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華
“我曾經(jīng)愛過一個女孩……”
戴文說:“打住。都什么年代了?”
“什么年代都得有愛吧?難道愛也會過時?”我表示不服。
“大數(shù)據(jù)時代?!贝魑臄蒯斀罔F地說,“你在微信上上傳的每一張照片,你在‘星爸爸’里用支付寶買的每一杯咖啡,甚至你在某個4A級景區(qū)奉獻的那一點兒微弱的手機信號,都將成為大數(shù)據(jù)的原始素材,最終匯成大數(shù)據(jù)的滾滾洪流。大數(shù)據(jù)知道你這一刻在想什么,知道你喜歡什么口味的咖啡,知道你愛去哪樣的地方‘下餃子’……”
“打住??墒谴髷?shù)據(jù)從來就沒有關心過我,它和我需要一個女孩來關心絲毫沒有關系,風馬牛不相及呀!”
戴文一陣狂笑,害得我差點兒把方向盤打遲了。
“左轉(zhuǎn)左轉(zhuǎn)左轉(zhuǎn)?!贝魑闹笓]完我,故作莊重地說,“大數(shù)據(jù)不關心你,那是你沒有讓大數(shù)據(jù)特別關心的價值。你可以關心大數(shù)據(jù)??!大數(shù)據(jù)會回報你的,包括幫你追到你喜歡的那個女孩?!?/p>
“這是真的?是真的?三年啊,是愛,不是喜歡。”
“好好好,是愛,愛愛愛……”
我的小福特在高架橋下轉(zhuǎn)了個彎兒,徑直朝城市中心開去。
坐在“星爸爸”暖洋洋的落地玻璃窗前,戴文喝著“拿鐵”,丟出第一句話:“說說你的那個女孩。”
我端起剛剛用支付寶刷來的那杯“焦糖瑪奇朵”,小啜一口,并瞟了戴文一眼:“剛剛是誰說大數(shù)據(jù)時代不談愛?不如我們談談‘馬蜂窩’上最熱的景點,改天約去。”
戴文又是一陣狂笑:“景點在‘馬蜂窩’里待著怎么都跑不了,你的女孩追晚了,可就是別人的了。說說吧,你別給我說三年漫長的心路歷程,我只要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你有沒有她的照片?!?/p>
“哈哈哈,三年呀,怎么也得偷偷拍一張不是?”
“這么說,你連人家微信也沒有嘍?放心,手機拿來,兄弟幫你搞定?!?/p>
我興奮而將信將疑地喝完第一杯咖啡,戴文已經(jīng)從網(wǎng)上搞到了女孩的一堆社交賬號(包括微信),和一個破解軟件。
我正在疑慮那個中學計算機課年年徘徊在及格邊緣的戴文怎么可能成為黑客的時候,戴文早已把我的手機鄭重地拍在了我的面前。手機界面是女孩發(fā)了自拍的朋友圈。她在我的微信好友里了?
“對,你用了三年都沒有絲毫改變的距離,我用五杯咖啡的時間幫你跨出了革命性的一步。”
我瞠目結舌。
我竟然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成了女孩的微信好友。我突然感到恐懼。原來每一個所謂的“秘密”都不過是個沒有被揭穿的公告,包括“我愛她”這個我自以為的秘密。
可是,盡管如此,我卻無恥地接受了戴文以這樣的方式幫我獲取的“零距離”機會,我像一個病毒一樣入侵了女孩的社交系統(tǒng)。
我不知道自己潛伏了多久,也不知道該怎樣開始和她的第一次對話。只是感到這一切“細思極恐”。每一次她毫無保留地發(fā)朋友圈把自己的生活袒露在網(wǎng)絡上的時候,我都似乎看到大數(shù)據(jù)正不懷好意地盯緊她。我覺得有義務提醒一下她,于是我給她發(fā)了第一條微信:“嗨,你的朋友圈沒有防護墻啊,當心中彈!”
她回的第一條微信是:“你是誰?”
我以為我深植她的微信已久,便也深植她的內(nèi)心已久——即便不是深植,至少也是淺植吧。不承想,自己依然是個陌生人。我仿佛看到一個我、兩個我、三個我,過去的我、現(xiàn)在的我、未來的我,通通都被拍死在白墻上,密密麻麻密密麻麻,成了一墻抹不掉的蚊子血。
所謂的距離,到底是什么?我又是誰?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直到一片落葉從樹上輕輕悄悄地飄下來,剛好砸在了我的腳面。
我沒有回復她。
我拿起手機,狠狠心把她從我的微信里刪除了,也刪除了所有“馬蜂窩”里的旅行分享,甚至恨不得把用支付寶刷來的那些咖啡也一并退回去,好讓時間回到我等了她三年的那個時光。
我重新回到了那些悄悄看著她從我身邊經(jīng)過的日子,每一次擦肩而過都好像只是剛巧,我都只是朝她微微一笑,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
終于,我和她一起坐在了“星爸爸”暖洋洋的落地玻璃窗前。我遞給她一杯“焦糖瑪奇朵”,這一次絕對是用現(xiàn)金買的。
我坐了下來,說:“我們相互留個微信吧?!?/p>
我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我自己先愣住了。
[責任編輯 徐小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