蔚新敏
我媽少女時代嬌小玲瓏,顧盼生姿。她們村有個戲班,好多大姑娘小伙子在戲班里找對象,我媽不,她打定主意要做個“兵媳婦”。我姥姥乜斜著眼沖我媽笑:“大姑娘家家的,說這種話也不臉紅?!?/p>
我爸和我媽認識純屬偶然。聽說那年我爸回家探親,去我表嬸家串門。海軍服穿著、無檐帽戴著、三接頭皮鞋咔咔的,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威風極了。我媽那天恰好也去了我表嬸家,表嬸當時靈機一動,就讓我媽跟我爸見了一面。我爸本來就帥,那身軍裝又錦上添花,倆人一見鐘情。第二次見面,我爸送給我媽一個用貝殼粘的軍號,我媽就答應等他復員。說起來,也真夠“閃”的。
我問我媽:“為啥非找當兵的?”我媽說:“看他們順眼?!苯又徒o我講了1963年發(fā)大水的事:那年發(fā)大水,我媽剛14歲,我姥姥懷著我小姨。三天三夜后水落了回到村里,房子已經(jīng)泡成了爛饅頭似的,于是他們就在院子里搭了個小窩棚。這個“臥房”收拾好的當天,我小姨就出生了。大夏天的,又濕又熱,蚊子叮得我姥姥和小姨頭上、臉上到處是包,最后流膿化水的,看著瘆人。幸好部隊的軍醫(yī)來了,給我姥姥和我小姨涂抹藥膏,10多天就好了。要不是當兵的,真不知道我小姨能不能保得住呢……也許,在我媽心里,那場水災帶來的恐懼都被軍人的風采沖淡了,從此橄欖綠搖曳著動人的風景,生生不息。
我找婆家的時候,我媽相當挑剔,查人家祖宗八代,人品、家道、身高、長相,都掰扯得門兒清,可我妹妹談對象的時候就不一樣了。那時候我妹夫還是志愿兵,家在四百里外的農(nóng)村,我媽卻什么條條框框都沒有了,只見了人家一次,表情就不可掩飾地宣告了她的滿意。說起這個事來,我媽有她的道理:“政審的時候都審過了,國家比我審核的要嚴多了,我再問東問西,不是多此一舉嗎?”說完,她就自顧自地哈哈笑起來。
有了我外甥后,我媽喜歡得了不得,早早就安排著讓他18歲也去當兵。外甥10多歲時調(diào)皮搗蛋,忽一日在腿上文了只小蝎子,我媽氣得一天沒吃飯,吼我外甥:“文身了還怎么當兵?”非拉著去洗。外甥說特別疼,我媽說疼也得洗,不洗掉就甭想再登她的門。
后來我兒子出生,我媽千叮嚀萬囑咐:“走路啥的都小心點,別磕碰,免得落了疤,當兵體檢過不了。”我兒子1歲生日的時候,我媽就戴著老花鏡做了身小軍裝,一針一線地縫制,還繡上了肩章,蠻像那么回事的。我媽這是“望孫成兵”??!
我媽不愛看電視,可那年播《士兵突擊》,我媽看了首播看重播;后來又迷上了《我是特種兵》,看電視時倆眼直愣愣的那股癡迷勁兒,跟小孩子看動畫片有得一拼。一天,我忍不住說:“媽,您是鐵桿的‘軍粉’?!蔽覌屨Z重心長地回了句:“我愿意。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可我知道他們是為了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