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李商隱的夢詩

孫雨飛

摘要：李商隱的夢詩約70余篇，夢詩是作者生活的反映，是作者情感的宣泄，通過對夢詩的解讀與分析可以讓讀者更加了解作者的思想與情感。通過對其夢詩的分析有助于我們更全面、更深層次的去了解李商隱的詩風、詩品以及詩中的悲劇思想、悲劇意識的體現(xiàn)。

關鍵詞：夢詩;精神分析;情感;悲劇意識

弗洛伊德將夢定義為睡眠者在睡眠中的心理活動。夢所表現(xiàn)的是我們的所見、所欲、所說、所為。所以，夢的內(nèi)容或多或少是由一個人的性格、年齡、社會地位、生活習慣和他全部的社會經(jīng)歷所決定的?？傊瑝艨偸且蕾囉诂F(xiàn)實生活的。

一、荊棘塞途的人生

李商隱有許多描寫自身境遇的詩，如《風雨》《池邊》，也有以夢的形式寫自身境遇的詩，最具代表性的是《七月二十八日夜與王鄭二秀才聽雨后夢作》：“初夢龍宮寶焰然，瑞霞明麗滿晴天。旋成醉倚蓬萊樹，有個仙人拍我肩。少頃遠聞吹細管，聞聲不見隔飛煙。逡巡又過瀟湘雨，雨打湘靈五十弦。瞥見馮夷殊悵望，鮫綃休賣海為田。亦逢毛女無憀極，龍伯擎將華岳蓮?；秀睙o倪明又暗，低迷不已斷還連。覺來正是平階雨，獨背寒燈枕手眠。”

用進龍宮暗指剛入皇宮，自認為前途光明。用蓬萊比秘書省，仙人拍肩，正指他被分配去任校書郎。不久調(diào)為弘農(nóng)尉，離開皇宮，所以少有皇家消息了。又過蕭湘雨，離開弘農(nóng)到了湖南，經(jīng)歷雨打湘靈。雨的意象包括樂雨和苦雨兩層含義，這首詩中的雨是苦雨，苦雨這一意象這源于洪水等水災給原始人民留下的心理陰影，后來在文學的發(fā)展中，雨成為了一種原型，用來暗示著人生坎坷、理想破滅的悲慘經(jīng)歷，這里的“雨打湘靈”就是借雨的這一意象來描寫作者內(nèi)心的愁苦。到湖南后，依湖南觀察使楊嗣復，楊嗣復被貶為潮州司馬，所以悵望之情涌上心頭。滄海桑田，楊嗣復見朝局的變化，所以鮫綃休賣。他要進楊嗣復幕府，楊嗣復又貶官。湘靈鼓瑟是在水中，毛女在山里，山襄的毛女可在水中相見，所以毛女到了水里。龍伯在海里釣鱉魚，卻擎著華山上的蓮花，暗指朝廷局勢變化劇烈，就連毛女、龍伯那樣的仙人都無所依靠，何況自己。通觀全文這首詩是借夢以自寓。

布爾達赫：“夢是一種創(chuàng)造，它不會重復我們?nèi)粘Ｉ械膭诶酆拖硎芸鞓放c痛苦。它的功能更多的是把我們從這些繁的干擾中解脫出來……夢只不過符合了我們的心境，現(xiàn)實狀況則以正的方式表達了出來?！?/p>

這首詩創(chuàng)造于作者經(jīng)歷了黨派之間的痛苦生活后，大志無處施展，被迫與自己的愛人分離，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在夢中，作者夢游龍宮、醉倚蓬萊樹、仙人指路、過瀟湘雨、見毛女龍伯，作者的情感也隨著夢中的經(jīng)歷由喜到悲，作者的這個夢看似荒誕，但究其根本是與作者的人生經(jīng)歷息息相關的。弗洛伊德認為夢是生活的反映，夢取材于生活，不管這個夢看起來多么的奇怪，難以理解。它都是源于生活，它或是我們的客觀經(jīng)歷，抑或是我們的主觀感受。在夢中作者之所以能經(jīng)歷夢游龍宮等一系列的喜事，是因為作者年輕時得牛黨人提拔仕途順利，后來，中了進士，才華得以施展。接著夢到遠離龍宮，過瀟湘雨，作者的情感由喜轉為憂，夢境之所以會這樣轉變，是因為李商隱與李黨人的女兒結為連理，牛黨人執(zhí)政后對他打壓，他被迫遠離家鄉(xiāng)，在幕府過著清苦的生活。作者在夢中看到龍伯與毛女的無所依靠，是因為李商隱曾在落魄時拜訪過令狐绹，希望得到令狐绹的幫助，但令狐绹并沒有幫助他。楊嗣復被貶，故不能幫助他?，F(xiàn)實的悲苦轉換到夢中，作者以毛女和龍伯無所依靠的狀態(tài)自寓，暗指他在人生仕途上的悲苦。

二、鶼鰈情深的愛情

李商隱的詩歌中，最廣為傳頌的還是他的愛情詩，這與他的經(jīng)歷是分不開的。李商隱在青年時期曾入道，并與宋真人姐妹有過短暫的戀情，如：《圣女祠》詩云：“腸回楚國夢，心斷漢宮巫。”，《燕臺詩》詩云：“醉起微陽若初曙，映簾夢斷聞殘語?！焙髞恚钌屉[與妻子王氏結為連理，雖然這段婚姻使他卷入牛李黨爭，一生仕途不順，但是他與妻子婚后非常恩愛。李商隱被迫與妻子異地而居，在此期間李商隱寫了許多表達自己對妻子思念的詩，如《端居》詩云：“遠書歸夢兩悠悠，只有空床敵素秋。階下青苔與紅樹，雨中寥落月中愁。”遠書歸夢兩悠悠表達的是作者滯留異鄉(xiāng)，許久沒收到妻子的信，通過悠悠二字將詩人對妻子的思念表達的淋漓盡致，后兩句通過青苔、紅樹、雨、月等意象的描寫烘托出一種凄清、寂寥的氛圍。妻子亡故后，李商隱寫了許多的悼亡詩表達自己對妻子的思念。如《七月二十九日崇讓宅宴作》：“露如微霰下前，月過回塘萬竹悲。浮世本來多聚散，紅蕖何事亦離披？悠揚歸夢惟燈見，濩落生涯獨酒知。豈到白頭長知爾，嵩陽松雪有心期?！边@首詩前四句情景交融，第五句通過夢、燈、酒等意象表達對妻子王氏的思念，這句詩為我們營造了一位孤獨的詩人在一盞孤燈的微弱的燈光下，向人訴說他在夢中與妻子相會時的場景，比直接訴說夢中的思念更富有意境、更有詩意。

艷情類的夢詩在李商隱的詩作中占的比重也很大，李商隱在《荷花》中寫道：“預想前秋別，離居夢櫂歌”寫秋前離別后，作者在夢中見伊人在湖上放舟且歌唱著采蓮曲?！堕|情》：“春窗一覺風流夢，卻是同胞不得知”。

J.H.費希特則在討論“補償夢”直接將其稱為心靈自愈的神秘助手。如《春》中“醉起微陽若初曙，映簾夢斷聞殘語?！崩钌屉[在夢中看到她的盛世美顏，聽見她對他的耳畔竊竊私語，并表達愿為她放棄一切，哪怕化成一道光消失于天地之間也在所不惜。

《夜思》中：“眼箭耿寒漏，金鈺凝夜光……鶴應聞露警，蜂亦為花忙。古有陽臺夢，今多下蔡倡。何為薄冰雪，消瘦滯非鄉(xiāng)?！?/p>

這首詩寫的是作者在夜間懷念伊人。前八句寫的是作者獨處時的孤寂與愁苦，還有作者對女子的思念與情誼，只能通過郵寄素書、玉珰這些東西來傳達。后面四句寫作者在夢中看到女子的身影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像驚警的鶴和慌亂的蜜蜂，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作者因癡念而產(chǎn)生夢幻，將自己的思念刻畫的非常傳神。

三、壯志難酬欲求仙

《街西池館》中：“太守三刀夢，將軍一劍歌”表達自己希望能夠像王睿那樣施展抱負，建功立業(yè)。在大和九年，李商隱創(chuàng)作《釣天》：“上帝鈞天會眾靈，昔人因夢到青冥。伶?zhèn)惔盗压律?，卻為知音不得聽?！边@首詩創(chuàng)作于李商隱進士落榜之后，第一句寫上帝集合眾神舉辦音樂會，這里暗指朝廷每年一次的額進士考試。第二句寫的是一個傳說，趙簡子夢游天帝的居聽到廣樂的故事，暗指沒有真才實學的人卻能登第。三四句寫天帝不公，伶?zhèn)愂钦嬲闹粽邊s不讓他聽廣樂，暗指自己才是有真才實學的人，但卻得不到朝廷的賞識，對朝廷選拔人才的標準持否定態(tài)度。

仕途屢遭不順讓作者產(chǎn)生了出仕的想法。他在《東還》中寫道：“自有仙才自不知，十年長夢采華芝。秋風動地黃云暮，歸去嵩陽尋舊師?！边@首詩寫的是他無應世之術，卻有入道之緣，欲尋找舊師學習入道求仙。李商隱之所以想求仙入道，是因為李商隱在思想上反對儒家獨尊的局面，他主張吸收儒學以外的一些思想體系，譬如老莊思想，李商隱曾大贊元結“三皇用真而恥圣”的思想。李商隱推崇老莊思想的原因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因為晚唐時期階級矛盾的增加，社會動亂不安，朋黨之爭使得有真才實學的人不能施展其抱負，學道求仙是當時的社會風氣，另一方面，李商隱在唐代大和年間奉他母親的命令去到濟源玉陽學道，看到許多道教的典籍，并與一起求道的人對道教的文獻進行了深入研究。正是這樣的風氣和經(jīng)歷使得李商隱對于老莊思想和道家思想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作者在夢中才會有用求仙入道的方式來逃避現(xiàn)實不能排泄的苦悶與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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