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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狩獵局·天剎魔冢(貳)

      2019-11-18 21:17逆水行舸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19年11期
      關(guān)鍵詞:神通公輸蚩尤

      逆水行舸

      上期回顧

      鉤弋無名和一百多位天選者一起,聽從武天授的召集,在八卦營經(jīng)歷五衰三劫,等待天選。然而隨著一日日過去,天選者們的不適反應(yīng)越來越嚴(yán)重,甚至危及生命。不安的情緒在八卦營中彌漫,究竟有幾人能渡過此次劫難?

      第十六章天遣星槎落,櫻分龍吻香

      鉤弋無名無奈,只好又回到了八卦營。到了晚上,強(qiáng)撐病軀來到蚩尤冢前祭拜。照理說,如此隆重的祭禮,需要大吹法螺,大敲法鼓,儀式莊嚴(yán),武天授應(yīng)該親自宣讀祭文,以示虔誠。但這一切都省略了。

      余劍心是武當(dāng)?shù)茏?,家大業(yè)大,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會稽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臺柳。是那普天下郎君領(lǐng)袖,蓋世界浪子班頭,過慣了牽黃擎蒼仆從如云的生活,講究排場,這么重要的祭禮,這么重要的向天人示好的機(jī)會豈能錯過,要請和尚道士做水陸大會,花高價潤筆請城里老學(xué)究做祭文。別看他自己文縐縐的,經(jīng)常引經(jīng)據(jù)典,之乎者也,實(shí)則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只會剽竊古人,自創(chuàng)半個字也憋不出來。

      武天授當(dāng)時斷然否決:“天人喜靜,只需虔誠祭拜即可,斷不可大聲滋擾,褻瀆神靈?!?/p>

      后來天選者逐漸生病,鉤弋無名方才明白,宗主是不肯在蚩尤冢前多做停留,以免禍及自身。

      眾人只在墳冢前簡易地擺了供桌,放了香爐、蠟臺。

      鉤弋無名晚上來祭拜之時,顧盼左右,只剩自己了。不由得心生悵惘,上了香燭,燃了紙錢,叩拜禱告:“天人在上,戰(zhàn)神在上,晚輩鉤弋無名,給你們送錢來了。想吃什么就買,不要心疼錢。也不知我們地上的錢在你們天上能用不?不過至少你們比我娘強(qiáng),有人祭奠你們,有人懷念你們,有人崇拜你們。我娘埋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年節(jié)的時候,只有在十字路口給她燒紙,也不知她能不能收到?也許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見到她了,也是好事。”不覺淚如泉涌。

      好半晌,才抹干眼淚:“天人若是在天有靈,保佑叱世驚艷、公輸三淚和這里所有的天選者都好起來吧!”還想再說點(diǎn)什么的時候,忽然身后有人叫道:“李叔叔,是你么?”

      萬籟俱寂中突兀地來了這么一聲,不啻晴天霹靂,鉤弋無名嚇了一跳。撐地站起,回頭一看,不禁一愣,竟是那個癡迷星象天文的皇甫追星。

      皇甫追星是個怪人,對任何人都視若無物,除了當(dāng)初在乞天碑前問過武天授幾句話后,幾乎沒再和人說過話。每天除了一日三餐,隨時可以看到她托著腮幫觀天望星,偶爾自己跟自己嘀咕幾聲誰也聽不懂的話。

      不過這幾天鉤弋無名給她們送飯之時,皇甫追星有點(diǎn)異樣,居然幾次破天荒地抬頭盯著他,眼中露出迷惑的神情。

      鉤弋無名左右看了看:“李叔叔?我沒看見?!?/p>

      皇甫追星一步跨過,捉住他的袖子,眼中露出希冀:“李叔叔,你怎么來了?”

      鉤弋無名急忙掙開:“皇甫姑娘,你認(rèn)錯人了,我不是你的李叔叔!”

      皇甫追星道:“我沒認(rèn)錯,你就是李叔叔?!鄙蟻碛掷丁?/p>

      鉤弋無名見她面如火燒,伸手一探:“哎呀,皇甫姑娘,你燒糊涂了!”

      皇甫追星道:“我沒糊涂,李叔叔,你說你知道世上有一種鐵鳥,能帶著人飛上天空,瞬息間飛翔萬里。你還說要帶我去坐這種鐵鳥,飛出大地,飛向銀河。你知道么,我多想和你一起御飛舟而下滄海,乘星槎以上銀河?!边b望昊然星穹,眼中無限神往。

      鉤弋無名聽得糊里糊涂:“李叔叔?是李樵風(fēng)么?”

      皇甫追星收回迷離的眼光,定定地盯著鉤弋無名,眼中柔情款款:“李叔叔,你糊涂了么?你怎么連自己都不認(rèn)識自己了?”

      鉤弋無名已經(jīng)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紀(jì),當(dāng)然明白她的眼光有多危險,不禁心中發(fā)毛。當(dāng)初在乞天碑前皇甫追星大概說了一下李樵風(fēng)和他家的關(guān)系。當(dāng)今世上,李樵風(fēng)和袁天縱齊名,雖然才過而立之年,早已蜚聲四海。鉤弋無名聰明絕頂,前后一聯(lián)想,自然明白了個中原委,皇甫追星癡迷天象星文,而李樵風(fēng)偶爾吐露的不知真假的學(xué)識便如打開了一個新的宇宙,讓皇甫追星心馳神往,一腳陷了進(jìn)去。少女懷春,不禁將這種崇拜仰視錯誤地當(dāng)成了愛戀。

      鉤弋無名心中鶻突,不住后退:“皇甫姑娘,我真的不是李叔叔,你病了?!?/p>

      皇甫追星道:“我沒病?!焙鋈蝗缑旺椌鹜?,撲過去一把摟住鉤弋無名的脖子,嘟起櫻唇就往他的嘴上吻去。

      鉤弋無名大驚失色,一邊扭頭閃避,一邊扯住她的臂膀,拼命往下拉扯。不知為何,手無縛雞之力的皇甫追星突然變得力如熊羆,鉤弋無名這兩天進(jìn)食甚少,又背著沉重的棺槨,早已不堪重負(fù),這一扯,竟沒扯動。

      少女吐氣如蘭,就在鉤弋無名臉蛋左右逡巡,他心中大駭,喝道:“皇甫追星,你躲開,我父靈柩在此,不可行此下褻之事!”

      誰知皇甫追星聽若未聞,眼看就要出納關(guān)淪陷,地庫城失守,靈境臺蒙塵。忽然一縷清風(fēng)掠過,一個腦袋伸到了兩人腦袋之間。

      吧嗒一聲,皇甫追星撒手后退:“你,你是誰?”

      鉤弋無名得隙,趁機(jī)閃開,使勁抹著嘴唇。

      來人更加使勁地蹭著雙頰,大叫:“我吃虧了,被兩個討厭的家伙親了!我真倒霉!”不是公輸三淚是誰?

      鉤弋無名怒道:“你?你身上那么多機(jī)關(guān)為何不用,偏偏將腦袋送過來?”

      公輸三淚道:“誰說我沒用,我的煩惱絲纏住了皇甫追星的胳膊,但她不松手,我若一拉,她胳膊掉了,誰賠?要是馮大彪子,我早用煩惱絲將他嘴縫上了?!?/p>

      沒等鉤弋無名回話,皇甫追星怒道:“你是誰?為什么?”

      公輸三淚怒道:“你看見我好幾回了,居然不認(rèn)得我。難道我長得還不如這個家伙?”

      皇甫追星認(rèn)真地道:“你當(dāng)然不如我的李叔叔?!?/p>

      公輸三淚渾身起栗:“這種癡人還是少惹為妙,尤其是燒糊涂了的。”手一晃,只聽咔咔兩聲,皇甫追星的兩只手腕被一只木銬鎖在了一起,旋即手腕無端抬起,撞中了自己眉間的睛明穴,嚶嚀一聲,翻身栽倒,昏睡過去。

      可是如何將皇甫追星送回去是個難題。鉤弋無名看著公輸三淚:“只能你背著了?!?/p>

      公輸三淚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一個男人背著一個女人,夤夜之間,說不清道不明,有損我的名節(jié)?!?/p>

      鉤弋無名氣極反笑:“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講究這些繁文縟節(jié)?你要背不動,我倆抬著?!?/p>

      公輸三淚道:“連這點(diǎn)小事都犯難,公輸世家還有臉在江湖上混么?”兩手一抖,九連環(huán)和魯班鎖突然消失不見,旋即幾道黑影撲到皇甫追星身上,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皇甫追星竟然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低頭耷腦向前走去。

      鉤弋無名定睛看去,皇甫追星的兩腿后脊柱上各有幾根木棍支撐著,膝窩處還有滾軸連接,負(fù)責(zé)屈伸。公輸三淚手上有幾根看不清的絲線牽連著木根,他手指不斷屈伸,顯然是用絲線控制著木棍的運(yùn)動,而木棍又驅(qū)使著皇甫追星的行走。

      鉤弋無名瞠目結(jié)舌:“這是什么機(jī)關(guān)?這么神奇?!?/p>

      公輸三淚道:“只是個我臨時拼湊的牽絲傀儡而已,不值一哂?!?/p>

      鉤弋無名拄著拐杖,一邊走一邊問:“皇甫追星說,李樵風(fēng)曾告訴她,這世界上有一種鐵鳥,能載人在空中飛翔。你們魯班門機(jī)關(guān)神術(shù)能不能做到?”

      公輸三淚嘆口氣道:“我祖師魯班曾經(jīng)為母做過一架木馬車,以木人駕馭,可是這架木馬車?yán)哪赣H,不知跑到了哪里,再也沒有找到。后來魯班祖師又制造了一架木鵲,能在空中飛行,想用木鵲尋找失蹤的母親,誰知被老父偷偷騎上,飛到蘇州降落,土人見他從空中落下,而且還騎著這么個怪物,以為他是妖怪,竟然把他打死了。我祖師做了木馬木鵲,最終導(dǎo)致失母喪父,一氣之下,將兩物的制造圖紙全部焚毀,并立下家訓(xùn),后世子孫再不準(zhǔn)造此奇技淫巧之物?!?/p>

      鉤弋無名黯然:“可憐兩位老人家了。不過,我覺得這不是機(jī)關(guān)的罪過。魯班祖師若是給木馬上安上報警或者追蹤的機(jī)關(guān),給木鵲上安上武器,或許結(jié)局就不同了?!?/p>

      公輸三淚道:“憑我現(xiàn)在的手藝,做匹木馬倒不成問題,我爹也曾違背祖訓(xùn)做過木鵲,但只能飛千步,便要墜落。無名兄,你說這世上真的還會有載人飛天的鐵鳥么?”

      鉤弋無名搖頭:“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李樵風(fēng)是不是撒謊騙皇甫姑娘?”

      公輸三淚道:“有機(jī)會我一定要會會這個李樵風(fēng),或許真能制成飛天鐵鳥也說不定。無名兄,到時,我駕駛飛天神鳥,載著你飛出大地,飛到銀河去?!?/p>

      鉤弋無名忽然道:“對了,蚩尤碑上不是說,天人的飛車能在空中飛翔么?”

      公輸三淚心念一動,欲言又止,只道:“那東西都墜毀了,顯然不可靠?!?h3>第十七章杞人憂天墜,謝家降麟兒

      兩人將皇甫追星送回乾營陽爻三,扶到榻上。和她同住的李幼兕躺在對角的榻上,半邊臉發(fā)青,半邊臉發(fā)紅,陰陽龍戰(zhàn),冷熱交攻,十分駭人。兩人束手無策,只能給她掖掖被子,安慰幾句。

      鉤弋無名潸然落淚,背身出門:“宗主說現(xiàn)在到了天人五衰的境地?!?/p>

      天人五衰指的是佛教中天人壽終前所出現(xiàn)的種種異象:衣服垢穢、頭上華萎、腋下流汗、身體臭穢、不樂本座?,F(xiàn)在的天選者就是這樣,衣服上都是污垢,頭上雖沒有華冠,但頭發(fā)已經(jīng)沒了光澤,汗流浹背就不用提了。屎尿失禁臭氣熏天,連金枝玉葉的公主也不能幸免。不樂本座就是不安于座,感到厭倦不耐?,F(xiàn)在連鉤弋無名都興起輕生之念了。

      公輸三淚跟出來道:“你我亦朝不保夕,何必替人落淚?”

      鉤弋無名仰頭看天:“我只是傷心眾生皆苦。”哽咽難言。

      公輸三淚道:“你忘了下一句,唯有自渡?!?/p>

      鉤弋無名道:“你雖有機(jī)關(guān)神術(shù),不也要求助宗主給你解圍么?眾生皆苦的下一句,應(yīng)該是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公輸三淚瞧著他的眼睛:“難怪你被丘比特之箭詛咒過,你有佛性。我想問問你,如果當(dāng)時不是皇甫追星吻你,而是我,你還會躲么?”

      鉤弋無名嗟嘆道:“現(xiàn)在這個時候,不適合開玩笑?!?/p>

      公輸三淚道:“我是認(rèn)真的。你不愿意回答,如果換成叱世驚艷呢?你還會躲么?”

      鉤弋無名猛然醒悟:“驚艷姑娘還在屋中,我已經(jīng)走了快一個時辰,得趕緊回去?!敝糁照纫蝗骋稽c(diǎn)跑了出去。

      公輸三淚怒道:“佛講眾生平等,你小子厚此薄彼,沒有佛性。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孔老夫子的話果然誠不我欺,連鉤弋無名也不能免俗,悲哉,痛哉?!?/p>

      坤營陰爻五。叱世驚艷后背脹痛,疼得在榻上弓身如蝦,來回翻滾。鉤弋無名手忙腳亂,好言安撫,又燒了熱水,喂了她幾口,忽然想到公輸三淚將皇甫追星打暈了,倒減了許多痛苦。急忙出得屋來,將公輸三淚拉到坤營,公輸三淚搓手道:“驚艷姑娘這個樣子,只怕點(diǎn)暈了,也要痛醒。我試試吧?!边B點(diǎn)叱世驚艷三處大穴,叱世驚艷終于暈了過去。

      公輸三淚道:“病入膏肓的人,盡量不要點(diǎn)穴,一旦氣機(jī)淤堵心脈,輕則癱瘓,重則身亡。不過看驚艷姑娘的樣子,暫時無恙,你我都休息吧?!?/p>

      鉤弋無名道:“你先回去,我在這里守著,一旦她有什么不適,也好有個照應(yīng)。”

      公輸三淚道:“咱們現(xiàn)在都如俎上之肉,任人宰割。能不能闖過這關(guān),就看天意了?!?/p>

      鉤弋無名咬著后槽牙:“噩運(yùn)豈能聽天判,如果明天境況還不好轉(zhuǎn),我一定勸驚艷姑娘撤出蚩尤冢!”

      兩天了,鉤弋無名才吃了半碗稀飯,還都吐出去了,全靠一股心勁兒硬撐著才沒倒下。叱世驚艷暫時昏暈過去,他精神一卸,頓覺身心俱疲,將父親的靈柩卸下,倚靠著不知不覺沉酣入夢。在夢中,他變成了一個嬰兒,在襁褓中,被一只只大手扔來扔去,最后被一人背在了身上。無數(shù)刀光亮起在他的眼前,無數(shù)血流迸濺在空中,穿過血與刀的長廊,他的眼前漸漸出現(xiàn)了帆檣燕雀、樹木籬笆,一口口米湯喂進(jìn)他的嘴里。一個男人疲憊而堅(jiān)定地說:“孩子,我是你爹。你本不該出生,但你既然出生了,我就要護(hù)你平安順?biāo)?。”旋即他看著爹一點(diǎn)點(diǎn)衰老下去,而自己一點(diǎn)點(diǎn)長大。而爹的身下突然出現(xiàn)了一口棺材,棺材越長越大,像一張巨獸的口,將老爹吞了進(jìn)去。

      鉤弋無名大叫一聲:“爹!”悚然驚醒。他還在蒙眬狀態(tài),便回身去摸父親的靈柩,所幸靈柩還在,蓋子也沒有打開。等他徹底睜開眼睛,才發(fā)覺自己氣喘如牛,汗流浹背,衣服像水洗過一樣,心跳如擂鼓。這是他人生最初的記憶,后來想起,自己在嬰兒之時,是老爹從萬人叢中殺進(jìn)殺出,將他救走。他忽然淚流滿面:“爹,當(dāng)年你背著我,現(xiàn)在我背著你,當(dāng)年你救我,現(xiàn)在我救你?!?/p>

      燈臺上的蠟燭還在燃燒,燭芯半垂,蠟淚成堆。他將燭芯剪斷,轉(zhuǎn)頭一看,叱世驚艷還睡在床上,但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叱世驚艷的背上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定睛看時,卻見叱世驚艷依舊蓋著被子,側(cè)身躺著。他心中奇怪,隔著被子摸了摸,只有瘦骨嶙峋的肋骨,并無異物。男女有別,無法掀被去看。

      鉤弋無名暗道這幾天眼睛怎么了,總能看到奇奇怪怪的東西?難道見鬼了?沉吟未已,忽聽外面有人大呼小叫,似乎是兌營那邊。

      鉤弋無名一步跨出房去,又縮了回來,將父親的靈柩背上。等他蹣跚來到兌營后,人聲卻朝著谷北而去。他追到半路,正巧看到三人返回。當(dāng)先一人是公輸三淚,他身后跟著一個瘦骨嶙峋、肌膚雪白透明的和尚,還有個永遠(yuǎn)都一臉愁云的貴公子。

      鉤弋無名記性頗佳,那像琉璃雕的和尚是云水寺的掛單僧一字禪師,宗主說其自幼剃度,卻不好修行,是個話癆,后來被住持醍醐灌頂,從此閉口不言,是為修閉口禪。逾十年后,住持再次灌頂,修一字禪至今,遂以禪法命名。修一字禪,就是每次說話都只能說一個字。

      那貴公子叫東方愁云,乃瑯琊東方世家的大公子,家業(yè)多大尚且不說,只有一個,他的母親出自陳郡謝氏,便令天下人望塵莫及。瑯琊王氏與陳郡謝氏乃六朝望族,合稱王謝。自王導(dǎo)謝安以下,王謝二家名士無數(shù),書圣王羲之、田園詩鼻祖謝靈運(yùn)、詠絮才的謝道韞等等,占盡天下風(fēng)流。史書上記載:自封為宇宙大將軍的侯景想娶一個王謝家族的女子,梁武帝蕭衍說王謝門高非偶,可于朱張等家族里尋找。侯景大怒,篡位之后,幾將王謝家族屠戮殆盡。王謝家族雖然沒落,還是殘存了幾支。隋唐之后,又自興起。王謝風(fēng)流,千古以降,每臨風(fēng)遙想,仍為士官大族所心馳神往。孔家雖貴為千古帝王師,公輸家是工匠之祖,但論風(fēng)流蘊(yùn)藉還要輸給王謝三分。

      東方愁云亦有家學(xué)淵源,五歲能詩,七歲能賦,但從十三歲后,忽然再不提筆,而是整天愁云滿面,兩眉緊鎖,因?yàn)樗偸菗?dān)心天會塌下來。以至于連名字都改了。家人都笑他是杞人憂天。他卻皺著眉道:“杞人的擔(dān)憂是對的。天某一天一定會掉下來的?!眲e人問他為什么,他卻三緘其口。

      此番來到云夢山,他只向宗主問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天會不會塌下來?”

      武天授當(dāng)時想了想:“會!”

      東方愁云大驚:“那如何是好?”

      武天授后來說:“如果你成神了,天塌下來,或許可以擎??!”只因?yàn)檫@一句話,東方愁云毅然決然留了下來。

      鉤弋無名和這兩人不熟,但見面了總要打聲招呼。

      一字禪師說了個字:“瘋?!?/p>

      東方愁云滿面愁云,神思不屬,似乎沒看見他一樣。

      第十八章唐人讀宋詞,疑云蔓延之

      公輸三淚道:“一字大師總是言簡意賅,切中肯綮,和東方公子同住兌營的那個漕幫弟子瘋了,半夜忽然從床上爬起來,胡言亂語說自己得到天人的垂示,必要尸解才能成仙!拾起刀來便要自殺,東方公子將刀奪下,他又大喊大叫沖出屋去,我趕來時和這兩位追過去,可是這家伙忽然變得迅如奔馬,死活沒追上,他竟然攀上北面懸崖,一躍而下,唉,摔得那個慘啊。”話未說完,他自己彎下腰,嘔了半天。

      然而,噩運(yùn)才剛剛開始。四人剛到兌營,又有一個鹽幫弟子發(fā)狂,直說身上發(fā)癢,用手撓不解癢,最后用刀剜。等幾人在屋外聽到聲音后,沖進(jìn)屋去,那人兩條大腿已經(jīng)都割成了骨頭架子,碎肉鮮血淌了一地。公輸三淚點(diǎn)了他的穴道,但片刻之間,那人就氣絕身亡了。

      幾人面面相覷,這兩人一直癱在榻上,動彈都難,為何會突然發(fā)瘋,且變得如此瘋狂?

      公輸三淚面色凝重:“或許是回光返照。我們挨屋檢查,將每個人都綁上,免得他們自戕?!?/p>

      鉤弋無名心中大驚:“難道天選者大限已到?我要先回坤營瞧瞧驚艷姑娘!”

      鉤弋無名跌跌撞撞沖回坤營陰爻五,叱世驚艷還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嚇得他急忙上去探其鼻息,萬幸,還有氣,只是很微弱。

      其他營房的叫聲此起彼伏,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鉤弋無名擔(dān)心叱世驚艷,不敢離開。

      好容易熬到日上三竿,公輸三淚來了,提了一壺水和兩盒米粥。鉤弋無名哪有胃口,勉強(qiáng)喝了些水。

      公輸三淚將叱世驚艷弄醒,喂了一點(diǎn)粥水。誰知她醒來之后,后背更加疼痛,五官扭曲,忍不住大聲尖叫。公輸三淚問她哪里疼,叱世驚艷摸著后背:“這里,這里,好像有東西長出來了!”

      叱世驚艷一反先前病怏怏模樣,滿榻打滾,翻轉(zhuǎn)如輪,力量極大。鉤弋無名額上冷汗登時冒出,難道她也到了回光返照的絕境?

      此時也顧忌不了男女大防了,公輸三淚撩起叱世驚艷的衣襟,卻見她后背兩邊肋骨處,有兩個縱向一寸來長的隆起,摸著有些擋手,按著很硬,叱世驚艷叫疼。兩邊的隆起位置形狀都相同,呈對稱排列。

      鉤弋無名眼中一絲訝異閃過,公輸三淚手頓住了,一時沒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

      鉤弋無名問道:“這是什么?”

      公輸三淚沒有回答。皺著眉詢問叱世驚艷以前后背有沒有這兩個東西。

      叱世驚艷搖頭。

      鉤弋無名道:“摸著似乎是骨頭,難道是畸形的肋骨?”

      公輸三淚面色凝重,沒有回答他。

      看叱世驚艷疼痛難耐,鉤弋無名實(shí)在不忍,求公輸再一次將她點(diǎn)暈。

      公輸三淚放下叱世驚艷的衣襟后,變得心事重重,眉頭緊皺,不知在想什么。

      鉤弋無名只好問他些其他問題。公輸三淚沉思半天,這才講了昨天夜里發(fā)生的事,鉤弋無名走后,公輸三淚將剩余屋中的人全部綁縛在榻上了,但那也沒阻止了死神的收割。

      從夜里到白天,又有二人上吐下瀉,吐出膽汁胃液,瀉出黃白穢物,生生不停,虛弱而亡。還有一人渾身出汗不止,活活脫水而死。還有渾身腐爛死亡的,還有無聲無息死去的,還有兩個硬生生掙斷繩索,互毆而死。死法千奇百怪,令人心驚膽戰(zhàn)。

      鉤弋無名心中難過,異門的宗旨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滅我我滅天。而天選者的遭遇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鉤弋無名忽然想起了什么:“那個小女孩闞冷和金山公主還好吧?”

      公輸三淚道:“金山公主有點(diǎn)奇怪,渾身冒氣,像剛開鍋時冒的蒸汽一般,不過看來并不致命。我囑咐東方愁云經(jīng)常喂她一些粥水,免得脫水而亡。闞冷卻不在她的屋中了,我以為她也遭遇不測了。沒想到白天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躲在谷地東邊的密林中呢?!?/p>

      鉤弋無名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來她是忍受不了了,她那么小,就背負(fù)著血海深仇,還要遭受這種非人折磨,太可憐了。你不要告訴宗主?!?/p>

      公輸三淚道:“這孩子確實(shí)可憐?!?/p>

      鉤弋無名欲言又止。

      公輸三淚道:“死到臨頭了,兄就不要吞吞吐吐了?!?/p>

      鉤弋無名道:“皇甫追星怎么樣了?”

      公輸三淚眉梢一挑:“怎么,人家認(rèn)錯人了要吻你,你還真把自己當(dāng)成李樵風(fēng)了?當(dāng)年我游歷長安時,倒也見過李樵風(fēng)一面,你二人的相貌不甚相像啊?!?/p>

      鉤弋無名苦笑一聲:“或許是出現(xiàn)了幻覺吧?她也是一個可憐人?!?/p>

      公輸三淚嘆口氣:“她還沒死,只怕也沒幾天活頭了。躺在榻上,只剩一口氣了,還念叨著李叔叔呢?!?/p>

      鉤弋無名沉默片刻:“我想帶驚艷姑娘退出天選!”

      公輸三淚疑道:“你不想復(fù)活咱爹了?”

      鉤弋無名道:“如果我們都死了,我爹更沒有復(fù)活的機(jī)會了?!?/p>

      公輸三淚道:“我早上見過宗主了,她說現(xiàn)在正是龍虎交戰(zhàn)此消彼長的緊要關(guān)頭。還給我念了首像詩又像佛偈的文,讓我領(lǐng)悟?!?/p>

      鉤弋無名皺眉道:“什么文,你還記得么?”

      “說是《水調(diào)歌頭》,詞牌名。金液還丹訣,無中養(yǎng)就兒。別無他術(shù),只要神水入華池。采取天真鉛汞,片晌自然交媾,一點(diǎn)紫金脂。十月周天火,玉鼎產(chǎn)瓊芝。 你休癡,今說破,莫生疑。乾坤運(yùn)用,大都不過坎和離。石里緣何懷玉,因甚珠藏蚌腹,借此顯天機(jī)。何況妙中妙,未易與君知?!?/p>

      鉤弋無名聽了,琢磨片刻:“水調(diào)歌頭?詞牌?曲子詞么?”他少年時讀書甚多,此時極力搜索記憶,恍然記得某部書上說隋煬帝時《水調(diào)歌》,有大曲小曲之分,多為五言七言詩,像這種參差的長短句他并未見過。鉤弋無名所在時代為唐朝初年,當(dāng)時作為以長短句為主要形式的詞初具雛型,但還未達(dá)到鼎盛,多為閭巷傳唱的艷情之歌,難登大雅之堂,被視為詩余小令。到了晚唐溫庭筠橫空出世,詞風(fēng)秾艷密麗,再到后主李煜變詞之格調(diào)為雄奇幽怨,兩大家開宗引脈,方有了宋詞之洋洋大觀。這是后話,鉤弋無名哪里知道。

      公輸三淚道:“你先別想什么詞牌,你且想想這詞中內(nèi)容是什么意思,我是不甚了了?!濒敯鄷饕v建筑之法、機(jī)關(guān)之術(shù)。但下卷還有一些奇門禁術(shù),無恥之徒學(xué)來常用之害人。據(jù)說有一次公輸家人夢見魯班發(fā)下詛咒,凡學(xué)魯班書害人的,必受鰥、寡、孤、獨(dú)、殘其一。故而魯班書下卷又叫“缺一門”。為了接續(xù)香火,公輸家族從此將魯班書下卷束之高閣,嚴(yán)禁后輩修煉。是以公輸三淚機(jī)關(guān)絕妙,卻不諳道法,煉丹術(shù)更是一竅不通。

      鉤弋無名則不相同,從小博覽群書,凡是有字的都看,道家書籍也不例外,他沉吟半晌,咀嚼著詞中含義:“我曾讀過魏伯陽的《周易參同契》,羊參微《金碧龍虎經(jīng)》,還有蘇元朗的《龍虎金液還丹通元論》,許旌陽的《靈劍子》?!?/p>

      公輸三淚奇道:“你曾讀過這么多書?《周易參同契》我倒聽說過,另三本聞所未聞?!碧瞥跗?,雕版印刷術(shù)還未普及,當(dāng)時大多數(shù)書籍都已謄抄成冊,造價大,數(shù)量少,這些道家巨著更被奉為圭臬,世間很少流傳。

      鉤弋無名道:“我幼時雖然家窮,但藏書很多,不知我爹從哪里尋來的。我小時除了跟私塾教師習(xí)武,每天就是看書?!?/p>

      公輸三淚眼光一閃:“我對咱爹刮目相看了。”

      鉤弋無名忽覺失言,急忙收回話頭:“《周易參同契》和《金碧龍虎經(jīng)》文繁義隱,我根本讀不懂。但讀了《龍虎金液還丹通元論》和《靈劍子》這才明白,前兩部書都是以煉外丹之術(shù)暗喻內(nèi)丹修煉之法?!?/p>

      公輸三淚道:“何謂外丹內(nèi)丹?”

      鉤弋無名道:“丹術(shù)就是凡人修仙的手段。外丹餐餌食藥,內(nèi)丹煉氣服霞。這文中所寫,金液、神水、鉛汞、坎離、周天、瓊芝等都是丹術(shù)密語。前面似乎寫的坎離交媾養(yǎng)成金胎的內(nèi)丹修煉途徑,后面大意是給初學(xué)者點(diǎn)破玄機(jī),不要懷疑前面說過的方法,內(nèi)丹的絕妙之處不是輕易能授人的。”

      公輸三淚恍然大悟:“宗主這是告訴我們不要懷疑天選?”

      鉤弋無名道:“似乎是這個意思,不過我對內(nèi)丹術(shù)也是一知半解。我十來歲時,曾按照靈劍子修習(xí)內(nèi)丹,卻走火入魔了,只好放棄了?!?/p>

      公輸三淚奇道:“如何走火入魔?”

      鉤弋無名道:“氣走任脈時上鵲橋走漏,垂下兩道黏長的白鼻涕。僧人坐化前常有此象,名曰‘玉箸雙垂。我當(dāng)時還不懂,后來才知這是走火之象。又在聚氣之時,渾身燥熱,心煩意亂,數(shù)九寒天,跳進(jìn)冰窟,將冰水都燒開了,此為心君火旺,腎水枯竭,已有入魔之兆。最后不得不半途而廢?!?/p>

      公輸三淚道:“你為何會走火入魔呢?是不是自己觀書,不得竅要?”

      鉤弋無名道:“當(dāng)時我爹常做噩夢,夢到有人追殺他,不免大喊大叫,時間一長,身子虛弱,我不放心。每每在練功時雜念紛呈,這就是內(nèi)丹術(shù)中所講的心猿意馬,不能鎖心猿拴意馬,難免氣走偏差,走火入魔。虧我中途輟學(xué),不然不死也瘋?!?/p>

      公輸三淚沉吟道:“照你這么說,宗主是想告訴我們:我們來此天選,便如修煉內(nèi)丹一般,追求功行圓滿的同時,也可能出現(xiàn)偏差,那些死去的人就是走火入魔了?”

      鉤弋無名點(diǎn)點(diǎn)頭:“就怕我們在這呆下去,很快也要走火入魔?!?/p>

      公輸三淚沉默半晌,好像下定了什么決心,嘀咕道:“罷了罷了,事急從權(quán)?!碧痤^,緩緩道,“我剛才看到驚艷姑娘后背上的異物后,想了很久,我感覺我們也許已經(jīng)發(fā)生了異變!”

      第十九章三陽生業(yè)火,六欲種魔胎

      鉤弋無名一愣:“異變?你們?”

      公輸三淚緩緩道:“因?yàn)槲疑砩弦查L出了多余的東西!”他慢慢將衣襟卷到腰上,露出雪白的肌膚,因這幾日飲食不佳,已經(jīng)瘦了好幾圈,肋骨根根凸起,如彎刀一般峭拔冷艷。在右側(cè)軟肋下有一個手指肚大的肉鬏,琉璃般晶瑩透亮。用手一摸,軟中帶硬。

      鉤弋無名奇道:“這是什么?”

      公輸三淚道:“我也不知道,方才我看了驚艷姑娘的后背異物之后,頓時一驚,因?yàn)樽蛱彀胍刮业睦吖且搽[隱作痛,我用手一摸,也生出一個肉包,只有蚊子叮了那么大。等今天早上我再摸時,已經(jīng)有指甲大了?!?/p>

      鉤弋無名驚道:“這、這是什么?”

      公輸三淚道:“我也不知道,它還在長。也許長大了就能看出它的本來面目了。但驚艷姑娘身上有兩個,而且是肉皮顏色的,我是一個透明的,我倆身上生出的東西肯定不一樣?!?/p>

      鉤弋無名忽然有些惡心,吐了一地酸水后,虛弱地道:“我這幾天也感覺有些異樣,剛開始頭暈眼花,我以為要瞎了?!闭f到這里,他忽然想起了父親的警告,頓覺失言,但潑水難收,他心思電轉(zhuǎn),“但今天早上忽然發(fā)現(xiàn),頭暈眼花的毛病好些了。父親的靈柩好像也變輕了,我感覺我似乎力氣比以前大了。”

      公輸三淚擊掌道:“你這是好事。不過我們身上長出的異物,就不知是吉是兇了!我想再等一天,看看這異物究竟是什么。”

      鉤弋無名躊躇道:“那我也再等一天?!?/p>

      公輸三淚道:“等等吧,一旦有變,及時通知我,實(shí)在不行我們就帶著驚艷姑娘逃去天授閣。我先回去,宗主讓我將死去天選者的尸體收殮一下。你照看驚艷姑娘?!?/p>

      鉤弋無名倚著父親的靈柩,想閉目小憩,不料雜念紛沓,難以入睡。一時不禁又想起內(nèi)丹術(shù)中的修煉禁忌來:心猿意馬,為修煉第一大忌。心猿意馬?心猿意馬?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想起蚩尤碑座上不合情理地雕刻著一個被鎖的猿猴來。難道是鎖心猿的意思?

      他急忙站起,看看叱世驚艷并無異樣,于是急匆匆出門,強(qiáng)忍惡心,來到南方蚩尤碑前,按照五行方位,心屬火,方向?yàn)槟?。一點(diǎn)不錯,這個碑座的含義就是鎖心猿。北方鎮(zhèn)壓蚩尤冢的關(guān)公持刀而立,勒馬收韁,收勒和拴是同個意思,鎖心猿拴意馬也叫鎖心猿收意馬。這正是拴意馬的意思。

      修煉內(nèi)丹術(shù)為了心情寧靜,才要鎖心猿拴意馬。但圍繞蚩尤冢,弄這么兩個東西是為了什么呢?難道也是有人要練功?南方為心臟,心臟下面是肚腹,肚腹的方位正是蚩尤冢。

      內(nèi)丹術(shù)以自身為爐鼎,以人體內(nèi)精、炁、神為藥物,運(yùn)用“意”去燒煉,煉成丹田混元?dú)猓呷味蕉},坎離交合,再入腹中,結(jié)丹在丹田。丹一旦長大,便叫圣胎,圣胎再大,便為元嬰。

      這鎖心猿拴意馬,難道是要修煉蚩尤冢中的元嬰?

      一念及此,鉤弋無名額上冷汗涔涔而下。為了證明猜想是否屬實(shí),他馬上繞著蚩尤冢和八卦營轉(zhuǎn)了一圈,心中有了大概,又迅速跑向背面山崖,爬到半山,居高臨下,看得更加真切。

      這谷地中心就宛若一個頭朝南盤膝打坐的羽士,惟妙惟肖,人形輪廓內(nèi)外的土地顏色不同,內(nèi)部發(fā)黑,外部稍白,在地面若不登高鳥瞰,再加上聯(lián)想,很難發(fā)現(xiàn)。八卦營是他的身軀,在南方乾營羽士的頭部到乾營,乾營到蚩尤冢,蚩尤冢北方的死水潭有一條黑白二色卵石鋪成的小路縱線貫穿。這條路正是人體任脈的走向,在人體前面。督脈在后背,從尾閭沿脊柱到達(dá)頭頂百會穴。由于這是平面,只能用黑白二色來象征任督二脈。

      鉤弋無名下了山,跑回坤營看了下叱世驚艷,見其依舊昏睡。便出來找到了公輸三淚,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告訴了他。

      兩人在這羽士像的頭頂,找到了三色石鋪成的小路,正是內(nèi)丹術(shù)中所講的三花聚頂。接著在上下顎處的小路上,用黑白石子鋪成了一只喜鵲,正是上鵲橋所在地。頷下咽喉處找到了鋪成十二重樓模樣的黑白石。由于黑白石經(jīng)過多年的踩壓,沾滿沙土,顏色古舊,色彩不分明,容易被人忽略。若非鉤弋無名發(fā)現(xiàn)了異常,將上面的泥土抹掉,還真難發(fā)現(xiàn)。即使看到一兩處,也以為是裝飾所用。

      其余很多處的細(xì)節(jié),都證明了鉤弋無名的猜測:這是要煉內(nèi)丹,將蚩尤冢當(dāng)成了丹田。

      公輸三淚皺眉道:“如你所說,這些細(xì)節(jié)是有人悄悄擺下了這個道家法陣,目的就是修煉蚩尤冢的圣胎。但這和鎮(zhèn)壓蚩尤冢的鎮(zhèn)物相悖??!”

      鉤弋無名道:“是的,你發(fā)現(xiàn)沒有,鎮(zhèn)壓蚩尤冢的鎮(zhèn)物很明顯,但修煉蚩尤冢的道家法器很簡單草率,蚩尤碑上的底座上雕刻的心猿很粗糙,和整體碑刻無論雕刻手法和精致程度都不符合,大概是后來弄上去的?!?/p>

      公輸三淚沉吟道:“這說明什么?”

      鉤弋無名道:“一個要鎮(zhèn)壓,一個要修煉。如果這是同一批人或同一個人弄的,肯定不會一個精細(xì),一個粗糙,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我看很可能是兩伙人弄的。而要鎮(zhèn)壓這個勢力較大,要修煉這個勢力較小?!?/p>

      公輸三淚道:“有理。但這個關(guān)公像為什么這么精細(xì)呢?”

      鉤弋無名想了想道:“關(guān)公騎馬持刀,鎮(zhèn)壓蚩尤冢,而這個勒馬的動作湊巧暗符了收意馬的含義,是以未做調(diào)整。其實(shí)我想還有另一種可能。設(shè)置鎮(zhèn)壓物的和修煉物的是同一批人。設(shè)置鎮(zhèn)壓物的是主要人物,此人不懂內(nèi)丹法門,而設(shè)置修煉物的是其手下的叛徒,這個叛徒也許是執(zhí)行者,他懂內(nèi)丹法門,故而在主子的眼皮底下設(shè)置了這個機(jī)關(guān)。否則他大可以將鎮(zhèn)壓之物毀掉。”

      一向精明強(qiáng)干的公輸三淚一直皺著眉頭,聽他這么說,眼中驚愕之色一閃而過,似乎有什么話要說,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兩人猜測半晌,疑點(diǎn)頗多,又不能肯定。

      鉤弋無名道:“不管是鎮(zhèn)壓者還是修煉者,都可能知曉蚩尤冢中天人的可怕之處。尤其這個設(shè)置道家修煉法門之人,我們一定要小心?!?/p>

      公輸三淚道:“這道家法陣應(yīng)該很久遠(yuǎn)了,也許擺設(shè)者早已不在了。我們更應(yīng)該注意的是蚩尤冢內(nèi)之物。”

      鉤弋無名反問道:“如果擺設(shè)者有傳人呢?”

      公輸三淚默然沉思。

      鉤弋無名道:“我們一定要小心!”

      第二十章雷殛妖冢

      第二天后,叱世驚艷醒來之后,身體竟有所好轉(zhuǎn)。公輸三淚送來粥水,居然喝了半碗。她背上的兩個凸起物長大些許,但仍看不出是什么。公輸三淚肋下的肉鬏亦然。

      又過了幾天,鉤弋無名掰著手指掐算,離七七四十九天只剩最后兩天了。這幾日每天都有天選者去世,看到他們臨終前的痛苦,自己卻束手無策,讓他心亂如麻,不免傷心落淚。

      這天夜里,叱世驚艷吃了一碗粥,剛剛睡下。鉤弋無名倚在門邊,守著父親的靈柩,久久不能入睡。偶然回頭看了一眼叱世驚艷,忽然發(fā)現(xiàn)她脊背上的凸起物有杯口大小了。他心中一驚,眨眨眼定睛再看,卻見她側(cè)身躺在榻上,身上還蓋著被子。適才難道是幻覺?不可能啊,他仔細(xì)回想方才那一眼,一瞬間好像叱世驚艷的被子衣物都變成透明的了。

      這幾日他的眼前總是這樣,時不時能看到一些被遮蓋的東西。

      他疑竇叢生:難道我得到了天人認(rèn)可,獲得了神通?佛教中講六神通,其中的天眼通,能見六道眾生生死苦樂之相,及見世間一切種種形色,無有障礙。我這是不是天眼通?

      一念及此,鉤弋無名來到叱世驚艷身后,想要撩開她的衣服,印證一下自己所見真假。但一想男女授受不親,不免退縮。又想已和公輸三淚觀察過叱世驚艷多次,非常時期,若拘泥小節(jié),諱疾忌醫(yī)如何窺得真相?桌上燭焰正旺,他輕輕掀開被子一角,再撩起叱世驚艷的衣襟,那后背上的凸起物已然綻開皮膚,鉆了出來,和適才自己透視所見一模一樣。果然有杯口大小了,呈扇形折疊著,依附在背上,筋骨崚嶒,色作嫣紅,上面布滿青色筋脈。這,這怎么像是雛鳥的肉翅呢?

      難道,叱世驚艷要生出一雙翅膀?

      鉤弋無名放下叱世驚艷的衣襟,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很難想象,以后的他將面對背負(fù)著羽翼的叱世驚艷。

      不行,我要問問公輸三淚肋下的異物變成了什么!一念及此,他背起父親靈柩,便要轉(zhuǎn)身出門。

      忽然,一絲涼風(fēng)乍起,撩動鬢邊發(fā)絲。端的是飆風(fēng)起于萍末,迅雷生于檐角,旋踵間狂風(fēng)大作,呼啦啦大響,“啪嗒”一聲,門扉被大風(fēng)卷起,惡狠狠砸在他身上,轟然碎裂。

      鉤弋無名甩臉看天,天穹烏云翻滾,遮蔽星辰,撲啦啦,房屋的茅草被風(fēng)掀起一大片,屋中的蠟燭倏然滅了。

      層層堆疊的黑云中,一道閃電劈向大地,頓時將天地映得雪亮。叱世驚艷被風(fēng)雷聲驚醒,翻身爬起,失聲驚叫。

      鉤弋無名搶步進(jìn)屋,恰在此時,呼啦啦,整個屋頂被風(fēng)掀飛。轟隆隆,霹靂震響,低得仿佛就在頭頂。

      叱世驚艷一聲驚叫,飛撲進(jìn)鉤弋無名懷里,瑟瑟發(fā)抖。

      鉤弋無名急道:“這屋不能呆了,我們另尋住所!”

      話音未落,公輸三淚一步搶了進(jìn)來,一道閃電劃過,恰好看見了這一尷尬場景。他指向二人,一臉震驚:“你們?”

      鉤弋無名急忙將叱世驚艷輕輕推開半尺距離,問公輸三淚:“你怎么來了?”

      公輸三淚大叫道:“你說什么,我聽不見。這屋不能呆了,去我巽營陰爻三。”

      這回鉤弋無名聽見了,三人一起出門,但此刻風(fēng)勢更大,颶風(fēng)咆哮,舉步維艱。坤營六處草房,包括鉤弋無名那間都被風(fēng)掀飛了屋頂。

      天剎禁地四面環(huán)山,能阻擋大半風(fēng)力。谷中風(fēng)勢如此之大,谷外更難想象。

      公輸三淚道:“不能走了?!被厣磉M(jìn)屋,不知用了什么機(jī)關(guān),五六根房梁轟然落下。等鉤弋無名和叱世驚艷湊過來,他已經(jīng)將房梁修整重新拼接成三角支架,一半栽入地下,一半露出地面,支撐在墻角。兩扇床板貼在梁上,地下空出了一塊空間。

      公輸三淚先將鉤弋無名父親的靈柩卸下,送入新搭的機(jī)關(guān)屋中,隨后三人也鉆了進(jìn)去。

      暴躁的風(fēng)聲宛若野獸咆哮,狂橫的霹靂好似山崩海嘯,不把大地撕碎決不罷休。暴雨如同萬千箭矢從天空射下,釘在木板上,響成一片。好在茅屋墻是膠泥裹著稻草編成的麻花辮壘成的,倒比磚墻還要結(jié)實(shí)。一時倒無倒塌之虞。

      閃電一個接一個,公輸三淚搭建的簡易機(jī)關(guān)屋內(nèi)時明時暗,但片刻之后,機(jī)關(guān)屋內(nèi)竟然在閃電熄滅的瞬間依然亮著。

      三人奇怪,鉤弋無名奇道:“是不是哪里被雷劈中起火了?”

      公輸三淚眉頭一皺:“這么大的雨,便是有火也燒不起來吧?”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扭身,不知用什么機(jī)關(guān),瞬間將土墻鑿出一個小孔,單眼吊線向外一看,只見漫天雨幕之中,紫紅色的閃電像是天公揮下的大刀,每一刀都劈向了蚩尤冢。在縱橫交錯的電光之中,蚩尤冢頂一道藍(lán)瑩瑩的寶光宛若一面藍(lán)色的戰(zhàn)旗沖破刀光,上燭天穹。

      公輸三淚不禁脫口而出:“這是蚩尤旗啊,蚩尤冢內(nèi)神光外溢,郭璞所言出現(xiàn)了!”但是他們所在處是坤營的陰爻五,前面還有陰爻一和陰爻三兩座房屋遮擋,看不清墳冢全貌。

      公輸三淚興奮莫名:“無名兄,你過來看看。”話音未落,忽覺一陣眩暈,哇地一聲伏在地上,吐了個天昏地暗。

      鉤弋無名急忙蹭過去:“你沒事吧?”

      公輸三淚擺擺手。

      鉤弋無名湊到墻孔邊,陰爻一和陰爻三兩座茅屋的墻像變成了透明的水一般,他竟然一看就看到了蚩尤冢全貌。蚩尤冢如同磁石吸鐵,天穹上的閃電竟然悉數(shù)劈啄其上。圓形的蚩尤冢表面綻開無數(shù)電花,仿佛虬結(jié)盤旋的古樹根須。

      本來漆黑的鐵丘墳竟然變得晶瑩剔透,如同透明水晶,而在巨大的墳冢內(nèi)部,六只碟形物赫然在內(nèi),或橫或豎或斜,姿勢各異,半陷在地下,閃爍著藍(lán)瑩瑩的光芒,各中都有一人漂浮其中。鉤弋無名心旌搖曳,震撼無比,原來蚩尤碑上記載的都是真的。他正要分辨這幾人面孔,誰知從地下又鉆出一只碟形物,它像貝類一樣殼體翕張,吐出一只黑孔雀來。

      黑孔雀揚(yáng)脖昂首,豁然開屏,尾羽如扇面擴(kuò)張,枝蔓延展,層層疊疊,迅速占滿了整個墳冢內(nèi)部,將六只飛車全部遮蔽。鉤弋無名使勁眨了眨眼,但那重重羽翼遮擋,實(shí)難一窺全貌。

      但鉤弋無名能看到那些翕張的尾羽如同觸手一樣用力推撐著冢壁,宛若雛鳥要將其撐裂,破殼而出。電光鉆透鐵壁,在孔雀羽上飛躥蛇行,仿佛給它注入了新的活力。

      蚩尤冢似乎被這股巨力驅(qū)使,竟然在微微震動,宛若母體內(nèi)的胎動。震動幅度越來越大,鉤弋無名已經(jīng)感覺到腳下大地在顫動,真有坤軸崩折、天塌地陷之感。

      他大叫一聲:“公輸兄,不好,我們快逃!”

      誰知叫聲未畢,只覺天旋地轉(zhuǎn),頹然萎倒。倒下的一瞬間,他的手臂死死抱住了父親的靈柩。

      第二十一章天人密卷

      天剎禁地的南面山崖上,雕刻著南方增長天王的巨大神像。神像下方就是異門宗主的住所天授閣。在神像的腰腹位置,雕刻著護(hù)心寶鏡。這枚護(hù)心寶鏡足有一間屋宇大小。在寶鏡內(nèi)部的山體中是間密室。

      密室地上放了一只燈檠,上面鑲嵌了一顆夜明珠,燈檠上罩著燈罩,照出地面丈許方圓,其余空間一片黧黑,不知密室有多大。燈光所及,可見地上有兩張蒲團(tuán),其中一人戴著黃金面具,只露著眼睛,坐在一塊蒲團(tuán)上盤膝打坐,五心朝天。另一人戴著白銀面具,坐在另一蒲團(tuán)上,手拿一本冊子,正在揮筆書寫。

      黃金面具人道:“玄檔丙組九代三號姜飛彪,巨靈神力,覺醒,死亡。玄檔丙組九代一號馮追豹,巨靈神力,覺醒,生存。地檔甲組九代五號公輸三笑,觀音臂,覺醒,生存。地檔乙組九代三號叱世驚艷,墮天翼,覺醒,生存。天檔甲組十代一號鉤弋無名,釋迦眼,覺醒;夸父神力,覺醒;防風(fēng)之軀,覺醒邊緣;龍神之怒,暫時休眠。生存?!?/p>

      白銀面具人一邊聆聽,一邊記錄在冊,聽到這里,激動不已:“七哥,五百年來,這鉤弋無名是唯一一個擁有十種神通,覺醒三個并且還能生存的人。不知其他神通還能否繼續(xù)覺醒?奶奶的,鉤弋家族真是讓我又愛又恨!”

      黃金面具人緩緩道:“一切皆有可能,鉤弋家族是我們制造出的奇跡!”

      白銀面具人道:“我們是否要進(jìn)行下一步,結(jié)合十一種,甚至更多神通,制造下一個天人?”

      黃金面具人搖了搖頭:“不可操之過急,多繼承一種神通,便要多承受一股魔力,一旦失敗,功虧一簣。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密切觀察,然后再決定是否進(jìn)行下一步試驗(yàn)。你要記住,神通愈多,我們愈難控制,萬一獵物反噬,我們豈不惹火燒身?四十年前,鉤弋無名的祖父鉤弋無歡殺死了大姐和咱們袁家二十幾口,逃出地藏,放走了幾乎所有天人種子。若非最后用炸藥將他炸了個粉身碎骨,只怕我袁家就要斷根絕種。二十年前,鉤弋無名的父親鉤弋無趣又行遁走,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啊?!?/p>

      白銀面具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七哥說得是。依我之見,不如殺了鉤弋無名,永絕后患?!?/p>

      黃金面具人道:“你以為我不想殺了他,為我袁家人報仇么?只是二十年前,李樵風(fēng)渡海歸來,三哥利用獵心術(shù)探到他的秘密,那個秘密比蚩尤冢的秘密還要神奇萬倍!神秘萬倍!一旦我們掌握了那個秘密,天下算什么,那時我們要掌控乾坤宇宙,超越生死輪回!”

      白銀面具人道:“七哥,我覺得我們?yōu)榱死铋燥L(fēng)一個夢囈之語,便興師動眾,是否太冒險了?”

      黃金面具人道:“這么多天人種子,歷經(jīng)了千年,哪有一個覺醒出預(yù)知神通了?只有一個諸葛亮,也不過是觀風(fēng)望氣之術(shù)而已。李樵風(fēng)則不同,他將未來兩千年間的事情一一說出。其中有些事情已然應(yīng)驗(yàn),他的秘密絕對將驚世駭俗。我們下一步要做的是,給天人婚配,留下天人之胤。然后利用天人神通,進(jìn)入南海龍窟,尋找十二重樓。萬一失敗,天人種子尚在,仍可卷土重來。若是成功,獲得了更大神通,天人種子全部殺滅,以絕后患?!?/p>

      白銀面具人點(diǎn)頭道:“不過,鉤弋無名釋迦眼已經(jīng)覺醒,萬一被他透視進(jìn)來,發(fā)現(xiàn)我們怎么辦?釋迦眼在覺醒的神通中雖然沒有攻擊力,但探測力太強(qiáng),一切秘密無所遁形?!?/p>

      黃金面具人道:“現(xiàn)在他神通初現(xiàn),還不強(qiáng)大,這石壁厚有三尺,料來難以透視。何況在石壁周圍還貼了一層鉛衣。即使再強(qiáng),他的釋迦眼也有一定范圍限制。他是自郭璞祖師之后,第二個覺醒釋迦眼的人。郭璞祖師的釋迦眼,無障礙遠(yuǎn)視可達(dá)十里,能辨清蚊腿蠅翅;近距離透視土壤可達(dá)三丈。我們這里離山腳還有百米,鉤弋無名的眼睛看到我們這里,視力已衰,透視三尺只怕都困難。而且你別忘了,天選者中還有我們的耳目呢。不必慌張,再觀察兩天,若他觀測我們,以我的李聃耳當(dāng)可察覺,那時我們再撤退不遲。他發(fā)現(xiàn)了蚩尤冢暗自擺設(shè)的道場,擺設(shè)道場的人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我們一定要讓鉤弋無名助我們找出那個人,或者說那股勢力?!?/p>

      白銀面具人點(diǎn)點(diǎn)頭。

      黃金面具人道:“現(xiàn)在我倒很佩服武天授,她的懷柔策比祖上的霹靂手段要強(qiáng)很多。你看那獵師大多都對她感恩戴德,誓死效忠。”

      白銀面具人感嘆道:“唉,以刀殺人,人恒恨之;以情殺人,人或愛之。好一個獵情師?!?/p>

      黃金面具人道:“數(shù)百次的試驗(yàn),這一次竟有二十八名獵師覺醒,看來是天命在我,時也運(yùn)也。司馬遷云:天運(yùn)三十年一小變,一百年一中變,五百年一大變,三大變?yōu)橐患o(jì),三紀(jì)而大備。也許我們現(xiàn)在正處在運(yùn)變的節(jié)點(diǎn)。”

      白銀面具人道:“母親仙逝,大姐被殺,三哥化貓,袁家只剩你我二人,獵師們就如同一把雙刃劍,使得好,斬將殺敵,沖鋒陷陣;使用不當(dāng),只怕傷及自身?!?/p>

      黃金面具人道:“九弟不必?fù)?dān)心,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我種下的刀魂劍意,實(shí)不可解,殺!不過,不危及你我性命,決不能動其分毫。他們,也許就是打開十二重樓的鑰匙?!?/p>

      鉤弋無名醒來的時候,只覺頭痛欲裂,只一瞬間,他打個激靈,翻身坐起,回手一摸,沒有父親靈柩,頓時大驚失色,跳了起來,不自覺滾落在地,張眼一看,紫檀色的棺材端端正正擺在地下,五福捧壽的棺畫、鉤弋無趣的名諱都在其上。他繞著棺材轉(zhuǎn)了一圈,上蓋下底四幫都沒有被人撬動過的痕跡,自己做的暗記依然完好。但他還不放心,心還撲騰撲騰跳個不停。就在他凝神觀看之時,怪事又發(fā)生了,棺材幫的紋理似乎變形增大,逐漸如網(wǎng)狀,而后變成虛無,他一眼瞧見了棺材內(nèi),還和入殮時一般無二,只覺一陣刀絞般心痛,不能自抑,眼淚不自覺流下,不敢多看,急忙收回目光。

      他抹了抹眼淚,放眼打量四周,這是一間臥室,桌椅板凳一應(yīng)俱全。向里是一張床榻,干凈整潔,上面鋪著天藍(lán)色褥子,還有一只瓷枕,下面是青色葦席。窗外一縷陽光明媚,灑落在卷起的白紗床幔上。方才自己就是從這張榻上跳下來的。

      這是哪里?他努力回想,清清楚楚記得夜晚狂風(fēng)大作,雷電交加,自己、公輸三淚、叱世驚艷正躲在公輸三淚臨時搭建的機(jī)關(guān)屋內(nèi)躲避,發(fā)現(xiàn)蚩尤冢發(fā)出藍(lán)光,而自己在蚩尤冢中看到了一個奇異的、像是黑孔雀的東西在奮力撐推蚩尤冢,想要破殼而出。大地都被震動了,自己突然感覺天旋地轉(zhuǎn),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想到這里,他正要出門查看,忽然隔著門發(fā)現(xiàn)異門宗主武天授正向他這邊走來。他急忙站住,定了定神。這時武天授開門而入,見到他站在地上,道:“你醒了,恭喜你,鉤弋無名,你歷經(jīng)五衰三劫,得到天人認(rèn)可。你獲得了什么神通?演示一下給我看看?!?/p>

      蜷在武天授肩頭打盹的袁天縱看見了鉤弋無名,喵地叫了一聲,又跳到了他的肩上。

      鉤弋無名扭頭看袁天縱,竟然穿過它的腦袋,看到了它的腦子里面,除了腦仁腦漿之外,在它額骨眉心處,竟然有一枚小小的六芒星,發(fā)著瑩瑩藍(lán)光。這是什么?鉤弋無名想到以前曾經(jīng)無意間看到過袁天縱的眉間似乎有藍(lán)光睒閃,那時以為自己眼花了。

      正沉吟間,武天授又問了一句:“你獲得了什么神通?演示一下給我看看。”

      這一問突如其來,鉤弋無名還沒想好,但父親那句話響在耳邊:“我們鉤弋家的人,一定要保護(hù)好自己的眼睛?!彼怨硎股癫畎闼麤]說出自己眼睛的變化,磕巴了兩句:“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覺我的力氣好像比以前大了?!?/p>

      鉤弋無名顧盼左右,墻角放著一口合抱粗的水缸,里面滿滿的清水,看來總有三四百斤。他伸手過去,抓住水缸沿,試了試,感覺能抬動。其實(shí)他除了眼睛的變化,也感到了自己力氣似乎變大了,背著棺材很輕松,但究竟變得如何,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怕拎不起來,惹宗主懷疑,是以用力過猛,一下子將水缸舉過頭頂,嘩啦一聲,缸中水潑出小半,淋得他渾身如落湯雞般。

      武天授眨眨眼睛:“你等等,我給你取套衣衫?!逼袒剞D(zhuǎn),將一套嶄新的短打衣靠送來,召喚回袁天縱,“這是天授閣左廂房第一間天字一號,以后就是你的住所。換好衣衫后到閣前集合?!?h3>第二十二章天選二十八將

      鉤弋無名換罷衣衫,出得門來。閣前已經(jīng)站了很多人,其中就有公輸三淚和叱世驚艷。公輸三淚一看見他,就招手示意,鉤弋無名急忙過去,站在了他身邊。叱世驚艷看見他,也湊了過來:“我背后那兩個怪東西長大了,比手掌還大,還能自己動彈,我害怕?!?/p>

      鉤弋無名定睛一看,果然透過衣衫發(fā)現(xiàn)她后背的兩個肉翅已經(jīng)變大,并長出了一層白色絨毛。但眼光一掃間,無意中看到了她雪白酥胸,一時尷尬萬分,臉如火燒,急忙低下了頭。心想子曰非禮勿視,以后可要管好自己的眼睛。

      通過多次試驗(yàn),他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聚精會神看某一樣物事時,眼光才會洞穿其表面,看到內(nèi)里。暗暗警戒自己,以后看向女子千萬不能注意力太集中,否則豈不成了偷窺別人的淫賊了?一念及此,惕然猛醒,虧得沒把天眼神通告知別人,不然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

      公輸三淚正在安慰叱世驚艷,見鉤弋無名低頭不語,奇道:“你怎么了?”

      鉤弋無名盡量裝作若無其事:“我還有點(diǎn)頭暈。我記得那天風(fēng)雷之夜,我看到蚩尤冢發(fā)出的藍(lán)光后就暈倒了。怎么現(xiàn)在到了這里?”

      公輸三淚道:“我也暈了,驚艷姑娘說她也暈了?!彼麎旱吐曇舻?,“蚩尤冢發(fā)出的光芒太過耀眼,這也許就是那股邪惡霸道的力道,只不過在雷雨之夜增強(qiáng)百倍,我們承受不住,是而暈厥。沒死可說萬幸了?!?/p>

      兩人正嘀咕中,異門宗主武天授滿身軟甲,勾勒出猿臂蜂腰,更顯英武魅惑。她緩步走出天授閣,于滴水檐前負(fù)手而立:“各位,前日夜晚,天降雷雨,震動大地,你們于天人三劫中暈厥過去,第二日雷雨消停,我將你們帶回天授閣,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你們感覺怎么樣?”

      眾人互相看看,雖然還有些不適癥狀,但已經(jīng)好多了。

      袁天縱看見鉤弋無名,自然溜下武天授肩頭,又找鉤弋無名了。其他人看在眼里,說不嫉妒是假的。

      武天授不理睬袁天縱,只對眾人道:“你們終于渡過了五衰三劫,獲得了天人認(rèn)可,成為天選者,獲得了不世神通,恭喜你們。但我還要宣布一件不幸之事,一百零八位待選者,八十人未能成功渡劫,已成逝者,現(xiàn)已入土為安,在谷東的英靈丘。狐死首丘,代馬依風(fēng),獸猶如此,人何以堪。今因山高路遠(yuǎn),只能暫寄此地,他年得便,必送眾位魂歸故土,若違此誓,天地不容?!闭f著朗誦了一篇祭文,用詞懇切,聲調(diào)哀慟,催人淚下。

      滴水檐下早擺了一張供桌,上列五供。末了,武天授取了一壇還魂釀,跪倒在供桌前,酹酒在地,說道:“嗚呼哀哉,伏惟尚饗?!?/p>

      眾人面面相覷,向日只見宗主神的一面,其實(shí)她還有人的一面,不知誰帶了個頭,大家都跪了下去。

      祭禮已畢,武天授緩緩起身,也命眾人站起:“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我唯有奮勇向前,才是對亡靈最好的告慰。你們二十八人,自己也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身體和以前有所不同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都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武天授擊掌道:“現(xiàn)在開始,凡我點(diǎn)到名者,依次展示神通?!?/p>

      武天授第一個叫的是馬賊馮追豹。馮追豹本來就身形剽悍,如今更比原先壯了一圈,個頭也長了半尺,鶴立雞群。他斜袒半臂,肌肉虬結(jié),鼓脹的胸肌將原本合體的獸皮坎肩撐得鼓鼓的,幾欲炸裂。他獲得的神通是力量。當(dāng)下走到天授閣門口,一手一個,將兩尊石獅子舉起,走了回來。那一尊石獅足有千斤,他跟舉著兩只布偶一般,毫不費(fèi)力。

      鉤弋無名心中一驚,此人在乞天碑前和自己結(jié)下了梁子,適才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目露兇光,將手指捏得咔嘣響,以后要小心他尋機(jī)報復(fù)。幸虧自己也獲得了神力,不然前途兇險。只是自己樣貌沒變,體型依舊,光看外表已經(jīng)遜色許多,真要放對,鹿死誰手實(shí)難預(yù)料。

      如此想著,等抬起頭時,不覺已有數(shù)人展示完神通。

      接下來金山公主李幼兕開始演示,只見她兩足站定,雙目微合,駢指如劍,指端竟有白色氣流溢出,嗤嗤作響。隨手一轉(zhuǎn),劍氣如龍,繞身而旋。

      武天授點(diǎn)頭道:“終南山煉氣士一輩子的追求就是指端發(fā)出劍氣,你五十天就做到了,而且你將更強(qiáng)?!?/p>

      叫出闞冷的時候,她皺著小眉頭,想了半晌:“我也不知道我的神通是什么,只是偶爾眼前會閃過一些支離破碎的場景,就像剛才我在屋中剛醒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很多人站在天授閣前的場景,就和現(xiàn)在一樣。不過一閃而過,我也不敢確定是不是神通?!?/p>

      武天授眉頭皺了皺:“待選之時,你每日偷跑,擅自離開八卦營。心地不誠,是以神通極弱。你應(yīng)該獲得了預(yù)知的神通,你現(xiàn)在想一想,下一刻將發(fā)生什么?”

      闞冷皺眉凝思,小臉憋得通紅,半晌道:“我想不出來,看不到?!?/p>

      武天授道:“罷了,這也難為你了。叱世驚艷,你出來,展示你的神通!”

      叱世驚艷看了一眼鉤弋無名,應(yīng)聲而出:“宗主,我不知道我的神通是什么,只是,我的后背生出了兩個怪東西,好像是兩只翅膀?!焙鋈粨渫ㄒ宦暪虻?,“宗主,你能把這兩個怪東西給我剜下去么?我不想變成鳥啊?!彼m才醒來后,獨(dú)自在屋,后背發(fā)癢,用手一摸,那兩塊凸起物竟然長得比巴掌大了,恰好屋中有鏡子,她側(cè)身一照,嚇得魂飛天外。這對丑陋的東西,破爛的鶉衣已經(jīng)快攏不住了。而且它們還會繼續(xù)長大,以后怎么見人呢!

      異門宗主搖搖頭:“你快起來,你不是渴望自由么?有了這對翅膀你就可以飛翔了,海闊天空,任你遨游。周朝的雷震子不就是生了風(fēng)雷雙翅么?”

      這句話提醒了叱世驚艷,她驚叫道:“雷震子尖嘴猴腮,像個雷公,我可不要長成那個樣子?!?/p>

      公輸三淚一拉她的衣襟:“傻姐姐,你還是那樣,花容月貌?!?/p>

      武天授淡淡道:“身負(fù)羽翼是你的神通。生著翅膀的不但有雷震子,《山海經(jīng)》中記載的羽民國,同樣身生羽翼。大秦國大德阿羅傳來的《圣經(jīng)》上說,上帝的使者天使就是生著翅膀的,圣潔高貴,一塵不染,連我我都羨慕得很呢。只不過,你的衣衫需要換了,這兩天我按你的身材特制兩套衣裙,將你兩只翅膀放出來,記住,翅膀不是你的累贅,而是你的驕傲?!?/p>

      叱世驚艷小聲對鉤弋無名道:“你不討厭生翅膀的人么?”

      鉤弋無名道:“怎么會,我羨慕還不及呢。”

      公輸三淚的神通是肋下生出了一只手臂,雖然只有一拃長,但大臂小臂手掌已初具雛型。在他的意識下,伸縮自如。至于功能,現(xiàn)在還不曉得。

      鉤弋無名的神通是力氣,武天授又讓他演示了一遍。他過去試了試馮追豹舉起的石獅子,最后雙手托著一尊走了一個來回,又放下。他感覺兩尊同樣也能舉起,這番示弱藏拙只為了和緩與馮追豹的關(guān)系。

      這些人中最讓鉤弋無名震驚的是峨嵋女弟子雪無垢,她人如其名,宛若峨眉崖上雪,姑射山中霜,嬌小玲瓏,清白可愛又帶點(diǎn)冷勁兒。就是這么個冷峭女孩,用手將臉蛋捏了一遍,竟然變成了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差一部絡(luò)腮胡子就是馮大彪子,幾乎趕上了楊戩的七十三般變化。由于好奇,鉤弋無名的釋迦眼神通自然啟動,竟然看到了雪無垢臉皮里的骨骼錯位、肌肉扭曲、血脈變道,著實(shí)嚇人。再看她那張恢復(fù)原貌的俏臉后,頓時覺得一點(diǎn)也不可愛了。

      眾人演示已畢。

      武天授擊掌道:“好,你們已獲得神通。本宗示下,你們現(xiàn)在正式加入異門,成為獵師?!?/p>

      二十八人面面相覷,獵師?

      武天授續(xù)道:“我異門中人獲得天人認(rèn)可,擁有神通之后,可名之為師。分為七級。最低者為七級,最高者為一級。七級為獵師,六級為養(yǎng)師,五級為種師,四級為戰(zhàn)師,三級為破師,二級為滅師,一級為詭師?!?/p>

      土夫子宋死膽大,問道:“宗主,那你屬于哪一級?”

      異門宗主看了他一眼:“當(dāng)然是一級?!蓖A似逃值?,“你們獲得的能力是最低的七級,似乎有些失望,但這是機(jī)緣,你們的機(jī)緣,無法改變。只有成功和天人對話的人,才能獲得最高神通。譬如我!但天有陰陽,事有兩端,世間事有舍才有得,反過來說,有得必有失。你們只羨慕我的成就,又有誰能理解失心的痛苦!”

      眾人心中一震。

      武天授又道:“你們擁有了神通,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了。但決不可利用神通為非作歹,一旦有人觸犯,縱隔千山萬水,我異門必取爾之首級!”

      眾人一起拱手:“我等不敢?!?/p>

      武天授又道:“本宗之所以讓你們當(dāng)眾展示神通,就是要互通有無,坦誠相對,同門中勠力同心,一致對外。不許藏奸耍詐,不許互相攻擊傷害,一旦有違,門規(guī)伺候!”

      鉤弋無名臉色一紅,急忙低頭。

      武天授道:“在你們面前有兩條路,一條離開云夢山,回歸以前的家庭,繼續(xù)你們平凡的人生。第二條,就是跟著我,做一番改天換地,整頓乾坤的大事。”

      眾人擁有神通之后,心境已然變化了。更主要的原因是一旦離開,再也看不到宗主,那將是何等的折磨?

      武天授擊掌道:“既然你們決定要跟著我,我便根據(jù)你們的神通取個封號。當(dāng)年姜太公斬將封神,全是屈鬼冤魂。我們歷劫成神,肉體仍在,猶有過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從今以后,你們要聽我號令,賞罰分明?!?/p>

      眾人一起拱手:“謹(jǐn)遵宗主法旨?!?/p>

      滴水檐下另一側(cè)擺放著帥案,武天授在帥案后落座:“你們二十八人,正好上應(yīng)天星二十八宿。本宗敕封東方蒼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七人:余劍心為獵金師,東方愁云為獵木師,長空無忌為獵火師,水夢魚為獵水師,韓冷為獵土師,宋死為獵風(fēng)師,蘇抱恨為獵光師。敕封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七人:唐殺為獵魔師,燕來遲為獵妖師,周無病為獵鬼師,狄不凡為獵獸師,齊青鸞為獵命師,何苦為獵物師,竇璇璣為獵數(shù)師。

      “西方白虎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七人:馮追豹為獵力師,李幼兕為獵氣師,公輸三淚為獵器師,闞冷為獵宙師,一字禪師為獵色師,雪無垢為獵形師,山下櫻姬為獵緣師。敕封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七人:魚夢溪為獵夢師,楚靈犀為獵異師,越尋常為獵味師,皇甫追星為獵星師,葉法善為獵幻師,叱世驚艷為獵空師,鉤弋無名神通與馮追豹神通重復(fù),暫封為獵天師?!?/p>

      異門宗主每敕封一人,便從帥案上箭壺中取出一支兵符賜給相關(guān)人員。蒼龍七宿的是龍符,玄武七宿的是蛇符,白虎七宿的是虎符,朱雀七宿的是鳳符。

      眾人接符在手,俱都躊躇滿志,仰頭看天,見風(fēng)云激蕩,不禁生出壯懷激烈之感。

      武天授分封已畢,叫回袁天縱,眾人回房。

      公輸三淚跟著鉤弋無名來到天字一號房:“我一直奇怪,宗主的貓為什么跟你那么熟悉?我召喚它,連理都不理我?!?/p>

      鉤弋無名道:“我也不知道。宗主說這貓是袁天縱變的!”便把當(dāng)初宗主和他說的話講了一遍。

      公輸三淚皺眉道:“這就怪了!袁天縱肯定認(rèn)識你?!?h3>第二十三章淘金令

      過了幾日,眾人只覺各自神通逐漸增強(qiáng),并漸漸學(xué)會了運(yùn)用。

      這一日,武天授召集眾人在天授閣前,拿起一支令箭:“獵火師長空無忌聽令。”

      長空無忌急忙跨步出列,抱拳施禮:“屬下長空無忌在!”

      長空無忌是莫干山鑄劍山莊的少莊主,莫干山因戰(zhàn)國時干將莫邪兩位鑄劍師在此鑄劍而得名。長空無忌乃是干將莫邪的三十八代傳人,當(dāng)今天下名劍,一半出于其手。

      五胡亂華之后,天下各地胡漢雜處,互通姻親。到了唐朝,皇帝的奶奶和正宮皇后都是鮮卑族。血脈關(guān)系,讓他有了廣闊胸襟,曾有名句傳世“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dú)愛之如一”。所以為了籠絡(luò)人心,消弭烽火,對于和親外族不甚抗拒,甚至主動為之。手下大將亦多有胡人。同時,唐朝與外邦戰(zhàn)斗頻仍,尤其和突厥,一直是打打和和。天觀四年,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拉鋸戰(zhàn),唐軍滅亡東突厥,擒獲頡利可汗,沒有殺他,反而封其為歸義王。歸降的突厥名將皆封官晉爵,委以重用。

      當(dāng)初和突厥的戰(zhàn)爭中,代國公李藥師身先士卒,執(zhí)一柄大劍,突厥人的兵器無物能攖其鋒,當(dāng)者立斷。突厥大將納爾必力酷愛寶刃,歸降后下跪請李藥師解劍一觀。此劍名為斷水。劍柄上篆刻著銘文:鑄劍山莊長空無忌印。納爾必力深深記在心中,向皇帝請求賞賜鑄劍山莊一把好劍。一把劍算得了什么,皇帝當(dāng)即下了道旨。納爾必力便帶著圣旨,備著厚禮找到莫干山鑄劍山莊,求一把好劍。為了試劍,還特意向李藥師借了斷水劍。李藥師本不樂意,怎奈如今成了同袍,不好駁其面子,另外若不同意,只怕其生出二心,于國不利,只能答應(yīng)。

      突厥將領(lǐng)歸降后,成了自己人,又有當(dāng)?shù)毓偌澟阃羁膳碌氖悄侨唿S綾圣旨。長空無忌豈敢不從,讓到劍室,任其挑選。劍室中懸劍百口,樣式各異,無一不是上好兵刃。納爾必力選劍的方式太特殊了,抽出一柄劍后,就和斷水劍互砍,一連損傷了十三把好劍。長空無忌忍無可忍,制止了他。告知他,斷水劍乃北冥玄鐵所制,天下只此一柄??措p方僵住了,隨行官員為了討好納爾必力,將長空無忌拉到一邊,軟硬兼施,講了一通大道理。民不跟官斗,長空無忌只好說莊里還有玄鐵劍胚,答應(yīng)為納爾必力再鑄一把。為了驗(yàn)證真假,隨行縣官非要當(dāng)眾查看。

      在胚料房中,納爾必力發(fā)現(xiàn)竟然有數(shù)百斤玄鐵料,至少能鑄造數(shù)十把。于是夤夜之間,前來偷盜,被長空無忌發(fā)覺,用劍將其刺傷。納爾必力狀告到官,官兵前來緝拿,長空無忌不服,將官兵打敗。這一來落了個反叛之名,大股官兵前來捉拿。長空無忌只能遣散莊丁,連夜逃走。州城府縣畫影圖形,懸賞捉拿。長空無忌心中悲痛,倒不是因?yàn)槭Я思覙I(yè),只因那數(shù)百斤玄鐵料,若被突厥所得,一旦其有反心,造兵器數(shù)十口,殺將過來,如何抵擋!

      是以他在接了許愿花后,便請求宗主替他找回那些鐵料。宗主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早將鐵料找回,就堆在天授閣的庫房中,經(jīng)他辨認(rèn),一斤不少。

      武天授看著他,暗自點(diǎn)頭。其虎背狼腰,筋骨壯健,四方大臉,劍眉虎目,不怒自威,頗有大將之風(fēng)。再加上行事方正,忠義勤勉,是以委之重任。

      武天授道:“長空無忌,本宗命你率東方蒼龍七宿余劍心、東方愁云、水夢魚、韓冷、宋死、蘇抱恨,并北方玄武七宿之唐殺、燕來遲、周無病、狄不凡、何苦共十二人尋找天下各地的金鐵異物、寶馬良駒、奇禽怪獸,運(yùn)回云夢山,即刻啟程。你們都身負(fù)武功,再加上神通初成,聯(lián)手出動,可保無虞。記住,凡事聽長空無忌指揮,違抗命令者,斬。江湖險惡,人心詭詐,千萬小心。本宗將為天星二十八將每人量身定做一口兵刃,趕制一副武裝,傳授一身武藝,將你們打造成一支橫行天下所向披靡的軍隊(duì)!讓我國家不再遭外邦之辱,讓我百姓不再受惡人欺凌!”

      長空無忌接令在手,率眾人步出天授閣,來到谷地山崖前卻有點(diǎn)傻眼。原先的棧道都燒毀了,山勢陡峭,想要攀登極難。

      獵獸師狄不凡道:“這有何難。”撮唇長嘯,發(fā)出猿嘯之音。不多時,山那邊也響起猿嘯之聲。過了一會兒,山崖上爬下來三只金毛老猿。狄不凡發(fā)出猿啼,那老猿也跟著叫喚,兩邊你來我往,互相應(yīng)答。忽然,不知怎么的,那帶頭老猿齜牙一吼,爪子虛空抓了一下,率領(lǐng)另外兩只爬上山崖,轉(zhuǎn)眼消失不見。

      眾人奇道:“怎么回事?”

      狄不凡有些懊惱:“我召喚它們,想求它們背我們上去,誰知惹惱了它們?!钡也环驳纳裢ㄊ悄苈牰莴F言語,與之溝通。

      余劍心不屑道:“事之以禮不管用,還要動之以利,你什么好處都不給,還想求人辦事,真是豈有此理!”

      眾人啞然失笑。

      武天授走來道:“你們的神通還未達(dá)到極限,但我相信,總有一天,群山會為你們低頭,風(fēng)雷會被你們掌握,這天地間的命運(yùn)由你們來主宰?!鳖I(lǐng)眾人來到一處山腳,不知按了什么機(jī)關(guān),山壁上一塊巖石滑開,露出一個山洞,“這山洞直通山外,你們?nèi)グ??!?h3>第二十四章公輸三淚的秘密

      這幾天金山公主李幼兕一直心事重重,坐臥不安,不時向山外瞭望。

      武天授對她道:“我已去過川西了。林保稱贊率兵攻城略地,唐軍奮力守衛(wèi),雙方呈膠著態(tài)勢,暫時無虞。再過幾日,待你們神通增強(qiáng),我自會差人前往助戰(zhàn)?!?/p>

      李幼兕心中納罕,大家和宗主天天見面,從沒見她離開,幾時去過了呢?心中懷疑,又不敢問。

      武天授看出她的疑惑,淡淡道:“我晚上騎著花斑豹去的?!?/p>

      宗主的坐騎花斑豹速度比馬匹快了許多,這般往返倒也可能。李幼兕暫時放了心。

      眾人的吃穿用度,武天授不知何時早就備齊。這幾日她親自動手做女工,給叱世驚艷剪裁了一套新衣裙,姹紫色春衫裁成三幅,將翅膀露出來,上下縫隙用紐襻系緊,再用金環(huán)纏腰,勾勒出蜂腰猿臂,使她在嫵媚中更添英武之氣。

      這幾天,叱世驚艷的翅膀飛速生長,已經(jīng)長出三尺多長,柔軟的毳毛上漸漸生出了堅(jiān)硬的羽毛。羽毛是純白色的,每當(dāng)在她的意識下扇動時,翅膀裹挾的風(fēng)便將她身子帶得離地數(shù)尺,開始嚇得她驚聲尖叫,難免跌倒,到后來,馭使翅膀越來越熟練,常常凌空虛渡,像一只天鵝飛落。羽翼漸豐之后,不再是光禿禿的肉翅,好看了許多,她漸漸不再自卑,反而有些驕傲起來。

      鉤弋無名偷偷攬鏡自照,發(fā)現(xiàn)自己啟動天眼神通時,雙眼會變色,左眼變成琥珀黃,右眼變成寶石藍(lán),左眼遠(yuǎn)視,右眼透視。若不集中精神,雙眼又恢復(fù)原狀。他暗暗擔(dān)心,決不能讓別人看到自己眼睛變色。雙瞳異色,俗稱鴛鴦眼。他曾在一個波斯人開的飾品店里見識過一種雙瞳異色的波斯貓,長毛如獅,顏色雪白。難道自己和波斯貓有什么血緣關(guān)系?想到這里,不免好笑。又一想,大秦人很多是白膚藍(lán)眼,父親曾說自己的母親是月亮女神密涅瓦,或許自己真有異族血統(tǒng)。但自己五官輪廓很柔和,和異族人高鼻深目線條冷硬又不同。

      眾人每日除了諳習(xí)神通運(yùn)用之法,便修習(xí)武功,由武天授親自教授。武天授真是個全才,十八般兵器樣樣?jì)故?,動作更如霹靂狂風(fēng),橫掃萬物。眾人無不欽服。

      鉤弋無名發(fā)現(xiàn)永遠(yuǎn)長不大的闞冷每天都躲在犄角旮旯,發(fā)瘋了似的練武,左手劍右手刀。她始終沒忘為父報仇。

      看到她為了父親拼命,鉤弋無名思己及人,不禁生出同病相憐之感。但想到自己的神通對拯救父親一無用處,更難免愁腸百轉(zhuǎn)。這一天入夜后,他想了半天,終于叩開了獵命師齊青鸞的房門。

      齊青鸞是歸藏山冷月觀的一名女冠,二十出頭年紀(jì),清雅俊秀,竹簪道袍,神情恬淡,頗有出塵之姿。她的神通是快速療傷,無論是自己身上的傷,還是其他人身上的傷。剛開始她也不曉得自己獲得了神通,只是雷擊星冢之后,本來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她,竟然第一個醒來,精神健旺,龍騰虎躍,渾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偶爾碰碎了一只瓷瓶,被瓷片割傷了手臂,剛想上藥,誰知那傷口竟然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彌合。從結(jié)痂到瘡痂掉落再到疤痕消失,不過片刻工夫?;继幤ど椭車つw一般無二,根本看不出來受過傷。后來有一只折翼小鳥被她拾起,用手抱著想要找武天授賜些傷藥涂抹,誰知進(jìn)了天授閣后,將小鳥放在桌上,那鳥兒竟然展翅飛走了。這時她才知道自己的神通非但可以受傷自愈,還能治療別人疾病。

      齊青鸞是女道,畢竟男女有別,鉤弋無名夤夜求見,多有不便。鉤弋無名抱拳道:“齊仙長,在下只想求你救救我爹,別無他意。若蒙俯允,無名誓報大恩。”

      乞天碑前,鉤弋無名曾救過齊青鸞的命。齊青鸞對他印象不錯,況且出家人慈悲為懷,當(dāng)即應(yīng)允,只是道:“我的神通是快速治愈傷病,叔父已然去世多年,只怕療效不佳?!?/p>

      鉤弋無名道:“愿聽天命?!?/p>

      齊青鸞道:“那就請出叔父法體,我來診治?!?/p>

      鉤弋無名面有難色道:“我父去世多年,已成骸骨,只怕多有不便。”

      齊青鸞道:“你我肉體,也不過帶肉骷髏,貧道不介意的?!?/p>

      鉤弋無名知道她理解錯了,額汗涔涔而下:“道長,實(shí)不相瞞,我父遺體與眾不同,不便相見?!?/p>

      齊青鸞微感驚訝,好在出家人四大皆空,沒有刨根問底,若換了公輸三淚,只怕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便道:“那好吧,只要有外物連通,我的神通就能起效?!?/p>

      鉤弋無名解下靈柩,輕輕放在地上,似乎里面不是骸骨,而是熟睡的父親。

      齊青鸞心中暗嘆:“有子如此,又有何求?!彼米诘?,雙手抵住靈柩外幫,似在運(yùn)氣。一刻鐘后,額頭鬢角熱汗淌下。暫時休憩一陣,如法炮制,如此折騰了兩個時辰。

      鉤弋無名偷偷啟動釋迦眼,透視靈柩,但見里面一如從前,沒有任何改變,心中頹喪,只好對齊青鸞千恩萬謝,將靈柩重新背起。

      齊青鸞擦擦汗,道:“無名兄,我的神通一直在增強(qiáng),過個一年半載,我們還可以再試試?!?/p>

      鉤弋無名深施一禮:“仙長大恩大德,無名銘記在心,將來必報大恩?!?/p>

      齊青鸞道:“無名兄,你覺得這個世界奇怪么?”

      鉤弋無名道:“是奇怪,好人沒好報,我爹救人無數(shù),到頭來……”

      齊青鸞道:“那是世道險惡,不是奇怪。我說的奇怪是一覺醒來,這個世界忽然變得很陌生?!?/p>

      鉤弋無名奇道:“怎么陌生了?”

      齊青鸞道:“我總感覺我好像還在夢中未醒?!?/p>

      鉤弋無名嘆道:“人生本就是一場大夢?!?/p>

      齊青鸞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記得我本名叫齊飛凰,誰知師姐妹們都叫我齊青鸞,而她們的名字也都改了。我曾經(jīng)質(zhì)疑過,她們都說我本來就叫齊青鸞,還說我失憶了??墒?,我分明記得十分清楚。而且我這一路打聽過來,那些我們大家熟知的人物名字都不是我所記憶中的了?!?/p>

      鉤弋無名奇道:“比如?”

      齊青鸞道:“無名兄,你聽說過一個叫袁天罡的人么?”

      鉤弋無名搖搖頭道:“沒有?!?/p>

      齊青鸞道:“你所說的那個叫袁天縱的相師,我記得叫袁天罡。李樵風(fēng)在我的記憶中叫李淳風(fēng)?!?/p>

      鉤弋無名沉吟道:“這里所有的獵師,包括宗主,都知道那兩個名聞天下的術(shù)士叫袁天縱、李樵風(fēng),怎么會叫袁天罡、李淳風(fēng)。一定是你記憶出了錯?!?/p>

      齊青鸞道:“我的記憶絕對不會出錯?!?/p>

      鉤弋無名奇道:“那就怪了。難道是我們這些人的記憶集體出錯了?”

      齊青鸞緩緩道:“自從獲得神通之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曾經(jīng)有某個天選者具有一種篡改他人記憶的神通,改變了我的記憶。或者是改變了你們所有人的記憶?”

      鉤弋無名沉吟半晌:“這個可能不能排除。當(dāng)初在乞天碑前,你為何不向宗主詢問這個問題?以宗主的能力,或許可以解釋這件怪事?!?/p>

      齊青鸞搖搖頭道:“我心里對這件怪事有一種恐懼感,不敢和太多人提及。除了我的師姐妹們,我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這件事,你是唯一的例外。不知為何,我面對任何人時,都有一種恐懼感,唯獨(dú)面對無名兄,心情無比放松?!?/p>

      鉤弋無名抱拳道:“多謝信任,只是很抱歉,此事我也猜測不出緣由?!?/p>

      齊青鸞道:“此事乃我的私密,還望無名兄守口如瓶?!?/p>

      鉤弋無名道:“請仙長放心?!?/p>

      齊青鸞走后,鉤弋無名心中暗道:這些天選者真是一個比一個奇怪。

      這一日,鉤弋無名練完功后,去公輸三淚的房間找他閑聊,但沒人。啟動釋迦眼,發(fā)現(xiàn)公輸三淚出了天授閣,悄悄向山腳走去。

      這些日子,公輸三淚一直鬼鬼祟祟地在谷地中踅摸,不知在找什么,鉤弋無名問時,公輸三淚吞吞吐吐,答非所問。其中定有蹊蹺,鉤弋無名忍不住偷偷跟了出去。

      山腳下雜木叢生,綠葉披拂。公輸三淚鉆進(jìn)樹叢,地毯式搜索,十分仔細(xì)。好半天,忽然蹲在那里不動了。鉤弋無名心中好奇,釋迦眼自然啟動,重重疊疊的樹葉化為虛影,只見公輸三淚背對著他半蹲著,透過衣衫,可見其肋下生著一只琉璃般的手臂,盤在腰間,右手拿了一個木制的像小鳥一樣的東西。

      人人都有秘密,鉤弋無名剛要避嫌走開。公輸三淚忽然站起回過身來。鉤弋無名想要收回釋迦眼已然不及,觸目而及的是肌膚雪白、波巒起伏的嬌軀,只不過用白綾束住了,外面襯托的袍子又很寬大,外表看不出異樣來。

      公輸三淚竟然是女兒身!

      鉤弋無名一時傻了,撟舌難下。

      公輸三淚走出樹叢,抬頭看見鉤弋無名張著大嘴,不禁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拉他:“你怎么了?”

      好在兩人相距甚遠(yuǎn),她還沒發(fā)現(xiàn)鉤弋無名的眼睛變了顏色。鉤弋無名急忙收回天眼神通,像被蛇咬了似的往后一縮,磕巴道:“沒事沒事?!?/p>

      公輸三淚奇道:“今天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鉤弋無名心思電轉(zhuǎn),這個或許是假扮的公輸三淚:“我現(xiàn)在忽然有種感覺,很多事情都忘了,怎么也想不起來。對了,你是誰?”

      公輸三淚叫道:“你!”上前去摸他額頭。

      鉤弋無名連忙躲閃:“我沒發(fā)燒?!?/p>

      公輸三淚道:“沒發(fā)燒怎么說胡話呢!是不是經(jīng)歷天人三劫落下的病根?”

      鉤弋無名順口道:“或許是吧,最近總是忘事。你究竟是誰?”

      公輸三淚氣不打一處來:“我叫公輸三淚。你是不是連自己名字也忘了?”

      鉤弋無名撓撓腦袋道:“是是,我是誰?。俊?/p>

      公輸三淚大聲道:“你叫鉤弋無名。咱們所在地是天剎禁地。你是獵天師,我是獵器師。咱倆是好兄弟,我說過你爹就是我爹,我一定幫你復(fù)活咱爹?!?/p>

      看來這公輸三淚是真的,她一直女扮男裝,只是自己沒發(fā)現(xiàn)。鉤弋無名心慌意亂,忙不迭點(diǎn)頭:“哦哦,我想起來了?!焙么踔徇^去。

      公輸三淚見四周無人,一把抓住他的手。以前一直這樣,鉤弋無名雖怕他龍陽之癖,但總感覺他是玩笑,時間長了也沒再避諱。但此番不同了,急忙往回抽手。

      公輸三淚奇道:“你今天怎么這么奇怪?我手上有刺?”舉手看了一圈,“樹林里雖有荊棘,我小心得很,不可能被扎到??!”說著又伸手來抓。

      鉤弋無名再次躲閃,不過公輸家的機(jī)關(guān)誰能惹得起,你來我往之間,他的左手已經(jīng)被一只木銬鎖住了。鉤弋無名又不好撕破臉皮扯碎鎖銬,真?zhèn)€是有苦說不出。正在思量對策時,忽覺公輸三淚的手指在他掌心寫字,寫的是:“你別說話,我跟你說個秘密?!?/p>

      鉤弋無名渾身一震,難道她知道我發(fā)現(xiàn)她是女子并偷窺她了?一念及此,冷汗淋漓。

      誰知公輸三淚接下來寫的是:“我跟你說的秘密別讓宗主曉得,怕她多疑。宗主的神通我們不知,我怕她有千里眼順風(fēng)耳。十五年前,我爹公輸千城不告而別離家出走,再也沒回來。當(dāng)我看到宗主的鐵心時,我懷疑是我爹的手筆。天下機(jī)關(guān)共有三家,魯班門為攻,墨家為守,而偃師門擅制傀儡。偃師制傀儡形如真人,能唱能跳,內(nèi)里機(jī)關(guān)復(fù)雜微妙,其他兩家自愧不如。

      “戰(zhàn)國以后,偃師門移居海外。我爹少年時機(jī)緣巧合,在海外巧遇偃師門,學(xué)得了傀儡之術(shù)?;丶抑笤谱髁艘粋€傀儡,就是用的鐵心,鐵心牽引四肢,能走能跳。不過將鐵心和肉體接駁融合,要比全機(jī)關(guān)的傀儡難上百倍。所以我既懷疑又不敢相信。但偃師門人遠(yuǎn)居海外,除了我爹還有誰可能制出宗主的鐵心來呢!宗主今年十四歲,我爹十五年前失蹤,時間也對得上。我懷疑我爹也來過這里,所以一直尋找他的痕跡。今天我終于找到了這只木鳥,這木鳥翅膀下鏨有我爹的篆字名諱。看來我爹真的來過這里,但我找了整個樹叢,都沒有他的影子。他到哪里去了?如果他還活著,為什么不回家呢,我娘想他眼睛都哭瞎了。我爹癡迷機(jī)關(guān)術(shù),違背祖訓(xùn),擅自造木馬木鳥,將魯班書都學(xué)全了,難道他真的遭了報應(yīng)么?”

      鉤弋無名沒想到公輸三淚也有如此悲慘的家事,一時忘了男女大防,忽然心念一動,剛要說話,又咽了回去。反過手指在公輸三淚手心寫道:“你爹會不會也參加了天選?宗主曾跟我說過,她參加天選之時,一共只有兩人,一個是她,另一個是誰她沒說?!?/p>

      公輸三淚顏色慘變:“難道我爹遭劫遇難了?”

      鉤弋無名寫道:“我去問問宗主。”

      公輸三淚寫道:“別問。我們自己查訪?!?/p>

      鉤弋無名寫道:“好,你爹當(dāng)年穿過什么衣服?佩戴過什么飾品?身上有什么特征?我?guī)湍阏摇!?/p>

      公輸三淚努力回憶,把能想起來的都寫了。

      兩人這般走著,公輸三淚的長袖攏住兩人的手,兩人袖里乾坤,暗渡陳倉,一問一答。不明就里的人還以為兩人攜手?jǐn)埻笥亚榉藴\呢。

      第二十五章冢下三尺

      鉤弋無名回到自己屋中,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了。公輸三淚居然是女扮男裝,虧得她沒發(fā)現(xiàn)自己無意間偷窺之事,不然以后如何見人。想到這里不禁對自己的眼睛痛恨起來。回身從桌子上取過銅鏡,仔細(xì)察看雙眼,精神一集中,眼睛的顏色就變了。精神一卸,眼色又恢復(fù)原狀??磥硪诩泳毩?xí),控制好神通的開關(guān)。最后他發(fā)現(xiàn)一個竅門,開啟神通之時,只要將眼睛一眨,便能迅速關(guān)閉神通。

      入夜之后,有星無月,夜色沉沉。鉤弋無名背上父親的靈柩,悄悄溜出門,釋迦眼自然啟動,夜視、遠(yuǎn)視、透視,無所不能。四下看了看,沒有人,借著夜色掩護(hù),一路疾行。正跑著,眼角余光忽然掃到一點(diǎn)黑影,心中一驚,扭頭看時,原來是武天授的那只貓?jiān)炜v。

      袁天縱在他一停步的時候,飛身躍上他的肩頭。鉤弋無名搖搖頭,苦笑一聲,來到禁地東側(cè)的英靈丘。聽宗主說,這里都是渡劫未成逝去者的墳?zāi)梗绻斎郎I的父親公輸千城天選未成,也許就埋在這里。十多年了,衣裳腐爛,但佩戴的玉飾當(dāng)可無恙。

      新墳舊冢,足有數(shù)百個。新墳就有八十個,短短幾天內(nèi),宗主就將天選死亡者入土為安,一個人能挖得過來么?鉤弋無名心中一動,宗主好像無所不能,她的神通究竟是什么?自己擁有兩種神通,宗主總要比自己多吧?

      鉤弋無名先略過那些新墳,觀察舊墳。舊墳多數(shù)就是個土饅頭,長年沒人添土,有的已經(jīng)看不出形狀了。有的墓木已拱,有的蒿草過腰。他啟動釋迦眼,透過蒿草樹木土堆,墓穴中的尸骨一覽無余,大半已成骷髏,成了狐穴鼠窩。虧得他膽大,看了一具又一具,全部看完了,沒有。倒著再看一遍,還是沒有。又到新墳這邊看一遍,還是沒有。

      他心中納罕,難道公輸千城下葬時,沒有穿戴自己的衣物飾物?忽然想到公輸三淚說他父親癡迷機(jī)關(guān)術(shù),心念一動。公輸千城一直夢想著能造成飛鳥上天,如果他看到了蚩尤碑上的碑文,會不會對天人的飛車感興趣?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才想到。一念及此,豁然開朗,轉(zhuǎn)身就要奔向蚩尤冢。

      可一剎那間,蚩尤冢前的詭異鎮(zhèn)物、神秘道場,還有那冢內(nèi)的恐怖孔雀一一浮現(xiàn)眼前,鉤弋無名跑了幾步,又猛然剎住。去,還是不去?心中兩念交戰(zhàn),廝殺不休。最后他一跺腳,去!今夜無云無雷,蚩尤冢前當(dāng)不會有太大危險。

      剛到草木稀疏之地,袁天縱便受不了了,喵喵尖叫,跳下來,咬著鉤弋無名的褲腿往后拖拉。

      鉤弋無名不禁笑道:“袁相師,你雖然變成了貓,但人情未泯,善心猶在,謝謝了,我去去就回?!?/p>

      由于在英靈丘耽擱太久,此時斗轉(zhuǎn)星移,已經(jīng)到了下半夜。

      自從那夜雷擊星冢之后,鉤弋無名是第一次來,還是有些頭暈惡心,混沌的夜色在他眼中濾過,一切如白天般歷歷在目。蚩尤冢沉沉如鐵,表面毫無光芒。在那次雨夜雷擊震動后,墳冢西側(cè)的那個佛龕又變了位置,看來當(dāng)初公輸三淚猜中了,墳冢會動。

      他啟動釋迦眼后,先看墳冢當(dāng)中,不知為何,眼光穿過鐵冢表面后,內(nèi)里的情景看不太清楚了,只有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藍(lán)色熒光閃耀。

      鉤弋無名心中暗道:那夜因?yàn)槔讚?,星冢被藍(lán)光照亮,所以自己能看到冢中的飛車,看來自己的天眼還不強(qiáng)。細(xì)想那夜,并未在冢中看到公輸千城。他想研究天人飛車,必須要想方設(shè)法進(jìn)入蚩尤冢,冢體是鐵鑄的,渾然一體,沒有門。該怎么進(jìn)去呢?對了,肯定和土夫子一樣,從地下掘洞以入。

      想到此處,鉤弋無名俯下身來,繞著蚩尤冢察看地面以下。這一看竟看出蹊蹺來,上次和公輸三淚來時,蚩尤冢周圍的地面有二尺左右的距離也是鐵鑄的,自己還丈量過,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增加到了三尺!

      鉤弋無名喃喃自語:“這是怎么回事?難道這鐵地面還像花草樹木一樣,具有生命,能夠生長么?”一時琢磨不透。

      鉤弋無名發(fā)現(xiàn),他的天眼能透視泥土地一丈左右的距離。繞了大半圈后,鉤弋無名忽然發(fā)現(xiàn)東北方的地下丈許處,有一處地道,直通冢下。地道的來處在震營陰爻一的房屋內(nèi)。這屋子是磚瓦結(jié)構(gòu),在狂風(fēng)中幸存。鉤弋無名鉆進(jìn)屋中,很快發(fā)現(xiàn),地道藏在煙囪里,但他背著靈柩根本鉆不進(jìn)去。轉(zhuǎn)念一想,暫時沒人來此,不如掘坑進(jìn)去。尋了一把鐵鏟,來到屋外,直接垂直打洞,不想只掘了幾下,就因力量過大,鐵鏟木柄斷折,再尋不到趁手工具,只好揮著鏟頭挖掘。好在他得到了夸父神力,只不過半刻,就掘出了一個深達(dá)丈許的大洞,和下面的地道連通了。

      此時天光欲曙,鉤弋無名本想等夜晚再來,只是他實(shí)在太想找到公輸千城了。只因公輸三淚的那句:你爹就是我爹。

      鉤弋無名跳了下去,地道又矮又窄,他又背著棺槨,只能弓身而行。走了一段,可能是上次星冢震動,地道里很多地方坍塌下泥土來,通道變窄,最窄的地方,只能爬著向前。這時他才后悔,適才太著急了,沒有多想,既然不顧忌暴露從地面鑿洞,在蚩尤冢前挖掘豈不少很多行程?有心返回,已走了半路。何況再次掘坑又要花費(fèi)工夫。既來之則安之,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鉤弋無名渾身被汗?jié)裢噶?,混著泥土,黏糊糊的。哇哇又吐了兩次,簡直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了。

      正難忍受時,眼前通道豁然開朗,大了數(shù)倍,地下積著一堆還沒清出去的泥土。鉤弋無名站起身來,活動了幾下筋骨,定睛一看,前面是弧形鐵壁,大概還是鐵冢外殼。此時地道開始變向,順著鐵殼向下延伸。鉤弋無名向下一看,登時大驚。

      縱向地道大概有一丈多深處,一個人影面向鐵冢,雙手撐著鐵殼,不知在干什么,身邊還扔著一把洛陽鏟。瞧那衣著打扮,似乎和公輸三淚所描述的公輸千城一樣。

      為了證明真假,鉤弋無名啟動釋迦眼,眼光穿過那人的身體,身體里面竟然沒有血液流動,是個雕像?他喊了幾聲:“下面是公輸千城叔叔么?”

      無人應(yīng)答。

      鉤弋無名解下父親的靈柩,飛身跳下地道。來到那人身邊,用手一摸,冰冰涼,確實(shí)是個雕像,連衣服都是鐵鑄的。但透視其體內(nèi)又覺得蹊蹺,體內(nèi)骨肉內(nèi)臟血管筋脈一應(yīng)俱全,再好的鐵匠也沒有這種雕工吧?

      據(jù)公輸三淚說,公輸家的衣食住行,能用器者決不用人。光身上穿的衣衫就有一百零八種,公輸千城所穿衍天甲內(nèi)藏八十一種銷器。鉤弋無名用釋迦眼觀看,雕像的衣服襯子里確實(shí)藏了很多機(jī)關(guān),只是都是鐵的。

      他輕輕將鐵像搬過來面向自己,一看這面目,正和公輸三淚所描述的公輸千城一樣。只見他兩眼圓睜,張著嘴,雖然是鐵鑄的,但鉤弋無名能感受到他眼中那種噴薄而出的震驚和狂喜。

      鉤弋無名查看四周,這條縱向掘出的地道,地面和兩側(cè)靠近蚩尤冢的三尺以內(nèi),都是鐵鑄的。而三尺之外,突兀地變成了泥土。仔細(xì)看,鐵與泥土交界的地方還有寸許似鐵似泥的不明物質(zhì),和外面地面上一樣。地上扔著的洛陽鏟的柄恰好一半在三尺內(nèi),一半在三尺外,而三尺內(nèi)的柄是鐵的,三尺外卻是木的。

      再聯(lián)想到地面上本來兩尺遠(yuǎn)的鐵痕突然增長到了三尺,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恐怖的猜測。

      正在此時,蚩尤冢中忽然熒光大盛,照亮了整個地道!

      第二十六章本是天上萼綠華,忽粘人間胭脂垢

      自從離開八卦營,來到天授閣居住,眾人病情漸好,神通增長,一日三餐恢復(fù)正常。

      今天是天觀十二年閏二月初一。

      清晨,獵味師越尋常起來后,卻發(fā)現(xiàn)天授閣中炊煙未起,照理說,每天這個時候,宗主都在做早膳。他的神通是辨識味道,按白銀面具人在詭師密卷中的記載是:乾達(dá)婆香。乾達(dá)婆是佛教天龍八部之一,以香氣為食。他自得此神通后,對味道極為敏感。是以武天授將膳食調(diào)味交給他負(fù)責(zé),經(jīng)他調(diào)味之后,御膳房的御廚都要甘拜下風(fēng)。

      越尋常來到天授閣外,見閣門輕掩,輕輕叩門,無人應(yīng)答。他叫了兩聲,還是沒人。他心中一驚,急忙推門進(jìn)去,閣中無人,灶房里鍋空灰冷。上了二樓,再次敲門,還是沒人回答。事出反常,他顧不得男女大防,推門而入,武天授的閨房中,干凈整潔,被褥疊起,床幃斜掛,一絲不亂。只是房中無人。

      越尋常不敢耽擱,匆匆下樓,大叫:“宗主不見了!”

      二十八將大部分人已經(jīng)起床,聽他這么一叫,急忙奔出屋子,四下尋找不見,頓時如沒頭蒼蠅般亂作一團(tuán)。

      剩下的獵師中以公輸三淚最有將才,無形中自然擔(dān)當(dāng)了頭領(lǐng)之職。

      公輸三淚叫眾人不要驚慌,首先讓獵宙師闞冷冥想一下,看能不能看到宗主的影像。獵宙師闞冷的能力是預(yù)知,但她凝眉苦思半晌,什么也沒看到。

      獵力師馮追豹撇嘴道:“廢材一個。要不要讓俺將這屋子拆了,看看宗主藏在哪里?”

      公輸三淚瞪了他一眼。

      馮追豹吃過她的虧,一直想找茬報復(fù),將手指掰得咔咔響:“小白臉,不服,想練練么?”

      公輸三淚冷冷道:“你要想死,盡管放馬過來!”

      馮追豹被她神情所懾,有些打怵,但在人前不能丟了面子,捋袖揎拳還要往上沖。

      獵夢師魚夢溪冷冷道:“宗主說過,我們二十八將要勠力同心,禍起蕭墻者,殺無赦。”

      馮追豹這才閉住了嘴,兀自氣咻咻喘著粗氣。

      公輸三淚問越尋常能否根據(jù)宗主身上的氣味追蹤一下。

      越尋?;腥淮笪?,急忙進(jìn)屋嗅了一下宗主衣物上的氣味,然后趴在地上,撅臀搖肩,如同獵犬一樣,抽著鼻子使勁嗅聞。當(dāng)此關(guān)頭,眾人想樂也樂不出來。

      越尋常嗅了半晌,出了天授閣向北,一直嗅到山崖邊,這才站起身來。這里正是當(dāng)初武天授送十二獵師出谷的隱藏通道。

      越尋常道:“馮大彪子,在天授閣中,你的臭腳丫子味擾亂了我的方向,出閣之后才好了許多。”

      馮追豹怒道:“越黑子,要不是還想吃你做的飯菜,俺一把揪掉你的腦袋當(dāng)球踢,你他娘的信不信?”

      越尋常哈哈一笑:“信信?!?/p>

      越尋常本是黃河渡口一名纖夫,常年在外,曬得皮膚黝黑發(fā)亮。于是馮追豹就給他起了這個綽號,兩人關(guān)系還算不錯。

      獵夢師魚夢溪道:“你確信宗主來到了這里?”

      越尋常斂起笑臉:“是,天授閣中大家的氣味濃郁摻雜,很難分辨,但一出閣門,宗主的氣味便清晰許多,確實(shí)是一直向這里來的。”

      魚夢溪有些不信:“你真能分辨出宗主的氣味?”

      越尋常自信地道:“這地下沙土中殘留著我們二十八獵師中很多人的味道,交叉往復(fù),有濃有淡,若仔細(xì)甄別,溯本追源,便能畫出大家經(jīng)行的路線圖。這其中,宗主殘留的氣味最多,有十三縷,說明宗主至少有六次往返這里。另一次大概是只去未回,這縷氣味也是所有氣味中最濃的,說明它是最近才產(chǎn)生的?!?/p>

      越尋常的神通就是味覺辨別。公輸三淚絲毫不懷疑他的推斷:“這么說,宗主是出谷去了?”

      金山公主李幼兕忽然想起前幾日和宗主的對話,于是對大家說了。

      公輸三淚道:“難道宗主又去川西巡查戰(zhàn)況去了?”

      魚夢溪疑惑道:“公主,你不會騙我們吧?川西離這里千里之遙,宗主一直在這里,何時去的川西?”

      李幼兕道:“宗主肯定是晚間去的?!?/p>

      魚夢溪道:“你的意思是宗主夜間離開云夢山,到川西巡視完畢,天亮之前返回?這怎么可能,川西離這里至少有三千里,來回六千里,一夜之間驅(qū)馳六千里,就算西域的汗血馬也做不到吧?”

      李幼兕接過話頭道:“宗主說她騎著花斑豹?!?/p>

      魚夢溪疑道:“花斑豹再快,一夜之間也跑不了六千里吧?千里馬也不過日行千里?!?/p>

      越尋常道:“先不要管那么多了,為何宗主這次清晨還未歸來,是不是遇到危險了?”

      魚夢溪道:“公輸兄,你最擅機(jī)關(guān),你想辦法打開這座隱藏的石門。越兄,你再嗅聞一下,看看宗主是否真的出了云夢山。如果那樣的話,我們一定要趕到川西,助宗主一臂之力。”

      公輸三淚皺眉道:“川西離這里三千里,我們沒有縮地成寸的神通,只怕追之不及啊?!?/p>

      便在這時,撲簌簌一陣風(fēng)響,叱世驚艷斂起雙翼,從天而降。

      魚夢溪大喜:“先讓驚艷姑娘去打探一下。”

      誰知叱世驚艷還未到,便驚叫道:“公輸三淚,不好了,鉤弋大哥不見了!”

      公輸三淚神色一變:“你先別急?!?/p>

      魚夢溪道:“難道宗主帶他一起去了?”

      眾人嘴里反酸,心中泛苦,拳頭發(fā)緊。

      越尋常搖搖頭道:“不可能,這里沒有鉤弋無名的氣味。”

      公輸三淚道:“越兄,你受累再幫忙找一下無名兄吧?”

      馮追豹怒吼一聲:“放屁!那個背死倒的喪門星,死了才好,找他干鳥!現(xiàn)在宗主生死未卜,誰敢有異心俺馮大彪子揪下他的腦袋當(dāng)……”后面的話尚未說完,忽然張不開嘴了,順著嘴丫子縫往外擠血沫子。他疼痛難忍,又發(fā)不出聲音,急得用蒲扇大手去抹嘴。這一下擼到幾根細(xì)絲,往外一扯,好家伙,嘴唇都扯豁了。

      馮追豹貌憨心細(xì),這細(xì)絲正是公輸三淚的三千煩惱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克服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消滅恐懼的根源。他怒吼一聲,作勢欲沖。

      其他人急忙阻攔。

      唯有山下櫻姬懶洋洋道:“貓爭鼠斗,真沒意思。”

      公輸三淚眉梢一挑,只要馮追豹再敢下手,立時用機(jī)關(guān)擊斃。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聲音冷然響起:“都給我住手!”

      眾人抬頭一看,不知何時武天授騎著花斑豹站在了他們面前,頓時噤若寒蟬。連馮追豹也剎住了腳步。

      越尋常抽了抽鼻子,有些奇怪,武天授身上殘存著一絲胭脂香粉的膩味,以前她從來都是素面朝天,衣衫熏沐的也是天然荷瓣制成的清荷香,絕無一絲這種味道。他仔細(xì)分辨了一下,除了胭脂香粉的味道,還有另一個人的味道,而且是個女子,并且這個女子已然成婚,因?yàn)樵陔僦兜乐袣埓媪艘稽c(diǎn)男人的臭味。

      越尋常心中一動,宗主跟誰出去了呢?決不是二十八獵師中的某人。

      馮追豹剛要告狀,武天授冷冷道:“馮追豹,你辱人先人在前,本就該罰。公輸三淚,你下殺手于后,濫用私刑。按理說,你二人都該懲戒,姑念你們初犯,下不為例。如果再敢扯起禍端,本宗決不輕饒?!比舆^一包金瘡藥,馮追豹接住,“先止住血!”轉(zhuǎn)頭對山下櫻姬道,“山下櫻姬,同袍爭執(zhí),你不予勸說,反而冷言譏刺,該當(dāng)何罪!”

      山下櫻姬是二十八將中唯一一個不把宗主放在眼里的主,聞言淡淡道:“該當(dāng)何罪就何罪,反正我都活膩了!你說讓我找到生活的樂趣,波折冒險刺激,到現(xiàn)在,我一樣都沒碰到。你尚未滿足我的心愿,有何臉面教訓(xùn)我!”

      武天授點(diǎn)點(diǎn)頭:“或許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感到人生有趣了!”

      山下櫻姬本擬激怒武天授,和她過過招,找點(diǎn)刺激,誰知武天授根本不上當(dāng)。

      魚夢溪怕二人尷尬,急忙上來圓話:“宗主,川西戰(zhàn)況如何?”

      武天授淡淡道:“雙方僵持,不分勝負(fù)。我一來一回,耽擱了幾個時辰,故而歸遲。越尋常,你立即尋找鉤弋無名的蹤跡。”

      有了宗主的吩咐,越尋常不再為難,急忙依法炮制,四下搜尋,片刻之間,便找到了山谷東側(cè)的英靈丘,順著英靈丘折了個彎,又向谷中的八卦營過去。

      叱世驚艷心中驚慌,鉤弋無名沒事去那里做什么?先前在八卦營中待選的過程讓她刻骨銘心,心有余悸。

      此時已到辰時,渾圓的太陽像一張烙餅,粘到了山崖之巔。眾人腹中饑餒,但宗主不發(fā)話,誰也不敢說。

      皇甫追星瞧了瞧太陽,忽然心中驛動,來到武天授面前道:“宗主,今天辰時三刻當(dāng)有日食發(fā)生?!?/p>

      第二十七章日食

      皇甫追星的神通是感知日月星辰的變化,自從天劫醒來之后,她醍醐灌頂,心竅忽開。便如后來的禪宗頓悟法門:身陷三千迷海,一朝頓悟成佛。大地是方的圓的,忽然就想清楚了。

      當(dāng)時武天授問她如何感知的,她說每當(dāng)星辰變化時,便會心中驛動。武天授道:“看來你和日月星辰之間產(chǎn)生了一種奇妙的感應(yīng),祝賀你,求仁得仁,這在獵師中并不多見?!?/p>

      此時聽皇甫追星這么說,武天授抬頭看看,太陽比盤子都圓,怎么也看不出來要日食。

      過了片刻,越尋常已經(jīng)嗅到了八卦營外,本來響晴的天,突然暗淡。馮追豹驚叫道:“天狗食月了!宗主,天象異變,必是觸怒上天,別再找那個、鉤弋無名了!”

      眾人抬頭看時,只見懸崖上的太陽東面缺了一角,圓日變成了彎月,有如黑漆盤,來掩白玉盂。

      獵星師皇甫追星反駁道:“什么天狗食月,那是太陽!”

      馮追豹慌忙改口:“那就是天狗食日!”

      皇甫追星道:“你看那太陽陰影的角度呈圓弧形,狗嘴咬的能這么整齊么?這是日食。是月亮運(yùn)行到太陽和大地中間,阻擋了太陽光所致?!?/p>

      馮追豹不服氣道:“月亮,俺怎么沒看見月亮?”

      皇甫追星道:“漢朝張衡曾說‘月光生于日之所照,魄生于日之所蔽,我李叔叔也說過,月亮本身是不發(fā)光的,它只是反射太陽光,但亮度要小很多。故而日月同出之時,因?yàn)殛柟馓?,相比之下,暗淡的月亮便看不見了。就像我們白天看不見星星,難道星星就不存在了么?但日出日落陽光柔和的時候,只要月亮在天上,我們還是能看見它的輪廓的?!?/p>

      此次日蝕在《舊唐書》中這樣記載:天觀十二年閏二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此時地動停止,眾人從地上爬起,跟著武天授向山壁處隱蔽的山洞狂奔!

      山下櫻姬卻是頭一遭挑起了眉,抬起了眼,一臉興奮,返身向那蚩尤冢內(nèi)破殼而出的怪物奔去!

      公輸三淚面色劇變,狂號一聲:“鉤弋無名!”跟著山下櫻姬而去,只一眨眼,就超過了她!

      山下櫻姬眉梢一挑,居然有人能比她還快!卻見公輸三淚衣襟下探出一只足有丈余長的手臂,晶瑩纖細(xì),如同琉璃雕琢的一般,上面布滿龍鱗,宛若長桿,在地下一撐,公輸三淚便躍出四五丈遠(yuǎn)!

      山下櫻姬一生萬事不輸人,一見有人超過自己,不由得見獵心喜,腳下加快,一時間兩人并肩齊行,不分軒輊。

      第二十九章三千士走曹溪路,一個人到虹霓關(guān)

      此刻,天剎禁地南面的山崖上,增長天王神像內(nèi)部的密室中。

      黃金面具人的聲音有些顫抖:“外面發(fā)生了日食,蚩尤冢居然再次發(fā)光震動!”

      白銀面具人道:“從來只有雷擊,星冢才會發(fā)光,現(xiàn)在無云無雷電,為何還會發(fā)光?”

      黃金面具人側(cè)耳傾聽:“武天授也提出了同樣的問題,她估計(jì)和日蝕有關(guān)。鉤弋無名還在地道中,怎么辦?這可是最好的天人種子,不容有失啊?!?/p>

      白銀面具人道:“那也沒辦法,只能聽天由命了。蚩尤旗的危險極大,我們束手無策啊?!?/p>

      黃金面具人道:“若非鉤弋無名探尋地道,我等哪知失蹤了的公輸千城原來是要盜掘蚩尤冢。我實(shí)在舍不得鉤弋無名的釋迦眼??!”

      白銀面具人道:“你的李聃耳也不差啊。當(dāng)年若非公輸千城狡詐,借口為防止武天授的鐵心生銹需要鯨井玄冰來煉制,將你調(diào)走,你的李聃耳也可能發(fā)現(xiàn)他的秘密?!?/p>

      黃金面具人嘆道:“我的李聃耳雖能竊微聽遠(yuǎn),但若有人獨(dú)自行動不說話,我只能根據(jù)其行動時發(fā)出的聲音來推測,畢竟不如眼見為實(shí)來得準(zhǔn)確。譬如那二十八獵師的神通,我是根據(jù)他們初得異象掩藏不住的反應(yīng)來推測的,若有人故意掩藏反應(yīng),不聲不語,我上哪里推論?練了一字禪的一字禪師我就沒聽出來,后來若非武天授考較他們,怎知他的神通?虧得這鉤弋無名偶爾自言自語,又喊叫公輸千城,否則我只能推斷出他下了地道。去做什么,卻無從猜測。再比如大哥在天授閣中變成了貓,我就沒推斷出所以然。若有鉤弋無名的釋迦眼,一切豈不洞若觀火?”

      白銀面具人嘆口氣道:“多虧大哥英明,看出武天授絕非善類,讓你我隱匿不出,否則你我極有可能步大哥、七哥后塵?!?/p>

      黃金面具人道:“你懷疑大哥是被武天授害了?”

      白銀面具人道:“當(dāng)時天授閣中就他二人,你說呢?”

      黃金面具人道:“那為何當(dāng)時我沒聽到任何異常之聲,只聽武天授叫了一聲師父你去哪了?你怎么變成貓了?”

      白銀面具人道:“也許是武天授做了手腳,而且之前你一直休息,也沒有認(rèn)真傾聽,注意力不集中時,很容易錯過一些聲音。”

      黃金面具人忽然截住了話頭:“什么,蚩尤冢爆炸了!咱們的試驗(yàn)可能永遠(yuǎn)不能再進(jìn)行了!”

      鉤弋無名在地道中發(fā)現(xiàn),離蚩尤冢三尺遠(yuǎn)的地方都變成了鐵,連公輸千城都變成了鐵人,一個驚人的猜測讓他心驚膽戰(zhàn):難道是蚩尤冢把公輸千城鐵化了?

      他剛想到這里,忽然蚩尤冢再次發(fā)光,他心下大驚,急忙抱起鐵化的公輸千城躥上地道,再將父親靈柩背起,可這樣一來,身體更加龐大,想要順著地道往回爬,根本不可能了。拋下父親靈柩和公輸千城,自己逃走的時間可能還夠,但如果這樣做他就不是鉤弋無名了。

      危急時刻,鉤弋無名當(dāng)機(jī)立斷,將父親靈柩和公輸千城一起放下,然后跳下坑洞,拾起洛陽鏟,又從坑中躍出,背起父親的靈柩。他一手抱著公輸千城,另一手以洛陽鏟向頭頂鏟土,準(zhǔn)備挖個豎洞逃出生天。

      泥土嘩嘩掉落,堆在地下正好可以墊腳。但他此時力量過大,不敢用力,只怕將洛陽鏟戳斷,那樣只能徒手,速度將更慢。

      蚩尤冢發(fā)光伴隨著震動,四周泥土簌簌直掉,鉤弋無名大急,只怕地道坍塌,那就要被活埋了。

      片刻間,豎洞已過三尺,鉤弋無名汗流浹背,頭暈眼花,直欲嘔吐。就在此時,地道震動幅度更大,他忽然感覺腳下一空,身不由己掉了下去。

      腳下剛著實(shí)地,他一手托著父親靈柩,一手護(hù)著公輸千城,奮力從泥土中站起。

      在蚩尤旗的照耀下,可見這里是一個碩大的坑穴,四周都是泥土堆,離蚩尤冢壁大概有五六丈的距離。抬頭看去,鉤弋無名心中狂喜,只見頭頂露出一片井口大小的亮天來??磥泶蟾膨坑融≌?,把自己挖的那個豎洞震塌了,但用目光丈量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離出口足有十丈高。他來不及多想,急忙沿著土壁向上攀爬。誰知土坡太陡,他一手抱著公輸千城,攀爬費(fèi)力。蚩尤冢一個大規(guī)模的劇震,他難以把持,再次失足落地,轟隆一聲,又墜了下去。

      這一墜又是五六丈,坑道再一次大規(guī)模坍塌,掉落的泥土頓時將他掩埋成丘。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宛若天崩地裂,蚩尤冢爆炸了。爆裂的鐵塊四下激射,大批碎塊順著坑道飛過來,擊打在土丘上。土丘中鉤弋無名只覺兩眼一黑,口鼻都被泥土封住,幾欲窒息。還沒等動作,又覺得一陣大力擊中身體,只覺五臟移位,喉嚨發(fā)甜,一口血噴出,這一張嘴,頓時吃了一嘴土。土腥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處,著實(shí)難受。但他平時吃苦吃慣了,也不以為意,此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死!

      鉤弋無名閉住呼吸,平緩心情。忽然他身后父親的靈柩一陣震顫,他以為是地動影響的,此時無暇多想,將眼睛睜開一條細(xì)縫,啟動釋迦眼,向外觀瞧。眼前的土堆變成了一團(tuán)虛影,大概有五六尺厚度,虛影之外是雜亂無章的鐵塊。透過鐵塊的縫隙,他看到了讓他震驚不已的一幕!

      雷雨之夜所見的蚩尤冢中那只黑孔雀,尾羽宛若黑色的潮水,向這邊蔓延過來!

      也許就是這黑孔雀將公輸千城鐵化的!

      埋在泥土里,再有片刻必然窒息;出去,也許就要和公輸千城一樣,變成鐵人。

      本就在泥土中窒息難忍,渾身出汗,現(xiàn)在一想,更是汗出如漿,渾身黏糊糊的幾欲爆炸。

      還沒等鉤弋無名做出選擇,忽然覺得身下似乎有一只大手托著自己,他使出千斤墜想要與之抗衡,怎奈身下軟綿綿濕噠噠的毫不受力。突然,他覺得頭上一輕,有空氣灌入鼻腔,他還來不及感覺生的喜悅,那黑孔雀的一支尾羽已經(jīng)湊到了眼前!

      第三十章黃芽白雪須點(diǎn)化,姹女嬰兒要因緣

      十幾個起落,山下櫻姬就到了那詭異的孔雀尾羽之前。定睛一看,那每一根尾羽都是無數(shù)根蛛絲一樣的細(xì)絲組成的,顏色漆黑發(fā)亮,縱橫交錯,有些像女孩頭發(fā)編成花樣繁復(fù)的發(fā)辮。那些細(xì)絲不斷滋生分蘗,如同爬蟲迅速擴(kuò)散向四面八方。

      山下櫻姬好奇,伸右手一招,便有一只孔雀翎飛起,落在她的手上,那些細(xì)絲如同活物,蜿蜒盤旋,交叉往復(fù),宛若織布機(jī)一般迅速結(jié)成網(wǎng)筒,纏住她的手腕。最可怕的是,那細(xì)絲所接觸過的皮膚,迅速變黑發(fā)亮。

      山下櫻姬興奮異常,大叫:“好玩,好玩!”

      山下櫻姬速度太快,公輸三淚雖有觀音臂助力,仍被她超過了。等她趕到時,見山下櫻姬不知死活地竟然去捉這種怪物,她大吼一聲:“快扔掉!”袖中飛出一把彎刀,將山下櫻姬小臂上的細(xì)絲一剖兩段,掉落在地。

      與此同時,公輸三淚陡然飛起半空,腳下伸出兩支長桿,足有一人多高。她伸手一拉山下櫻姬,喝道:“到我身后!”

      山下櫻姬將手一甩:“我憑什么聽你的!”說時遲那時快,地下的孔雀翎已然伸向了她的金縷鞋。

      公輸三淚像變戲法似的,手上多出了一柄撓鉤,一挑一撥,暫時將她鞋前的細(xì)絲撥開一條縫隙,喝道:“快點(diǎn)!”

      山下櫻姬從背后取下雙刀——張敞畫眉刀。此刀名字取自漢朝張敞畫眉的典故,刀形纖細(xì)頎長,宛若閨中女兒的兩彎蛾眉。她將雙刀一振,激起一陣狂飆,竟然破開重重疊疊的孔雀翎,趟出一條甬路來。

      公輸三淚心中感嘆:難怪山下櫻姬狂妄自大,這般功力,非我所及也!

      兩人一個持刀,一個踩高蹺,徑直向八卦營沖去!

      公輸三淚一邊沖,一邊喝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山下櫻姬道:“不做什么!”

      公輸三淚道:“你助我一臂之力,救一下鉤弋無名和叱世驚艷!”

      山下櫻姬淡然道:“我只是去玩,可沒有那個閑情逸致!”

      公輸三淚氣不打一處來,這家伙真是個怪人!

      那孔雀翎見物就纏,早有兩根纏在公輸三淚的高蹺上,向上飛速攀爬。也不知公輸三淚用的什么機(jī)關(guān),兩條螺旋形的刀繞著高蹺上下飛旋,將那翎毛全部斬落。高蹺被翎毛攀附后,雖然也變得黝黑發(fā)亮,但不影響使用。

      兩人依舊并肩前行,突入翎羽地界一里地,眼見就要接近八卦營了。山下櫻姬忽然叫道:“我右手有點(diǎn)發(fā)麻!”話音未落,張敞畫眉刀跌落在地。她左手刀一挑,那跌落的刀送入背后刀鞘。左手刀依舊如狂飆輪轉(zhuǎn),竟比方才還猛了數(shù)倍。前路依舊暢通無阻。

      她左手揮刀,刀鋒一掠,早將右手衣袖挑開,但見白膩的藕臂竟然變得發(fā)黑發(fā)亮,宛若黑色琉璃,一直蔓延到肘部,五指屈伸不利,僵硬如鐵。

      公輸三淚大叫道:“你中毒了!讓你不要動,偏偏自找苦吃!趕緊將毒臂切斷,免得毒氣侵入心臟,要了你的命!”

      山下櫻姬嘻嘻笑道:“中毒才好呢,反正我活膩了!我只擔(dān)心天下沒有能要了我命的毒!”

      兩人說話分神,加上越往近處,堆疊的細(xì)絲越厚,有的細(xì)線竟然如毒蛇般昂頭直立,從上往下攻擊。兩人宛若飛蟲陷入蛛網(wǎng),左支右絀,險象環(huán)生,被吞噬的命運(yùn)只是早晚而已!

      公輸三淚焦灼萬分,而山下櫻姬卻是興奮得發(fā)狂:“今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高興的一天!”

      塌陷的地道中,鉤弋無名被一股綿軟強(qiáng)大的勁力托起,鉆出被埋的土丘。但迎面就飛來了一根孔雀翎。他心下一急,不由自主伸手撥打。誰知那翎羽極軟,一經(jīng)碰觸,立即彎轉(zhuǎn),纏臂而上。

      他心中大驚,剛要甩開,誰知抬眼看到了一個更恐怖的景象。從萬千翎羽中鉆出一只碟形物,他認(rèn)得這是蚩尤冢中像老蚌吐珠一樣將黑孔雀吐出來的那架飛車。

      此次這架飛車向自己漂浮過來,它好像流轉(zhuǎn)的水,被某種無形的輪廓限制塑造,竟然在空中扭曲變形,變成了一個人形,而那個人的形象就是自己!

      他看到這個人形的嘴角微微挑起,竟然綻開了一抹邪惡的微笑,猛然向自己撲來!

      這是什么怪物?

      鉤弋無名想要躲閃,已然不及。他雖然不知道這個東西要做什么,但他心中一陣恐懼,這是一種來自記憶深處的恐懼!

      這個怪物似曾相識!

      一時間鉤弋無名萬念俱灰,閉目等死。

      誰知臉上似乎有涼洼洼的東西滑過去,溫柔得像春風(fēng),清涼得像泉水,很舒服。他睜眼看時,那詭異的人形已然撲到了自己面前,可是臉上卻顯現(xiàn)出驚怖的表情,旋即后退變形,又變成了一個碟形物,迅速漂浮后退!

      與此同時,那些孔雀翎羽也向后縮,比來時還要迅速。

      鉤弋無名心中奇怪,瞥眼看時,原來從身后的土丘中鉆出一種白如棉、細(xì)如雪的東西,蔓延著向那些孔雀翎撲去。他臉上那種冰涼的觸感,正是這種東西造成的!

      那些孔雀翎雖然極力后縮,但這種白色的物事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引力。很明顯那些黑色的孔雀翎欲拒還迎,雙方一旦接觸,白色頓時吞噬了黑色,將其同化成同樣的白色。

      鉤弋無名這時才發(fā)現(xiàn),身后父親的靈柩還在震動。他心中一動,此時地動已然停止,為何父親的靈柩卻要震動?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他回頭啟動釋迦眼,看向父親的靈柩,不禁大驚失色。

      鉤弋無名被這種白色的物事裹挾著,很快攀上了坑洞上沿。這種東西又軟又韌,顫巍巍、滑膩膩宛若皮脂肉凍。鉤弋無名忽然想到了《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和《山海經(jīng)》中記載的太歲,好像和這種東西差不多。太歲又叫肉芝、視肉、聚肉,形狀和豬肉差不多,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澤漆,青者如翠羽,黃者如紫金。傳聞太歲非植物、非動物、非菌類,不在天地萬物之類,其特點(diǎn)是無限生長。只因太歲多生于地下,古代筑屋修房挖地基若是挖到了太歲,那是最大的忌諱,主人必遭殃。有句老話叫“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就是這個意思。

      太歲蔓延生長,覆在那重重疊疊的孔雀翎羽上,瘋狂吞噬,孔雀翎羽一觸及太歲,立時如雪獅向火,化為虛無。

      (未完待續(xù))

      下期預(yù)告

      鉤弋無名遭遇危機(jī),他該如何脫險?父親的靈柩也發(fā)生異變,難道復(fù)活有望?欲知后事如何,敬請期待下期《大唐狩獵局·天剎魔冢(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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