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藝帆
摘要:香港作家李碧華的短篇小說《餃子》,講述了一個驚悚的“吃人”的故事。用佛教思想解讀《餃子》,可以更深刻的了解小說中的悲劇意蘊(yùn)。本文用佛教思想來分析小說人物身上各自的“貪”“嗔”“癡”,及其導(dǎo)致的人物的悲劇命運(yùn)。同時,這種悲劇意蘊(yùn)更超越了地域、民族和國家的界限,直指人類的原始欲望和本性,既有超越的意義。
關(guān)鍵詞:李碧華,佛教思想,《餃子》,貪嗔癡,因緣果報
引言:
李碧華是香港文壇大名鼎鼎的才女,是香港文壇獨(dú)特的一道風(fēng)景線。她寫盡癡男怨女、悲歡離合、都市旖旎、人性欲望。她的創(chuàng)作總是用尖銳犀利的筆鋒刺破人類溫情脈脈的面紗,將人性最黑暗、最殘酷、最丑陋的一面展示出來。充滿著凄艷、辛辣、驚悚的氣息。
李碧華的短篇小說《餃子》是都市驚情系列的代表作。《餃子》充滿了詭異與驚悚,用冷靜殘酷的筆調(diào)寫出了一個“吃人”的故事、一群妖冶人間的貪婪“食客”。前承魯迅《狂人日記》中的“吃人”文化,遠(yuǎn)溯可與中國古代志怪小說相聯(lián)結(jié)。小說中既有光怪陸離的現(xiàn)代都市生活,又蘊(yùn)含了豐富的內(nèi)涵與深遠(yuǎn)意義。
近年來,隨著香港文化產(chǎn)業(yè)的蓬勃發(fā)展,學(xué)界對于李碧華的關(guān)注和研究逐漸增多。這些研究主要聚焦于李碧華小說與電影“聯(lián)姻”的研究、女性主義與人性反思、香港邊緣意識等方面。其中,對于短篇小說《餃子》的研究較少且未成體系,往往注重分析其于電影改編的異同、女性意識的抒發(fā)等內(nèi)容。實際上,李碧華的小說中總是帶有一絲隱微的禪意和宿命感,《餃子》也不例外。以佛教思想來分析解釋《餃子》中的人物的命運(yùn)悲劇,能夠更加深刻地讓人體悟到都市環(huán)境中人性墮落與迷失的悲劇。
一、從“貪”“嗔”“癡”解讀人物
佛家認(rèn)為,人們受的一切痛苦,都源于“貪”“嗔”“癡”三毒?!讹溩印繁憧坍嬃艘蝗骸柏潯薄班痢薄鞍V”的眾生相。
“貪”,即“貪婪”,對他物起貪愛之心且不滿足。
豪門闊太艾菁菁,為了挽回出軌丈夫的心,便想讓時光倒流、重回青春。對于青春美貌的貪讓她找到了媚姨,吃下了一個一個的嬰胎餃子,然后慢慢上了癮,如癮君子一般,不能自拔地,一意追求更好的,更快見效的“極品”。即使日漸進(jìn)展,起了作用,但她仍貪婪地渴求青春美貌多一點(diǎn)、更多一點(diǎn)。貪婪使她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不歸路,慢慢喪失了人性,變成吃人不眨眼的魔鬼。她貪圖青春,更是貪圖青春美貌給她帶來的丈夫的愛、家庭的財產(chǎn)、自以為是的“幸?!?。最終,對于青春美貌的貪和對于獨(dú)占李氏家產(chǎn)的貪,使艾菁菁將刀舉向了丈夫與小三還未出世的“私生子”,變成了“一頭嗜血的獸、一個走火入魔的妖婦”
媚姨——月媚閣中嬰胎餃子的制作者——充滿了對于青春美貌的貪、對于金錢名利的貪。媚姨對 “洪湖水,浪打浪”歌曲的念念不忘,實則是對于自己青春年華的執(zhí)著追求。于是,她吃了幾十年的嬰胎,時不時地偷吃為客人準(zhǔn)備的嬰胎餃子和水果,總是不會刻薄自己,成了一個不老的“妖婦”;她貪圖香港人的身份,便委身嫁給一個沒有文化的香港廚子,香港“三粒星”的身份證,成了她向多年前拋棄自己的男友炫耀的資本;到港后,貪圖金錢,媚姨打響了月媚閣餃子的招牌,吸引各路豪門闊太,收獲了不同數(shù)目的支票、最新款LV的包袋;為了艾菁菁的巨額支票,她不顧別人的生死,昧著良心為中學(xué)生小琪流產(chǎn),得到她五個月大的胎兒,滿足了自己貪婪的欲望。
艾菁菁的情敵、李世杰包養(yǎng)的小三Connie,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她不需要貪圖青春,因為她正擁有不必粉飾的美好年華??墒?,貪圖金錢地位,她不惜違背道德,成為地產(chǎn)業(yè)巨子李世杰的小三;為了金錢,她可以用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來交易;為了艾菁菁雙倍的價格,她難抵誘惑,可以拿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交換。
《餃子》中,不僅女人貪,男人也貪。地產(chǎn)巨子李世杰也千方百計的重拾青春,他日日進(jìn)食鴨仔蛋補(bǔ)身,包養(yǎng)年輕貌美的Connie抓住青春的尾巴,并且渴求一個孩子,哪怕是私生子。當(dāng)聽到媚姨與艾菁菁“吃人”的時候,他追問“有效么”,也變成了貪求青春而“吃人”的野獸。
“嗔”,即“嗔怒”,對于人生逆境或不如意之事的嗔恨之心。
在小說中,小琪是一個底層飽受苦難的人物形象。她本是一個十五歲天真爛漫的學(xué)生,但卻意外懷孕,被母親帶去找媚姨流產(chǎn)。在母親與媚姨兩個人的逼問下,才得知原來是小琪的禽獸父親強(qiáng)奸她致使懷孕。琪母情緒失控,更加堅定了要給小琪墮胎的決心,媚姨的墮胎“黑市”,最終斷送了小琪年輕的生命,而琪母不可以不說是幫兇。最終,因為嗔恨,琪母選擇了最為極端的方式——?dú)⑺狼莴F丈夫、然后自殺。
人們的貪婪、嗔恨,最終是因為“愚癡”,不明白事理因果以及如何取舍,沒有一絲智慧,于是造作了貪欲及嗔恨的種種行為。
艾菁菁、媚姨、李世杰身上都有著貪欲,他們都貪圖可以青春永駐。表面看來,李世杰是地產(chǎn)業(yè)巨子,艾菁菁是過氣明星、豪門闊太,是社會的上流人士,擁有金錢、地位和榮譽(yù);媚姨倚仗自己,從一個平凡的深圳醫(yī)生,精明打算,變成坐擁財富、自由自在、容顏不老的“真正”的香港人。可是,從佛教眼光來看,他們都是“癡人”。因為愚癡,他們都貪求可以永葆青春。而青春易逝、容顏衰老,是大自然不可改變的規(guī)律,沒有人可以完全抵擋歲月的痕跡。而這些人卻在執(zhí)著地追求,想要逃脫歲月的洗禮。他們愚癡地認(rèn)為嬰胎餃子可以使青春永駐、容顏不老,仿佛秦始皇不斷尋求長生不老藥一般滑稽可笑。
琪母的嗔恨,葬送三條生命。而嗔恨也是正是因為愚癡。身處香港底層社會,他們的靈魂在骯臟的屋村內(nèi)早已變得麻木,沒有智慧,小琪的父親變成了禽獸,琪母則變成了劊子手。
“貪”“嗔”“癡”三毒,是由于人們的“無明”,進(jìn)而引起認(rèn)為“有我”而產(chǎn)生的?!盁o明”便是缺乏智慧,而“有我”便是認(rèn)為世界上一切都是恒定有常的。世間事物及人生都是由多種條件或要素所構(gòu)成的,都處在與其他事物相依相待的因果關(guān)系中,都是因緣和合的流轉(zhuǎn)變化過程。既是因緣和合而生,沒有其自性,因而自不免有遷流變化,而不可能恒常不變,始終保持常態(tài)?!盁o明”使人們無法認(rèn)識到世界的“無?!迸c“無我”,而是產(chǎn)生了“我執(zhí)”。為了一個虛幻不實的“我”而去貪婪、憤怒、嫉妒、懷疑等等,汲汲追求虛幻的身外之物,從而無休止地造業(yè)和受苦。艾菁菁對于青春的執(zhí)著追求,便是“我執(zhí)”的體現(xiàn)。而實際上,無論是她視若珍寶的家庭、婚姻與財富、地位,還是她苦苦追求的青春永駐,都是夢一場,終將化為塵埃泡影,只是她自己不愿醒來。媚姨苦心經(jīng)營大半生的一切都煙消云散, “貪”與“癡”和“我執(zhí)”,又使她開始新痛苦的輪回。
《餃子》對于眾生“貪”“嗔”“癡”的刻畫,可謂淋漓盡致。實際上,“貪”“嗔”“癡”不僅存在于故事的主要人物身上,小說中許許多多未出場的人物,何嘗不是如此。更深一層,李碧華對于眾生“貪”“嗔”“癡”的刻畫,已經(jīng)超越了地域、民族、國家的界限,而是直指人類的本性,揭示了對抗時間和青春永存的人類原始的永恒幻想。正如小說中說,“對青春美麗,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一樣,都貪,多一點(diǎn),更多一點(diǎn)”,“只要世上還有男人,有女人,有悲歡離合,有恐懼,有哀傷,有擔(dān)憂,有豁出去的狠勁,就有食客”
二、結(jié)語
一部《餃子》,刻畫了充滿“貪”“嗔”“癡”和因緣果報的妖冶人生。小說中的人物,因其身上的“貪”“嗔”“癡”三毒,各自的人生都充滿了痛苦和悲劇。對于青春永駐的貪欲,使得媚姨和艾菁菁甚至李世杰都墮入了生命的深淵,喪失人性成為嗜血吃人的惡魔。因為因緣果報的存在,吃人者最終會得到血腥的報應(yīng)。當(dāng)媚姨的傳奇結(jié)束,會有如艾菁菁一般的人前仆后繼,成長為新一代的“媚姨”,也必將重復(fù)著媚姨的傳奇和衰落。因為愚癡和無明,人們的悲劇命運(yùn)不斷輪回,無始無終。同樣,這不僅是媚姨和艾菁菁的悲劇,也是具有超越性的人類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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