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強
(成都藝術職業(yè)大學,四川成都 611433)
宦官專權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一種特殊形態(tài),作為封建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的伴生物,其對中國古代政治產生了重要影響。而東漢、唐朝、明朝被學者們公認為中國歷史上宦官專權最為嚴重的三個朝代,這其中,又以唐朝為最。清代著名文史學家趙翼在他的《廿二史札記》中就曾說道:“東漢及前明宦官專權烈矣,然猶竊主權以肆虐天下,至唐則宦官之權反在主之上,立君,弒君,廢君,有同兒戲,實古來未有之變也……自穆宗以來八世,而為宦官所立者七君。”《舊唐書》中明確記載:“劉克明等同謀害帝,即時殂于室內,時年十八?!比缙渌深A朝政、謀害大臣等事,更是多不勝數。學界對持續(xù)了近半個世紀的宦官專權現象,從其緣由、持續(xù)性、表現等,不斷的進行探討研究,并涌現出了張國剛、何燦浩、陸慶夫、牛志平、賈憲保、王永平、馬良環(huán)、宋衍申、陳仲安、黃永年等一大批優(yōu)秀學者。
本文主要在前人的基礎上,著重對唐中后期比較有代表性的兩個大宦官——王守澄和仇士良權利交接的影響因素分析,以期通過對當時皇帝、士大夫集團及宦官集團關系的梳理,更深刻的認識宦官專權之因。尤其是睿智進取的唐文宗,面對“宦者強盛,憲宗、敬宗就逆之黨猶有在左右者,中尉王守澄尤專橫,招權納賄,上不能制”的局面,最終誅殺了王守澄,卻依然除宦失敗,“未殄夔魖,又生鬼蜮”,甚至引發(fā)出了歷史上著名的“甘露之變”,其原因是復雜的。
宦官本質上是為了加強皇權而不是作為皇權的對立物而出現的,宦官是否干政,以及干政程度的大小往往取決于最高統(tǒng)治者對朝局的控制能力!文宗對宦官專權和宦官弒上行為深惡痛絕,除宦之心異常堅決,但“懦而不?!钡乃案∮跊Q斷,宰相奏事得請,往往中變”。
前輩學者多以宦官仇士良在文宗、武宗兩朝截然不同的表現來對比,以此來表明文宗在統(tǒng)御朝臣能力上的不足。誠然,二者面臨的政治環(huán)境很相似,都是為宦官所擁立,局勢還沒有發(fā)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武宗就能遏制住宦官,而文宗則未能,這與文宗“仁而少斷,承父兄之弊”不無關系。時宦官仇士良擅權攬政,欺上壓下,昭儀節(jié)度使劉從為、王涯等朝官諫鳴不平時說:“臣欲身詣闕庭,面陳臧否,恐并陷孥戮,事亦無成。謹當修飾封疆,訓練士卒,內為陛下心腹,外為陛下藩垣。如奸臣難制,誓以死清君側!”仇士良等才有所忌憚,文宗在宰相李石、鄭覃的輔佐下才粗能秉政,劉昫《舊唐書》記載:所謂“有帝王之道,而無帝王之才”,雖旰食焦憂,不能弭患……歐陽修的《新唐書》中也寫到:其仁而少斷,承父兄之弊,宦官撓權,制之不得其術……而王桐齡更是在其《中國歷代黨爭史》中直言:文宗號稱令主,然優(yōu)柔寡斷,無知人之明,故對于賢臣,時常懷猜疑心;對于庸臣,時常懷錢牽就心;對于佞臣,時常懷試驗心。這與“會昌中興”的唐武宗相比,更顯個人能力不足,這也正是其除宦失敗的主要原因。
宦官勢力的膨脹直接侵害了舊有官僚集團的利益,因利所驅,無事不爭的宦官執(zhí)掌朝政,自然與朝官難免產生矛盾沖突。然而此時的官僚士大夫集團士風囂薄,朋比大煽。自元和時期結怨的牛李兩黨更是進入了白熱化的斗爭階段,兩黨拉幫結派,互相傾軋,所謂朝臣三分之一為朋黨,士大夫非牛即李,兩黨爭權可見一斑。這種黨派紛爭的內耗削弱著士大夫自身的力量,使他們難以形成一種合力,共同對付宦官。
沖突的同時,朝臣之間為了政見黨爭也需要借助掌握實權的宦官支持,宦官為了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也需要朝臣的幫助,他們之間既爭斗又互相利用。事實上,自宦官得勢時起,一部分朝官為了一己私利就與宦官攀龍附會。如:牛黨李宗閔初為吏部侍郎,“因有宦官之助”才入為平章事;李黨首領李德裕太和七年二月入相,離不開其在西川節(jié)度使任上的監(jiān)軍王踐言的幫助,后來他任淮南節(jié)度使時,待監(jiān)軍楊欽義情禮極厚,開成年間李德裕再次入朝為相,《通鑒》稱:“德裕柄用,欽義頗有力焉?!崩罘昙獮橄唷皟冉Y知樞密王守澄,勢傾朝野?!本瓦B助文宗謀誅宦官的鄭注也“依倚王守澄”,“守澄入總樞密,與俱至京師,厚加贍恤,日夜為守澄計議”。
除了阿諛巴結奉承以求達到自己政治目標,還有一些屬于保持政治中立的朝臣,他們對宦官的專權既不猛烈打擊,也不阿諛奉承,實則是一種姑息放任的態(tài)度。如文宗朝為相的路隋,在其為相的十五年間,《舊唐書》這樣評價他的政績:其“在相位,宗閔、德裕朋黨交興,攘臂于其間,李訓、鄭注始終奸詐,接武于其后,而隋藏器韜光、隆污一致,可謂得君子中庸而常居之也。”
無論是曲意逢迎,亦或是中庸自居,朝臣的態(tài)度都在客觀上助長了宦官的專權,正如清代王夫之所說:“文宗不以委之申錫、訓、注而誰倚乎?藉令謀之中立,而中立未必應也;謀之文饒,而文饒固不從也;謀之處厚、覃,而處厚、覃且戰(zhàn)栗以退也;謀之宗閡、僧儒,而比于宦官以反噬也。故文宗交不敢信,而托之匪人。無他,環(huán)唐之廷,大小臣工賢不肖者,皆知有門戶,而忘其上之有天子者也。”
唐代宦官“禍亂之興,皆由中官典兵?!碧拼鹿俚湔平娛腔鹿僬蔚囊粋€突出特點,也是形成宦官專權最重要的原因。玄宗時曾派宦官楊思勖率軍出師平叛,屢建戰(zhàn)功,封輔國大將軍。德宗時,因發(fā)生涇原之變,軍將統(tǒng)帥的禁軍護駕不力,于是剝奪武將統(tǒng)帥神策軍的權力,改由宦官執(zhí)掌,并大肆擴充神策軍,并以神策軍為核心組成禁軍,統(tǒng)一由宦官指揮。此后,宦官擔任神策軍中尉一職成為慣例,從德宗到昭宗十一朝皆是如此。
神策軍駐防京城及近畿,以確保對內控制京師,對外威懾藩鎮(zhèn)的格局。王守澄就曾先后出任樞密使、右神策軍中尉,最后甚至被任命為神策軍最高職銜:左右神策軍觀軍容使(雖然是虛銜);其后的仇士良歷任監(jiān)軍、內外五坊使、左神策軍中尉、驃騎大將軍、觀軍容使兼統(tǒng)左右軍、知內侍省事等要職。而文宗與鄭注、李訓等正是奪去了王守澄的兵權才得以將其誅殺,但為了制衡王守澄,唐文宗卻把仇士良封為左神策中尉,掌握了神策軍的軍權!所以說二者的權力交接最重要的其實是兵權。而這種除宦而不易宦官之權的做法,直接導致了王守澄死后,仇士良迅速把持朝政的局面,宦官專權得以延續(xù)。
而王守澄與仇士良的個人素質也是其得以在文宗朝把持朝政的一個重要因素。據史料記載:王守澄曾參與弒殺憲宗、擁立穆宗、擁立文宗三次皇帝的廢立;而仇士良更甚,史載他“暴甚寇盜”,擅權攬政20余年,一貫欺上瞞下,排斥異己,橫行不法,貪酷殘暴,先后殺二王、一妃、四宰相,正是懾于此等淫威,朝臣多不敢言,皇帝又猶豫懦弱,致使宦官專權延續(xù)數朝。
總而言之,王守澄與仇士良的權力交接,反映出的是唐朝中晚期的宦官專權的延續(xù)性問題,他們是唐朝宦官專權的一個縮影,是在政治日益腐敗的大社會背景之下,由于皇帝、朝臣、宦官等多方面因素干預下形成的。不可否認,宦官集團最初的出現確實是為了穩(wěn)固皇權,但因為宦官權利的擴大,皇帝的懦弱及政策的失誤,加之朝臣或不作為、或同流合污,最終導致唐中后期宦官專權嚴重,這也是加速唐朝滅亡的重要因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