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在生我的氣,他不理睬我。我也生氣了,不管他,繼續(xù)我的工作。后來,我走過去問他,“給你講個故事吧?”他有些意外,說:“我以為你不會給我講故事了?!蔽覀冇忠淮魏秃?,擁抱在一起,像兩個更親密的人。
我總是告訴小友,別生氣,生氣不好。我給他講釋迦牟尼佛的故事,講“大肚能容天下難容之事”的彌勒佛,可這談何容易。
許多事情,都讓小友生氣。放學路上,他把一只絨布小豬丟了,后來終于找到,可他聞了聞說:“小豬身上的味道沒了,只有樹葉的味道了,”他大哭;在蛋糕店,他最愛吃的蛋撻賣完了。所有的顧客還有營業(yè)員阿姨,竟然一個都沒給他留下。還有鄰居家的小伙伴們,總是不經(jīng)他的允許拿他的玩具,總是惹他生氣。
我也常常惹小友生氣。由于腸胃原因,我不讓他吃酸梅湯和眉州湯圓,他生氣;他打小狗,我說他,他生氣;和我下軍旗,他不守規(guī)則,把我的子都吃了,他自己一個子不讓我吃,我不和他玩了,他也生起氣來。有時候,為了懲罰我,他把送給我的畫又拿了回去。他說:“讓你吃點苦頭。”
他確實傷了我的心,我多愛他的畫呀。我一張一張把它們收到我的書柜里去,準備以后給他辦畫展呢!
不過還好,后來,他不生氣了,把畫又還給我了。
我也生氣過,這讓我苦惱。我想,決不能這樣下去了,要淡定,要忍耐,要用愛來化解一切。孩子那么愛生氣,是否也和我自己有關呢?我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心中仿佛有只猛虎。我一遍又一遍高舉馴服的皮鞭,但似乎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那只猛虎完全馴服。
所有的問題,都在啃噬著我的心,使我痛苦。有時候,我有足夠的耐心,去化解他所有的怒氣;但有時候,為什么我會變得如此不堪一擊,被怒火吞沒。我曾對人說,希望我和小友之間,就像朋友一樣。但我不知道,我和他之間一次又一次地爭吵,是否會使得我們倆像大海中的兩艘船,因為各自的命運,向各自的方向劃去。
有時候,家里就像動物園,我和他媽互相吼叫,像兩個野獸般,但并不撲向?qū)Ψ?。一部分因為我們的事情吵,一部分因為小友的事情吵。我們都覺得自己受了傷害,都覺得對方不了解自己,都覺得只有自己才是無辜和正義的。
吵架時,我和小友他媽都渴望改變對方,卻誰也沒有被對方改變。一年又一年,吵架時,我們盡量不當著孩子,但有時候它就突然發(fā)生了,誰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那只野獸。
所以,吵架的時候,小友在我們中間充當一個裁判的工作。吵架就像比賽一樣,剛開始也許是我放大音量,然后是他媽,接著我繼續(xù)提高音量,最后他媽又緊隨其上。當交談無法再繼續(xù)下去的時候,小友來評判我們的結果。
我告訴小友,要站在正義一邊,不要站在誰給他棒棒糖一邊。于是,他開始了艱難的思考,并做出判決。但很多時候,我們都不尊重裁判的判決。
有一次,小友說:“姥姥、姥爺是這家里脾氣最好的。”后來他又說:“姥爺喂的豬是脾氣最好的,從不發(fā)火。”
這話刺痛了我。我向小友承認了以往的一些錯誤,表示自己今后將向豬學習。
我開始學習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學習書法,看佛經(jīng),“一日三省吾身”,盡一切可能與小友平心靜氣地交談。
但我和他媽還是吵架。一次吵完,他媽走了,我繼續(xù)做飯菜,小友繼續(xù)玩他的玩具。很長時間過去了,飯菜好了,他媽還沒回來。我便給他媽打電話,沒人接;發(fā)短信,不回;又打電話,還是沒人接。
飯菜做好了,小友不吃。他哭喊著:“我最喜歡的媽媽沒了,天大的事情??!媽媽,你在哪里呀,求求你快回來!要是找不到媽媽,我就離家出走!”
我慌了。我給小友穿好衣服,自己也胡亂地穿了些,手忙腳亂地抱著小友跑到樓下去。在冬天刺骨的寒風中,我不知該往何處去?他媽去哪了呢?我們跑到河邊,我盯著水面看,想著最壞的結局。我們又像無頭蒼蠅一樣跑到馬路上,看哪里有人聚在一起。
小友一邊哭一邊問媽媽在哪,我的腦海里則白茫茫一片。被撞了嗎,還是離家出走了?如果這樣,我們就變成單親家庭了,我怎么去和小友的姥姥、姥爺交代,怎么去和小友交代?
我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里,門竟然是開的。他媽站在屋里,小友撲上去,我放了心,可表情還是嚴肅的,一個人回到臥室里去。
那時候的太陽快落下去了,陽光照進窗子,是一天當中最后的、最溫暖的余暉。我坐在床上,想著要是每天多看看這落日有多好。
隔壁,是他媽在給小友講故事,小友在安靜地聽著。這小小的家里,三個人都在,這個家還是完整的,并沒有破碎。
編輯/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