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曾祺
雨真大,下得屋頂上起了煙。大雨點落在天井的積水里,砸出一個又一個水泡。我用兩只手捂著耳朵,又放開,聽雨聲:“嗚——哇,嗚——哇。”下大雨,我常這樣聽雨玩。
雨打得荷花缸里的荷葉東倒西歪。
在紫薇花上采蜜的大黑蜂鉆進了它的家。它的家是在椽子上用嘴咬出來的圓洞,很深。大黑蜂是一個“人”過的。紫薇花濕透了,然而并未被雨打得七零八落。
麻雀躲在檐下,歪著小腦袋。蜻蜓倒吊在樹葉的背面。
哈,你還在呀!一只烏龜。這只烏龜是我養(yǎng)的。我在龜甲邊上鉆了一個小洞,用麻繩系住了它,拴在柜櫥腳上。有一天,它不見了,不知怎么跑出去了。原來,它藏在老墻下面一塊斷磚的洞里。下大雨,它出來了。它昂著腦袋看雨,慢慢地爬到天井的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