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志武
深秋的山野
深秋的山野
對誰說話都是荒蕪的
我懷念培育青草的那一小撮泥土
和一縷縷溫暖的陽光
這些年,出入時間的盛宴和曠野
在青年為夢尋找歸宿
又要在不久的中年去尋找身體的藥方
那擺放在歲月之中
敞亮的欲場,使我忘記了危險
停下來,在深秋的山野
看深埋地下的根須,保持著鎮(zhèn)靜
往往暴露于眾目睽睽的東西
背后都有兩個相互取暖的影子
四朵桃花
四朵桃花在一個枝頭上,緊挨著
褐紅色,看上去十分輕柔
蜜蜂在花蕊中滾動,它將全身的針
扎在了這里,在桃樹下,我有紅色的欲望
并將身體慢慢縮緊
紅色,就是我靈魂的色彩
在春天的新生事物中,時間噴發(fā)出來的火焰
正撞擊著蔓藤爬升的圍墻
而真正的詩人都是一朵桃花
在春天造夢,日夜兼程趕往果實的肉身
我愛一切幽暗,也愛絢麗的外表
當四朵桃花同時開放
就會有四個夢帶著土地的青銅
演奏,并穿過富有彈性的地面找到它們
深埋于地下的柵欄
色彩的鐘表
太陽的邊境是月亮,繼續(xù)愛
要回到生活的原位撫摸
許多身體的隱痛
被我強壓下去,盛水的杯子
在桌子上放置了很久,沒有人依賴它
夜晚,大地靜音
大部分事物都無跡可尋
紀念一座防城或空椅
可以省略隱喻,生和死都沒有時間
真正能感覺到速度的是
思考、生病,告別
渡輪上擠滿了去對面的人
而你在其中被擠壓得
喘不過氣來
用尺子量一顆心
雷霆在深深的青草叢里偷偷
埋下爆發(fā)前奏的嗓音
我們在黑夜中仰望自己
色彩的鐘表
春天的玻璃
越擦越干凈的是人心
春天的玻璃不需過多的清洗
它們已在冬天的寒冷中
練就了不死之身,透過玻璃
我反復觀察一只鳥
它那具有天空氣質(zhì)的眼睛
瞳孔放大到了極限
在春天,在一塊玻璃板上
俯瞰腳下的空洞和凌厲的山峰
那些肆意向上生長的樹木,石頭
以及一些不安的蟲草
它們相信階梯,也相信自己
在一塊破碎的玻璃旁邊
春天和我都顯得黯淡無光
它們勇敢無畏地摔碎自己
最后,讓死亡抱緊了更為鋒利的刀口
轉(zhuǎn)身
冬至,火焰在窗欞內(nèi)燃燒
有鷹藏在胸口
它豐滿的左胸和尖銳的爪子
在黑暗之處返回到鳥的原形
在天空或是大地,想要絕對的自由
是一件門檻很高的事情
我們轉(zhuǎn)身,保持一種警覺的姿態(tài)
活著,需要去另一張門起立
這十來年,我從沒有去害人
也就這樣過來了
三月,花草部落
三月,春風送暖,樹木泛光
野草擁抱大地
我們的身體里長出新骨頭
暴雨將至,鳥在天空的迷陣中尋找支點
花,用色素迷惑世界
飛上屋頂?shù)娘L箏將大于屋頂
林中空地,爬行的甲蟲
它的翅膀在陽光下巧妙地疊起
而陰影像一封長信
陰影越大,事情就越復雜
三月,春天的背景更加清晰
每一棵樹,每一朵花
它們形成的花草部落,都有自己獨特的念咒
我,憂郁的空殼,這個時候
正準備穿過一片鎧甲的森林
落日記錄
門,半開著,遠處的上游
水壩正在泄洪,激情的漩渦泡沫
和跳躍的魚群
被落日中下墜的光線拖拽了出來
直到水從高處的水渠傾瀉下來的時候
被瓦解
你可以將西下的落日理解成
銀河中最冷漠的部分,當黃昏裝進
一個玻璃瓶子,最后的光線隱藏于樹林
黑夜、魔法,老鼠的器官
風已高高潛伏在落日熔化的天空
真正的山巒
一定有落日的起居之所
有生病的光線,也有起死回生的深海
總是在看落日的一瞬間
感覺有什么東西在燃燒著時間的白發(fā)
而獲得了第二天
出生的指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