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思睿
我爸是個地地道道的重慶人,而我呢,勉強算半個吧。除了我爸,他的那一大家子,爺爺奶奶、姑父姑媽、伯伯嬸嬸、幺舅公、老舅婆,還有許多我永遠搞不清輩分的親戚都在重慶。哦,對了,還有一條十多歲的老黑狗。
我生在長沙,長在長沙。實話實說,跟重慶攀不上多少關(guān)系。唯一讓我覺得自己可能是半個重慶人的,是我特能吃辣,也嗜麻。辣子花椒碎在嘴里,眉毛都不會抖一下,所以我鐘愛著重慶小面。
家附近有一家新開的面館,老板是重慶人。周末,我爸從店里打包一份重慶小面給我當(dāng)早餐。我食量不大,每次去搭餐的地方,盛好在碗里的飯總會被我撥拉掉一半。但是,那重慶小面,我吃過一次后便次次買大份。
據(jù)我爸講,有一回老板問他:“老鄉(xiāng)啊,你給你老婆孩子打包呢?”我爸甚是得意地說:“不,我閨女一個人就可以吃完?!被仡^我爸就調(diào)侃我,說店里的人都認(rèn)為他生了一個五大三粗的閨女。
到底怎樣的重慶小面才算正宗的,我其實并不清楚。我印象中的重慶小面就是那個在長沙謀生的重慶師傅做的。至于他是不是正宗的重慶人,這點我也無從考證。但既然他說是,我也愿意相信他。
重慶小面的湯是紅湯,盛在碗里捧于手中是滾燙滾燙的。有白凈的花生米、被剁碎的蘿卜干、綠油油的香菜懸浮在湯里。最佳的是那面,粗細剛好,柔韌綿長,不沾湯時白白凈凈;沾上了湯,立即蒙上了一層亮亮的油光。用筷子將面拌勻,濃厚的香氣便會四散開來。將面浸著湯,和著湯一起吃是最好吃的了。不要一根一根地品嘗,最好是一夾就是一滿筷子,吃進口中,滿滿的麻辣氣息。要是有足夠的運氣,說不定還能誤食兩?;ń?,口腔立刻被麻醉。若是不能吃花椒的朋友,估計只能慌忙喝水去了。每次吃完重慶小面,我總會額頭冒汗,嘴唇通紅,但連這也成了一種享受。
忽然有一個周末,我爸不再給我?guī)е貞c小面了,換成了包子、春卷什么的。他沒吭聲兒,我便也不問。日子一天天過去,周末也不斷地重復(fù)著到來。真的是過了很久很久,有一天清晨我醒來,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我有很久沒有吃重慶小面了。
那些吃著重慶小面的日子,那曾令我無比癡迷的味道,那可以讓我跟同學(xué)津津樂道的早餐,竟在生活的忙碌、時間的飛逝中被擱置起來,等記得回首,已過去很久。
那一瞬間,滿蓄的感情猶如雪山融化的大河涌動。那一刻,我也懵懂地意識到,所謂鄉(xiāng)愁,不一定是對你所居住過的地方的一種懷念,但凡是你留過情的,寄托過愿景的,承載著記憶的事物,當(dāng)它消逝或當(dāng)你此生難以再遇時,那種心臟猛地一抽的隱痛,也算鄉(xiāng)愁的一種吧。
于我而言,不論那家小店的重慶小面是否正宗,但在我心里,它就是重慶小面。后來我也在重慶吃過小面,也很好吃,可是它怎么也無法代替長沙那家小店的小面味道。
我也忽然明白,為什么我爸一個不喜歡下館子的人,偶爾帶我出去吃飯時,遇到重慶人開的餐廳,就會先辦一張卡。充的錢并不多,但他一定會辦。
我也能明白,為什么那么多在海外闖出一番天地的中國人會選擇葉落歸根。
我也能理解,為什么當(dāng)我看到有人給周總理寫的一段話時,其大意如此——開國大典的時候,飛機不夠飛,您說那就多飛幾遍吧?,F(xiàn)在,再也不用擔(dān)心這個問題了。這盛世,如您所愿,當(dāng)年送您的長安街,如今已是十里繁榮,山河猶在、國泰民安。此生無悔入華夏,來世還在中華家。吾輩自當(dāng)勤勉,執(zhí)書仗劍耀中華,我的內(nèi)心會滾燙,想要流淚。
畢竟,生我養(yǎng)我的土地,留著我的情、盛著我記憶的人與事物,都是我在某些時候最大的慰藉。
(作者系長沙市一中高二4班學(xué)生)
(責(zé)任編校宋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