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 村

接近年邊

越接近年邊，他越感步履沉重

走在那條熟悉的路上，身后

甩下兩行孤獨的足印

來路與歸途

他無從去計較，只有

路兩旁恣意蓬勃的馬鞭草一次次

喚醒鄉(xiāng)愁

沉寂多日的酒蠱

被雪光擦得通透明亮，靜靜等候

先人們依次聚攏

早逝的父母已走出墳瑩

可他一直在世間承受苦痛

衣錦還鄉(xiāng)

還要多少時日可待

如果，炮仗能炸出幸福該多好

他來至鄉(xiāng)土，也歸于鄉(xiāng)土，他只能

把骨頭裁進泥土

生命，被歲月透支太多

攥緊的拳頭，無論怎樣用力擊打

也敲不出半點江山

他的笑容顯得猥瑣和蒼白

剩下一雙堅強的眼神

留給早亡的父母以及這個并不

寬容的世間

香爐前，他虔誠的點燃一炷香

按神的授意膜拜來年，祈禱

風調雨順

包 容

夜太長，請包容傷痛

包容無奈，包容那雙布滿老繭的手

和額頭上皺紋的走向

包容眼淚，包容五月梨樹下

一場夜雨過后的梨白，和

遍地凋零的傷情

包容，大伯駝背的身影和

夜夜的咳嗽聲，包容洗頭房里

阿妞沉重的心事

街上，包容一個賣氣球的弱女子

以及背上嬰兒的啼哭聲，包容

腳上那雙掉了皮的舊鞋

包容家，包容爭吵

包容傷心痛哭之后內心隱隱的痛

包容，是心靈的寬度

與丈量無關

是痛定思痛后的釋懷

夜 雨

今夜，我無法帶著斑駁的往事入睡

窗外下著雨

盡管我已寬衣解帶，盡管

我把肉身之外的名利早已抵押

給了夜

哆，哆，哆的雨點聲

不停的攪動午夜的寧靜

恍惚寺廟里念經的僧人敲著木魚

在我顛簸的人生里

找不出半點可以為我化緣的理由

下吧，趁著夜的深邃

慢慢清洗城市結痂的傷口，順便梳理

落葉，微塵，路燈玻璃罩上

微黑的往事

此時，我的陋室填滿雨聲

昏暗的天花板長出發(fā)黃的記憶，可是

我已遠離那些情節(jié)太久，沒有

今夜的雨點來得清晰

我還得想起童年，想起兩間

風雨中飄搖的木屋，想起

它松動牙縫里流進的夜雨和

貧血的野草

冰 花

冰花，在凌冽的風里一口一口

吞下冬的寒意，天空

陰沉著臉，山鳥在曝光下收緊羽翅

看北風肆意的追逐

留在枝頭上的花朵，潔白

在遠離塵囂之外，恣意的開

把屬于夜的黑

擠出山野

被你征服的山崗，銀裝素裹

將萬物收入囊中，風中架起的磨石

把所有的草兒磨成尖刀

露出鋒芒

只有，陽光投下的咒語

讓你猝不及防，心甘情愿的將一顆素心

栽進泥土

龍頭河

龍頭河，一個風塵中的女人

在一層一層涼的深秋，一拐一彎地

用瘦下的身體

喂養(yǎng)兩岸的枯黃

站在觸手可及的畫面之外

秋天安靜

那些潛伏于浪花下

或岸上，許多鮮為人知的隱秘，與那些

水中的魚兒，殘葉以及枯枝

都相安無事

裸露的河床，鵝卵石相繼醒著

秋風中

蘆葦攥不住簇簇的絨毛

我坐在岸上一叢泛黃的芭茅草上

與它們默默對視

夕陽漏下的余輝

斑駁著青黃不接的河身，一只白鷺

立于淺灘

窺視著水里的魚兒，或者

聽河水有氣無力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