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瑾
摘要:本文從美學色彩搭配原理出發(fā),以卞之琳詩歌中“夕陽”這一意象與其他事物所構(gòu)成的畫面為例,考察卞詩在意象情感表達上化歐化古的特點。
關(guān)鍵詞:卞之琳;色彩學;夕陽
法國象征主義詩歌流派,作為十九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世界現(xiàn)代文學中影響最廣、波及面最大的流派,其憑借對色彩、音韻、意象等的綜合靈活運用,尤其是意象色彩搭配方面,使得詩歌更賦有表現(xiàn)力與張力。我國五四時期,充滿激情的中國詩界開始廣泛學習并吸收世界各種詩歌流派創(chuàng)作手法,時至五四結(jié)束以后,法國象征派憑借其意境與技巧的新奇高超,以及李金發(fā)、戴望舒、卞之琳等中國新詩學者對法國象征派的重新解讀與宣傳,使其在我國詩界掀起高潮。而作為詩歌意境塑造的重要手段——色彩搭配,也隨著法國象征主義的傳入而日益受到中國新詩詩人的重視。
“夕陽”這一意象在卞之琳詩歌中出現(xiàn)頻率較高,單就“夕陽”這一景物進行色彩分析,則是由于陽光穿過大氣層時,將波長較短的紫光散射衰減較多而大多呈現(xiàn)出橙紅色。橙紅色為暖色調(diào),既包含熱情、希望、活潑等積極向上之意,又帶有躁動、不安、暴力等貶義色彩。人類對色彩的感知力來自于色彩知覺,單一的色彩感覺不能存在。所以僅憑“夕陽”這一單獨意象,很難準確營造和表現(xiàn)出詩歌著力打造的意境,進而易與讀者間產(chǎn)生情感隔膜。
合理的色彩搭配有助于豐富事物的審美性,刺激人們的審美器官,給人以美的感受。在卞詩中,詩人吸收法國象征派講求的用音韻、色彩、意象等創(chuàng)作方式,使詩歌融合為一個象征總體的理念。通過合理搭配意象色彩,營造出詩歌的不同意境,令讀者身臨其境、回味無窮。
卞之琳在《傍晚》一詩中寫道:“倚著西山的夕陽/和呆立著的廟墻/對望著/想要說什么呢/怎又不說呢”。詩人選取“夕陽”與“廟墻”兩種帶有明顯不同明度的意象創(chuàng)作詩歌開頭,而明度作為色彩搭配中最為重要的創(chuàng)作手段之一,極大地影響著畫面的氛圍和感情基調(diào),進而改變觀者的視覺體驗。將明度較低的灰色“廟墻”與明度較高的“夕陽”相融合,降低了單純僅有“夕陽”帶給感官的刺激,畫面陰郁、情感低沉,抑制了讀者視覺的興奮感。此時的“夕陽”則顯示出風光不再、終將埋沒于黑夜的頹廢、無奈之感,明顯帶有“懷古”的傾向,正如中國傳統(tǒng)詩歌“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中流露出的無限感慨與惆悵之情,奠定了全詩沉悶、苦澀的基調(diào)。
然而在《白石上》這首詩中,同樣的“夕陽”作為意象,又明顯體現(xiàn)出卞詩“化歐”的特點?!八苍S告訴你/說從前有個人兒/近黃昏/尤其在秋天/常到這里來/倚在欄桿上/(你身旁從前有欄桿)/對夕陽低泣/掩著兩朵萎黃的紅玫瑰”,這一段里最明顯的意象有“萎黃的紅玫瑰”和“夕陽”,在色彩學中,紅色與橘黃色同屬于明色及暖色,它們具有知覺感強,易引起興奮等特性,但詩人極其巧妙地在“紅玫瑰”前加上“萎黃”二字,黃與紅的融合降低了色彩知覺感,形成色彩漸變美,視覺效果向著柔和與含蓄轉(zhuǎn)變,一下子就將那位從前對著夕陽垂淚的人兒低落、悲傷的心境刻畫出來。痛苦的人兒對著夕陽低泣,仿佛自己的情傷也將隨著夕陽的下沉而消失。法國詩人魏爾倫在一首名為《夕陽》的短詩中曾四次提及夕陽,其中“這憂郁/用溫柔的歌/撫慰我的心/心在夕陽中遺忘”也同樣表達出作者感情的落寞,并向夕陽尋求包容與寬慰的情景。
卞之琳個人性格的內(nèi)向敏感加之受外來思想文化的沖擊,選擇采取“既化歐,又化古”的創(chuàng)作思路,他身上既有我國傳統(tǒng)感情的抒發(fā),又帶著西方強烈的自我意識。這種復雜的特點在《墻頭草》一詩中尤為突顯?!拔妩c鐘貼一角夕陽/六點鐘掛半輪燈光/想有人把所有的日子/就過在做做夢/看看墻/墻頭草長了又黃了”,“夕陽”與“燈光”、“黃了的墻頭草”三個意象,在色彩方面呈現(xiàn)出由橘紅到橘黃再到黃的漸變性,以黃為主調(diào)但又夾雜著其他明度不同的顏色,整個畫面既有主次之分,又和諧統(tǒng)一,突出夜幕降臨之前陰郁的氣氛。詩句中遠大雄奇的天邊夕陽與墻頭顫栗著的一株小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詩人從中感悟到了生命新的定位、人生新的價值。人生不在于驚天動地,更在于細水長流,從容冷靜的面對生死,而這一點又恰好符合西方資產(chǎn)階級的人文情懷,追求人性自由發(fā)展、及時行樂、追求人權(quán)。
綜上所述,卞之琳對法國象征派的學習研究,豐富了他在意象色彩搭配上的審美性,詩歌畫面和諧又具有層次感,加之其“化古化歐”的創(chuàng)作特點,直接影響到詩歌中“夕陽”意象的含義。既有繼承古代傳統(tǒng)內(nèi)涵之意,抒發(fā)人生命運的傷感與無奈,也有西方人文情懷的表述及對愛情的感慨等歐化色彩。這種繼承與發(fā)展,將西方現(xiàn)代詩藝與中華民族傳統(tǒng)緊密融合,加深我國新詩發(fā)展的新境界,也成就了卞詩的不可模仿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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