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王夢
山坡上有一片白蠟樹林,其中有兩棵七八米高的年輕白蠟樹,它倆一個叫張三,一個叫李四,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從它們站的地方向遠(yuǎn)方眺望,越過田野和村莊,能看見很遠(yuǎn)的地方有座大城市。張三羨慕地對李四說:“哥們,咱們這輩子要是能進回城,開開眼界,那就算沒白活?!崩钏恼f:“告訴你個好消息!昨天你打瞌睡時,幾個城里人坐小車來了,和咱們林場的場長轉(zhuǎn)悠了半天,說是要把咱們這些白蠟樹買了移進城去,做街景樹呢……”
“真的?”張三大喜過望,不過尋思了片刻,它又有點傷心,說,“如果把咱們移進城,咱倆可能就不會栽在一起了。將來如果還有見面那一天,可能彼此都認(rèn)不出了?!?/p>
李四略一琢磨,說:“那……咱們約定一個暗號,將來再見面,不管變化多大,年紀(jì)有多老,只要一對上暗號,就能確定是你我了?!?/p>
擔(dān)心被旁邊的樹聽到,兩棵樹使勁伸著枝干咬耳朵,秘密地商定好了它們的暗號。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一群民工和幾輛長板拖車、挖掘機、中型吊車沿土路開上山坡,把白蠟樹們連根刨出,吊上拖車,往城里運。當(dāng)把張三吊上車后,正巧這輛車裝滿了,張三和李四只能分手。它倆眼含熱淚,相互呼喊著、叮囑著,互道珍重。
張三和它那車樹伙伴們被運進城,分別栽進了一條大街邊的綠化帶里。張三感覺很不好,因為那事先挖好的樹坑太淺了,它只覺得頭重腳輕。它對干活的民工們喊:“喂,這樣可不行!我會倒下死掉的!”一個老民工像是聽懂了張三的話,他和工友用鐵管和鐵絲圍著張三搭了個架子,把架子用大螺絲固定在地上,再把張三用粗鐵絲牢牢捆在了架子上。
民工們走了,張三被鐵絲勒得難受,氣憤地罵:“他們連栽個樹都不會嗎?樹根扎這么淺,我還怎么活喲……”
這時一只老麻雀飛了過來,落在了張三的身上。它聽了張三的咒罵,嘆了口氣,說:“老弟,算你倒霉,你要怨,還是怨自己運氣太差了吧!”
老麻雀告訴張三,那些人就沒打算讓每棵樹都活,這樣他們才能年年申請款項購買和更換新樹,才能年年有錢賺。
“一棵樹從林場買下來到最終栽種,成本已經(jīng)翻了十倍——這是我聽他們親口講的。”老麻雀為自己的博學(xué)多聞有點揚揚得意。
“真的?”張三聞聽驚呆了。它僵在了那里,以至于一陣能有五六級的東南風(fēng)刮過,別的樹全都前仰后合、東倒西歪,只有它一動不動。
雖然有綠化工護理、打藥、澆水,但張三還是一天天憔悴下去,它無精打采,枝干葉枯,一天天走向衰敗和死亡。
第二年的春天,相鄰的樹紛紛發(fā)芽吐綠了,張三仍然是死氣沉沉的灰褐色,眼瞅著活不成了。一群民工帶著機器把張三刨出,運到一個露天倉庫的大院中,把張三扔在了院角的地上。那里,已經(jīng)有十幾棵與它命運相同的大樹。
張三迅速地枯萎,很快就進入到垂死的狀態(tài)。也不知過了幾天,它正昏迷著,被旁邊一棵樹搖醒了,那棵樹遲疑地說道:“我本將心……向明月!”
張三心中一陣狂喜,它用盡回光返照時所產(chǎn)生的能量,回答道:“奈何明月……照溝渠!”
暗號對上了,張三和李四熱烈地?fù)肀Я藢Ψ健?/p>
之后,大院中的人們發(fā)現(xiàn)了震驚的一幕:在院子角落那堆死掉的白蠟樹堆中,有兩棵已經(jīng)枯黃的大樹,它們的樹干并排橫在那里,枝條緊緊糾纏,枯葉片片重疊,就好像兩個逝去的老人,再難分離……
(發(fā)稿編輯:丁嫻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