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中國典籍俄譯本在俄羅斯發(fā)行現(xiàn)狀

劉力威

一.俄譯本的出版發(fā)行歷程

典籍俄譯本的開端是我們的儒學經(jīng)典——《論語》。在18 世紀初的帝俄時期，彼得一世開始向中國派遣第一批傳教士團，1868年，傳教士瓦西里耶夫發(fā)表了《論語》的俄譯本，刊登在《漢語文選第二卷試讀》上。此外，瓦西里把《論語》作為漢學專業(yè)學生的必讀課本，并把它作為圣彼得堡大學漢學專業(yè)四年級學生的必修課，這對后來《論語》在俄國讀書人中的廣泛流傳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1910年，波波夫的《論語》俄譯本出版。這是帝俄時期最為全面的一個譯本，很大程度上推動了《論語》在沙俄的傳播。

蘇聯(lián)時期俄國漢學家對儒學的研究經(jīng)歷了兩個階段：前期研究比較薄弱，后期即20世紀80年代之后，儒學研究又獲得了新的發(fā)展。眾所周知，1917年十月革命以后，馬克思列寧主義成為俄國的指導思想，此時的中國也正在興起新文化運動，運動的矛頭就是批孔、打倒孔家店，就是說儒學在當時經(jīng)歷了一段被厭棄的時光。在這種情況下，儒學在蘇聯(lián)受到冷落就不足為奇了。之后，中蘇關系曾經(jīng)有段蜜月期，期間中蘇文化交流取得了巨大的進步，蘇聯(lián)成立了不少學院與研究機構，旨在培養(yǎng)漢學人才，探尋中華文化。1979年，我國實行改革開放的政策，對待傳統(tǒng)文化的態(tài)度由原來的批儒、反儒到后來倡導弘揚儒學及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這些舉措給曾受抨擊的儒學注入了新的活力。所以，在蘇聯(lián)解體后，俄國對儒學的研究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高潮，翻譯了大量的儒學作品，《論語》的翻譯狀況有所好轉(zhuǎn)，出現(xiàn)了西門諾科這樣的翻譯大家，《論語》的影響得以在前蘇聯(lián)和俄羅斯日益擴大。

前蘇聯(lián)解體后，《論語》的翻譯又獲得了新的進展，迎來了新的高峰。1999年，圣彼得堡出版了《論語》文集，其中收集了自瓦西里以來的所有俄語譯本。這一文集清晰、全面地展示了《論語》在俄國的發(fā)展、研究狀況。80年代后，中蘇關系回暖，學術氛圍自由、輕松。貝列羅莫夫開始翻譯《論語》，他的《論語》譯本總結(jié)了歷代俄羅斯學者對《論語》翻譯的精華，可以說是目前俄羅斯學術界最完善、最系統(tǒng)的譯本。2000年，莫斯科出版馬爾德諾夫(А·С·Мартынов)翻譯的《論語》俄譯本，書名為《孔子·論語》。2001年，圣彼得堡再次出版了他翻譯的《論語》，書名更改為《儒學·論語》。這本書共包含1-2卷，與2000年的譯本相比較，該譯本作了一些修改。貝列羅莫夫認為：“馬爾德諾夫克服了難以克服的困難，離開逐字逐句的直譯，他成功地傳達了《論語》中對話和敘述的主要內(nèi)容?！?/p>

二.著名的俄籍漢學家

上文提到，帝俄時期彼得一世曾派遣傳教士來到中國。自那時起直到1956年自主的中華東正教會成立，此間共有20屆傳教士團來華。雖然這些傳教士擔負有特殊的職責，其主要活動卻不是宗教活動，而是對中國的經(jīng)濟、文化進行全面研究，并應及時向俄國外交部報告中國政治生活中的大事，但客觀上培養(yǎng)了大批杰出的漢學家，如羅索欣(И·К·Россохин)(第二屆)、比丘林(Н·Я·Бичурин)(第九屆)、瓦西里耶夫(В·П·Васильев)(第十二屆)、卡法羅夫(В·И·Кафаров，教名巴拉第)(第十二屆、第十三屆、第十五屆)等人即是。其中，比丘林是“俄國漢學奠基人”；瓦西里是最早把《論語》引入到大學課堂的人；可以說，駐華傳教士團是培養(yǎng)俄羅斯?jié)h學家的搖籃，是俄國研究中國文化的發(fā)端。

說到新時期俄國最著名的研究儒學的漢學家，不能不提及“莫斯科的孔夫子”列奧納爾德·謝爾蓋耶維奇·貝列羅莫夫博士。如果把俄國漢學家的研究成果比作一條光輝燦爛的星河，貝列羅莫夫就是最耀眼的星星之一。他的《論語》譯本總結(jié)了歷代俄羅斯學者對《論語》翻譯的精華，可以說是目前俄羅斯學術界最完善、最系統(tǒng)的譯本，他亦因此獲得葉利欽總統(tǒng)親筆簽名的“最杰出的科學活動家”之金質(zhì)獎章。

還有很多位出色的漢學家，像阿·彼·羅高壽、列·艾德林、阿·德拉古諾夫、尼·涅夫斯基、尤·休茨基和費德林等，以及目前正活躍在俄國漢學界的第三代代表李福清、弗·索羅金等，為漢學研究奉獻了諸多心血，值得我們敬佩和尊敬。

三.現(xiàn)行的典籍俄譯本數(shù)量及在俄普及程度

有數(shù)據(jù)表明，現(xiàn)今我國典籍在俄發(fā)行量遠不如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當下活躍在俄羅斯文化市場的多數(shù)為我國現(xiàn)當代作家的作品，像馮驥才、王蒙、賈平凹、陸文夫、莫言等人，近二十年來比較受追捧，但是這些文學家的作品出版發(fā)行以及銷售，相比于整個俄羅斯市場，所占份額少得可憐，就更不用說我們的典籍了。近期我針對莫斯科在讀大學生、在職大學老師和普通群眾以問卷形式做了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受訪人中，所在區(qū)域或?qū)W校經(jīng)常組織有關了解中國典籍活動的情況為零，很少組織且涉及面很窄的情況卻近百分之六十；而相關地區(qū)對中國典籍的普及工作和學校開設課程情況相對可觀一點，近百分之七十的受訪者表示在學校有相關的課程開設且內(nèi)容全面，但是普及程度不太理想。這不難看出，中國典籍如今在俄仍有一定的影響力和吸引力，只是宣傳力度不夠，宣傳范圍不廣，現(xiàn)狀的改善空間較大。

四.在俄受歡迎的中國典籍及大眾了解程度

通過我與國內(nèi)接觸到的俄羅斯外教和留學生的交流中發(fā)現(xiàn)，由于現(xiàn)在正處于“漢語熱”的全球趨勢下，孔子學院在國外的大量開設，也為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傳播提供了新的有效的渠道，提到中國文化，俄羅斯人很容易聯(lián)想到我們的文圣孔子，并把孔老先生視作我們傳統(tǒng)文化的代言人。除此之外，因俄國文學也享譽世界，俄國人又偏愛詩歌，所以對我們的古詩集也頗有興趣，杜甫和李白這兩個名字也為他們所熟知。因而儒學著作、詩經(jīng)、楚辭漢賦和唐詩宋詞是他們想要了解中國典籍的首選之作。然后是四大名著，在俄羅斯也不乏許多學者和廣大愛好者的追捧。

五.原因淺析

中國典籍俄譯本在俄羅斯的出版發(fā)行程度，受中俄關系及兩國政治、經(jīng)濟、文化、軍事等諸多因素的影響，發(fā)行量變化整體來講程曲線波動，有興盛的波峰時期，也有低落的波谷期。從微觀角度分析的話，除了上文所提到的原因，中俄文化巨大的差異也是導致典籍在俄普及度不高的重要因素。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我們的典籍承載著祖輩的智慧結(jié)晶，沉淀著數(shù)千年的文化底蘊，文言文語體即便是我們自己研讀起來也不免覺得有些冗長枯燥晦澀難懂，不用些工夫和心力很難真正讀懂，更別說是外國人了。另外，正因為文化和文字的不同，很多俄籍漢學家在翻譯的時候出現(xiàn)詞不達意、誤譯亂譯等情況，主要分為語言誤譯和文化誤譯。中俄兩國歷史文化背景不同，前者是發(fā)源于東方黃河流域的四大文明古國之一，有著五千年悠久的歷史;后者是國土遼闊、氣候寒冷、兼有東西方文化雙重特點的西方大國。語言上，漢語屬于漢藏語系的分析語，而俄語則屬于斯拉夫語系東斯拉夫語支，主要靠語言內(nèi)部形式變化的表意的綜合語，翻譯中的誤譯也由此而起。比如，我國宋代文豪蘇軾的《前赤壁賦》在譯成俄文后，出現(xiàn)的誤譯情況就很多，現(xiàn)取代表性例子列舉如下：

（1）“于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p>

Так мы пили вино，и веселью，казалось，не будет конца。А потом на борта опираясь，мы начали петь.(戈魯別夫譯)

“扣舷”意為“敲打著船邊，指打節(jié)拍”，而譯者卻翻譯為“手撐在船舷上”，這是沒有理解漢字中“扣”的意義所產(chǎn)生的語言誤譯。

（2）“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p>

Миг один — и луна，взойдя，поднялась над водой с востока;медленно поплыла она меж Ковшом и Тельцом по небу.(舒茨基譯)

Вскоре над восточной горой появилась луна，Поплыла－ поплыла между звёзд.(戈魯別夫譯)

“斗?！倍郑娲幕g為了“北斗星和金牛座”，戈魯別夫沒有譯出具體位置，而是直接泛譯為“星星”。但是如果月出后徘徊于北斗星和金牛座之間，那么月亮就是從北邊升起來的了，這不符合自然規(guī)律。據(jù)考證，“斗?！辈皇侵副倍沸呛徒鹋Ｗ侵付匪藓团Ｋ?。斗宿不是北斗，而是南斗，在人馬座。牛宿也不是指牛郎，而是牛郎所牽的牛，不在金牛座，而在摩羯座。因此，這里應該譯為“меж Стрельцом и Козерогом”。

類似這樣的問題在翻譯過程中是不可避免的，因而譯出的典籍極易出現(xiàn)遵照原意的譯本俄羅斯人讀不懂，經(jīng)過加工轉(zhuǎn)譯的譯本偏離原意甚至與之相悖的情況，故而我們的典籍不能被大部分外國人所接受也就不足為奇了。

六.結(jié)語

隨著中俄關系的日漸升溫，文化的傳播與往來也會愈加密切。作為俄語學習者，我覺得首先是我們有責任深入了解自己國家的傳統(tǒng)文化，有義務為典籍的傳播弘揚助力。只有我們自己所熱愛珍視的東西，外國人才會重視和好奇。在調(diào)查中，一位俄羅斯某高校教師特別指出，一定要了解中國歷史。這也證明，俄羅斯人愿意并且積極的想要感受中國文化的魅力，只是現(xiàn)有的條件還不夠充足完善，不足以支撐兩國人民跨越歷史和語言的重重障礙進行更深入交流學習。于2010年設立的“中華學術外譯項目”是我國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主要類別之一，主要資助我國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的優(yōu)秀成果以外文形式在國外權威出版機構出版，進入國外主流發(fā)行傳播渠道，增進國外對當代中國、中國哲學社會科學以及傳統(tǒng)文化的了解，推進中外學術交流，提高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的國際影響力。由此可以看出在不久的將來，兩國的文化交流會登上新的頂峰。因而我相信，在我們兩國學者的共同努力下，未來我們的典籍俄譯本會越來越多，譯本內(nèi)容會越來越精準，在俄羅斯的發(fā)行狀況和普及范圍越來越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