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瑾
[關(guān)鍵詞:許三觀;?。豢床
一
許三觀下崗了。
他原是鎮(zhèn)上絲廠的送繭工。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大機器操作逐漸普遍,絲廠茍延殘喘地撐了幾年,終究還是倒閉了。
他懨懨地走在大街上,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川流不息的車輛。
他想起家里破舊的房子,本想再攢幾年錢,好好修補一下。紗窗上的大窟窿、吱呀叫喚的木門、漏雨的屋頂……這下全泡湯了,不僅修不了房子,一家五口吃飯都要成問題了。
不知不覺中,已走到家門口。頹然蹲坐在那早已腐朽滋生青苔的門檻上,許三觀喪氣地揪著頭發(fā)。
猛的,門被推開。許玉蘭急匆匆沖出來。
“哎呀,嚇我一跳!你這死鬼蹲在這干嘛呀,一樂發(fā)高燒,我都急死了……”
許三觀聽了,急忙沖進屋內(nèi)。
一樂昏沉沉地睡在床上,臉色通紅。一摸,許三觀嚇了一跳,這起碼有四十度。他不敢再耽擱,揭開被子,把一樂扶起來,掉頭對許玉蘭說,“快,快給一樂穿衣服,咱們上醫(yī)院去”。
二
醫(yī)院里,許三觀好不容易掛上號,扶著虛弱的一樂看了醫(yī)生。
醫(yī)生診斷為肺炎,必須馬上住院。
許三觀接過醫(yī)生手中的單子,一看,差點沒暈過去,心里暗罵一聲娘,這年頭看個病竟然要這么多錢。
“趕緊交完錢找個床位吧,孩子的病不能拖?!?/p>
“許三觀,你還愣著干嘛,還不快去??!”許玉蘭用腳踹著許三觀,見他仍舊窘迫地站著,便一把把他拉出去,“許三觀,你到底怎么了,丟了魂樣的,還不去交錢,讓一樂等死??!”
“許玉蘭,絲廠他媽的倒閉了,我,我下崗了,這錢怎么拿得出來啊……”
“天吶,這可怎么辦呀,這不是要把我們娘倆逼上絕路嗎,我一樂的命怎么這么苦??!”
許玉蘭雙手捂臉嗚嗚地哭著,坐在地上撒起潑來。
許三觀心里煩悶極了,想到一樂,他最疼愛的一樂,忍不住也哭了起來?;鞚岬难蹨I涌出眼眶,沿著臉頰刷刷地流,流到脖子里,流到胸口上。他抬起大掌拊了一把淚,淚水又蜿蜒著順著手掌流下。
許三觀咬咬牙走出了醫(yī)院。
三
“許三觀,上哪去?。俊苯值缹γ娴姆借F匠遠遠地招呼他。
“賣血去!”許三觀心里盤算著,這大醫(yī)院怕是不會收他的血,得到偏僻小診所去,得個幾百塊,暫且給一樂找個床位住下。
“啥,賣血?”方鐵匠從街道那頭急急趕過來,“這年頭還賣啥血啊,你當是以前呢,早就有無償獻血了,你的血沒人要了?!?/p>
許三觀懵了,頓在原地,感覺眼前一陣陣發(fā)黑。風吹在身上,不停地發(fā)抖。驚詫,焦急,一口氣噎在喉頭,漲得兩臉通紅,拼命的咳嗽起來,咳得腰彎下去像只大蝦子,“呼哧呼哧”肺部像個破舊的風箱發(fā)出怕人的聲音。
“哎呀,你也不用這么急!”方鐵匠忙給他捶著背,“總會有辦法的。我聽說現(xiàn)在好像有新政策了,像你家這種情況,看病不要花錢了。”
“唉,我也聽說過,但這會是真的嗎?”許三觀眼中迸射出強烈的充滿希望的光。
“你先回醫(yī)院陪一樂,我去村里幫你打聽打聽。”方鐵匠說。
四
醫(yī)院走廊上,許玉蘭摟著一樂坐在長凳上。許三觀垂著頭,蹲在長凳前。
這時方鐵匠和一個人走了過來。
“這是村里的干部”,方鐵匠說。
許三觀急忙搓著手站了起來。
“現(xiàn)在國家有醫(yī)保了,你家一樂看病不用花錢了。村里新建的絲綢廠因為業(yè)務擴大,需要增加人手,一樂出院后你就去那里上班吧。還有,你家的房子,政府已經(jīng)安排人去幫你維修了……”
五
幾天后,許三觀領著一樂回了家。
二樂、三樂上學去了。政府扶貧隊送來了五只母山羊,許玉蘭給它們喂草去了。
院子里,幾只老母雞在悠閑地踱著步。屋頂上一縷縷炊煙在升騰,重新粉刷過的房子潔白如新。太陽從很遠的天空升起,紅彤彤的越來越高,把田野、山川、河流都照得亮堂堂的……
許三觀走在太陽里,渾身充滿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