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夕祿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現(xiàn)今的鄉(xiāng)村怕再難見到這樣的畫面了。
是十幾年前的記憶吧。一個小村莊,因了圩堤的保護,淺淺地臥在無遮無攔的平地之上,村外的河流高高地流淌著。吃飯時間到了,村莊的當空飄起青色的炊煙,遠行歸來的人兒,地里勞作的村民,心里一下子妥貼起來。
走進小村,炊煙四起,每一個炊煙之下,都有一個慈祥的母親,都有一個溫暖的家庭。住在河東頭的傻子,靠在村部的墻根曬太陽,旁邊一條憨憨的黃狗,倦倦地躺著。中午時分,整個村莊都籠在淡青的煙霧之下。那些抱窩的母雞忽然咯咯地叫起來。傻子準時醒來,懶懶地看一眼村東頭的一間草房子,房子上空早冒出了一縷彎彎的輕煙。傻子,黃狗,還有一只癩頭的貓,一起向村東頭跑去。傻子的母親,一個七十歲的老太太早已燒好了傻子最愛吃的大蒜炒雞蛋。傻子的眼中,那縷炊煙就是母親的呼喚,就是母親對他的愛。他永遠不會搞錯自家的炊煙,那幾乎是他與這塵世聯(lián)系的最最有效的途徑了。
人煙,有人有煙,才有生命,才構(gòu)成塵世幸福的底色,才能稱之為村莊。記得那時還在鎮(zhèn)上的初中上學。每天放學都要經(jīng)過三個村莊,它們都在大圩之下,像三個孩童在母親的懷抱里。中午回家,那些來自各家各戶的炊煙都飄散到大圩之上,那些帶著草木清香的炊煙,指引著我們回家的方向。我們?nèi)鐾染团?,忽略了圩上正盛開著的油菜花,忽略了槐樹純白的花串,忽略了成片成片的蘆葦,跑到了自家的廚房里,抱住在灶上忙碌的母親。
媽,今天吃紅燒肉,我在大圩上聞見了。
幾乎每一個小孩子都有本事嗅出自家灶上飄出的炊煙,哪怕離得很遠。
記得有一次,我走在一個陌生的村莊里,聽不懂村人的話,仿佛一下子被隔離開來,寂寞惶恐不安。是炊煙,一家,兩家,三家,連成了一片。我嗅著陌生而熟悉的味道,好像一下子找到了打開心門的鑰匙,和那個村莊親近起來。
那些炊煙里的村莊,寄托著人們對鄉(xiāng)村傳統(tǒng)的深深眷念,寄托著人們對家的溫暖的深切渴望。離開自己的村莊已經(jīng)幾年了,城里是沒有炊煙的,站在層層疊疊的樓房跟前,我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即使是鄉(xiāng)下,隨著煤氣、電器的普遍使用,炊煙也越來越少了。我真擔心,哪一天回家去,再不見裊裊炊煙,真正不知鄉(xiāng)關(guān)何處了。
“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里?夕陽有詩情,黃昏有畫意?!编圎惥队忠姶稛煛防锏膱鼍?,怕真要成絕唱了。
孤山夜雨摘自《隴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