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傳志
摘要:元好問有兩個姻親圈。結(jié)發(fā)妻子張氏是戶部尚書張翰之女,張翰懂詩,于元好問參加科舉、進入京城有引導提攜之功。再配夫人毛氏是戶部提舉榷貨司毛端卿之女,元好問與毛端卿之子毛思通、宗家毛伯朋以及其女婿張柔、喬惟忠等人交往,對其搜集金朝歷史文化文獻、詩文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
關(guān)鍵詞:元好問婚姻親戚
中國是個親情社會,因婚姻關(guān)系而形成的親屬圈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而古代兒女們的婚姻大事,總是有父母之命的參與,在追求門當戶對的同時,不免有一些現(xiàn)實的考量,因此婚姻往往具有比傳宗接代更多的意義。
理論上來說,姻親包括其父母、本人以及子女等人因婚姻而形成的親屬,本文僅局限于元好問本人的姻親,不討論其父親和子女的姻親關(guān)系。元好問有兩任妻子,結(jié)發(fā)妻子張氏、再配妻子毛氏,因此就有了兩個姻親圈。
結(jié)發(fā)妻子張氏與元好問是同鄉(xiāng),都是秀容人。她的父親張翰(1164 7 1218?),字林卿,大定二十八年(1188)進士,歷任隰州軍事判官和東勝、義豐、會川縣令。張翰這一身份比元好問生父元德明優(yōu)越,與擔任陵川縣令的養(yǎng)父元泰相當。元好問與張氏的婚姻背景是同一籍貫的兩個縣令家庭,不同的是,元泰止于縣令,仕途單一,張翰步步高升,后來擔任監(jiān)察御史、戶部員外郎、翰林直學士、戶部侍郎、戶部尚書等重要職務(wù),甚至有了拜相的希望。對于元好問而言,他的岳父張翰有何意義?
在元好問看來,張翰最突出的是他的行政能力,仿佛天生具有管理能力,“如素宦然”。在戶部尚書任上,面對經(jīng)費空竭的困境,“雖米鹽細物,皆倚之而辦”。有一次元好問在戶部衙門,親眼見到他與邠州一書生討論時事,相互詰難,邠州書生提出了幾十個問題,張翰都能不假思索地予以解答,而且很精確,很妥當。如果是一般人,即使反復計算、認真準備,也未必能做得到。元好問目擊這一幕,讓他陡生佩服、景仰之情,由衷地嘆服張翰是“通濟之良材”(《中州集》卷八)。不管元好問是否學到了岳父的干才,但一定受到了一些感染,增長了他的見識。
按常情推測,元好問應(yīng)該得到了張翰方方面面的幫助。《續(xù)夷堅志》卷二記載,元好問曾從張翰家獲得一則治療背疽(一種皮膚?。┑乃幏剑玫降膸椭鷳?yīng)該遠不只區(qū)區(qū)一則藥方而已。上述與張翰相見于戶部之事,沒有說明具體時間。狄寶心《元好問年譜新編》將之確定在貞祜二年(1214),王慶生《金代文學家年譜》將之確定在興定元年(1217)之后,筆者贊成后者。因為根據(jù)《金史·張翰傳》,貞祐二年南渡后,張翰遷河平軍節(jié)度使,此后又歷任都水監(jiān)、提控軍馬使,最后任戶部尚書,四次職務(wù)變動,不可能在一年內(nèi)完成。興定元年,元好問去汴京,很可能住在張翰家,此行的重要目的是拜訪禮部尚書、翰林侍讀學士、主貢舉的文壇領(lǐng)袖趙秉文,為參加科舉考試做些公關(guān)。元好問后來回憶說“以詩文見故禮部閑閑公”(《趙閑閑真贊》),詩文類似于唐代舉子的行卷。作為一個尚未成名的青年詩人,如何能輕易拜見官高位重的趙秉文,并且還能獲得他的說項?張翰此前曾任翰林直學士,與趙秉文應(yīng)該早已相識。趙秉文《和林卿錦波亭韻》就是他們交往的證明,詩云“使君興寄本翛然,愛此澄波清且漣”,應(yīng)該作于張翰任職河平軍節(jié)度使期間,河平軍位于河北西路衛(wèi)州(今河南衛(wèi)縣)。現(xiàn)在,他們同朝為官,一為戶部尚書,一為禮部尚書,官階相等,張翰向主考官趙秉文引薦有志參加科舉考試的女婿,既理所當然,又輕而易舉。元好問本身很優(yōu)秀,趙秉文予以夸獎,既出于真心,又是順水人情,他何樂而不為?元好問之所以順利登上楊(楊云翼)、趙之門,背后一定有岳父張翰的助推??上埡矁H擔任一兩年戶部尚書,就因病去世,享年五十五歲,否則,元好問的仕途也許會更加順利。
張翰不以詩歌著名,元好問《中州集》卷八錄其詩五首,未予置評。是水平不高還是元好問有意避嫌?且看以下二詩:
昨日龍泉已自奇,一峰寒翠壓檐低。兼并未似平州館,屋上層巒屋下溪。(《奉使高麗過平州館》)
山館蕭然爾許清,二更枕簟覺秋生。西窗大好吟詩處,聽了松聲又雨聲。(《金郊驛》)
崇慶元年(1212)六月,大理卿完顏惟基、翰林直學士張翰出使高麗,冊封高麗王(鄭麟趾:《高麗史》卷二十一)。在金人看來,出使高麗是令人艷羨的美差,何況是受到隆厚禮遇的冊封使?他帶著輕松愉快的心情,一路欣賞美景。第一首詩寫高麗境內(nèi)倚山而建的館舍,屋后層巒疊翠,門前溪水潺潺,山水相依;第二首寫夜宿森林環(huán)抱的旅館,聽著松濤聲、雨聲,體會到盛夏中難得的涼爽宜人,心情也隨之大好。這兩首詩雖然稱不上特別優(yōu)秀,但寫出了途中景物特色,抒發(fā)了怡然自得的心情,水平當在中等之上,至少可以說明,張翰比元好問的養(yǎng)父更懂詩歌。這有助于他正確評估女婿元好問的詩歌才華以及未來前途,有助于他用力提攜元好問。
在張家,元好問還有幾個親戚。張翰的弟弟張翛,字飛卿,承安五年(1200)進士,曾任同知河東北路兵馬都總管事;張翰的侄子張?zhí)煲?,字仲常,至寧元年?213)進士;張翰的兒子張?zhí)烊危治髅?,曾任近侍局副使,天興二年(1233)死于宋州(今河南商丘)之難。元好問在《中州集》卷八張翰小傳中記載他們的大概生平,一定與他們多有交往,只是現(xiàn)在難得其詳?!督鹗贰こ啾K合喜傳》記載,天興元年四月,蒙古退兵,赤盞合喜居然恬不知恥地以為自己守城有功,要求元好問召集翰林院官員撰寫賀表,恰巧第二天張?zhí)烊蝸淼缴袝。脝柵c他私下談起賀表之事,張?zhí)烊魏芊锤械卣f:“人不知恥,乃若是耶!”由此可見張?zhí)烊握钡钠沸?。金亡之后,元好問羈留山東期間,曾應(yīng)李輔之的邀請,游覽濟南城,有兩位濟南府參佐張子鈞、張飛卿陪同他游覽繡江亭,“劇談豪飲,抵暮乃罷,留五日而還”(《濟南行記》),如此歡樂盡興,非故交而不能,這位張飛卿或許就是他的叔岳丈張翛。
元好問與妻子張氏生活了十余年,張氏生下了三女一子,于正大八年(1231)病故。元好問非常悲痛,寫下多首悼亡詩詞,如《三奠子》(離南陽后作)下片:“芳塵未遠,幽意誰傳,千古恨,再生緣。閑衾香易冷,孤枕夢難圓。西窗雨,南樓月,夜如年?!笨梢娝麄兎蚱耷樯睢?/p>
第二年,元好問娶了第二任妻子毛氏。毛氏姻親有點復雜,為敘述方便,下文按照親疏程度,分為三個層次。
第一層,是岳父及妻兄弟。
毛氏父親是彭城(今江蘇徐州)人毛端卿(1162 7 1221 7),母親是遼陽大戶人家、西京路轉(zhuǎn)運使高德裔的女兒。毛端卿出身于普通官吏家庭,父親毛矩曾任桓州(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正藍旗)軍事判官,大安三年(1211)蒙古兵入侵桓州,城陷不降,自縊而亡。毛端卿二十歲才開始讀書,從濟南名士劉蟠學習,“備極艱苦,饑凍疾病,不以廢業(yè)”(《中州集》卷八《毛提舉端卿》),經(jīng)過十年的刻苦努力,在東平參加初試,獲得經(jīng)義第一名,泰和三年(1203)考中進士,歷任崞縣(今山西原平縣)主簿,累遷提舉榷貨司,戶部員外郎。興定元年(1217),監(jiān)察御史粘割梭失彈劾他貪污不法,許古為之辯解,亦受到牽連被貶官(見《金史·許古傳》)。毛端卿被貶為孟津縣丞,不幸怨憤感疾而亡。
元好問在與毛氏結(jié)婚之前,就認識毛端卿。元好問后來在《毛氏家訓跋后語》中說:“某向在汴梁,婦翁提舉以宗盟之故,與君通譜牒相好善,已數(shù)十年矣。”婦翁提舉,指他的岳父毛端卿,“君”指毛端卿同宗的毛伯朋。這時毛端卿還健在,元好問就知道毛端卿與毛伯朋兩家的宗盟關(guān)系。還有一個巧合,毛端卿任職的榷貨司隸屬于戶部,其時戶部尚書正好是元好問的岳父張翰。兩位岳父都是戶部官員,他們之間彼此熟識,元好問也可能通過張翰而認識毛端卿及其家人。
元好問與毛氏結(jié)婚這一年,雙方父親早已過世,元好問母親也已過世,毛氏母親是否在世,不可考。其時,元好問已經(jīng)四十三歲,在汴京擔任尚書省掾。城外,蒙古軍隊步步緊逼,一路殺到汴京,將汴京包圍起來。城內(nèi)已戒嚴,危機四伏,缺衣少食,疫情暴發(fā),死者達數(shù)十萬人。在這一極端環(huán)境之下,父母之命已經(jīng)不存在,媒妁之言也不再重要,政治之類的考量更是毫無意義,相依為命、患難與共成了首要目標。
毛氏應(yīng)該比元好問年輕二十歲左右,嫁給元好問后,有了歸依,元好問也得到了毛家的一些照顧。由于毛端卿去世較早,元好問與他交往有限,但與其子毛思通應(yīng)該交往稍多。毛思通以父蔭仕為酒官,金亡后,毛思通還住在東平(見《中州集》卷八《毛提舉端卿》)。元好問羈留山東期間,多次客居東平,除了投靠嚴實、嚴忠濟父子,協(xié)助興辦東平府學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東平是其岳父毛端卿及其子毛思通家庭所在地?!独m(xù)夷堅志》卷二記載毛端卿家門口大樹下有一虎一彪,望之令人“毛發(fā)森立”,說明他對毛家比較熟悉,只是不知道這是否是他在東平的住處。蒙古太宗九年(1237)四月,元好問自冠氏縣移居東平,作《人月圓.『、居外家東園》,外家即是夫人毛氏家,東園很可能是毛思通為他置辦的棲身之所。
元好問對毛氏一家懷有患難與共的感情,《毛氏宗支石記》歷敘毛氏先祖及子孫,文末云:“維毛氏祖考,積累如此,躬不受祉,后當有興者,子孫其永念之。”對毛家先人處于亂世,未能享受福祉而抱恨,對毛家未來寄予厚望,這完全是家人的口氣。毛端卿不以詩名,《中州集》卷八錄其詩一首《題崞縣郝子玉此君軒》,體現(xiàn)了他因詩存人、寄托懷人之情的意圖。
第二層,是毛氏同宗親戚,包括同宗岳父及連襟。
在毛氏親戚圈中,還有另一位特殊人物,那就與毛端卿同宗的毛伯朋。毛伯朋(1166-1215),河北大名人,曾任靈寶主簿、潞州錄事,貞祐三年蒙古兵攻大名,義不受辱,觸墻自殺。毛伯朋與毛端卿家關(guān)系密切,元好問在《潞州錄事毛君墓表》中說毛伯朋對元好問妻子毛氏“恩義備至,有骨肉之愛”,簡直就是一家人。毛伯朋生有四子二女,其中長女嫁給喬惟忠,次女嫁給張柔。因此,元好問妻子毛氏與喬惟忠妻子、張柔妻子是同族姐妹,元好問與他們是連襟關(guān)系。
喬惟忠( 1192-1246)、張柔(1190-1268)都是涿州定興(今河北定興縣)人,都尚勇好俠,金末先聚眾抗擊蒙古入侵,后投降蒙古,率軍攻打金國,二人均因軍功被封。喬惟忠是張柔部下,被封為行軍干戶,張柔封為順天萬戶,率軍滅金攻宋,最后進封蔡國公。元好問與他們雖是同齡人,但一文一武,一效忠于金,金亡不仕,一效力于蒙古,攻打金國,政治立場完全不同。天興元年(1232)張柔帶兵包圍汴京,第二年汴京城守將崔立舉城投降,張柔入城。難得的是,他人城之后,“于金帛一無所取,獨入史館取《金實錄》并秘府圖書,訪求耆德及燕趙故族十余家,衛(wèi)送北歸”(《元史-張柔傳》)。這一舉動不僅給元好問留下了好感,也與元好問搶救保存金朝文化的苦心相一致。這期間,元好問沒有得到張柔的特別照顧,不在被護送北歸十余家之中,也沒有得到其他關(guān)心。當時陷于危亂無序之中,元好問與張柔或許無暇接觸,甚至還不認識。蒙古太宗四年(1245),元好問應(yīng)人之請,為張柔撰寫《順天萬戶張公勛德第二碑》。次年在給白華的書信中談到所撰寫的金史著作時說:“惟有《實錄》一件,只消親去順天府一遭,破三數(shù)月功,抄節(jié)每朝終始及大政事、大善惡,系廢興存亡者為一書,大安及正大事則略補之,此書成,雖溘死道邊無恨矣?!保ā杜c樞判白兄華書》)輕松簡單的語氣背后,又透出他與張柔不錯的交情,姻親是他們之間最重要的關(guān)系。海失迷后二年(1250),元好問去張柔家查閱《金實錄》,并作《順天府營建記》,歌頌張柔建設(shè)順天府(今河北保定市)之功,文中說:“自予來河朔,雅聞侯名,人謂其文武志膽,可謂當代侯伯之冠?!闭f明他對張柔的了解有一個由陌生到熟悉的過程。
元好問與喬惟忠的交往也不太密切,倒是在喬惟忠病故之后,元好問寫下《喬干戶挽詩》和《干戶喬公神道碑銘》,詩如下:
高冢驚看石表新,空將事業(yè)望麒麟。燕遼部曲千夫長,楚漢風云百戰(zhàn)身。赤羽有神留絕藝,素旗無誄記連姻。陰功未報天心在,累將重侯又幾人。
從首句“高冢驚看石表新”來看,該詩不是寫作于喬惟忠去世當年,而是正式下葬之后,只是墓前的石表(無字碑)還沒有刻寫碑文。元好問于海失迷后二年經(jīng)過順天,其子“以仆辱在葭莩之末,以神道碑為請”(《干戶喬公神道碑銘》),“葭莩”,是蘆葦稈內(nèi)的薄膜,語出《漢書·中山靖王傳》,通常用來形容關(guān)系疏遠的親戚??梢姟秵谈蓱敉煸姟放c《干戶喬公神道碑銘》為同時所作。該詩首聯(lián)化用杜甫《曲江》“花邊高冢臥麒麟”詩句,寫壯志未酬;頷聯(lián)概括他縱橫南北的戰(zhàn)爭經(jīng)歷;頸聯(lián)一寫其生前軍事才能,一寫其死后尚無誄文;尾聯(lián)予以安慰,他的陰功將蔭及子孫后世。附帶說一下,詩末原有自注:“潘安仁《楊使君誄》有‘表之素旗’之句。喬與予皆毛氏之婿?!薄稐钍咕C》指潘岳為其岳父楊肇所寫的《楊荊州誄》,經(jīng)查,文中沒有“表之素旗”之句,大概是元好問誤記?!氨碇仄臁背鲎圆苤病锻踔傩C》。
第三層,是同宗的后代,主要是喬惟忠之子喬琚、張柔之女張氏夫婦。
喬琚是喬惟忠次子,曾任“順天路人匠總管、雄州新城等處長官”(《干戶喬公神道碑銘》),與張柔長女結(jié)婚,實為血緣關(guān)系非常親近的結(jié)合,雖是親上加親,卻違背科學。張氏是一才女,“幽閑執(zhí)禮”,“賦詩彈琴,窈窕物外”(郝經(jīng):《張公夫人毛氏墓碑》),還擅長丹青,喜歡參禪。元好問很喜歡她,既稱之為“姨女”(姨侄女),顯示出親屬關(guān)系;又稱之為喬夫人,含有一些敬重之意(當時她應(yīng)該四十歲左右);更因其氣質(zhì)嫻靜高華,稱之為“靜華君”(郝經(jīng):《張公夫人毛氏墓碑》),暗含平等意識和憐賞之情。
元好問不同尋常地為這位姨侄女寫下四首詩歌。《聽姨女喬夫人鼓風入松》是首音樂詩:
白雪朱弦一再行,春風纖指十三星。云窗霧閣有今夕,寶靨羅裙無此聲。瀟灑寒松度虛籟,悠揚飛絮攪青冥。胎仙不比湘靈瑟,五字錢郎莫漫驚。
《風入松》是著名古琴曲,據(jù)載是嵇康所作?!鞍籽北扔髑偾哐牛爸煜乙辉傩小币馑际茄葑嗔艘磺忠磺?,“春風纖指”,形容喬夫人之美,“十三星”指琴弦上標示音節(jié)的十三顆星徽?!霸拼办F閣有今夕”,良辰寶地時時有,但像今晚能欣賞琴曲者則難得一遇?!皩氺v羅裙無此聲”,世間美女千千萬,能演奏如此美妙琴曲的能有幾人?在反襯中突出姨女其人其樂的卓絕不群,其中不無美化、夸飾的感情傾向?!盀t灑寒松度虛籟,悠揚飛絮攪青冥”,模擬琴聲高遠悠揚的風韻,末兩句將喬夫人鼓琴與傳說中的湘靈鼓瑟相比。湘靈鼓瑟,河神馮夷隨之起舞;姨女鼓琴有所不同,聞之起舞的是胎靈大神(道教神名),同樣是魅力超凡。當年寫過名詩《省試湘靈鼓瑟》的錢起,看到這一情景,不要驚訝,我的姨侄女完全不輸湘靈!從中可見長輩呵護、欣賞晚輩的喜愛之情。
其他三首是題畫詩,題為《喬夫人彩繡仙人圖》《喬夫人墨竹二首》,茲引后者如下:
萬葉千梢下筆難,一枝新綠盡高寒。不知霧閣云窗晚,幾就扶疏月影看。
只待驚雷起蟄龍,忽從女手散春風。渭川云水三千頃,悟在香嚴一擊中。
喬夫人有雅興,喜歡畫竹。第一首詩體會喬夫人如何畫竹,“霧閣云窗”與前詩“云窗霧閣”相同,指其居室之幽美高深,元好問想象喬夫人不知道在其閨閣窗前月下觀察過多少次扶疏竹影,才能做到胸有成竹。第二首詩表現(xiàn)喬夫人落筆成春,并由畫面聯(lián)想到廣袤的渭川云水,觀察出靜謐的畫面所寓含的禪意。元好問在末句有自注:“夫人參洞下禪有省。”喬夫人參習曹洞宗禪,香嚴禪師在除草時,以瓦礫碎石擊打竹林,發(fā)出一種悅耳的聲響,讓他忽然開悟。喬夫人不僅能畫竹,還能表現(xiàn)類似禪意,這就更為高人一籌了。
可以說,在所有姻親中,姨侄女喬夫人最能激發(fā)元好問的創(chuàng)作熱情,不料這一現(xiàn)象卻引發(fā)了個別衛(wèi)道者的冬烘怪論。明人何孟春根據(jù)這一組詩指責元好問沒有好好地教導“明慧多藝”的姨侄女“內(nèi)范”(指婦德),“豈不可惜”?并進而批評元好問“豈復知名教者哉”(《余冬詩話》卷下)。真是既不懂詩又不解風情的迂夫子!
人是社會關(guān)系的總和,關(guān)系千萬重。元好問處于多維復雜的關(guān)系之中。金亡之前,張翰一家的親屬對其參加科舉考試、進入汴京文人圈起到了積極作用;金亡前后,特別是金亡之后,毛氏親戚群有助于元好問搜集和保護金代歷史文化資料,推動了元好問部分詩文的寫作。當然,關(guān)系總是雙向的、多向的,元好問的那些姻親也受益于元好問。沒有元好問的作品,張翰、毛端卿、喬惟忠、張柔等人的生平與面貌將變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