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玲玲

他叫周仙榮，外號“大仙兒”。不光名字有“仙氣”，骨子里也有“仙風”，兩只眼睛一轉都是道道兒。叫大仙兒，可不是道士，人家是個警察，是廈門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三大隊大隊長。他可是個厲害的角兒，手里的案子都是綁架、販毒和組織黑社會這樣的大案。

空手套白狼

1995年，大仙兒入警第二年，身份從學徒變成了骨干。

廈門人多，做生意的多，有壞心眼的人也藏在其中。那時候有錢的抽中華，沒錢的抽紅塔山。不少煙販子打上了游客的主意，看穿著推銷，中華、紅塔山、七匹狼，啥品牌都有，真的假的一起賣。有單盒賣的，也有整條賣的。

老煙民一抽味兒不對知道是假煙當即報警，更多的人則是帶回家了還不知道是假的。公安局長知道后，拍桌子大怒，這不是給廈門形象抹黑嗎？嚴查！

大仙兒他們組領了軍令狀，限期破案！但是報警人大多離開廈門了，上哪兒回訪去呀？線索，自己摸吧。

當時23歲的大仙兒還不會抽煙，真假煙更分不清楚。他化裝成煙民，去鷺江道買煙，回去找會抽煙的民警幫他辨別，從煙紙的顏色和煙絲的味道及口感，一點點摸索。一來二去，他不僅煙會抽了，和賣假煙的也混熟了。

很快，他成了臥底。

要見幕后“老板”，大仙兒特意扮上個造型，穿著花布衫子，大褲衩，一雙人字拖。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痞氣、更闊氣一點兒，他還向親戚借了一條大金鏈子戴上。

他跟著假煙小販到了升平路一棟三層小樓里，一進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木質沙發(fā)上坐著一個50多歲的男子，正在喝茶，滿屋子的鐵觀音味兒。不用說，這男的就是小販們口中的“老板”阿水，旁邊還站著兩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一個把玩著甩刀，一個擺弄著發(fā)型。

大仙兒往沙發(fā)上一靠，跟到自己家一樣，拿起茶杯就喝，一點兒也不拘謹。

阿水遞過來兩根煙，大仙兒瞄了一眼，抽出其中煙紙稍黃一點兒的那根。阿水笑而不語，也拿了一根同樣煙紙的點上了。大仙兒拿著煙在鼻子下聞了聞，沒點。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水哥，今天找到這兒，就是想跟你做生意，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啊？”

“這個買賣成本可高啦，小兄弟做得起嗎？”

“水哥，你這是小瞧我??？我家的石材廠隨便賣點兒都能買你幾車?！?/p>

“錢是一方面，風險問題呢？”

“放心，水哥，規(guī)矩我懂，弄完咱們各干各的，互不打擾?！?/p>

阿水滿意地點點頭，又給大仙兒倒了一杯茶。

“水哥，你這里都有什么貨？”

“市面上暢銷的我都有。單點、批發(fā)都行，還可以定做?！?/p>

“這樣吧，最好賣的先來一百箱。”

“沒問題，小兄弟很有實力嘛！”

“還是水哥門路廣，以后跟你一起發(fā)財。”

兩人一見面也不寒暄，直奔主題。約好時間地點，大仙兒扔下兩萬元定金，扭頭就要走。

“這么多貨你賣到哪兒??？”阿水突然一問，讓大仙兒有點兒措手不及。

“江浙一帶?！?/h3>

“小兄弟有頭腦，沒事來喝茶?！闭f著，阿水拍了拍大仙兒的肩膀。

大仙兒心猛地收緊一下，還好功課做足了，看來這狐貍精得很吶，變著法地試探。

回到隊里，大仙兒向領導一一匯報情況?！凹贌煆S不在本地，可能在漳州，產量大，老板是本地人，獨窩，沒有合作人?！?/p>

隊長咧著嘴笑得開心，扔給大伙兒一盒煙?！霸偌影褎牛堰@個點收了，完事請你們撮一頓?！?/p>

大伙兒一陣起哄，揚言要狠宰隊長一回。

盯梢是個力氣活兒，拼的是耐力。大仙兒在阿水家附近租了一間房，瞪著兩個大眼睛緊緊地盯著阿水家。隔壁飄來的菜香味兒讓他直咽口水。何以解餓，唯有忍著。盼來了隊友送來的飯菜——米飯加小炒肉配青菜，那叫一個香。吃飽了卻困意襲來，掐自己大腿一把，沒什么效果，看來對自己下手終究還是不夠狠。

混沌之際，瞧見阿水走出家門上了車，大仙兒一下就清醒了。看著阿水開了一輛桑塔納出門，大仙兒拿著對講機報了車牌號，蹲點這活兒他算是干完了。

交易這天，阿水把地點定在島外。大仙兒跑到第一碼頭雇了一輛貨車，隊友駕車跟在他的車后面，兩車一前一后直奔集美區(qū)?？墒秦涇囁緳C跟打了雞血似的，一路狂奔，等大仙兒再回頭，發(fā)現隊友的車不見了。心里罵了一聲，怪誰都沒用。沒手機，警用BP機也不敢?guī)?。隊友跟丟了，咋辦？隨機應變吧。

阿水沒來，派了三個小弟出馬。對方帶著他繞來繞去，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老狐貍確實精著呢。兩貨車屁股一對，小弟們開始裝貨。

大仙兒拆箱驗貨，發(fā)現全部是硬包中華，只看外觀還真分辨不出真假。他在心里暗罵，這幫兔崽子，若是把作假的技術用在正經買賣上，也發(fā)財了。

96箱貨兩根煙的工夫就搬完了?！皹s哥，不好意思，老板說欠你4箱，過兩天補上。”小弟們擦了一把汗，手一伸。道上規(guī)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按計劃，裝完貨，就動手收網了?，F在這情況，一對仨，肯定不行。大仙兒撓撓頭，看來這“空手套白狼”的活兒他要一個人干了。

小弟們看他不拿錢也不吱聲，急了，一左一右把他架起來，亮出刀子，捅人的架勢拉開了。

大仙兒腦瓜飛轉，編了一個瞎話?！板X和人是分離的，要拿錢，跟我去銀行。”他吃定了這幾個人不拿到錢不會罷休，若要自保，只有人多的地方最安全。他帶著幾個人趕到輪渡附近的一家銀行，在銀行給隊里打了一個電話?！皫洗嬲郏喍摄y行見。”

隊友們又驚又喜，這小子有膽量，有頭腦，只身涉險，還能設局抓捕。

小弟們被抓，阿水也落網了，不但追回贓款，端了廠子，連輪渡的假煙販子們也都清理干凈了。

這漂亮的一仗讓大仙兒體會到了“刀尖上跳舞”的酸爽，刀架脖子還不怕，那都是扯。

對綁匪的“陰謀”

大仙兒記得很清楚，2000年7月2日下午六點多，他正坐在公交車上，手機響了。“來活兒了，趕緊回來！”

大仙兒打不到車，是一路跑回去的。辦公室里幾個隊友正擠在一起看地圖。

華僑，施姓富商，被綁架，綁匪要250萬元現金，且不能連號！

“告訴家屬，拖著，千萬別給。再來電話，一定要確認人是否還活著。”

大仙兒一拍腦袋，這可咋辦？

突然間他想到，這事千萬不能讓記者知道。如果報道出去，不但富商性命不保，還會對廈門的經濟投資環(huán)境帶來巨大的影響。

“保密，一定要保密啊！梁子，交代宣傳科給我看緊嘍?！?/p>

“施先生在廈門有房子嗎？”

“沒有，每次來都住酒店，宏都酒店?！?/p>

宏都酒店大堂內播放著優(yōu)雅的薩克斯曲《回家》，大仙兒他們步履匆匆。

到了房間門口，前臺小妹敲了敲門，沒動靜。大仙兒催促小妹趕緊開門。小妹緊張得手直抖，電子卡插了幾次都沒插進去，大仙兒搶過卡開了門。

房間內，一個小行李箱敞開著，衣服扔在地上，被子還是整齊地放著?！笆┫壬芸赡芫褪窃谶@兒被綁的，趕緊通知技術科來?！贝笙蓛赫f。

大仙兒回到大堂的時候，前臺小妹臉色蒼白：“警察大哥，出啥事了？”

“別亂打聽，把大堂監(jiān)控給我調出來?！?/p>

黑白的畫面邊緣出現了三個人影，恍惚能看見兩個“短袖”和一個“襯衫”一起走出去。

時間是9點13分。大仙兒把前臺小妹叫過來辨認，小妹皺起眉頭不敢說。

“到底是不是？給個痛快話啊?！?/p>

“感覺是，又不是，施先生來的時候好像不是穿這件衣服?！?/p>

大仙兒心里咯噔一下，這劫匪心思很細啊，連讓受害人換衣服這個細節(jié)都想到了，反偵查也一定有兩把刷子，看來這場“貓鼠游戲”注定是艱難的。

此行也算不虛，有了些許的收獲。他跑到路口，發(fā)現宏都酒店旁邊的電線桿上掛著一個監(jiān)控，立即來了精神。

“龍杰，趕緊去交警那兒調一下監(jiān)控，把這兩個路口的監(jiān)控都調出來，篩查一下8點50分到9點14分之間經過這兩個路口的車?！?/p>

回到隊里，大仙兒把最后一根煙塞到嘴里，把煙盒捏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大仙兒，有眉目了嗎？局長讓一小時一報，廳領導也關注著呢?！?/p>

“這幫孫子挺聰明，應該是早就計劃好了。家屬在哪兒呢？我想見見?！?/p>

在市局對面的酒店里，大仙兒見到了施老板的太太和女兒。兩個人已經哭成了淚人，神經高度緊繃，飯不吃、覺不睡，一直盯著電話。

還沒等大仙兒張口，施小姐說話了。

“你們有把握嗎？我們冒險報警，希望你們能盡快救出我爸爸。不讓我們匯錢，萬一他們傷害我爸爸怎么辦？”

“施小姐，他們的目的是錢，所以在沒拿到錢之前，你爸爸不會有危險。希望你們保持冷靜，配合我們，提供的信息越多越好。”

“好，你們要了解什么情況？”

“施先生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或者有沒有生意勁敵？”

“我爸爸樂善好施，為人低調，沒有什么仇敵?！?/p>

“據我們判斷，綁架施先生的人應該非常熟悉他的作息時間，不排除公司內部人員。你們公司有沒有比較可疑的人？”

“不知道，我沒有參與公司業(yè)務。”

突然手機響了，施太太驚得站了起來。

大仙兒掏出自己的手機，有些尷尬地起身去外面接聽。視頻組報告，鎖定了一輛三菱吉普，根據沿路卡口監(jiān)控，發(fā)現這輛車往泉州方向逃跑了。

泉州、灌口兩個方向，驗證了大仙兒的判斷，這個團伙至少有4個人。

“如果劫匪來電話，一定要討價還價。你們現在有多少錢？”

“200萬元?！?/p>

“不能都給，先給70萬元，穩(wěn)住他們。”

“你這個警察怎么能把人命當兒戲？萬一激怒了他們，我爸爸有個三長兩短，你能負起責任嗎？”

“綁匪的目的就是要錢，我們判斷他們約有4個人，錢給得越少，他們越不夠分，讓他們內部相互猜忌瓦解，他們就不會輕易對施先生動手?！?/p>

“判斷？你們僅憑猜測就拿我爸爸的生命去當賭注？在我眼里，我爸爸的命比什么都值錢，250萬元，我們給得起。如果你們不能盡快找到我爸爸，我們就自己和他們聯(lián)系?！?/p>

施家母女情緒激動，全盤否定了大仙兒的計劃。回到大隊前，大仙兒偷偷留下一個民警盯著這對母女，防止她們私自聯(lián)系綁匪。

好說歹說，施家母女終于同意先付70萬元。

又一陣電話鈴聲響起，這次是綁匪打來的。

綁匪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一通恐嚇怒吼，揚言不給錢就剁手。砍刀敲擊桌子的聲音及施先生大聲的呼救聲讓施家母女幾乎崩潰。綁匪下了最后通牒：兩小時內把錢送到集美區(qū)灌口鎮(zhèn)一個工廠門口的綠化帶中。又特別強調，只要看見警察，他們就撕票。

晚上10點多，施家母女駕車來到灌口，大仙兒藏在后備箱里觀察外面的情況?？墒堑搅斯嗫?，大仙兒傻了眼，一片漆黑，一個路燈都沒有，周圍安靜得可怕。

電話又響起，綁匪讓施家母女停車，把錢放在路邊，然后馬上離開。施小姐趁機解釋，實在湊不到不連號的錢。綁匪在電話里怒吼，臟話連篇。

大仙兒仔細聽綁匪說話的聲音，明顯和之前聽到的不一樣，而且似乎還有風扇轉動的聲音，看來是遠程遙控，能看到他們。

施小姐下車，將錢袋子放在路邊，向周圍望了一圈，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現。上車，走人?；厝サ穆飞?，大仙兒腦子里已經有了下一步的計劃。

又一條線索傳來，施先生在泉州公司的三名工人兩天沒有上班。大仙兒心里有了底，很有可能是這幾個家伙干的。

這幾個人的身份信息相繼浮出水面，都是泉州人，20多歲，都有護照，菲律賓簽注。

一切疑問都有了合理解釋。大仙兒馬上報告領導，聯(lián)系邊檢部門對三個人進行邊控，隨后和同事跳上車，向泉州疾馳。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但是藏人這事，綁匪一般會習慣性地躲在熟悉的地方。

次日早上，大仙兒決定主動出擊。他讓施家母女主動聯(lián)系綁匪，聲稱錢湊夠了。

果然這個送錢的電話，讓綁匪們喜出望外。在他們商議如何拿錢的時候，大仙兒已經悄悄地接近了目標——一輛手動擋的奧迪A4轎車正停在路邊。機不可失，大仙兒和同事用車子擋住奧迪去路，跳下車。

綁匪猛踩油門往前一躥，但車不爭氣，熄火了。大仙兒趁機拿警棍猛砸車窗，拉開車門，沖了上去。廝打過程中，綁匪一直試圖抓手臂上夾著的一個包。

啪的一聲，一把手槍掉在了大仙兒的腳邊。愣了一秒，綁匪伸手去抓。大仙兒飛起一腳將槍踢出好遠，順勢把綁匪從車里拉出來。反扣，上銬。

大仙兒走過去，撿起槍一看，制式的，小巧精致，還是意大利貨。卸下彈夾，五顆黃燦燦的子彈躺在里面。

隨身帶槍，不簡單。這玩命的玩意兒，除了干綁架，會不會還有別的？拉開后備箱，掀起苫布，往備用輪胎里一摸，有貨！一個透明塑料袋里裝著白色粉末，除了毒品還能是啥，這分量至少有兩斤。

兩綁匪，兩輛車。大仙兒和同事把綁匪擠在后座。

“小子，你分到多少錢？”

……

“不說話？還講兄弟義氣呢？真是傻到家了，把你賣了還替人扛罪呢。那兩個可一人拿了40萬元。”

“40萬元？不可能，我才拿了14萬元?！?/p>

14萬元？不止4個人，還有一個？大仙兒在心里嘀咕。

“誰去收的錢？”

“阿偉?！?/p>

“就是他配合我們找到你們的?！?/p>

“阿偉這個叛徒?！?/p>

“行了，叛不叛徒的，那些白粉夠你們死上好幾回了。你還在死扛呢，你那兄弟都戴罪立功了，死刑可以免了。”

“警官，我沒有參與，真的，都是阿榮的主意，我就說不要節(jié)外生枝，他不信，說這個來錢更快?！?/p>

……

廈門，灌口。一名瘦高男子剛要拿贖金，突然被撲倒在地。

附近的一輛面包車里，墨鏡男伸長脖子焦急地等待著，他掏出手機挨個打電話，全部關機！大事不好，趕緊溜之大吉。這小子把人質一把推下車，倉皇出逃。

能跑多遠？還沒出福建就被逮回來。另一個跑得遠，在珠海要出境，正好“觸網”。幾個人口供一串，得了，綁架、販毒的事實都清楚了，跟電影橋段差不多。

三個綁匪是施老板公司的打工仔，羨慕有錢人的日子，一合計干一票吧，就綁老板，他有錢。找了社會上的倆哥們兒就開干了。人的欲望就是不能滿足，干了這個還想干那個。社會上混的那位膽大，提議再弄點兒粉，連人帶粉一起賣到珠海去。其他幾個人嚇得夠嗆，不過也沒得商量，都是一條賊船上的，浮沉都綁一起了。這可倒好，綁架已經是重罪，有了這點粉可是罪加一等，沒個幾十年怕是出不來了。

案子結了，施老板一家千恩萬謝后走了。大仙兒卻睡不著了，一閉眼，就是手槍掉在他腳邊的畫面，這病學名叫啥來著？對，應激反應綜合征！破一案，弄一病，值不值？

與“雙面人”的博弈

2015年，大仙兒的警銜早已變成“兩毛三”，擔任刑偵支隊三大隊副大隊長，“打黑”成了主責。

年初，一名女子在網絡實名舉報翔安區(qū)馬巷鎮(zhèn)青年企業(yè)家陳世杰是披著羊皮的狼，不僅組織黑社會搶占土地，還毆打她的父親致重傷。她提出，如果誰能將他繩之以法，她將以身相許。

網絡上分成兩派，有說女子炒作要搏出位的，還有說這女子勇敢，不向黑社會低頭的。大家關注的點是這個女子，卻沒有人真正在意女子說的是否屬實。

這條帖文兜兜轉轉被大仙兒看到了，查查看，管它真假。大仙兒叼著煙，在山亭村到處溜達，揣著筆記本說自己是記者，來了解風土人情。村民們高興啊，有記者報道敢情好，主動跟他夸贊家鄉(xiāng)美。

翔安區(qū)馬巷鎮(zhèn)山亭村是閩南古鎮(zhèn)，村里有800多戶人家，3800多人，幾乎都是本地人。陳姓在閩南是大姓，像山亭村幾乎全村人都姓陳，幾乎都是親戚。

前兩年，市區(qū)高速海翔大道穿村而過，給這個小村莊帶來了新氣象，也讓不少人看到了商機，陳世杰就是其中一個。

大仙兒試著和村民談陳世杰，不想剛才的熱情全部變成了轉身離開。村民們似乎在懼怕什么。

聯(lián)系到了舉報的女子，才解開這個謎。陳世杰生性頑劣，從小就帶著一幫混混兒到處惹是生非，是派出所的?？?。但他頭腦聰明，他的第一桶金就是靠暴力換取的。當時有工廠在村里征地要投資建廠，他通過暴力硬是壟斷了拆遷和土石垃圾搬運的活。隨后，陳世杰又成立工程公司，他還有法律顧問，專門的律師團。外界都傳他年輕有為、樂善好施，他還得了青年企業(yè)家的頭銜。

孰知陳世杰是“雙面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狡詐透頂。

一天，兩個公司為了爭搶一個建筑工地，相互約架。陳世杰交代他的手下全部穿上對方公司的衣服，進行群毆。等警察趕到，他們變成了被侵害方。要不是高清監(jiān)控清晰地記錄下來，還真把警察玩得團團轉。

明知道他是背后的大BOSS，卻沒有任何證據，有專門的律師給他支招，眼看著他逍遙法外，大仙兒就是在和一個犯罪“智囊團”博弈。

大仙兒咽不下這口氣，非拔了這顆毒瘤不可?？申愂澜苁窒掠猩习偬柸?，整個村子里的人都是他的眼線。進村都難，何況收集證據。

陳世杰勢力龐大，公開查很容易走漏風聲，必須要保密。保密到什么程度？同一警組的人都不知道其他人在干什么。大仙兒把任務分解，讓民警們各自領任務去做，再由他整合。

多日不見的大仙兒，突然出現在辦公室，胡子拉碴，但依然有說有笑，讓那些他被紀委叫去“談話”的謠言不攻自破。

大仙兒扮過送煤氣的、搞土建的、送快遞的，只要能接觸到陳世杰的公司，他基本都扮過。所以說好臥底也是一個好演員。

辦案過程中大仙兒收到過各種各樣的恐嚇短信，他都當垃圾短信，視而不見，不過，這次讓他有些擔心家人的安全。那天，他回到家，發(fā)現門縫里塞了一封信。打開后，只有4個打印上去的字“多加小心”。這當然不是好心人的提醒，而是赤裸裸的恐嚇。從那天開始，他盡量多抽時間接送妻兒。

380多天的秘密跟蹤，大仙兒掌握了大量的證據，但讓受害人作證是一道難題，他吃了不知道多少次閉門羹。群眾不配合咋辦？交心唄。大仙兒拿出磨破嘴皮子的功夫挨家走訪，還送米送面，好不容易征得受害人的同意。

2016年8月，時機成熟，市公安局調兵遣將，組織600多名警力連夜對山亭村實施突擊，一舉將陳世杰和他的犯罪團伙100多名成員抓獲。

坐在指揮部里，大仙兒的心都懸起來了，就怕陳世杰聽到風聲跑了，那么他一年多的努力都白費了。當對講機里傳來陳世杰等主犯落網的消息后，他的心終于放下了，也替家人們放下了。

最終有86名團伙成員被判刑，這個廈門市迄今為止最大的農村黑社會性質組織終于覆滅。

剛說到這兒，大仙兒的電話響了，是他老婆打來的?！敖裉炷闳ソ觾鹤樱惶焯煲姴坏絺€人影兒，這日子沒法過了?！彼麗廴嗽陔娫捴姓Z氣明顯帶著怨氣。

放下電話，大仙兒有點兒尷尬地笑了笑：“上周剛和我吵架?！?/p>

說著，大仙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打黑年年有，今年是重點，因此，他已經7年沒有休過假了。

“我這個人不講究儀式感，沒送過花，也沒帶她去看過電影?！?/p>

“天啊，那你是怎么打動你老婆嫁給你的呢？”

“我厚道，老實唄?！?/p>

“你沒帶老婆做過浪漫的事嗎？”

“有啊，我?guī)择{游，釣魚。曾經10天跑了5000多公里，領略各地風土人情?！?/p>

說起自駕游和釣魚，大仙兒滿臉的興奮，可以看得出這兩樣是他的最愛。我突然開始同情他老婆，遇到這么個直男，還是大男子主義，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本刊責任編輯 周 雨〕

〔原載《啄木鳥》201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