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飛
(云南民族大學民族文化學院 昆明 650500)
王勃在蜀期間創(chuàng)作了《圣泉宴》一詩,但因其詩文集的散佚,外加王勃與駱賓王行跡的交叉,其詩序的存佚及歸屬問題在后世不同朝代的不盡一致,有必要予以考證。
宋代李昉、徐鉉等編著的《文苑英華》只收錄了《圣泉宴》一詩,題名為《圣泉宴韻得泉》,并未出現(xiàn)序文。其全詩如下:
圣泉宴韻得泉
披襟乗石磴,列籍俯春泉。蘭氣薰山酌,松聲韻野弦。
影飄垂葉外,香度落花前。興洽林塘晩,重巖起夕煙。[1]
元代收錄情況跟宋代相似,詩與序分離,《唐音》并未出現(xiàn)序文,只收錄了詩,詩題為《圣泉宴》[2]。
明代對于王勃詩文的收錄較多,主要呈現(xiàn)在崇禎年間張燮編著的十六卷《王子安集》和陸時雍《唐詩鏡》中,二者均并收詩與序,題目均為《圣泉宴并序》,不同之處在于張燮本詩序末尾無“詩得泉字”四字[3]。詩的內(nèi)容與《文苑英華》和《唐音》相同,現(xiàn)將張燮本詩序抄錄如下:
玄武山有圣泉焉,浸淫歷數(shù)百千年,垂巖泌涌,接磴分流。下瞰長江,沙堤石岸,咸古人遺跡也。茲乃青蘋綠芰,紫苔蒼蘚,遂使江湖思遠,寤寐寄托。既而崇巒左岥,石壑前縈,丹崿萬尋,碧潭千頃,松風唱響,竹露熏空,瀟瀟乎人間之難遇也。方欲以林壑為天屬,琴樽為日用。嗟乎!古今代謝,方深川上之悲;少長同游,且盡山陰之樂。盍題芳什,共寫高情。[4]
清代對于唐人詩文集的編選數(shù)量眾多,涉及到《圣泉宴》詩和序的主要有:徐倬《御定全唐詩錄》、項家達《初唐四杰集》、董誥《全唐文》、陳熙晉《駱臨海集箋注》和蔣清翊《王子安集注》等①《四庫全書》第一〇六五冊收有《王子安集》,但它是根據(jù)明張燮編著的十六卷《王子安集》,內(nèi)容與其相同,唯在詩題后注明“《全唐文》以此篇之序入駱賓王卷”,故文中不展開討論。。其中徐倬[5]、項家達[6]二人同時收錄詩與序文,題名為《圣泉宴并序》,二者內(nèi)容一致。董誥《全唐文》將詩與序分離,詩歸王勃,序歸駱賓王[7]2016,這一做法對后人影響極大。陳熙晉《駱臨海集箋注》在詩序末指出:“案此序各本皆不載,今從《全唐文》錄出。檢《王子安集》,有《圣泉詩》一首,序即此篇也。且子安在梓州所作詩文尚多,恐非駱文”[8]。蔣清翊《王子安集注》也在收錄時指出:“《文苑英華》二百十四,按諸本俱無序,據(jù)項家達本補。按《全唐文》,則以此序入駱賓王卷”[9]。
現(xiàn)將我國唐朝以后主要著作中收錄《圣泉宴》詩及序文的情況匯總,如表1所示。
表1 宋朝至清朝主要著作中所錄《圣泉宴》詩及序文的異同
現(xiàn)代聶文郁先生在《王勃詩解》中錄入《圣泉宴》詩時也沒有加上序文,但他像前人一樣指出了《全唐文》將此篇歸入駱賓王卷下,說出了這篇序的歸屬問題,可惜沒能對此作進一步的探索,指出這篇序的真實作者[10]。結(jié)合日本正倉院藏本《王勃詩序》、詩序文本內(nèi)容和王駱二人經(jīng)歷與行文風格來看,筆者認為,《圣泉宴》詩序當為王勃所作。
王勃作品自宋代后散佚嚴重,從《唐書·文苑傳》的三十卷,到《楊炯集序》的二十卷,再到洪邁《容齋隨筆》的二十卷,可見僅到宋代就已有眾多篇目亡佚。明代張燮從《文苑英華》等書中輯得十六卷,清代蔣清翊“盡心竭慮,三易其稿”,增輯、箋注出最完整的版本《王勃集注》。因此,《圣泉宴》詩序的作者問題緊靠我國古代資料,恐難得出令人信服的結(jié)論??既毡菊齻}院藏本《王勃詩序》,或?qū)Υ藛栴}的解決有所幫助。
晚清楊守敬曾作為繼任公使黎庶昌的隨員留任日本,期間廣搜古本珍籍,“每得一書,即略為考其原委,別紙記之,久之得廿余冊”[11]1a,后命名為《日本訪書志》。其中有書記官巖谷修贈送的影照本《古鈔王子安文》一卷,共計三十篇序文。書中抄錄有軼文《圣泉宴序》,現(xiàn)將其轉(zhuǎn)抄于此:
玄武山趾有圣泉焉,浸淫滴瀝,數(shù)百年矣。乘巖泌涌,接磴分流,沙堤石岸,成古人之遺跡也。若乃青蘋綠芰,紫苔蒼蘚,亦無乏焉。群公九牘務閑,江湖思遠。寤寐奇托,淹留勝埊。既而岡巒卻峙,荒壑前縈。丹崿萬尋,碧潭千仞。松風唱晚,竹霧熏空,蕭蕭乎人間之難遇也。方欲以林壑為天屬,以琴樽為日用。嗟乎!古今同游,方深川上之悲;少長齊游,且盡山陰之樂。盍題芳什,共寫高懷。[11]276a
楊守敬指出其書法古雅,中間凡“天”、“地”、“日”、“月”等字,皆是武周新字,相其格韻,亦的是武后時人之筆。①武后所創(chuàng)十八字,在日正倉院藏本集中體現(xiàn)的有:變“月”為囝、變“地”為埊、變“年”為。則此影照本的原本應當是武后時人所抄,傳至日本。
此外,著名學者嚴紹璗曾在日本發(fā)現(xiàn)正倉院藏《王勃詩序》 (卷子本),共計四十一篇,全卷卷末余白處墨書“慶云四年(707)七月二十六日 用紙二十九張”,“慶云”為日本文武天皇年號,當為日本獲此寫本的日期[12]。此時距王勃逝世約三十年,按此,正倉院藏《王勃詩序》應當是目前所見最早的王勃文集,其中多篇序文未見于國內(nèi)。國內(nèi)最早的應是明代張燮輯十六卷本《王子安集》。
楊守敬所見影照本的原本正是嚴紹璗提到的正倉院藏本。巖谷修贈給楊守敬的古鈔影本,是明治十七年博物局的石印本,其底本藏于奈良正倉院[13]。由于所影并不完整,致使楊守敬所見的《古鈔王子安文》只有序文三十篇,剩余十一篇未能影印。
唐朝時期,中日關系密切,日本官方多次派遣唐使到長安進修學習漢文化,傳回了大量的唐人作品,正倉院藏《王勃詩序》正是其中之一,按其卷末尾注日期,應當是在日本傳抄的?!妒ト纭吩娦虮M管宋元兩代未傳,但考此唐代抄本,更能定名為王勃所作。
除了從正倉院藏《王勃詩序》的角度來看,其實從詩序文本內(nèi)容和王駱二人經(jīng)歷以及二人行文風格這些方面,也能發(fā)現(xiàn)端倪,進而確定作者。
王勃在總章二年(公元669年)因為戲作《檄英王雞》而被唐高宗逐出沛王府,五月沿金牛古道自秦入蜀,開始為期近三年的蜀中漫游[14]。王勃入蜀時盧照鄰正在四蜀地新都任縣尉,王勃專程前去訪友,九月九日邀約盧照鄰、邵大震同登中江玄武山,彼此唱和,有詩為證:
盧照鄰的《九月九日登玄武山》:
九月九日眺山川,歸心歸望積風煙。他鄉(xiāng)共飲金花酒,萬里同悲鴻雁天。
王勃的《蜀中九日登玄武山旅眺》:
九月九日望鄉(xiāng)臺,他席他鄉(xiāng)送客杯。人情已厭南中苦,鴻雁那從北地來。
邵大震的《九月九日玄武山旅眺》:
九月九日望遙空,秋水秋天生夕風。寒雁一向南遠去,游人幾度菊花叢。[15]
除此之外,王勃在玄武山留下的作品還有:《圣泉宴》、《游山廟序》、《游山廟賦并序》等,可見王勃對玄武山的山水林壑有著別樣的情感,那么有關《圣泉宴》的這篇序文可能是王勃所作,當無非議。
李調(diào)元在《井蛙雜記》中曾說到:“王楊盧駱,初唐稱四杰,無人不入蜀中者。”[9]55這在駱賓王后期的作品中有所體現(xiàn),有詩《憶蜀地佳人》為證:
東西吳蜀關山遠,魚來雁去兩難聞。
莫怪常有千行淚,只為陽臺一片云。[16]864
這是駱賓王被貶為臨??h丞時所寫,東吳和西蜀相隔千里,詩人的想念之情溢于言表。在此之前,咸亨二年唐朝西南的姚州發(fā)生叛亂,駱賓王到四川參加姚州道大總督李義征討蒙儉的戰(zhàn)役。叛亂平定后,駱賓王做了幕府書記,結(jié)交當?shù)匚娜?,游歷四川美景。在蜀漫游兩年之余,上元元年年底自蜀地返回長安,被授予武功縣主簿。[17]
那么駱賓王是否可能寫下這篇序文呢?答案是否定的。且看序文內(nèi)容:“遂使江湖思遠,寤寐寄托”、“瀟瀟乎人間之難遇也”、“以林壑為天屬,琴樽為日用”,這些表述充滿了對大自然的喜愛和對官場塵世的厭煩。而駱賓王此時平定叛亂,立有戰(zhàn)功,自然是對進一步報效祖國懷有一篇片熱忱,而不應該是隱匿自然山水之間,遠離俗世。相反,這種興趣喜好和情感態(tài)度正好符合了王勃被逐出沛王府之后的“吾之有生,二十載矣。雅厭城闕,酷嗜江海”的狀態(tài)[7]1845。
從王、駱二人的經(jīng)歷來看,有關《圣泉宴》的序文于王勃的人生軌跡更為符合。
這篇序出現(xiàn)過三個名稱,正倉院本《王勃詩序》稱“圣泉宴序”、《全唐文》和《駱臨海集箋注》稱“圣泉詩序”、《王子安集》和《和初唐四杰集》等稱“圣泉宴并序”,拋開題目不論,且將序文內(nèi)容與詩作內(nèi)容作對比分析,便可發(fā)現(xiàn)端倪:
其一,“古今代謝,方深川上之悲;少長同游,且盡山陰之樂”,指出游歷玄武山非一人獨行,而是與好友同游。再看詩中“披襟乗石磴,列籍俯春泉”,《文選》李善注:“以草薦地而坐曰籍?!薄傲小眲t是按序成行之意,可見圣泉宴也不是一人,這與序文內(nèi)容相吻合。
其二,序文中提到的“圣泉”對應著詩中的“春泉”,“垂巖”對應著“重巖”,“磴”對應著“石磴”,“松風”對應著“松聲”,“琴樽”對應著“野弦”。序文中的景物和器物在詩中都有體現(xiàn),可見序與詩歌詠的乃是同一對象,二者當是互文性作品。
其三,《唐詩鏡》和《初唐四杰集》等所載序文末尾有“詩得泉字”四字,意思是序文后所寫之詩的韻腳在“泉”所在的韻部,再看《圣泉詩》的韻腳“泉”“弦”“前”“煙”正是同屬一個韻部。這種情況在王勃其他的詩中也有體現(xiàn),如《春日宴樂游園賦韻得接字》的韻腳為“浹”“葉”“牒”“接”[16]670。宋代《文苑英華》中將詩作定名為“圣泉宴韻得泉”,這正與陸時雍收錄的序文末尾“詩得泉字”相吻合。
由此可見,序文內(nèi)容與詩作內(nèi)容構(gòu)成了前后照應的關系,二者相吻合。
王勃和駱賓王所作詩和序文篇數(shù)眾多,都擅長寫游宴序,但個中有所區(qū)別:
王勃的游宴序文多伴有相應的詩作,如《上巳浮江宴序》對應著《上巳浮江宴韻得址字》、《入蜀紀行詩序》對應著入蜀所寫的三十首詩(惜已部分亡佚)、《三月曲水宴》對應著《三月曲水宴得煙字》。同時王勃的游宴序或游宴詩在題目中多點名了所用的韻腳,如《春日宴樂游園賦韻得接字》。因此宋代《文苑英華》所錄王勃的《圣泉宴韻得泉》詩,當有《圣泉宴》序與之對應。
駱賓王的序多是“勸作”之文,即勸勉他人賦詩,自己卻少有詩作。駱賓王的詩作與序文少有同寫一事者,序文與詩作沒有映照關系;另外駱賓王的序文末尾并未出現(xiàn)過“詩得某字”的字樣,如《秋日于益州李長史宅宴序》“盍各賦詩,式昭樂事云爾”、《揚州看競渡序》“凡諸同好,請各賦詩云爾”、《晦日楚國寺宴序》“詩言志也,可不云乎?”[7]2104-2105這篇序在《全唐文》之前出現(xiàn)于《唐詩鏡》《御定全唐詩錄》和《初唐四杰集》王勃卷中,末尾都有“詩得泉字”四字,可見在《全唐文》編撰過程中存在人為刪減的情況,并不符合駱賓王的行文習慣。
從王、駱二人的創(chuàng)作慣例來看,有關《圣泉宴》的序文當為王勃所寫。
《圣泉宴》詩序在各個版本中有不同的表述,文字上有所區(qū)別。由于歷代手抄、刻印的原因,導致書中出現(xiàn)了誤字與漏寫。所以正如道坂昭廣所指出的,正倉院藏本絕不是無謬之文本[18]?,F(xiàn)將國內(nèi)留存最早的明代張燮十六卷本《王子安集》(下文稱“張本”)和日本唐代正倉院藏本《王勃詩序》(下文稱“正本”)做一比較,從三方面考據(jù)以期還原《圣泉宴》詩序的本來面目。
其一,文字寫法。有些字的寫法類似,這是導致日本學者手抄錯誤的原因之一。張本“咸古人遺跡也”一句,正本作“成古人遺跡也”,這是因為“咸”與“成”的寫法類似。張本“寤寐寄托”一句,正本作“寤寐奇托”,這是因為“奇”與“寄”的寫法類似。張本“古今代謝,方深川上之悲;少長同游,且盡山陰之樂”一句,正本作“古今同游,方深川上之悲;少長齊游,且盡山陰之樂?!闭尽巴巍迸c“齊游”重復,錯因是古代“逝”與“游”的寫法類似,張本正確。
其二,駢文特征。王勃所寫序文多為駢文,而駢文講究平仄、對仗。張本“浸淫歷數(shù)百千年”一句,正本作“浸淫滴瀝,數(shù)百年矣”。張本所錄不符駢文規(guī)范,而且語義不通,另外“歷數(shù)百千年”表述混亂,正確的應是正本。張本“垂巖泌涌,接磴分流,下瞰長江,沙堤石岸”一句,正本作“垂巖泌涌,接磴分流,沙堤石岸”,按駢文特征應當缺少一句,正確的應是張本。張本“茲乃青蘋綠芰,紫苔蒼蘚,遂使江湖思遠,寤寐寄托”一句,正本作“若乃青蘋綠芰,紫苔蒼蘚,亦無乏焉。群公九牘務閑,江湖思遠。寤寐奇托,淹留勝埊?!薄叭裟恕币鉃樘峒傲硪皇挛?,與上文“垂巖”“沙堤”相對應,其后當有一句與“咸古人之遺跡也”對應,故張本漏收“亦無乏焉”四字;另外張本“遂使江湖思遠,寤寐寄托”來的突兀,正本后半句更符合駢文特征。
其三,文字含義。張本“丹崿萬尋,碧潭千頃”一句,正本作“丹崿萬尋,碧潭千仞”?!柏稹庇脕碇干降母叨然蛘咚纳疃?,“頃”是指水域或土地的面積。前面已說山高,后面當言水深,因此正本正確。正本“玄武山趾有圣泉焉”一句,張本作“玄武山有圣泉焉”,“趾”是山腳下的意思,山腳有泉,正本應當是正確的。張本“松風唱響,竹露熏空”一句,正本作“松風唱晚,竹霧熏空”,王勃《滕王閣序》中有“漁歌唱晚,響窮彭蠡之濱”,此處應當是“唱晚”,“竹露”指竹葉上的露水,它是無法“熏空”的,應當是“竹霧”。
此外,“詩得泉字”應當是自明代陸時雍《唐詩鏡》始,后人所加。張本“既而崇巒左岥,石壑前縈”和“共寫高情”,與正本“既而岡巒卻峙,荒壑前縈”和“共寫高懷”都有各自道理,筆者在此保留意見?,F(xiàn)將《圣泉宴》序文最可能的原始內(nèi)容整理如下:
玄①此字本應作“玄”,但由于避諱原因,在《御定全唐詩錄》和《四庫全書》中寫作“ ”、在《初唐四杰集》和《全唐文》中寫作“元”。武山趾有圣泉焉,浸淫滴瀝,數(shù)百年矣。垂巖泌涌,接磴分流,下瞰長江,沙堤石岸,咸古人遺跡也。茲乃青蘋綠芰,紫苔蒼蘚,亦無乏焉。群公九牘務閑,江湖思遠,寤寐寄托,淹留勝埊。既而岡巒卻峙,荒壑前縈(張本作“崇巒左岥,石壑前縈”),丹崿萬尋,碧潭千仞,松風唱晚,竹霧熏空,瀟瀟乎人間之難遇也。方欲以林壑為天屬,琴樽為日用。嗟乎!古今代謝,方深川上之悲;少長同游,且盡山陰之樂。盍題芳什,共寫高懷(張本作“高情”)。
王勃作為初唐才華橫溢的文人,其作品在后世遭遇漏收和“搶奪”實在令人惋惜。但是縱觀我國源遠流長的古籍文獻史,由于文本手抄、刊刻等人為原因和紙張酸化、老化等自然原因,眾多作品散佚、傳訛等現(xiàn)象較為普遍。本文通過日本正倉院藏本《王勃詩序》等國內(nèi)外版本比較、詩序文本內(nèi)容和王駱二人經(jīng)歷與行文風格等多角度考察,確定了王勃是《圣泉宴》序文的真實作者。同時綜合各個版本,從文字的寫法、含義,以及駢文的特征等方面入手,試圖還原《圣泉宴》序文的原本面貌,以期進一步認識“初唐四杰”之一——王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