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建設(shè)
我知道我要死了。
刀剁向我后頸的那一瞬間,我聽到腦袋“嗡”的一聲,我想我的腦袋掉下來了。
在此之前,我沒有想到反擊,就像我沒想到身后寶馬車會沖進(jìn)人行道頂?shù)轿业碾妱榆嚿?。正在等紅綠燈的我轉(zhuǎn)過身體還沒反應(yīng)過來,車上下來兩個醉醺醺的男人,沖著我罵罵咧咧,說我蹭了他們的轎車。
他們圍上來,把我的電動車扔到路邊的臺階上,指著我的鼻子罵:“好狗不擋路,你瞎了眼擋著道啊,車要花了你丫賠得起嗎?”
血涌到我臉上,真想還嘴爭辯兩句,看看他們醉醺醺的兇相,想想家里的老婆孩子,我低下頭,嘆了口氣,從地上扶起電動車想盡快離開是非之地。
我還沒站直身體,寶馬車的駕駛座沖出一個花膀文身的粗壯身影,他旋風(fēng)般躥到我的跟前,上來就是一腳,我連連后退,他又揮舞著拳頭搗向我的胸口。我抬起手臂阻擋著,退縮著,男人步步緊逼,另外兩個男人也對我施展著拳腳。瘋狂的圍攻讓我抱緊腦袋大叫起來:“你們這么欺負(fù)人,不怕法律制裁嗎?”
正是我這句話惹惱了那個文身的男人,他返回車?yán)?,再回來時手里多了把閃閃發(fā)光的長刀,他獰笑著把刀橫在手里拍打著:“我現(xiàn)在讓你知道什么是法律?爺爺我就是你的法,老老實(shí)實(shí)跪在地上,讓我把你的頭砍下來當(dāng)球踢?!?/p>
當(dāng)他把刀背磕在我臉上,我的牙齒從牙床上飛離出去,血模糊了我的臉和眼,我渾身抖成一團(tuán),腿接著也軟了下來,歪在一攤濕淋淋的液體中,顫抖的求饒聲從我的喉嚨里嘶啞地往外爬:“我上有老下有小,您饒了我吧?!?/p>
他們哈哈狂笑,像捉弄一條陷入絕境的狗。
文身的男人失去了理智,似乎想把羞辱演繹得更為刺激,他在我的頭頂將刀用力揮成弧形,電光石火中,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我一定是死了!我從地上跳了起來,反手搶奪他的長刀,他把刀砍在我的大腿上,血肉和撕裂的褲子讓我成為一個噴涌的血球。反正我就要死掉了,我不再害怕他的長刀,我和他撕扯在一起,用手奪住了刀刃,鮮血從我手掌里汩汩地冒了出來。我再一次搶到了刀柄,長刀落入我的手中,我如同瘋子剁向?qū)Ψ?,一下,兩下,三下,男人倒了下來,周圍的人四散逃開。男人爬起來,搖搖晃晃地指著我:“你他媽橫啊,我去拿槍崩了你。你有種等著啊?!闭f著,他就要拉開車門,我再次撲了上去,刀鋒準(zhǔn)確無誤地插進(jìn)他的胸膛。他終于倒下了,像條被剖開的大魚,眼珠子惡狠狠地瞪住我。
我也倒下了。耳旁響起警車和救護(hù)車的狂鳴。許多人圍了過來,在我頭頂指指點(diǎn)點(diǎn):“殺人了,出人命了?!?/p>
我沒有死掉,殺我的人卻被我殺死了。
我從醫(yī)院里出來就被送進(jìn)了拘留所,灰色墻壁上有一眼小小的窗,我呆呆地透過它仰望天空。
我上有八旬有余的父親,下有十多歲的一對兒女,還有體弱多病的妻子。為了他們,我從來都是謹(jǐn)小慎微,勤苦工作。
那天,我上了一天班,骨頭累得散架,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只想盡快趕回家吃頓熱乎飯,老天卻將大禍砸到我這種老實(shí)人身上。
自古以來殺人償命,我一介百姓,無權(quán)無勢,對方卻開著寶馬車,盛氣凌人,他們不會饒了我,一定會利用各種關(guān)系置我于死地。
盡管警察對我反復(fù)開導(dǎo),讓我相信司法的公正,配合他們的訊問與調(diào)查,但對我來說,他們不過是在認(rèn)真履行死刑前的一些程序罷了。我是活著的死人,在煎熬中等待死亡的那一天。
最后的時刻終于到來,他們除去我的手銬,給我換了干凈的衣服,讓我吃了豐盛的飯食,我跟隨著他們向外面走去,我一遍遍對自己說:“不要怕,你只是再死一次?!?/p>
我聽到警察叫我的名字,我呆呆地抬起頭,看到他帽檐上紅色的國徽熠熠閃亮。他莊嚴(yán)地宣布:“經(jīng)過多方調(diào)查取證,你的行為屬于正當(dāng)防衛(wèi),現(xiàn)在對你解除取保候?qū)?,你自由了。?/p>
我的腦袋再次空白,紅色的國徽在我的淚水中越發(fā)鮮艷奪目,我哭了,哭得肆意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