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土歸流”后湘西土家族音樂文化的變遷

彭翔

〔摘 要〕土司制無論是確立還是廢除，都有其客觀必然性。清雍正時期，在湘西地區(qū)的“改土歸流”同樣有其歷史的必然性。它是中國封建王朝強化和改革內(nèi)部統(tǒng)治的必然要求；其推進的過程及隨后的社會變革都對湘西土家族器樂文化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

〔關鍵詞〕湘西地區(qū)；土家族；音樂文化

“改土歸流”是湘西地區(qū)歷史上的分水嶺，歷史“改土歸流”前后整個湘西的社會制度、經(jīng)濟生產(chǎn)方式以及人民的文化信仰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將“改土歸流”這個作為本文研究的節(jié)點，可從中探索出土家族音樂文化變遷與湘西地區(qū)“改土歸流”后社會文化變化之間的某些相關聯(lián)系。對于“改土歸流”后土家族音樂文化的研究，無論是在理論層面上，還是在當今制定相關的文化開發(fā)與發(fā)展政策的實踐層面上都有著相當?shù)难芯績r值。

一、研究的相關定義及歷史背景

為了研究的范圍清晰與規(guī)范，將本研究的主要概念及背景做以下定義。土司制度的背景：土司制度源于唐宋時期，以羈縻州縣制為基礎發(fā)展而來，其核心思想是“以土官治土民”，承認各地方少數(shù)民族首領的地位與特權，授予其相應的官職，以進行間接地管理與統(tǒng)治。建立之初，由于朝廷在邊疆地區(qū)的實力有限，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治理與約束的效果。因此，有其產(chǎn)生的歷史必然性與合理性。但是，隨著歷史的發(fā)展，由于中央政府實質(zhì)上對邊疆少數(shù)民族的制度屬于失控狀態(tài)，很多土司區(qū)域成了事實上的獨立王國，甚至開始挑戰(zhàn)中央權威，“漢民被其摧殘，夷人受其荼毒”。同時，其內(nèi)部紛爭不斷，土司家族內(nèi)部發(fā)生械斗或是戰(zhàn)爭，康熙三十八年，東川彝族祿氏家族因爭奪土府繼承權，互相殘殺。

“改土歸流”的定義：為了鞏固對西南少數(shù)民族的統(tǒng)治，就必須解決地方土司割據(jù)這個積弊。明清兩朝的中央政府都在采取一定的措施以解決這個問題。主要方法有兩種：其一，“從上而下”，先改土府，后改土州。其二，抓住一些偶然性機遇，如土司絕嗣或家族內(nèi)斗，土官之間互相仇殺，土司叛亂或犯罪等。中央政府抓住機會，改派流官管理。至清雍正時期，中央政府實力增強，解決“土司積弊”的歷史機遇逐漸成熟。本著“改流之法，計擒為上策，兵剿為下策，令其投獻為上策，敕令投獻為下策”“制苗之法，固應恩威并用”的思想，對于阻礙“改土歸流”政策的地方勢力，中央給予嚴厲打擊，例如：廣順長寨土司向官兵挑釁，竟遭到清軍毀滅性的打擊，設長寨廳（今貴州省長順縣）。又如：雍正八年（1730年），鎮(zhèn)沅流官劉起元貪婪無度，烏蒙土目祿萬福在烏蒙鎮(zhèn)發(fā)動兵變，劉起元逃至荔枝河被殺，滇黔蜀三行省接壤處的土司群起響應。鄂爾泰下令士兵窮追嚴剿，“分兵窮搜，務獲得魁，盡屠丑類”，鎮(zhèn)壓之時，將所有的土司頭目，戮殺殆盡。最后招民墾種，“給予田地、耕牛、谷種，俾得各安其業(yè)”。至乾隆初年（1736年），會澤“民夷商賈，四方輻輳，食貨浩穰”。因此，“改土歸流”政策得以順利實施。

二、相關研究文獻梳理

關于土家族音樂文化的研究目前一定的深度。如中央音樂學院樊祖蔭教授的《中國多聲部民歌概論》，彭南均先生的《土家情歌精選》，田荊貴先生的《土家族文化知識》，張文勛先生《民族文化學》，張鐵山、趙永紅合著的《中國少數(shù)民族藝術》等。這些研究都有概括性地研究土家族音樂文化部分，從而為我們后人的研究提供了基礎與材料。

“改土歸流”是湘西地區(qū)歷史上的分水嶺?！案耐翚w流”之前湘西地區(qū)的政治制度是基于中央王朝羈縻制度下的土司制度。土司制度源頭久遠，正式的土司制度形成于元朝，到明朝中央王朝開始在土司管轄內(nèi)安插“流官”，至清朝土司制度各種弊端開始突出顯現(xiàn)，于是至雍正時期開始大規(guī)?！案耐翚w流”。關于“改土歸流”對土家族音樂文化影響的研究前人學者們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

第一，從“改土歸流”后漢文化傳播的角度對土家族音樂文化變遷進行研究。如：湖南科技大學熊曉輝教授在《改土歸流對土家族音樂活動的影響》《清代改土歸流時期漢文化對土家族音樂活動的影響》中都從漢文化對土家族音樂文化的影響方面進行研究，并提出漢族音樂與其他民族音樂的傳入為土家族音樂文化增添了許多新的色彩。

第二，對“改土歸流”時期湘西地區(qū)官方祭祀音樂文化變遷的研究。如：吉首大學鄒永紅副教授的《雍乾年間湘西官廟祭祀音樂考探》，其主要研究官廟中祭祀音樂活動的規(guī)制以及音樂舞蹈活動的現(xiàn)象，并提出官廟的建立以及祭祀音樂規(guī)制的規(guī)范化是中央王朝對湘西地區(qū)實行“以廟治蠻”以達教化之目的的觀點。

第三，對“改土歸流”后藝術本體的變遷和影響進行研究。這方面的研究較多，可細分為三類：首先，對“改土歸流”后土家族歌曲進行音樂本體研究的。如：湖北民族學院謝亞平先生《改土歸流前后土家族情歌的文化特征》一文中，對改土歸流前后社會制度與社會風氣的變化導致的土家族情歌從“歌為媒”變?yōu)榉纯狗饨òk婚姻“歌為訴”的變化進行分析。其次，對土家族舞蹈進行研究的，如吉首大學李開沛教授《土家族傳統(tǒng)舞蹈文化精神探析》、吳湘軍先生《湘西鼓舞的文化特征與健身價值》及吉首大學彭曲的《土家族遺存舞蹈的社會功能》等都對湘西地區(qū)的舞蹈本體及其背后的社會文化價值進行了研究。再次，對土家族器樂進行研究的，如吉首大學陳東副教授的《土家族打溜子傳統(tǒng)曲牌精選》與李開沛教授的《土家族打溜子的傳承與變遷研究》就對湘西地區(qū)土家族的器樂有著深入的研究。

第四，國際上對湘西地區(qū)文化的研究從17世紀就開始了。英國著名學者洛克哈特（Lockhart William），他曾于1838年和1861年兩次來華，于1861年撰寫《關于中國的苗子或土著居民》一書（On the Miao-tsze or Aborigines of China）。聯(lián)合國教科文民間藝術國際組織IOV全球全權副主席陳平一行在國家民委人事司副司長張湘冀等領導陪同下，到湘西州永順縣考察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指導老司城遺址申遺工作，先后考察了芙蓉鎮(zhèn)、老司城、雙鳳村的民俗民間文化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傳承項目以及猛洞河漂流的山水文化，并觀看毛古斯、擺手舞、哭嫁、咚咚喹等土家民俗文化表演?，F(xiàn)在，隨著交流的不斷便捷，國外對土家族音樂文化的研究不斷推進，有影響力的著作也不斷出現(xiàn)，對我們的研究有著很多的借鑒意義。

三、“改土歸流”后漢文化對土家族音樂文化的影響

改土歸流以前，土家族與漢族地區(qū)文化交流古已有之。改土歸流以后，隨著經(jīng)濟的繁榮，土家族與漢族文化進一步交流，并相互影響促進，使得土家族音樂文化有了新的變化。如戲劇類音樂從土司宮廷轉(zhuǎn)向了民間百姓，戲曲藝術逐漸興起，民間歌謠與民間故事反映人們生活及價值觀內(nèi)容的增多，文人創(chuàng)作的漢語詩詞歌曲空間增加等。其具體表現(xiàn)為：

1.土家族上層開始接受儒家“大一統(tǒng)”思想

清代雍正朝改土歸流的思想基礎就是“儒家”的大一統(tǒng)思想，其亦是改革的政治合法性思想來源。改土歸流以后，中央對土家族地區(qū)的改革和影響逐步深入，在中央集權制度加強的同時，土家族地區(qū)亦得到開發(fā)與發(fā)展，出現(xiàn)“改土后人民四集，山皆開墾”的局面。

2.中央興辦義學，傳播漢文化

改土歸流改革的初期，清政府廢除土司制定的“禁部中夷人不許讀書，犯罪至族”和“不許應試”的禁令。這些舉措客觀上推動與發(fā)展了土家族的文化教育。設立的學校，如設立縣學、府學、書院、學官、家塾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傳播了漢族音樂文化。

3.對土家族讀書人開放科舉

中央政府在改土歸流之后為方便土家族讀書人參加科舉考試，在各地方設立考棚，以“土三客二”的錄取原則，鼓勵其“土童入學”，于是，“土童”踴躍應試。乾隆年間，“永順雖新辟之地，而漢土子弟讀書應試無殊內(nèi)地”，前往應試者“不下千有余名”。

漢文化的廣泛傳播對土家族音樂文化影響如下：

1.土家族文人詞曲創(chuàng)作昌盛

經(jīng)過雍正時期的改土歸流改革，土家族文人的詞曲創(chuàng)作空前繁榮。土家族本土的著名詞人層出不窮，代表人物有田元、田甘霖、田泰斗、田舜年等（田姓為土家族大姓），著有《金潭吟意草筆草》（田元）《白虎堂詩文集》（田舜年）《紫芝亭詩集》（張之綱）等。

2.土家族宗教祭祀的變異

土家族原生宗教逐步受到佛教的影響，漸進性地把一些佛教祭祀音樂元素融入其中。由宗教開始，佛教思想與音樂逐步影響到土家族的政治、文化、音樂思想等多方面。一些土家族的原生儀式如梯瑪祭祀、拜神的程式中也逐步被融入佛教音樂因素。

3.土家族民風民俗開始淡化

土家族在改土歸流前以及在土司統(tǒng)治時期有著獨特的風俗習慣，在服飾、婚姻、喪葬、節(jié)日、生活方式上有著自己的特色。改土歸流之后，其民風民俗逐步漢化，本民族風俗漸漸淡化，中下層人民的生活中亦逐步融入漢族音樂文化元素。

綜上，文風與祭祀音樂的改變主要代表著土家族的上層人士思想的變遷，而民風民俗的改變就預示著土家族普通民眾音樂文化的漢化。因此土家族人民在改土歸流后一方面保留自己的傳統(tǒng)宗教，一方面對漢族禮樂文化極力推崇。此時，土家族進入音樂文化多元并存與發(fā)展的一個重要時期，這些形式與文化的改變最終都影響著土家族器樂文化的發(fā)展與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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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湖南省教育廳課題《“改土歸流”后土家族器樂文化變遷研究》研究成果，編號：17C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