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
9月16日,2019東京馬拉松冠軍賽(也是2020年奧運會選拔賽)從東京新國立競技場旁邊的明治神宮外苑開跑。
新國立競技場看上去并不太像個工地。沒有工地常見的綠色防塵網不說,體育場外墻上裝飾了不少植物。這個體育場的設計理念是“木與綠”,強調和周圍環(huán)境融為一體。體育場內傳出安靜的音樂,而不是施工的噪音,看來已經進入到最后的裝修階段了。
整個東京奧運會的準備也是這種狀態(tài),靜悄悄的,但是又已經到雕琢細節(jié)的地步。7月我剛到東京的時候就看到了交通測試的通知,但交通幾乎沒受到什么影響。
距離日本上次舉辦奧運會已過了半個世紀,東京看起來不那么“熱情高漲”,也就沒有第一次辦這種盛會的緊張。
1964年奧運會,日本為了多奪幾塊金牌,把柔道運作成了正式比賽項目。柔道比賽場館,也就是現(xiàn)在的“武道館”,就在皇居旁邊,看起來和歷史建筑融為一體。擁有近60年歷史的它仍然是活的場館,明年奧運會的柔道比賽,包括新運作進去的空手道比賽,還會在這里進行。
1964年奧運會后,這里成為日本武道的中心,柔道、空手道、劍道以及少林拳法等協(xié)會每年都在這里舉辦大會。通過這種轉換,武道館獲得了新的意義,很多練習武道的青少年會把到這個場館比賽和表演當成一種夢想。再加上平常舉辦的演出、展覽,武道館持續(xù)保持著它的熱度。我去武道館看過少林拳法大賽,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成了一個全國性的兒童公共教育中心。
在這樣的背景下,我更理解了東京新國立競技場的一波三折。
作為主場館,這里先后舉辦了1958年亞運會和1964年奧運會。2011年東京再次申辦奧運會時,決定在這個地方重建體育場。2012年,由建筑界當紅大師安藤忠雄擔任評委會主席,全球征集建筑方案,最后伊拉克裔英國籍建筑師扎哈·哈迪德的方案獲得了冠軍。那是一個大膽的方案,新的體育場非常龐大,外觀看上去像自行車選手戴的帽子。
我猜安藤忠雄一定欣賞這個方案,因為他一直期盼用大膽的、挑釁性的建筑,來刺激城市的“再生”?;蛟S最初大家都沒太認真,沒想到東京真能申辦成功。等到2013年獲得主辦權后,一大群建筑家聯(lián)名反對這個方案。它太貴了,要花掉2000億日元;它也太巨大了,建成后包括明治神宮外苑在內的附近建筑都將黯然失色,人們會感到一種審美上的壓迫。
日本政府是真沒錢。那時政府想把消費稅從6%提高到8%,好不容易才辦到。但是,人們反對這個方案,最重要的原因是它太不日本了,或者說和21世紀的日本精神太不協(xié)調了:日本已過了要用巨型建筑來提振民族士氣的時代了。
于是,在建筑史上很罕見的一幕發(fā)生了:日本選擇了違約,賠償了設計師20億日元。新的方案立意是“木與綠”,它不追求大,而是追求與周邊環(huán)境的和諧,它追求的先進是小的、細節(jié)上的先進。
可以說,最終是“未來”敗給了“歷史”。日本選擇的是修修補補,而不是大開大合。這很符合2020年東京奧運會的精神,也是整個日本社會的“集體人格”。1964年奧運會被認為是日本重返正常國家的標志,時隔56年后再次舉辦奧運會,東京不再大規(guī)模向外擴張,而是注重內省。作為一個世界都市,它真正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