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純萬
1966年,毛主席先后八次在北京接見了1100多萬名紅衛(wèi)兵和各地群眾,我有幸趕上了“末班車”。我和幾個同學相約去學校領《串聯(lián)證》,決定去北京。
母親得知后,起初不放心從未出過遠門的我,但經不住我央求、勸說,最后勉強同意了,并給了我一筆“巨款”——10元錢,叮囑我:“一路小心?!备赣H過世后,家里的重擔都壓在母親一人肩上,靠她40余元的月薪糊口。我小心翼翼地將10元錢放進貼身衣兜里,帶上一點兒干糧和洗漱用品,就和同學們一起出發(fā)了。
有道是“好事多磨”,當我們輾轉來到成都火車站售票處后,卻被告知幾日后才有去北京的火車票。怎么辦?大家當機立斷——趁夜翻墻進站。當我們翻了墻,越過軌,擠上火車時,才發(fā)現(xiàn)滿車廂都是人,連過道也坐滿了!我因為身材瘦小,最后鉆到了一排座椅下才勉強找到了“立足之地”。一路艱辛不說,不知過了幾日才到北京,我和同學們卻被人流沖散了。
我來到掛著一幅“熱烈歡迎毛主席請來的客人”的紅底黃字橫標的接待站,什么也顧不上,就隨人群上了一輛有車篷的解放牌大卡車。不久,在凜冽的寒風中,卡車跟隨車隊進入復興路海軍大院。下車后,我們被分成數(shù)個班,每個班由兩三名戰(zhàn)士充當班長或副班長,管理班里人的食宿和訓練。
11月24日下午,訓練結束后,班長告訴我們:“明天休整一天,后天去見毛主席?!贝蠹衣犃诵老踩艨?。
11月26日早上4時左右,班長叫醒我們,檢查我們身上是否帶有違禁物品(除了鋼筆,身上不能帶任何堅硬的器物)。然后,大家列隊去食堂吃早餐。飯后,食堂給每個人發(fā)了兩個雞蛋、兩個大饅頭和兩個蘋果。隨后,大院各班集合,在晨曦中迎著寒風浩浩蕩蕩地走出海軍大院,向目的地走去。
一路上,不時地有其他接待站的隊伍匯入,也有記者模樣的人拿著相機對著我們狂按快門。不知走了多久,我們才到達目的地。聽人說,這里是北京西郊機場。但是,機場上除了預留給毛主席車隊的跑道外,都是長滿枯草的黃土地。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列隊,幾十萬人聚在一起。彩旗飄舞,人頭攢動,蔚為大觀。班長帶領我們與兄弟班拉歌,我們唱得最多的除了毛主席語錄歌之外,就是《北京的金山上》《打靶歸來》《毛主席的戰(zhàn)士最聽黨的話》等炙熱金曲。
我們一直等到中午,毛主席的車隊還是沒有來,班長便叫大家在原地席地而坐,吃帶來的干糧。下午三四時,毛主席的車隊順著跑道開過來了,機場廣播里傳來了《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樂曲,一片歡呼聲忽然間像海浪一樣涌動了起來,此起彼伏,響徹機場上空……
人潮涌動,我由于矮小,只看得見前面人的背影,急得直跺腳。說時遲那時快,突然聽見背后傳來:“小四川,別急!”我便感到雙肩被人猛烈一夾一舉,雙腳離地,整個人懸在了半空中。頃刻間,我便看到了車隊第一輛敞篷車上向人們揮手致意的那個魁梧身影,并脫口而出:“毛主席!”可能是考慮到首長的安全,車隊當即飛馳而去。車隊走遠了,我才猛然發(fā)現(xiàn),擎舉我的人,正是我們的班長。這位海軍戰(zhàn)士,將見到毛主席的機會讓給了我,自己卻什么也沒有看到。
回到海軍大院后,已經是華燈初上。晚飯后,大家覺得很累,便紛紛休息了。第二天早上,早餐后,班長向我們發(fā)放了返程的車票,食堂給我們每個人發(fā)了一袋食物(雞蛋、饅頭、蘋果),大院仍用解放牌大卡車送我們到北京火車站。與來時不同的是,我們在列車上有了自己的座位。
回到家,我將剩下的3元多錢交給母親,她和同事都很驚訝:從成都到北京,幾千里,來回呆了半個多月,卻只花了6元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