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鍋魚頭

周潔茹

第一次去女朋友家的時候，女朋友全家?guī)チ艘粋€大湖旅游。湖旁一片竹海，在山林湖海里的一間小飯館，女朋友的父親點了整整一桌豐盛的菜。

過了很久再來問他，他只記得一個砂鍋魚頭。“真好吃?。　彼f，“還想再去吃一次?！?/p>

他的太太說：“點了一桌好菜，只記得魚頭？”

他點頭。

正是熱戀的時候，別說是魚頭湯，白米飯都能吃出甜來。

結(jié)了婚，女朋友成為太太，女朋友的父母成為岳父岳母。柴米油鹽的人生，每天都過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銀發(fā)川柳里說的，家庭和諧的秘訣，少說話，多出門?；橐龅恼嫦?，也是人生的真相。

有一天他的太太突然問他：“你記憶中最好吃的菜是什么？”

“砂鍋魚頭?！彼f，“那次去一個大湖，吃到的砂鍋魚頭。”

“真好吃??！”他說，“還想再去吃一次?！?/p>

他的太太笑了一笑。

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給父母看，父母很高興，全家去了天目湖旅游。父親點了好多菜，其中一道砂鍋魚頭，男朋友吃得最多。天目湖以前叫作沙河水庫，水庫魚沒有泥腥氣，魚頭煨湯，越煨越濃，成為一道名菜。結(jié)了婚，男朋友成為丈夫，柴米油鹽的人生，自己挑的老公，咬碎牙也要咽下去。婚姻的真相，也是人生的真相。

父親腫瘤手術(shù)后并發(fā)癥，生死一線。整整一年，ICU出出入入，醫(yī)院到護理院，護理院再到醫(yī)院。原來生死的真相，才是人生的真相。

過年回家，推著輪椅上的父親出門吃飯，一年來的第一次。父親經(jīng)歷反復(fù)插管、靜脈營養(yǎng)、氣管切開、血管手術(shù)、呼吸機、鼻飼，到后來能夠封管，能夠說話和吃飯，已經(jīng)是一個生命的大奇跡。點了一道砂鍋魚頭，20年以后的砂鍋魚頭，鍋的形狀也似條魚，大到占了半桌。父親嘗了一口，說：“咸了?！?/p>

他的太太突然就想起了他說的：“真好吃??！還想再去吃一次?！?/p>

[責(zé)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