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田間林蔭土路,兩側是片片農田。
牛蹄印沿土路前行。在交替出現(xiàn)的牛蹄印上出片名、演職員表。
牛蹄印走至十字路口,向左拐彎。左側的背景依然是農田,右側的背景為打麥場。打麥場里有麥秸垛和草庵。
牛蹄印進村。村內各家皆是獨立的院落,房屋大多是三間瓦房附帶一間或兩間陪房,一小部分人家的房子是草屋,極少數(shù)人家的房子是兩層的偏樓房。
牛蹄印穿行在陳家村中心街道。
一家的宅院大門已經打開,門口一位老農掃著街。他停下,側身扶著掃把,靜靜地看著牛蹄印從面前走過。
牛蹄印繼續(xù)前行。
一位青年農民從家里走出來,微笑迎著牛蹄印走過。
牛蹄印走至一處宅院前,駐足。
宅院的院墻由泥土夯制而成,院門為柵欄門。
柵欄門自動打開。
牛蹄印走進去。
宅院是普通的北方農家小院,小院左側有一座牛棚,牛棚旁擺放著一輛牛車。
臥在院內的一條大黃狗站起,朝牛蹄印走來,沖牛蹄印伸懶腰,搖尾巴。畫外哞的一聲牛叫。
牛蹄印消失。
陳鑫在大牛、小牛、黃牛、黑牛、公牛、母牛之間轉悠。
陳鑫站到一頭老牛跟前,觀察片刻,搖搖頭,走開。
陳鑫站到一頭小牛跟前,觀察片刻,擺擺手,走開。
陳鑫站到一頭不大不小的牛跟前,端詳片刻,圍著牛轉圈。第二圈開始牛主人也跟著轉。第三圈,陳鑫突然停了下來。牛主人不留神撞到陳鑫身上。
牛主人:對不起!
陳鑫:沒關系……你的牛?
牛主人:嗯!
陳鑫:幾歲口?
牛主人:兩歲口。
陳鑫:母的?
牛主人:母牛。
陳鑫用力拍拍牛背:溜溜?
牛主人:溜溜。
牛主人解下韁繩,牽牛圍繞場子轉了一大圈。陳鑫一側跟著,考察牛。
牛主人把牛拴回樁上。
陳鑫:怎么賣?
牛主人解開外套,伸手放到懷里,陳鑫探手進去,議價。
陳鑫故作驚訝:這個價格太高了!
牛主人:值這個價,牛好??!
陳鑫一副承擔不起如此高價的表情:這樣的價格可以買一個帶牛犢的牛了。
牛主人:怎么可能!你出什么價格?
二人再“摸手”議價。
牛主人指著不遠處的一頭小牛犢:你給的價格只能買那頭牛。
二人議價良久。牛在旁邊看著他們,搖頭擺尾,時而叫兩聲。
陳鑫坐上水煎包攤位的條凳。
攤主麻利地操盤子,鏟煎包,取碗盛胡辣湯,分別擺給陳鑫。
陳鑫吃煎包,喝胡辣湯。他的身后站著一頭黃牛。
陳鑫打開柵欄門,牽牛進院子。
陳小光滿心歡喜地迎上前看牛,提水飲牛。
陳鑫把給陳小光買的皮鞋給他。
陳小光:給我買皮鞋干嗎?
陳鑫:你16歲了,該說媳婦了,早晚用得著。
陳小光同陳鑫從堂屋抬一張小床到牛屋,靠墻放置,鋪席子,鋪被子,鋪枕頭。
陳鑫:我今后就在牛屋睡了。
陳小光:嗯。
陳小光離開。
陳鑫喂牛,用篩筐裝半筐草料,篩后,倒進牛槽,又篩半筐,倒進牛槽。舀一勺玉米粒撒在草料上。牛吃草料。
陳鑫飲牛。牛喝水。
陳鑫拉滅昏黃的燈泡,蓋被睡覺。
風和日麗,遠方是小山崗和樹林。
草地上,黃牛悠閑地吃草。
草叢里幾株漂亮的小花被它毫不客氣地吃掉。
陳小光躺在一片茂密的草地上,胳膊墊著頭,左腿弓起,右腿搭在左腿上,嘴里銜一支狗尾巴草,肚子上放著一個收音機,收音機里正播放單田芳的評書《隋唐演義》。
陳小光把收音機放在草地上,走到一棵柳樹下,立起腳尖,折一支嫩綠的樹枝。他把樹枝從頭到尾扭一遍,而后用牙咬住樹枝粗的一頭里面的枝干部分,雙手拉樹皮,枝干由樹皮中拉了出來,扔掉。他從口袋里取出一把小刀,將樹管兩頭切齊,用大拇指輕輕摳樹管一端的外層表皮,露出里層的綠皮。一個柳笛做成了。
陳小光試吹柳笛,聲音清脆悅耳。他回到原處,依舊躺下來,吹柳笛。
眼前一黑,黃牛碩大的頭出現(xiàn)在上方,張口咬住柳笛的另一端,陳小光咬住這一端。黃牛往上拽,陳小光往下拉。來回三個回合之后,陳小光挺不住,松開嘴,黃牛得勝,吃掉柳笛,返回去繼續(xù)吃草。
陳小光無奈地笑了笑。
陳小光調收音機,收聽鄭智化的《水手》。他跟隨收音機唱: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忽然間刮起大風來,霎時黑云聚攏。
陳小光看看天,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揣起收音機,拽上牛匆匆往家趕。
陳小光牽牛下山崗,走到村口,豆大的雨點啪啪砸下來,隨后就是滂沱大雨。他脫下夾克蓋住牛頭。雨大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他艱難前行。
對面一躺騾子車走過來,騾子以及車上的人全身濕透。騾子車走過去。
身后一輛自行車趕上來,飛快地超越到前面去了。
前方隱隱一人跑來,撐把雨傘,拿著一把雨傘。走到近處來,陳小光認出是爸爸。
陳小光解釋道:我一發(fā)現(xiàn)天陰,立刻就往回走了……
陳鑫把拿著的雨傘遞給陳小光:雨來得急!我來牽牛!你快打傘!
兩人一牛在大雨中趕路,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陳鑫為牛打傘,陳小光為陳鑫撐傘,自己全身淋在雨中。
陳鑫發(fā)現(xiàn)兒子淋在雨中:你給自己打傘就行了,我這兒不用。
陳小光:反正我已經淋濕了,快到家了。
陳鑫執(zhí)意不肯:要不你來牽牛,我來打傘。
陳小光:你牽!
父子倆在雨中拉拉扯扯,互不相讓。
陳黃河從旁經過,停下,過來:陳鑫,怎么了?怎么在大雨里跟兒子打架?
陳鑫和陳小光驚愕,繼而大笑。
父子倆和黃?;氐郊摇4簏S狗在堂屋門內看到他們回來,汪汪叫著沖進雨里跑向他們,圍著陳小光打轉。
陳鑫牽牛進牛屋,陳小光跟在后面,狗也擠了進去。
陳鑫拴好牛,取下牛頭上的夾克。拿毛巾擦牛頭、牛背、牛肚、牛腿。臥在旁邊的黃狗打一噴嚏。
陳小光:哎喲!
陳小光給狗擦身上的雨水。
陳鑫和陳小光放置兩把木叉、兩桿鏟桿、兩把鏟子、一塊磨刀石、一根纜車繩、一根拉車繩、兩頂草帽、一壺開水和裝有食物的飯籃到木板車上。
陳小光拉車出院子。陳鑫在后面關上院門,跟上來。
陳家父子穿村而過,經過代銷店、磨坊、電鋸場、學校。
陳家父子走在林蔭土路上。
一輛由男人在前拉轅、女人在后推車的麥車從對面走過來,走到后面去。
一輛由騾子拉著的麥車從對面走過來,走到后面去。
一輛由拖拉機拉著的麥車從對面走過來,走過后面去。
早上,陳鑫和陳小光來到自家麥地,放下車子,各自拿起一根鏟桿,裝上鏟子,鏟麥。
上午,太陽升高,天氣變熱。陳鑫和陳小光戴上了草帽,各自已經鏟麥幾個來回。鏟倒的麥子齊刷刷倒向一邊。
陳小光扔下鏟桿,提起車上的水壺走到樹蔭下,擰開蓋子仰起脖子灌水。他擦擦嘴角流出來的水,放下水壺,回到田里繼續(xù)勞動。
日正當午,陽光毒烈,天氣炎熱。陳鑫和陳小光鏟了整塊麥田的一半。
陳家父子坐在地頭吃飯。
陳鑫:小光,有相中的女孩嗎?
陳小光:沒有。
陳鑫:有了相中的女孩不用背著我,早點告訴我,我托人給你說媒。
陳小光:嗯,暫時沒有。
陳鑫:準備什么時候有呢?你也不小了,17歲了吧?
陳小光:嗯。
陳鑫:你自己要沒有合適的,我就托媒人給你找了。
陳小光:我自己找!
陳鑫抬頭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太陽將要落山時分,陳家父子鏟罷了所有麥子,裝車,用繩子捆緊。
陳家父子拉麥車回家。陳鑫拉車轅,陳小光在后面推車子。道路是沙土路面,比較難走,二人吃力地拉車。
途中,陳小光和父親換位置,遇到一位村民。
村民:陳鑫,你家去年不是買了一頭牛嗎?
陳鑫:是啊。
村民:為啥不用牛呢?
陳鑫:牛還有點小,過一陣子……
村民:嘿!3歲口的牛還???
陳鑫:嗯,過一陣子。
村民:你把它當你小兒子啦?比寵小光還寵它?
陳鑫:什么話?
村民:什么什么話?讓兒子拉車都不讓牛拉車。瞧你!嘿,小光!扔了車子,不干!
陳小光嘿嘿笑:叔你真會開玩笑。
村民笑笑,走開。
陳家父子把麥子卸到打麥場上。
回到家,父子輪番掀起水缸蓋,抓起缸沿上的馬瓢舀水猛灌一氣,坐下休息。
陳鑫:太累了。不做飯了吧,煮點瓜豆,熱幾個饅頭好了。
陳小光:好!我做吧。
陳鑫:你做吧,我喂牛去。
陳鑫起身,進牛屋。
陳小光起身,進廚房。
陳小光掀開鍋蓋,發(fā)現(xiàn)鍋里饅頭、湯和菜都已經做好了,而且菜正好是煮瓜豆,還有青菜炒豆腐。他左手端起瓜豆,右手端起青菜炒豆腐,把菜藏在背后,走進牛屋。
陳小光:爸!
陳鑫背對兒子:嗯?
陳小光:瓜豆做好了。
陳鑫轉過身來:怎么可能?
陳小光端出瓜豆:不信你看!
陳鑫近前來看,果然是做好的瓜豆。
陳小光把青菜炒豆腐也拿出來:還有青菜炒豆腐!
陳鑫笑了:是你妹妹放假從學校回來了吧?
陳小光:應該是。
父女三人去打麥場打麥子,兄妹倆拉著車走在前面,父親跟在后面。
陳小芳:哥,給你出個字謎。
陳小光:出吧。
陳小芳:聽好了——四個矮子抬面鼓,前頭是揚叉,后頭是掃帚,打一動物。
陳小光想了想:螃蟹。
陳小芳:為什么是螃蟹?
陳小光:螃蟹就像人抬著鼓,蟹的鉗子就像是揚叉。
陳小芳:那掃帚呢?
陳小光:不知道掃帚是什么……那謎底是什么?
陳小芳:牛。牛的肚子就跟鼓一樣,四只腳是四個矮子,牛角是揚叉,尾巴是掃帚。
陳小光:好吧。我也給你出一個。聽好了——一口咬掉牛尾巴,打一個字。
陳小芳思考良久:方!
陳小光:為什么是“方”?
陳小芳:牛尾巴被咬掉了,牛不就成方形的了嗎?
說罷,陳小芳哈哈大笑。
陳小光:不對!
陳小芳:“叫”字!
陳小光:為什么是“叫”字?
陳小芳:你想,咬掉牛的尾巴,牛不疼嗎?一疼它就要叫了。
陳小光:不對!不對!我這是字謎,你的思考方式是腦筋急轉彎。
陳小芳:那我就猜不出來了。
陳小光:是“告”字!
陳小芳:為什么是“告”字?
陳小光比畫道:“?!弊窒旅娴奈舶捅灰У?,那一豎沒有了,多了一個“口”字在那兒,不就是“告”字嗎?
陳小芳恍然大悟:這樣???
陳家父子三人來到打麥場,攤麥子、碾麥子、收麥秸、攏麥穗、揚麥子、裝麥子。
陳家父子三人拉麥子回家。
陳鑫和陳小光把麥子從車上卸下來,抬進堂屋,倒進麥囤。
陳小光拉起車子,兄妹倆準備出門。
陳鑫從院子角落的廁所里出來:等等!
陳小光:怎么了,爸?
陳鑫:套牛!
陳小光和陳小芳對視一眼,笑了。
陳小光:不再等一年了嗎?
陳鑫:不等了。再等就成全村人的笑話了。牽牛出來!
陳小光:好!
陳小光牽牛出來。陳鑫給牛套了牛軛,扶起車子。陳小光控制牛,欲使牛置于兩根車轅中間。
陳小光吆喝牛:倒!倒!
牛無動于衷。
陳小光推牛屁股:倒!倒!
牛身子一橫,肚子對著車轅。
陳鑫:看來這樣不行。你牽住它不動,我拉車轅套住它。
陳小光拉正牛位置。陳小芳走過來幫忙。
陳鑫:小芳,你站遠點,別被牛踩到了。
陳鑫用車子套牛,終于把車架在牛身上。
陳鑫從兒子手里接過韁繩,牽牛往前走。牛不愿意移動,陳鑫硬拉它,因為被鼻繩拽著,它動了幾步,之后又不走了。陳鑫硬往前拉,牛不得不跟著走。
出了院門,陳鑫拉得不那么緊了。牛一掙,脫了韁繩,轉了一圈,拉著車子又回到院子里,往牛屋里鉆,直到車身抵住門框,動不了了,它才停下來。
陳小光和陳小芳哈哈大笑。
陳鑫哭笑不得,他從牛身的一側慢慢擠過去,牽住韁繩,拉牛往后退。
牛退到院子里。陳鑫牽它往外走,這次牽得緊緊的,牛只好老老實實地走在道路上。
陳鑫牽牛走在前面,陳小光和陳小芳跟在車子后面。
陳鑫:小光、小芳,你們坐車上去吧!
陳小光、陳小芳:不敢!
陳鑫:坐吧!還不相信你們的老爸嗎?
陳小光:不是不信任你,是不信任牛!
陳小芳:牛突然發(fā)起瘋來,把我們從車上掀下來怎么辦?
陳鑫:膽小鬼!
牛拉一車麥子到打麥場。
牛拉石磙碾場。
牛拉幾袋麥子回家。
陳鑫往牛車上裝積糞。
陳鑫裝了一車積糞,朝田里送。因為剛下過雨,路面濕滑,在一處拐彎路口,車子滑進了路旁的水溝里。
陳鑫走到溝里,用肩膀頂著車的一側,同時吆喝牛。
牛拼命拉車,脖子伸老長,但車子跟橋墩一樣,巋然不動。
陳鑫把溝邊挖一個斜坡,再鞭策牛。牛使勁兒,車子往前硬扯了半米,但是仍然未能從溝里出來。
陳鑫走到牛旁邊,牛遺憾地望著他。
陳鑫把車上的積糞全部卸了下來。牛輕易地拉車出溝。
陳鑫趕?;丶?。
花生地里,陳鑫和陳小光打農藥。
牛在地頭吃草。不遠處,陳小三家的黃牛也在吃草。
起初,兩頭牛相安無事各自吃草,后來為了搶一處青草,那個黃牛用脖子把陳鑫家的黃牛用力扛了一下,把它扛出它原先已經占據(jù)的區(qū)域。陳鑫家的牛同樣照陳小三家的黃牛頂去,對方也用頭接應,于是,兩頭牛正式對撞起來,拉起架勢,后撤幾步之后,向對方沖去。砰的一聲撞在一起,同時吼叫起來。
兩頭牛又開始第二回合的后撤和沖刺,咚的一聲撞到一處。
陳小光看到兩頭斗牛,大喊:牛打架了!
陳鑫和陳小三跑來吆喝牛。它們回應各自的主人,站立開。
陳鑫把牛牽開,在遠遠的樹上綁結實了:還好,發(fā)現(xiàn)得早。
陳小三:真的斗起來,估計你們家的牛要吃虧。
陳鑫:那不見得。
陳小三:要不試試?
陳鑫:你放屁!
陳小三:心疼你們家的牛了吧。上個月我們家的牛和大亮家的牛斗了一架,把他們家的牛角給撞斷了一只。
陳鑫:這種玩笑開不得!
陳鑫牽牛走在路上,對面陳黑孩趕著牛車,大牛旁邊跟著一個小牛。
陳鑫:黑孩,牛犢兒可以??!在哪里配的種呢?
陳黑孩:朱家村找朱紅利。
朱紅利開門,把公牛牽出來。牛一頭在屋內,一頭在屋外。
朱紅利:三個月見孕,不成功可以再配,再不成功退錢。
陳鑫:謝謝!
堂屋,陳鑫和陳小光吃晚飯。畫外傳來李雪妮的喊聲:家里有人嗎?
陳鑫:有!
陳鑫放下碗筷走出去。
(畫外音)李雪妮:在家呢!
(畫外音)陳鑫:在呢!雪妮嫂??!稀客稀客。
(畫外音)李雪妮:稀客個屁!天天大路上見。
(畫外音)陳鑫:嘿嘿!
(畫外音)李雪妮:嘿嘿什么?趕快謝謝你家門口的這棵桐樹吧!
(畫外音)陳鑫:為啥?
(畫外音)李雪妮:為啥!上面臥了喜鵲唄!
(畫外音)陳鑫:是嗎?
陳鑫和李雪妮走進堂屋。
李雪妮看到陳小光:喲!小光,在家呢?
陳小光趕快站起來,把凳子往門口擺過去:大娘,坐!
李雪妮:好!好!
李雪妮坐下,陳小光端一碗熱水過來。
李雪妮:不喝了,剛吃過飯。
陳鑫知道雪妮嫂跟自己有事商量:小光,你去喂喂牛吧,我和你大娘說點事。
陳小光:好!
陳小光離開。
陳鑫:我家桐樹上的喜鵲叫啥呢?
李雪妮:楊集村有一個養(yǎng)雞專業(yè)戶,叫楊衛(wèi)喜。他們一家經常在鎮(zhèn)集市上賣雞蛋。你知道這一家嗎?
陳鑫:知道。
李雪妮:他們家的女兒,你見過沒?
陳鑫:見過。
李雪妮:嗯,就他們家。
陳鑫:真的?
李雪妮:那還有假!不是他們托我,我黑咕隆咚地跑來干嗎?
陳鑫:我們家小光嗎?
李雪妮:老不死的!那還能是你嗎?
陳鑫:我只是一時不敢相信。
李雪妮:怎么樣?滿意不?
陳鑫:滿意,滿意!
李雪妮:那你們家小光的意思呢?
陳鑫:他也滿意……
李雪妮用眼神掃外面:要不……現(xiàn)在的年輕人,比不得咱們那個時候了,我跟我那死老頭子結婚前,連面兒都沒見過,就看見過一張照片,還是半身的。
陳鑫:你們比我們強,我和孩他娘連照片都沒見過,是我爸見了你弟妹,她媽見了我,然后我爸跟她媽見面,我爸問她媽:“覺得我兒子咋樣?”她媽說“還行”,她媽問我爸:“覺得我女兒怎么樣?”我爸說“不錯”,然后我倆就結婚了。
李雪妮:嘿!可惜弟妹走得早,不然也能看到小光、小芳長大成人。
陳鑫:唉!當年孩他娘生病,要像現(xiàn)在有個牛車拉她去醫(yī)院也好了。去鎮(zhèn)上,13里路,我們走過去的,把病身子給走壞了,再也治不好了。
李雪妮:過去苦啊!但世道在一點一點變好。(不愿提舊事害陳鑫傷心,轉移話題)趕快把小光叫過來問問吧。
陳鑫出去。
(畫外音)陳鑫:小光,你過來一下。
過了一會兒,陳鑫和陳小光一前一后進到堂屋里來。
李雪妮滿眼歡喜地打量陳小光:小光,今年多大了?
陳小光:18。
李雪妮:是啊,感覺你還在跟我家豐軍一起爬樹玩兒呢,都早成人了。你倆就差四個月吧?
陳小光:嗯!
李雪妮:現(xiàn)在有個女孩看上你了呢,小光,怎么樣?
陳小光羞澀一笑:哦!
李雪妮:見不見呢?
陳小光抬頭看他爸。
李雪妮乘機道:兒子看你呢!陳鑫,你說呢?
陳鑫:見!雪妮嫂,你盡快安排吧!
李雪妮起身往外走:好!就這么定了……小光屬啥來著?
陳鑫:屬牛。
李雪妮拍大腿:上上吉!對方姑娘屬鼠。牛配鼠,萬事福。等我好消息!
陳鑫客套道:再坐一會兒嘛!
李雪妮:不了,有點晚了。不用送了,我認路!
陳鑫送了出去。
陳鑫和陳小光打掃院子。
陳鑫從牛屋牽出牛,拴到院內的牛棚里。
陳小光抬頭看天:陰天,牽它出來干嗎?
陳鑫:這是咱家最值錢的了,不牽牛出來難道還牽雞出來嗎?
李雪妮帶兩個女人出現(xiàn)在院門口。
李雪妮大聲喚:陳鑫!
陳鑫:來了!
陳鑫走過去,開門。
陳鑫熱情歡迎:請進!請進!
陳鑫倒三碗水,添紅糖。
兩個女人端起碗喝水,打量著房間。
李雪妮介紹道:這是咱家閨女,叫小莎,楊麗莎。這位是小莎的嫂子。
陳鑫沖小莎的嫂子招呼道:你好!
陳鑫沖小莎道:閨女好!
小莎和嫂子矜持回應,爾后大家陷入沉默。
李雪妮調節(jié)著氣氛:小光呢?
陳鑫趕忙說:剛才還在呢!一眨眼不見了……(高聲喚)小光——你們坐一會兒,我去找找他,這孩子內向。
陳鑫走出去。
小莎嫂起身扒開小光房間門簾往里瞧,房間明顯仔細整理過,井井有條。
小莎嫂招手叫楊麗莎:這位還是懂生活的主兒呢。你進里面坐,一會兒你倆在里面說話,我們在外面等。
小莎嫂推楊麗莎進去。
陳鑫朝廚房里探頭,退出來。
陳鑫朝牛屋里探頭,走進去。
牛屋里,陳小光臥在床頭看書。
陳鑫嚷道:你怎么還躺床上看書啊!喊你半天了,怎么不答應?
陳小光裝糊涂:哦……
陳鑫:起來,起來!人家都在堂屋等半天了!
陳小光跟父親來到堂屋門口。
李雪妮向小莎嫂介紹:這位就是咱們的陳小光。(向小光)這是小莎的嫂子,來,打個招呼。
陳小光:嫂子好!
小莎嫂:你好!
李雪妮對陳小光說:進來嘛!怎么跟個客人似的,這是在你家還是在別人家?
李雪妮拉陳小光進來,撥開門簾,推他:進去吧,小莎在里面。
小光走進去。
杏熟季節(jié),午飯時分剛過,陳小光去杏林看杏,順便放牛??斓叫恿?,他遠遠看到三個人圍在一棵大杏樹下。那三個跟小光年齡差不多大的男孩每人挎一只籃子,籃子里已經有了一些新摘的杏子。
陳小光把韁繩纏到牛脖子上,飛快跑過去:你們干什么?
其中一位叫陳馬冠,他蠻橫地說:不干什么!你干什么?
陳小光:你們?yōu)槭裁赐滴壹倚樱?/p>
陳馬冠:哪里是你家的啦?樹上有刻你家的名字嗎?(他把籃子提到陳小光鼻子底下)來!你叫一叫這些杏,它們要是能答應你,就是你家的杏,我們就把它還給你。
陳小光咬牙切齒道:這是我家的地,這些杏樹是我家?guī)啄昵霸缘?,我家一直把它們養(yǎng)護大。
陳馬冠:誰能證明?嗯?誰能證明?(故意問一位同伙)小強,你能證明這些杏樹是他們家的嗎?
小強搖頭。
陳馬冠用食指點著他的另一個同伴的胸脯:石頭,你能證明這是它們家的杏樹嗎?
石頭:不能證明。
陳馬冠攤開雙手,晃動腦袋:你看,沒人能證明?。∨?,對了。(抬頭對著杏樹上面)小楊,是不是你能證明???
原來樹上還有一位,正騎坐在樹干上吃杏。
小楊:證明不了。陳馬冠,你跟他廢什么話,趕快上來摘杏子,摘完走人。
陳馬冠對小強揮揮手:上!石頭,咱倆上另一棵樹。
小強開始往樹上爬,陳小光撲上去把他拉了下來。
小強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陳馬冠沖過來:怎么?還想打人?。?/p>
陳小光:我沒打他,我只是拉他……
小強爬起來:你憑什么拉我?
小強猛推陳小光胸部,差點兒把他推倒。
陳小光:你要偷我家杏,我當然拉你!
小強:就偷你家杏,你還能怎么著吧?
其他兩個人也圍上來。
樹上的小楊悠閑地掰開一個杏,放到嘴里嚼著,鼓動同伴道:小強,揍他!敢動我們小強。膽大包天了這是!
石頭繞到陳小光背后,朝他屁股上猛踹一腳,把陳小光踹翻在地:偷你個杏怎么了?這是給你面子!
陳小光爬起來。
陳馬冠抓起一把杏準備砸陳小光。
黃牛哞地叫一聲,飛奔而來,牛角直撞向三人。
陳馬冠三人嚇得撒腿狂奔,黃牛吼叫著追他們。
黃牛返回陳小光身邊,憨憨地看他,他拍拍黃牛的頭。畫外傳來拖拉機駛近的聲音。
大路上,陳鑫和幾個村民乘一輛拖拉機經過,停下車,走過來。
陳鑫問:怎么啦?
陳小光:他們偷咱家的杏,還打我,黃牛撞他們把他們嚇跑了。
陳鑫:嗯?你們幾個過來!
陳馬冠等三個家伙遠遠站著,不敢走近。
村民陳大亮喊道:聽到沒有?過來!
三個人慢慢走過來,樹上的小楊也不聲不響地爬下來。
陳鑫教訓道:想吃杏?可以啊!跟叔說一聲,叔送給你們一些吃,但是偷就不對了,偷東西是不道德的,知道嗎?
陳馬冠:我們只是想撿幾個吃,但是他打我們,所以我們才還手的。
陳鑫:小光,是你先動手打人家的嗎?
陳小光:我沒有!
陳馬冠:他打了!(指著同伙)他們三個可以做證。
小強指著自己的胸口:他朝我胸口打了一拳,現(xiàn)在還疼呢!
石頭:我又沒理他,但是他冷不防朝我屁股上就是一腳,把我踢倒在地。
小楊:他追著打我,我沒辦法,才爬到樹上的。
陳鑫對陳小光:這些都是真的嗎?是你欺負人家?
陳小光:我沒有。我只是拉了他一下,他要爬……
小強:看吧!他自己都承認了。
陳小光:我……
陳小光欲再解釋,老村民陳黃河插話。
陳黃河:小光,錯了就是錯了,不要辯解了。承認錯誤就是了,向人家賠禮道歉。
陳小光一聲不吭。黃牛像是替主人抱屈,哞叫一聲。
陳大亮:我覺得小光不是那種人,小光應該不會先動手打他們。
陳黃河:但人家有四個人做證啊!小光說他沒打人家,又有誰給他做證呢?
杏樹林邊的灌木叢里傳來笑聲,一個小男孩走出來,邊走邊系褲帶:我可以給他做證!
陳大亮:小輝,你躲在那里邊干什么?
小輝:拉屎。
陳大亮:你笑什么?
小輝:我笑你們一群大人,是非不分,冤枉了我小光哥。
陳大亮:怎么個冤枉法?
小輝:我跑進小樹林里拉屎,然后看到這幾個人過來,爬到樹上偷杏子。我惹不起他們,就沒敢吭聲。我小光哥剛好牽著牛來,就跑過來攔他們。他們依仗人多勢眾打我小光哥。這個人(指指石頭)趁我小光哥冷不防備,下黑手把他踢倒。我正要出來幫忙,小光哥家的大黃牛沖過來,把他們嚇壞了——這就是經過。
眾人:哦!
小輝:這是我看到的,可以做證。其實,就算我沒看到,你們想一想,第一,小光哥是一個人,他們是四個人,小光哥怎么可能欺負他們?第二,他們?yōu)槭裁纯婊@子?摘幾個杏子用得著挎籃子嗎?第三,他們從哪里來的?到哪里去?你們有問過嗎?
陳大亮怒斥道:老實承認,是不是來偷杏的?偷了多少?偷過幾次?
陳馬冠老實交代:這是第一次,就偷了這么多。你們把籃子給我們,讓我們走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陳鑫等人威嚴地看著陳馬冠他們。
陳大亮:哪里人?
陳馬冠輕聲說:廟陳。
陳大亮吼道:大聲點!哪里人?
陳馬冠提高了些聲音:廟陳。
陳鑫和陳黃河有些動容,對視一眼。
陳大亮:廟陳?廟陳離我們村子20里路呢!跑這么遠來偷東西?走,上車去,把你們送我們村治安大隊去!
幾個孩子求饒:我們再也不敢了,饒我們一回吧!
陳大亮:饒了你們?我們丟了200斤杏,誰饒了我們的杏?
陳黃河拍拍陳大亮肩膀:大亮……
陳大亮:怎么了,叔?
陳黃河:我來問他們句話。
陳大亮往后退兩步。
陳黃河:你們是大牛鄉(xiāng)廟陳村的嗎?
陳馬冠:嗯!
陳黃河:挨著嶺灣的廟陳?
陳馬冠:對!
陳黃河:村里的人基本上都姓陳,對不對?
陳馬冠:是!我們幾個都姓陳。
陳黃河:你叫什么?
陳馬冠:我叫陳馬冠。
陳黃河:哦!
陳鑫安慰道:孩子,別怕!都是一家人。你們吃過飯了嗎?跟我們先來家吃飯吧。
四個人都哭喪著臉:不了!
陳鑫把籃子遞給那四個孩子:你們上去摘杏吧,多摘一些,摘完了就回去吧。
四個人不動,也不敢吭聲。
陳鑫把籃子遞給陳小光、陳大亮和小輝:你們上去,撿好的杏子摘一滿籃。
陳小光、陳大亮和小輝不解,但還是爬上樹去摘杏子。
陳鑫:孩子們,知道這里是什么村子嗎?
石頭:不知道。
陳鑫:這里叫陳家村,聽你們家里人提到過嗎?
石頭:聽說過。
陳鑫:知道我們村跟你們村是什么關系嗎?
石頭:不清楚。
陳黃河:嗯,你們還小。我們陳家村全村人百分之九十五都姓陳。因為我們是在清朝末年躲避瘟疫,從你們廟陳村來到這個荒山野地住下來的。那邊就是我們的根。
四個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陳小光他們摘了四籃子杏。
陳鑫他們目送四個孩子帶上杏子離開,走遠。
初冬第一場雪,陳家村銀裝素裹。
陳鐵柱和陳立平烤火。
陳鐵柱:這雪可夠大的,明天可以去崗上逮兔子了。
陳立平:去年的頭場雪比今年的大多了。
陳鐵柱:好像雪下得一年比一年小了,為什么呢?
陳立平:環(huán)境遭到破壞了吧,土地都不是土地了。
陳鑫端著一大碗花生進來,接話頭說:去年那場大雪啊,我家小光和小芳走姥姥家,他們折騰了兩回才走得成。第一次他們騎自行車,小光帶著妹妹,在村口摔了一跤,但是他們還往前走,出了村連車都騎不動了,只能推著車走。他們看看前面路程還大老遠呢,就返回來套牛車。我早就跟他們說讓他們套牛車去,他們就是不聽。套好牛車,車上鋪個被子,舒舒服服地坐上面。
說話的當兒,陳鑫把花生埋進火灰里。畫外傳來牛叫。
陳鐵柱:牛叫了!是不是快了?我去看看。
陳鐵柱去看牛又回來:快了!
陳鑫特別緊張。
陳鐵柱:牛生犢,你緊張個屁。
三個人都笑了。他們撥開火灰,撿花生吃。
過了一會兒,陳立平又去看了牛,走回來。
陳鐵柱:準備吧!
陳鐵柱和陳鑫放下花生,洗手,擦干凈。
陳鑫把牛韁繩全部解開,以防傷到它。
陳鑫站在牛頭旁邊,陳鐵柱和陳立平站在牛尾處照應。
牛開始大聲叫喚,使勁。陳鑫按住牛頭,撫摸它。
陳立平和陳鐵柱在后面保護牛犢。
終于,一個被胎液和鮮血包裹著的小牛出生了。
陳鐵柱用毛巾擦干牛犢。
老牛舐犢。
陳鑫家門口掛起了電影幕布。村民們陸陸續(xù)續(xù)走來,銀幕前坐滿了人。
陳鑫在牛屋門口放了鞭炮。
電影放映員對著話筒說:各位鄉(xiāng)親,鑫叔家的黃牛生了牛犢,特演電影《江湖奇兵》一場。電影馬上開始放映……
院子里鋪滿陽光,雪大多已融化,部分還殘留在院子的角落里、樹梢間、屋頂上。房檐下掛著粗大的冰凌。
小牛從牛屋探出半個頭來,好奇地望望院子,望望天,又嗖地縮了回去。片刻,它蹦蹦跳跳跑出來,繞一個小圈,又一溜煙兒跑回牛屋。一會兒,小牛又露出頭來。畫外傳來老牛的叫聲。它轉身走進牛屋。
一會兒,小牛又沖出來,跑到院子里撒歡,又跑又跳,跟豬、狗、雞都見了個面。
陳小光在院子里劈木柴,蹲下身招手:小牛,小牛!過來!
小牛奔過去,聞聞陳小光,轉身跑開,跑到不遠處,掉轉身子看他。陳小光再向它招手,小牛抬頭看看,低頭聞地,不過去。
陳小光朝小??拷?,它一溜煙兒地跑進了牛屋。
陳炎來借牛,說要拉著母親去醫(yī)院看病。
陳鑫整理了一會兒家務,走到空蕩蕩的牛屋看一下,到大門口往街道左右望一望,沒有看到有牛車過來。他回到院子,又到牛屋看看,在院子里呆站了一會兒。
陳鑫走到陳炎家,朝院子里看,空空如也。
陳鑫回到家里,提出一袋子花生剝起來。忽然聽到院外街上有牛叫聲。他放下花生籃子,急沖出去。
遠處走來一輛牛車,見那頭牛不是自己家的,陳鑫很失望。
陳鑫再到陳炎家,遠遠地往院子里望,仍然空空蕩蕩,柵欄門緊閉。他在門口轉來轉去。陳鑫在圍墻邊蹲下抽煙。
一根煙抽完,仍然沒等回陳炎母子,陳鑫起身離去。
堂屋點著蠟燭,陳鑫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柵欄門前,站在門口朝里喊:陳炎,回來啦?
陳鑫盯著院子里的牛看,牛看到他,轉過頭叫。
陳鑫和陳小光裝兩袋麥子到牛車上。
陳鑫坐在趕車的位置,陳小光坐在車斗里。
牛進了城,陳鑫從車轅上下來,牽牛走。
牛車到十字路口。十字路口設有紅綠燈,但不亮。
陳鑫和陳小光停下牛車為幾輛汽車讓路。后面的面包車突然鳴喇叭,牛吃一驚,往前猛一竄。陳鑫緊跟兩步,拉住韁繩,嘴里喚牛:吁!
牛停下來。
陳鑫往前看看,感覺前面車水馬龍;回頭瞧瞧,仿佛后面川流不息。陳家父子和牛車“進退維谷”。
陳鑫和陳小光一人站在牛車一邊,護著牛踅到人行道上,小心翼翼前行。
陳鑫和陳小光在陳小芳的帶領下交了糧食,換了糧票。
回程,牛車出了城區(qū),路經一家小籠包子攤。
陳鑫:小光,餓嗎?
陳小光:餓。
陳鑫:你看著牛,我去買小籠包。
陳小光坐在車上,看著父親去買食物。
陳鑫提著小籠包回來,坐上車,把小籠包遞給兒子,接過韁繩,拍拍牛屁股。牛起步走。
父子倆吃著冒騰騰熱氣的小籠包子。
陳小光看還剩兩個小籠包,說:爸,喂牛兩個吧,它也快一天沒吃東西了。
陳鑫:喂吧。
陳小光喂牛兩個小籠包。
陳小光:爸,你坐后面吧,我來趕車,前面一直是大路了。
陳鑫應著坐到車斗里,陳小光坐在車轅上趕車。
陳鑫:我有點困了,睡一會兒,你看好車。
陳小光:好的。
陳小光趕車,過一會兒也開始打瞌睡,慢慢垂著腦袋睡著了。
牛自個兒拉車回家,一直到家門口,停下來。
父子倆迷迷糊糊地醒來,抬頭一看。
陳小光:咱家牛真厲害,自己走回家了!
陳鑫:認家了!
夏天。陳鑫家門口,郵遞員支起自行車,喊:陳小芳!錄取通知書!
陳鑫和陳小光在牛屋鍘麥秸,聽到聲音,走出去。
郵遞員看到陳鑫,說:你家姑娘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學校不錯!
陳鑫撩起短袖下擺擦擦手,接過大學錄取通知書。
陳小芳從堂屋里跑過來,陳鑫將錄取通知書遞給女兒。
陳小芳和陳小光打開看。小牛也過來湊熱鬧,擠陳小光。
陳小光推牛:去!看得懂嗎你?
陳鑫:啥時候報到?
陳小光:9月3日。
墻上日歷顯示日期是8月31日。
陳小光:我說怎么感覺這兩天家里像是少了什么東西。爸,咱們家的小牛呢?
陳鑫低下頭:我賣了。
陳小光吃驚地說:賣了?
陳鑫:大前天去集市上賣的。你妹妹的學費不夠。
陳小光:哦……
陳小光穿了一身干凈衣服,從房間出來:爸,我去找彥峰他們打牌了。
陳鑫:去吧。
陳小光:我可能晚一點回來。
陳鑫:不要太晚了。
陳小光:嗯。
陳小光在楊集村楊麗莎家門口停下自行車。他趴在墻頭,探頭露出一雙眼睛由院墻上面往楊麗莎家里觀察。
楊麗莎家靜悄悄的,院子里沒有人,屋里亮著燈。
一個10歲左右的小女孩從街上走過,陳小光攔住她:小妹妹,認識這家的大姐姐嗎?
小女孩:認識。
陳小光把紙條拿給小女孩:你幫我把這張紙條給她,(從口袋里掏出所有的糖)我把這些糖全給你。
小女孩高興地應道:好哇!好哇!
陳小光:噓!小聲點。不能讓她家的其他人看到。
小女孩點頭。
陳小光伸出小手指:拉鉤上吊。
小女孩也伸出手指。
陳小光和小女孩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陳小光把糖裝進小女孩的口袋里。
小女孩進到院子里:麗莎姐。
楊麗莎聽到聲音,偷偷躲在簾子后。
小妹妹走進房間,掀開門簾,看不見人,正疑惑間……
楊麗莎大喊:呔!
小女孩嚇得捂臉,楊麗莎得意得大笑。
小女孩捂著胸口,哭喪著臉:你嚇死我了!
楊麗莎:膽子太小。
小女孩撥開窗簾往外瞧瞧,回過身把手里的紙一晃:給你帶來一個好東西。
楊麗莎:什么好東西?
小女孩: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是好東西。(趴到楊麗莎耳邊)一個男人給的!
楊麗莎:什么?。?/p>
小女孩:我可以交給你,但有個條件……
楊麗莎:你說!
小女孩:你看了之后也得讓我看看!
楊麗莎點頭同意,小女孩準備給她紙條,又縮了回去:不許耍賴!
楊麗莎:不耍賴。
小女孩伸出小拇指與楊麗莎拉鉤,說誓言,然后把紙條給楊麗莎。
楊麗莎看了紙條,羞赧一笑。
小女孩拿過紙條念:“莎,明天下午我在南崗放牛,你來好嗎?小光?!蓖邸?/p>
楊麗莎急忙捂住小女孩的嘴:噓!
門簾拉開,楊麗莎媽媽探身進來:你們干什么呢?大呼小叫的!
楊麗莎把紙條藏在身后:我在教小玲語文呢。
楊麗莎媽媽:哦。
楊媽媽離開,楊麗莎和小玲剛要笑,她又返回來。
楊麗莎媽媽:人家小玲學習可好了,在班上回回都是前三名。
小玲:我媽又在到處吹牛了,沒有呢,大娘。
楊麗莎媽媽:你麗莎姐上學時學習也可好呢,就是偏科,數(shù)學不好,才沒考上高中。
小玲:嗯,我向麗莎姐要學習的東西多著呢。
小玲說著,朝楊麗莎眨眨眼。
楊麗莎媽媽:學什么?
小玲:比如放?!?/p>
楊麗莎打了小玲一下。
楊麗莎媽媽笑了:放牛?放牛有什么學的,傻丫頭!
楊媽媽離開。
楊麗莎低聲警告小玲:千萬別亂說。
小玲:我啥都沒說。
楊麗莎抓起桌上的瓜子:來,給你些瓜子吃。
楊麗莎扒開小玲的口袋放瓜子,看到里面有很多糖果。
楊麗莎:你有好多糖??!
小玲嘻嘻一笑:他給的。
楊麗莎:誰給的?
小玲指著紙條:還能是誰?他??!
楊麗莎:??!(低聲問)他在哪里呢?
小玲:在你家門口。
楊麗莎:你這死丫頭!
楊麗莎撥開窗簾朝外望望,忙去照鏡子,梳頭。
楊麗莎和小玲來到大門外,左右遠望,看不到任何人。
陳小光春風滿面地騎著自行車回家,他高聲唱著:一路為你擦亮,滿天星光,如果你在黑夜迷失方向,讓愛為你導航……
車頭一斜,陳小光同車子滾入溝里。他爬了起來,拉出自行車,依然邊騎邊唱。
陳小光:爸,我去放牛了。
陳鑫:啊?早上才喂過,它吃了很多。
陳小光:但它很久沒有吃青草了。
陳鑫:你不是要去磨面嗎?面缸里的面見底了。
陳小光:我明天上午磨。
陳鑫:哦……你要想放就放吧。
陳小光牽牛往外走。
陳鑫:小光?
陳小光站住,回過身來:怎么了,爸?
陳鑫:你去放牛怎么穿新皮鞋?
陳小光:嗯……我……試試合不合腳。
陳鑫:到地里不就把它弄臟了嗎?
陳小光:沒事!
陳鑫不解地看著兒子牽牛出去的背影。
牛在小樹林里吃草,陳小光站在馬路邊翹首期盼,徘徊,等待。
皮鞋臟了,他脫下外套,用衣服里子擦干凈皮鞋。
楊麗莎的身影一點點出現(xiàn),陳小光忙躲到牛身后整理衣服。他從衣服口袋里拿出小鏡子和小木梳梳頭。
陳小光和楊麗莎坐草地上聊天,牛在旁邊吃草。
陳鑫扶犁,陳小光跟牛并排拉犁。
一條蛇盤臥在兩片枯葉下面,犁碰到它,把它驚醒。當牛腳觸到蛇,它猛咬牛左后腿。牛被咬,拼命往前一沖,掙斷了繩子,帶著牛套沖出去。
一位老太婆挎籃子從田間經過。牛將她撞倒在地上,翻了兩個滾,籃子里的鏟刀掉出來,割傷了她的腿。
牛停到一邊,左后腿一個勁兒地蹬。
陳鑫和陳小光跑過來扶老太婆。
陳鑫:青巖嬸兒,沒事吧?
青巖嬸:不知道啊?腿疼,胳膊也疼!
陳鑫:嬸兒,鏟刀割到腿了,在流血!
青巖嬸:疼!
陳鑫卷起青巖嬸的褲腿,解下腰間的毛巾,為她綁住傷口。
陳小光關注黃牛。牛知道陳小光在看它,低下頭,眼睛偷瞄這邊的情況。
陳鑫:嬸兒,可以了,試試能不能站起來。
青巖嬸:嗯。
陳家父子扶青巖嬸起來,攙著她慢慢走動。
青巖嬸:可以走的,沒事了,陳鑫。
陳家父子這才長出一口氣。
陳鑫松開青巖嬸的胳膊,青巖嬸哎喲一聲。陳家父子大驚失色。
青巖嬸:胳膊斷了。
陳鑫:嬸兒,我們去衛(wèi)生所吧!小光,你去把牛牽過來套車。
陳小光慢慢走向黃牛。??此^來,帶著疑慮的眼神漸漸后退。
陳小光招手:大黃,過來,過來!
牛毫無反應。
陳小光一點一點靠近大黃,它歪頭看陳小光。
陳小光前進,大黃后退。
陳小光:大黃,聽話,不要動!
大黃站住不動,不再后退。陳小光逐漸靠近,伸出手拉住韁繩,一寸一寸收繩,終于和牛站到了一起。他牽牛套車。
陳鑫提著藥把打著繃帶的青巖嬸送回家。
陳鑫卸下牛,取下牛鼻繩,用牛套把牛死死綁在一根碗口粗的楊樹上,拿起牛鞭,使勁兒打起牛來:我讓你跑!你跑?。窟€往哪兒跑?
牛四處躲閃,慘叫。
陳鑫毫不手軟,繼續(xù)抽打:還學會撞人了,你!撞死人怎么辦?嗯?
牛死命往后掙扎,但無論怎么用力,都掙脫不了韁繩。
陳鑫站在牛角邊打大黃,它只是往后躲,絲毫沒有撞陳鑫的意圖。
兩個村民路過。
村民甲:陳鑫,怎么了?干嗎打牛?
陳鑫喘著粗氣:它學會撞人了!
村民甲:怎么回事?
陳鑫:上午我們犁地,它忽然掙脫出來。青巖嬸兒剛好從地頭經過,被它給撞倒,摔斷了胳膊。
村民甲:哦。
村民乙:是不是受了什么驚嚇?不然不會無端脫韁。
陳鑫:哪里有驚嚇,什么驚嚇都沒!
村民乙:嗯,撞人是不應該,得教訓教訓!
陳鑫受了鼓動,打得更起勁過了:看你還敢不敢不聽話!看你還敢不敢亂跑!
兩個小孩跑過來看熱鬧。
小孩甲:哦!大黃牛惹禍了!
小孩乙:哦!大黃牛挨打了!
陳小光站到父親和牛中間:爸,別打了!你看它脖子上都有幾條血痕了……
陳鑫:不行!不打不行!不打它不長記性……
陳小光:你已經打了這么長時間了,它已經受到懲罰了!
陳鑫:不行!
陳鑫推開陳小光,舉鞭要再打。
陳小光張開手臂,擋在陳鑫和牛中間。
陳鑫愣住了,嘆口氣,扔下鞭子,順著大路走遠。
陳小光用袖口抹著眼淚,牽?;匚?,喂它水喝,給它純玉米粒吃。
陳鑫走進牛屋,帶回來一小瓶碘酒和一大團棉花。
黃??吹疥愽瓮笸?。
陳鑫又生氣又心疼,用棉花蘸了碘酒給牛擦傷口。
陳鑫查看牛身上的傷口,再涂碘酒。關燈睡覺。
牛不時地呻吟哼叫。陳鑫起來點燈查看,未發(fā)現(xiàn)異常之處。用碘酒又涂抹了牛的傷口。
陳鑫和陳小光套上牛往田地去,出了門,牛走路一拐一瘸。
陳鑫大吃一驚,從車上蹦下來查看牛腿。
牛的左后腿腫了一大塊。
陳鑫把車卸下來:小光,你把車子拉回去,我去獸醫(yī)站看看。
獸醫(yī)陳白峰查看牛腿的腫塊,割開膿包,排毒,檢測。
陳白峰:是蛇毒。還好,這種蛇毒不是劇毒,不然黃牛已經斷氣了。換句話說,還好是牛,如果是人的話,也可能已經沒命了。
陳鑫:昨天犁地的時候它脫韁了,還撞到了人。我冤枉它啦!因為它傷到了人,我還打了它一頓。真可憐,它不會說話替自己辯解……
陳白峰把一些藥粉涂到牛的傷口上,用膠布封了,配好藥水:拉韁繩!
陳鑫拉緊韁繩。陳白峰把手里的輸藥軟管往牛鼻孔里插,一直塞到胃里,然后將軟管的另一端伸到藥水盆里,接著捏軟管中間的圓球,將藥水一下一下全部輸?shù)脚N咐锶ァ?/p>
陳白峰:可以了,明天牽過來再換藥和打針,就好了。
陳鑫:謝謝白峰!
陳鑫像是對牛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你為什么不講一聲呢?你反抗一下也好啊!對不起,我冤枉你了……要不你打我一頓吧,我不還手!
牛眨眼看著陳鑫,一臉忠厚老實的模樣。
陳鑫:你給咱家出了大力,要不是你,我和孩子不知道要累成啥子樣!你也給咱家爭了光,因為有你,村里人都把咱家看成是有身份的一家子呢!孩子也喜歡你,他從小到大還沒反抗過我呢!就因為我打你,他要護你,就跟我頂上了。這以前沒有過,從來沒有過!
陳鑫拿起床頭的掃帚過去給牛仔細刷毛。
春天,牛拉車去田里。
夏天,牛拉麥子回家。
秋天,牛耕地。
冬天,牛拉人行走在雪地中。
春天,牛生小牛。
陳小光家人來人往。有人打掃衛(wèi)生,有人擺餐桌、條凳,有人貼對聯(lián)。
院子角落支一口大鍋,廚師忙碌地切菜、配菜,準備酒席。
一陣鞭炮響,煙霧升騰中,接親的回來了。黃牛排頭,三輛牛車載著新娘、客人和嫁妝緩緩走來。陽光斜射在黃牛身上,金光燦燦。
街坊鄰居聚攏來圍觀。
接親的隊伍停在門前。
陳家家族的一位干事挑著燒紅的鐵鏵頭出來,邊圍著婚車轉圈邊把水一點一點澆在鏵頭上,鏵頭嗞嗞冒白煙。他繞了一整圈,退開。另一干事提著一掛鞭炮,點燃之后也圍著婚車轉圈,一下子煙霧彌漫。一圈轉畢,鞭炮剛好放完。
婚車上的其他人都下來,站在車旁。唯有新娘仍坐在車上,頭上蓋著紅蓋頭。
陳小光在朋友棟梁、彥峰陪同下走出來,走到新娘跟前。
大娘大嬸們起哄。
婦女甲:小光,掀蓋頭了。
婦女乙:小光,你再不掀我讓我們家小平掀了。
婦女甲:你家小平才八歲,他夠得著嗎?
小平:夠得著!
人們哄堂大笑。
陳小光掀開楊麗莎的紅蓋頭,扶她下車。
新郎新娘往家里走。撒糖人開始往人群里拋撒糖果,不論男女老少,都嘻嘻哈哈地搶糖果。本家的年輕人開始卸載車上的嫁妝。
經過大門口時,兩個跟在后面的本家親眷往新郎新娘頭頂揚撒谷物。棟梁和彥峰嘭地發(fā)射了煙筒,五彩的紙花曼天飛舞,散落開了。陳小光和楊麗莎頭上、身上撒滿五顏六色的紙屑。
院子中央靠堂屋位置早擺好了供桌,上面供著陳家祖宗牌位。
主事人站立于供桌旁,指導新郎新娘站好位置,高喊: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向陳家祖宗牌位鞠躬。
主事人:二拜高堂——
陳鑫沒有就位。
主事人:陳鑫呢?
陳黃河:剛才還在大門口看見他呢,跟他說過了,讓他在兒子、媳婦身后別離太遠。
主事人:趕快派人找他!
小平:我看到他去隔壁的院子里拴牛了。
陳黃河:我去叫他。
主事人:這個陳鑫,脾氣犟得跟頭牛似的。
小平:“犟”字就是一個“強”字加一個“牛”字,我們前天的語文課上才學過這個字。
陳黃河老遠就看到陳鑫正在鄰居牛棚下拴牛,喊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這兒拴牛?這么多幫忙的人,你不會吩咐一個人嗎?
陳鑫:我不放心,怕他們拴不牢……
陳黃河催促道:好了,好了!趕快回去。孩子們等著你呢!
陳鑫回家,一院子的人候著他。
婦女甲:陳鑫哥,兒媳婦來了,你卻去照顧你那牛。你是要牛還是要兒媳婦?
婦女乙:他是想娶那個牛做媳婦呢!
人們大笑。
主事人:好了,好了,準備好!新郎新娘,二拜高堂——
陳小光和楊麗莎向陳鑫鞠躬。
婦女甲:叫一個!叫一個!
楊麗莎別扭地:爸!
陳鑫熱淚盈眶:哎!
婦女乙:紅包呢?孩子都叫過了,趕快給孩子發(fā)紅包!
陳鑫在棉襖的內兜里掏出嶄新的一百塊錢,遞給楊麗莎。
主事人:下一項。
陳小光一下子扭過身子來。楊麗莎半扭不扭的,斜對著陳小光。
棟梁:再轉過來點兒。
彥峰:兩個人對齊嘍。
棟梁:要不怎么“懟”拜呢?
大家笑。
小平問他媽媽:什么叫“懟”拜?
婦女乙: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新郎新娘面對面站好。
主事人:夫妻對拜——
陳小光和楊麗莎彎腰對拜。在他們將抬起頭時,棟梁按陳小光的頭,彥峰按楊麗莎的頭,冷不防地悠著勁兒猛一按,力度恰到好處,新郎新娘的頭咚地撞了一下。
滿院哄笑聲。
主事人:送入洞房!
眾人簇擁著新郎新娘去鬧洞房。
陳小光嬸子撥開眾人,端著“早生貴子粥”進來。
陳小光嬸子:小光、麗莎,先喝粥。這是用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熬的,叫“早生貴子粥”,喝了“早生貴子”粥,早生貴子!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陳小光、楊麗莎喝粥。
陳小光、楊麗莎、棟梁和彥峰在打撲克。
陳豐軍抱著一副匾進來:新婚快樂!
陳小光接了,轉手遞給棟梁。棟梁和彥峰找了釘子錘子,將匾掛到墻上。牌匾上書:“祝陳小光和楊麗莎新婚快樂、百年好合。友:陳豐軍贈?!?/p>
陳豐軍:新房布置得不錯!
陳小光:都是棟梁和彥峰他們幫忙布置的。
陳豐軍:實在不好意思,提前請不來假。
陳小光:沒關系,你離家遠,你能回來我已經非常高興了。
陳豐軍:春節(jié)的票很難買,我這是買的黃牛票。
棟梁:黃牛票?你是坐牛車回來的嗎?
彥峰:那得坐多少天???要一個月吧?
陳豐軍:不是!黃牛票指的是從票販子手里買的高價火車票。
棟梁:哦!為什么票販子的票叫黃牛票呢?跟牛又沒關系。
陳豐軍:那就不知道了。
彥峰:怎么什么東西都跟牛沾邊?
桌子上擺著紅紙、毛筆、墨水、老皇歷。
陳小芳剪紅紙,陳小光折字數(shù),兄妹兩個準備寫春聯(lián)。楊麗莎在一邊兒織毛衣。
陳小光把毛筆插到墨水瓶里,翻了一會兒老皇歷,遞向妹妹:你大學生了,看看哪個對聯(lián)合適?
陳小芳:老皇歷上就那么幾副,你自己看吧。
陳小光扭頭對陳鑫說:爸,你挑一個吧。
陳鑫的畫外音:你們都是喝過墨水的人,你們看就行了。對了,今年是牛年,春聯(lián)要和牛有關系。
陳小光翻到老皇歷上春聯(lián)的一頁,再翻過來看封面,皺著眉說:壞了,這是去年的老皇歷,這里面生肖的對聯(lián)全是鼠年的。
陳小芳:編幾個吧。
陳小光思考良久,舉著手指一字一頓:牛氣沖天財運到!
陳小芳:不夠吉祥,有點像要打架。(思索后)魯迅的一句,“俯首甘為孺子?!痹趺礃樱?/p>
陳小光:適合做對聯(lián)嗎?
陳小芳伸伸舌頭,做鬼臉。
陳小光:小芳,把你的成語詞典拿過來,咱們找跟牛有關的成語,然后造句,不就可以了嗎?
陳小芳拿來成語詞典。
陳小光翻著字典念:牛衣對泣、牛頭馬面,牛頭不對馬嘴,牛鬼蛇神……什么呀這是,牛氣沖天,小芳,這是我剛才說的牛氣沖天。牛馬不如,牛刀小試,牛鼎烹雞,唉!牛咋這么命苦呢!牛角掛書,牛郎織女,九牛一毛,還有汗牛充棟,九牛二虎之力。都不合適。
楊麗莎插話道:“金牛開出豐收景,喜鵲銜來幸福春”,怎么樣?
陳小光:老婆威武!再來一個!
楊麗莎略一思索:碧鼠辭歲糧滿倉,黃牛辛勤致富門。
陳小光:老婆不錯嘛!
楊麗莎:當年咱語文可是很牛的!
夏天,陳家圍桌吃飯。
陳小光挑起一筷子面就著蒜吃,嚼面時順眼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牛棚。牛棚里空空蕩蕩。他想想,又仔細看一眼,再想想,恐慌地大聲問:爸,牛呢?
陳鑫:什么牛呢?
陳小光:咱們家的牛???
陳鑫:不是在牛棚里拴著嗎?
陳小光:沒有?。?/p>
陳鑫一看,驚呆了:牛呢?
陳小光:上午我出門時還在。
陳鑫進牛屋,里面也沒有牛。他掃視院子的角角落落,沒有牛的蹤影,不禁失魂落魄。
陳小光、楊麗莎也驚慌失措。
楊麗莎問左鄰家:叔,有沒有看到我家的牛?
鄰居:沒有。牛怎么了?
楊麗莎:上午還在牛棚里呢,現(xiàn)在不見了。
鄰居:???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楊麗莎:剛才。
鄰居:沒看到,趕快找吧!
楊麗莎:謝謝!
陳小光和鄰居邊說話邊指自己家。
鄰居搖頭,拍拍陳小光的肩膀以示安慰。
陳鑫拽著小牛在村子里游蕩,設法讓小牛叫喚,試圖能引出大牛。
幫助找牛的街坊鄰居陸續(xù)回來,集中在陳鑫家堂屋。
陳黃河:大家都沒找到嗎?
陳大亮:沒有。
陳小三:我一直找到南崗,也沒看到。陳鑫呢?
陳恩泰:他好像去北地找了,還沒回來。
陳順前:小光他們兩口子去南地了。
說話間,陳鑫回來,滿臉憔悴,疲憊不堪。
陳鑫帶著哭聲說:謝謝大家!估計找不到了……
眾人:別難過,明天我們再幫你找找看。
陳小光、楊麗莎空手而歸。
鄰居們嘆氣,散開,各自回家。
字幕:丟牛第二天。
陳鑫:麗莎,你在家看家看孩子吧,說不定牛會回來。小光,上午我往東找,你往西找;下午我往南找,你往北找。
父子倆騎車出去,一人往東,一人往西。
字幕:丟牛第三天。
陳鑫在田野中找牛。畫外傳來牛叫聲。
陳鑫歡喜,朝著聲音走去,穿過一個小樹林,看到一個村民在地里除草,村民的牛在地頭休息。
陳鑫極度失望。
字幕:丟牛第四天。
陳小光在田野中找牛。他忽然注意到地面上的牛蹄印,推著車子追蹤。
牛蹄印橫過一片荒地,沿著干河溝沿前行幾十米后踏過了河溝。
陳小光遠遠看到前面綠草地中一頭牛,扔下自行車,狂奔而去。近了,他認出那并不是自家的牛,不遠處草叢里躺著一個小男孩,明顯是在放牛。
陳小光空歡喜一場。
字幕:丟牛第五天。
陳鑫騎自行車進入一個村子,逢人便問,人們全是搖頭。
陳鑫繼續(xù)往東,遠遠看到一棵大榕樹下似乎有一頭牛。
陳鑫已經累得沒有力氣騎自行車了,推著車子往大榕樹走去。稍近,只見一棵孤零零的樹,并不見有牛。樹下有人坐在石墩上,有人躺在長椅上休息。
陳鑫正要離開。
突然一聲牛叫,老黃牛從樹的背面繞出來,朝著陳鑫連連叫喚。
陳鑫扔了自行車奔過去,撲到牛身上,摟住牛脖子,死死不愿松開。牛伸嘴舔他。
樹下的人看著這一幕驚呆了。
一個中年人走過來,站在陳鑫身后:你……
陳鑫轉過身來,擦擦眼淚:我找了五天,終于找到了……
中年人:哦……我也問了兩三天了,昨天還在村喇叭上廣播。但是我們村沒有人家丟牛,我們商量,如果到了今天晚上再沒人認領,我們明天就把它賣掉呢。
陳鑫握住中年人的手,連聲道謝。
中年人:哪村兒的?
陳鑫:陳家村的,郵川鄉(xiāng)陳家村。我叫陳鑫。
中年人:離這兒可不近??!有40多里吧?
陳鑫:我已經跑了幾十個村子了。
中年人:回家喝口水,洗把臉吧。
陳鑫跟中年人到家,洗臉,喝水。
中年人:前天下午,我在村里看到了這頭牛。它在村里兜圈兒,喝路邊的污水。我一看就知道是誰家的牛跑丟了,我把它拴在榕樹上。但是三天了,沒人認領。
陳鑫:謝謝,太謝謝你了!
中年人:剛才我一看你跟牛之間的那個關系,就確定了你是這牛的主人,沒什么可懷疑的,不然我肯定要帶你到村委會去做記錄。
陳鑫:嗯,嗯,你放心。這牛我養(yǎng)了10年了。
中年人:你怎么回去呢?
陳鑫:我就綁在自行車上牽回去吧。
中年人:行。
陳鑫:你在家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陳鑫買了一箱餅干、一箱魚肉罐頭和兩條香煙。
陳鑫把餅干、罐頭和一條香煙送給中年人,他推讓之后接受了。
陳鑫將另一條煙拆開分給眾人。
陳鑫推自行車,牽牛,向中年人和眾村民再次道謝,離開。
陳鑫和牛進了陳家村。
黃牛四處望,不斷叫喚,似乎為自己回到家而高興。
春天,牛拉車去田里。
夏天,牛拉麥子回家,步履緩慢。
秋天,牛耕地,氣喘吁吁。
冬天,牛拉著人行走在雪地中,滑倒又爬起來,但是拉不動車子了,又滑倒,起不來。陳鑫把車子卸下來,自己拉車走。牛跟在后面。
陳白峰用聽診器聽牛的心臟,收起聽診器:衰老了,活不了多久了。
陳鑫哀求道:想法再治治吧!
陳白峰:沒必要了,治不過來。這不是生病,是衰老。我記得沒錯的話,這牛已經13年了是吧?再加上做了這么多年農活,活13年已經不短了,牛犢也生了幾個了吧?
陳鑫:是的,生過五個牛犢,小芳上大學,小光結婚,我家蓋新房子,主要都是賣牛的錢。
陳白峰:趕快聯(lián)系個買家吧,趁活著還能賣一些錢,死了就不值錢了。
陳鑫垂頭落淚。
陳鑫睡著了,做夢。
(夢境)一輛屠宰場帶籠子載牛的汽車停在陳鑫家門口。
籠子后門打開,一塊木板搭在車廂上,兩個男人趕老黃牛從木板上走進車廂。他們收起木板,關門鎖上,開車離開。
老黃牛轉過身來,隔著籠子,望著陳鑫家。
陳鑫從院子里瘋狂地跑出來追趕汽車。
陳小光在后面追趕父親,趕上后一把拉住陳鑫,舉著手里的一沓鈔票:看到了嗎?它還沒死,能賣這么多錢。它死了,就什么都不值了!
陳鑫大喊:我不要錢!我要我的牛!(夢境結束)
陳淼推陳鑫:爺爺!爺爺!
陳鑫醒過來:孩子,怎么了?
陳淼:爺爺,你剛才怎么了?大喊大叫的。
陳鑫:哦,剛才做了個夢……
陳淼:夢到什么了?
陳鑫:夢到咱家的黃牛老了,干不了活了,也不會生小牛了,你爸爸要把它賣掉。
陳淼:我們不要賣掉老黃牛!
陳鑫:不賣掉。我說不賣掉,你爸就不能賣掉。(沉思一會兒)老黃牛給咱家出了一輩子的力,幫助咱們生產糧食,幫助咱們過上了好日子,它的一生都給了土地,它是大地的精靈。它老了,咱們管它吃喝,不讓它干活,好不好?
陳淼:好!
陳鑫:等它死了,就像把大黃狗埋到咱家院墻下一樣,咱們把老黃牛埋到咱們家麥地的中間,讓它回到大地里面,好不好?
陳淼:好!
老牛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來,滴在身下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