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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酒狂》到《流觴》:魏晉風度的音樂詮釋

      2019-12-04 05:41:12
      關鍵詞:流觴阮籍風度

      潘 斌

      (武漢音樂學院 音樂學系,湖北 武漢 430060)

      魏晉風度是魏晉名士獨步古今的精神風采,它不僅鮮活地外現于士大夫的日常行為容止,更深刻地內化為這一時期重要的文化標識。20世紀初,魯迅先生在題為《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的演講中,提出了以藥與酒、文章與姿容為主要內容的“魏晉風度”,并從文學的角度闡述其歷史變遷[1]。然而,“魏晉風度”絕不僅限于此,魏晉以降,歷代文人藝術家通過各種方式詮釋、再現魏晉風度,由此表達他們的傾慕與神往,本文的研究對象傳世琴曲《酒狂》《流觴》,即是一對被稱為“姊妹琴曲”的有趣典型。

      長期以來,學界對兩曲的淵源關系頗為關注,尤其在《酒狂》一曲的作者及斷代等問題上存在較大爭議。曲源考辨固然重要,琴曲本身及其背后的思想旨趣同樣值得玩味:它們有著同中有異的音樂主題和一以貫之的思想脈絡,并由此共同詮釋了魏晉風度的內涵與演變。無論源起何時、作于何人,皆無礙于考察它們與魏晉風度之間的關系。

      一、無酒不名士:“酒”的主題與魏晉風度

      《酒狂》相傳為“性嗜酒,善彈琴”的魏晉名士阮籍所作,這一傳說多半源自《晉書》中的記載:“籍本有濟世之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酣飲為常。”因此,后世琴家多認為《酒狂》正是阮籍“借酒佯狂”之作。如《神奇秘譜》中解題曰:

      是曲者,阮籍所作也。籍嘆道之不行,與時不合,故忘世慮于形骸之外,托興于酗酒,以樂終身之志。其趣也若是,豈真嗜酒耶?有道存焉。妙在于其中,故不為俗子道,達者得之。[2]

      復有《重修真?zhèn)髑僮V》載:

      晉阮籍所作也,嘆己道之與世不合,故忘塵慮于形骸之外,乃托于酒而好逃焉。豈可以酒徒視之乎?[3]

      楊掄更是回歸到歷史實景中,以“同情之了解”體味《酒狂》的曲中真意:

      按是曲,本晉室竹林七賢阮籍輩所作也。蓋自典午之世,君暗后兇,骨肉相殘,而銅駝荊棘,胡馬云集,一時士大夫若言行稍危,往往罹夫奇禍。是以阮氏諸賢,每盤桓于修竹之場,娛樂于粬蘗之境,鎮(zhèn)日酩酊,與世浮沉,遮不為人所忌,而得以保首領于濁世。則夫酒狂之作,豈真恣情于杯斗者耶?昔箕子佯狂,子儀奢欲,皆此意耳。[4]

      在集中展現魏晉文人風貌的《世說新語》中,阮籍的出場幾乎皆伴之以酒,他的“越名教”、他的“胸中壘塊”,也大多借助于酒而遣發(fā):

      阮公鄰家婦,有美色,當壚酤酒。阮與王安豐常從婦飲酒,阮醉,便眠其婦側。夫始殊疑之,伺察,終無他意。

      阮籍遭母喪,在晉文王坐,進酒肉。司隸何曾亦在坐,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喪顯于公坐飲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風教。”文王曰:“嗣宗毀頓如此,君不能共憂之,何謂?且有疾而飲酒食肉,固喪禮也!”籍飲啖不輟,神色自若。

      阮籍當葬母,蒸一肥豚,飲酒二斗,然后臨訣,直言:“窮矣!”都得一號,因吐血,廢頓良久。

      阮步兵喪母,裴令公往吊之。阮方醉,散發(fā)坐床,箕踞不哭。

      由此來看,無論是“托興于酗酒,以樂終身之志”“忘塵慮于形骸之外,乃托于酒而好逃”,還是“盤桓于修竹之場,娛樂于粬蘗之境,鎮(zhèn)日酩酊,與世浮沉”,皆與阮籍的人生境遇基本一致,實為《酒狂》中的“醉翁之意”。

      《流觴》一曲僅見于明代汪芝的《西麓堂琴統(tǒng)》,編纂者在原譜后記中作如是言:

      永和諸賢,修禊蘭亭,蕭爽放達之興,膾炙千載,后人遂有此曲,江左之風高,概可想見矣。[5]

      雖然關于《流觴》的記載較為有限,但不難看出,《流觴》之名,來自晉人王羲之《蘭亭集序》的“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這段文字描述的是名士上巳游春、臨水飲酒賦詩的雅集場景,值得注意的是,文中出現的酒器“觴”(1)“觴”即古代酒具,又名“羽觴”,因兩側有半月形雙耳,亦稱“耳杯”。,作為名士手中的雅玩之器,也構成了這首琴曲的精神載體。

      《酒狂》的狂狷氣質與《流觴》的風流韻致,皆是魏晉風度的重要特質,兩曲又都突出了“酒”這一主題動機,其背后是時代風尚使然。

      魏晉時期,飲酒之風盛行,文人名士中多有以酒著稱者:寫下“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曹操、為酒歌功頌德的劉伶、與群豬共飲的阮氏子弟、醉如玉山之將崩的嵇康、曲水流觴的蘭亭雅士、“濁酒半壺,清琴橫床”的陶淵明……以致當時有“名士不必須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6]之說。無論從哪個角度討論魏晉風度與魏晉文人,“酒”都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飲酒與服藥一樣,其功用不獨在酒與藥本身,而在于它們能夠起到“正使人人自遠”“引人著勝地”以及“覺神明開朗”的功效,這正契合了魏晉文人希求精神超越的理想,從而構成了魏晉嗜酒風氣的內在動因。他們的苦痛憂思,非酒醴不可發(fā)以散之;他們的至真性情,非一醉不足暢且達之;他們的文采風流,非杯觴不能載而賦之。因此,《酒狂》《流觴》皆選擇了以“酒”為主題,傳遞、詮解著魏晉風度。

      二、放浪形骸的兩種表達:《酒狂》《流觴》中的音樂意象

      《酒狂》曲譜最早見于明初朱權《神奇秘譜》之《太古神品》卷,后有《風宣玄品》《重修真?zhèn)髑僮V》《真?zhèn)髡谇僮V》《理性元雅》等五家收錄,《流觴》僅見于《西麓堂琴統(tǒng)》,篇幅相對較長,故多被認為是在《酒狂》基礎上改易發(fā)展而成的別譜。兩曲的收錄情況及版本信息如表1所示:

      表1

      曲名收錄琴譜輯錄人撰刊時間琴曲概況備注《酒狂》《神奇秘譜》朱 權明洪熙元年(1425)正調宮音凡五段(含尾聲)有解題《酒狂》《風宣玄品》朱厚爝明嘉靖十八年(1539)正調宮音凡五段《酒狂》《重修真?zhèn)髑僮V》楊表正明萬歷十三年(1585)正調宮音凡六段有解題有分段小標題譜旁注有歌詞《酒狂》《真?zhèn)髡谇僮V》楊 掄明萬歷三七年前(1609前)正調宮音凡七段有解題有分段小標題譜旁注有歌詞《酒狂》《理性元雅》張廷玉明萬歷四六年(1618)正調宮音凡七段有分段小標題譜旁注有歌詞《流觴》《西麓堂琴統(tǒng)》汪 芝明嘉靖二八年(1549)正調宮音凡八段有后記

      由表1可見,《酒狂》的五種譜本大體相近,唯《重修真?zhèn)髑僮V》所載錄與其他四家有較多出入,因《神奇秘譜》最古,且今通行打譜本多采于此,故本文亦以《神奇秘譜》為參照?!读饔x》僅

      見于《西麓堂琴統(tǒng)》,因曲調與《酒狂》相仿佛,曲中又有“酒狂聲”的標注,故多被認為是《酒狂》的別譜。筆者將兩曲譜本中的參差之處細列于表2(2)今人對《酒狂》的演繹較為豐富,通行版本中,以姚丙炎先生于20世紀50年代的打譜最為普遍,亦多為初學者所首選;《流觴》則以丁承運先生的打譜本為權威。故本文擇此兩種譜本為參考依據。:

      表2

      曲名分段結構旋律特點主要指法《酒狂》五段(含尾聲)多五度、六度、八度跳進上下樂句基本對稱打、挑、抹、抓起、撮、拂、長鎖、涓、掐起《流觴》八段多六度、九度跳進上下樂句呈對稱+不對稱發(fā)展打、挑、抹、撞猱、細吟、抓起、撮、雙撞、長鎖、滾拂、往來吟、罨、飛吟

      從上述幾個要素來看,《流觴》篇幅較《酒狂》略有增益,且《酒狂》中指法較為單一,曲調相對簡約平直,《流觴》所注指法則更加豐富細膩,在音樂表現上宛轉富于變化,由此呈現出不同的風格特征和音樂意象。

      首先表現在指法方面?!毒瓶瘛非V中多次出現撮、抓起、長鎖、拂、涓、掐起等右手指法,而左手大多僅按徽而已,這樣的演奏手法清通簡潔,具有早期琴曲重右手指法、聲多韻少的特點;《流觴》亦重右手,但同時又加入了撞猱、細吟、往來吟、飛吟等更多左手指法,從而增強了琴曲的張力,如“撞猱”的運用,使兩個同音之間產生較大幅度的搖擺波動,似酒觴于潺潺溪流中隨波蕩漾,生動而活潑;“細吟”的指法填入全曲的每一處頓挫,裊裊余韻縈耳,如春和景明中的陣陣惠風,使人身心和暢;“往來吟”“飛吟”等細膩的手法,使音樂于抑揚起伏中蘊藉萬千,將名士們觥籌交錯吟詠賦詩的慷慨、風流之情態(tài)躍然而現……

      此外,曲調中個別音的細小差異也是不可忽視的因素。例如,《酒狂》《流觴》第一段的音樂主題中,皆有連續(xù)的上行、下行的模進音型,然而,《酒狂》在這里僅用到了三弦和六弦,曲調在八度以內發(fā)展,樂句落音“撮”的上方音同于前一音(見譜例一[7]),這一較為規(guī)整的音型組合,使旋律板眼分明且清新古樸,進而呈現出率性而往又亦步亦趨的音樂形象。

      譜例一:《酒狂》第一段

      《流觴》中的同一樂句,則以按挑七弦作九度的大跳,使樂句落音“撮”的上方音與前音呈二度的關系(見譜例二(3)本文所用《流觴》譜本由丁承運先生提供。),如此一來,曲調朗朗上口富有歌唱性,頗具怡然自得踏歌而行的意趣,亦帶有幾分錯落有致的畫面感。

      《酒狂》《流觴》的另一處重要差異出現在滾拂段及尾聲。

      《酒狂》以“拂”為始,繼以“長鎖”,作擬聲化的“仙人吐酒聲”,由此一泄胸中郁氣,末句一散

      一泛,先后奏出同一旋律(見譜例三),如同一問一答,亦似山谷傳聲,全曲在這一具有對比意味的樂句中終了。

      《流觴》中,則代之以“滾拂”作“酒狂聲”,從而加重了音樂的力度,更突出其跌宕之感,氣勢上略勝一籌,但《流觴》之意,不在“仙人吐酒”式的模擬,而是對古人“酒狂”胸臆的感發(fā)抒寫。

      《流觴》曲末另有兩個新發(fā)展的樂段,其泛音部分音節(jié)疏落,按音部分氣韻舒長,左手不僅

      以飛吟、往來吟等技法豐富了音樂的表現力,而且在徽外、十徽、七徽九分等音位的移轉中,營造出音樂的層次感(見譜例四)。因此,《流觴》的末后兩段可謂是前段音樂材料的遞進與音樂意境的深化,如畫外音一般,抒寫著“感慨系之”的情懷。

      由此進一步思惟,盡管《酒狂》《流觴》都是藉由飲酒以放浪形骸,忘憂興懷,然而兩者內在

      的意蘊卻不盡相同:《酒狂》偏于寫實,其指法及旋律帶有歷歷分明的棱角感,又止步于旋律節(jié)奏的形態(tài)表達?!毒瓶瘛分翱瘛?,所彰顯的與其說是張揚不羈的外在姿態(tài),毋寧說是形超神越的內心向往。透過琴譜,我們看到和感受到的,更多是跳躍的因循、無奈的狂狷;《流觴》之意趣卻另有洞天,琴曲虛實兼具,于細節(jié)處展現出文人的吁嗟吟哦,這其中,有超脫苦悶的逍遙,有歷盡滄桑的從容,從而展現出魏晉風度的另一面——風流蘊藉,寄情山水。兩種不同的音樂意象,實際上代表了魏晉時期不同歷史階段的個體精神世界。

      三、從遣懷憂思到暢敘幽情:《酒狂》《流觴》的歷史敘事與審美心境

      政權幾度更易,社會動蕩不止,思想清新活躍,文化異彩紛呈,這是整個魏晉時期社會文化的主要特征。司馬氏篡權前后的魏晉之際和南渡江左后的東晉,是兩個重要的歷史分期:前一階段,士大夫內心日益顯明的自覺意識,建構出揮麈談玄、形超神越的人生范式,并促進了音樂、書法、文學、哲學等領域的勃興;后一時期,人文思想與文學藝術交相輝映,使魏晉風度不僅表現為游心山水、任情瀟灑的名士風流,更發(fā)展成為藝術的人生態(tài)度?!毒瓶瘛贰读饔x》中的歷史敘事,即契合并印證了魏晉風度的這一發(fā)展軌跡。

      《酒狂》主題的背后,是一個血雨腥風的時代,是時,司馬氏擅權代魏,“天下名士少有全者”,正如明人楊掄之語“一時士大夫若言行稍危,往往罹夫奇禍”。阮籍的酣醉,除自身嗜好因素之外,多半是對這一殘酷社會現實的無奈反應。他不愿違心曲志迎合當權者,卻又無勇氣與之公然抗爭,他酩酊大醉六十日以逃避司馬氏求親的歷史“公案”,即是證明。以酒澆胸中之壘塊,保全一己之身,這成為阮籍應對現實的無奈之舉。故后世學者對阮籍的“全生”之舉多有微詞:“嗣宗佯狂玩世,志求茍免,知囊括之無咎,故縱酒以自全……智雖足多,行固無取?!盵8]“仕既不愿同流合污,多所回避;隱又不能斂跡韜光,了卻塵念。他主要不是真放,而是佯狂,不是抗志高潔,而是玩世,而一切都是為了自全。”[9]阮籍既不似前代文士那般入世通達,也不同于此后名士的飄逸淡泊,看似逍遙疏狂、放曠不羈的外在行止之下,卻是現實困頓中掙扎不已、謹慎保守的復雜心態(tài),處于魏晉時期的過渡階段,探索身心世界出路的魏晉文人中,這是較為普遍的現象。

      在此過程中,以阮籍為代表的“竹林”文人,將藝術作為體認人生哲學、力行老莊思想、致心玄遠的重要途徑,并由“忘言”“忘形骸”的審美體驗,上升為精神世界的超越與自足。此時的音樂,尤其是古琴音樂,擺脫了禮教的束縛,成為“人”與人性的謳歌。作為昔日君子“守以自禁”的琴,被視為感蕩心志、發(fā)泄幽情、超越現實苦惱的思想載體:逍遙自得,游心八荒之時,可與蓬戶士“彈琴誦言誓”[10],充分舒展其“志氣宏放,傲然獨得,任性不羈”的真性情;哀鴻遍野,浮云蔽日之際,尚能在“夜中不能寐”時“起坐彈鳴琴”,產生“素琴凄我心”[11]的交感與共鳴;處眾處獨,但“彈琴詠詩,自足于懷抱之中”[12]……他們藹然醉心于其中,不為移風易俗之事功,但求形神相濟之真樂,這與魏晉人“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覺神明開朗”[13]的精神享受有同趣之妙。

      倘若以這般“同情之了解”觀照阮籍的內心世界,音樂表現則大可不必執(zhí)著于對醉態(tài)的摹寫。古代琴人就已從思想精神的層面來把握、體悟《酒狂》之“狂”,并創(chuàng)寫標題、歌詞一并附錄入琴譜,通過“白駒世事笑奔忙,悄悄憂心空斷腸”“醒而復醉醉而狂,入山大事頓相忘”“吐酒山翁聲款款,功名富貴無心戀”“舉世皆醉,我豈獨醒,三杯一斗,撞破愁城”等表述,不難發(fā)現,傳說中“鳳歌笑孔丘”的楚狂人、留名青史的飲酒者,皆與《酒狂》所代表的魏晉風度遙相呼應,他們兼有癲狂之形貌、狂傲之氣質、狂狷之精神,且蘊含著對自由人格與超越精神的向往。

      東晉永和九年的蘭亭集會,正是《流觴》的主題背景。傳世名作《蘭亭集序》和典籍《臨河敘》對此皆有記述:時逢傳統(tǒng)上巳節(jié),人們紛紛外出踏青,來到水邊洗去一年的晦氣,是為“祓禊”。雅集地點位于會稽(今浙江紹興)東南蘭渚山下,三十余位賓客在水邊列次而坐,盛酒的羽觴緣溪而行,所停之處須即興賦詩一首,否則就要被罰酒,雅集中的眾人詩作薈萃成冊,即《蘭亭集》。蘭亭雅集的聞名,既得自《蘭亭集序》在書法史上的崇高地位,也緣于它是文學史上第一篇專門記述文士雅集的作品。這次聚會中,與會者多是位高權重的士族,而隨著東晉王朝形勢的轉變與新興士族的上升,昔日的第一望族瑯琊王氏,已不復“王與馬,共天下”的無上榮尊,兩年后的永和十一年,王羲之辭官攜家眷退隱金庭,七年后與世長辭。這篇《蘭亭集序》,不僅展現了王羲之的書法藝術成就,也較為真實地反映出其晚年階段的人生態(tài)度和生命觀,并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這個時代的文人心態(tài)。

      文的前半部分寫實,以清新恬淡的文人情致,描繪出一幅鐘靈毓秀的浙東山水圖,同琴曲《流觴》明暢和雅的風格相契合;文的后半部分則是對人生意義的思索、對生命易逝的感慨,其中悲涼的宿命意味,又與《酒狂》冥冥相呼應。魏晉風度的“體”與“變”,“江左之風”影響下的東晉士人審美心態(tài),或可由此體察一二:

      其一,游心山水的藝術追求。

      永嘉南渡后,江南的靈秀風景為山水審美提供了歷史的契機。在浙東山水的浸育滋養(yǎng)、玄學思潮的流風余韻、安定閑適的生活環(huán)境以及士族家學的文化積淀等眾緣和合之下,東晉士人的山水審美意識較之前代更加豐富和深厚。《流觴》背后的蘭亭雅集,即以文人優(yōu)游于山水為背景,這與阮籍嵇康的竹林之游不同:東晉文人在樂山樂水的同時,藉由山水來培育藝術的心靈,如琴家戴逵“蔭映巖流之際,偃息琴書之側”、山水畫家宗炳“閑居理氣,拂觴鳴琴”“放情林壑,與琴酒而具適,縱煙霞而獨往”、山水詩人謝靈運“弄琴明月,酌酒和風”……各種以自然山水為題材的文學作品、音樂作品從此層出不窮。游心山水成為文人風雅生活的標志,山水美的發(fā)現也被視為東晉這個時代對于中國藝術和文學的絕大貢獻[14]。

      其二,左琴右書的生活方式。

      先秦時期,“君子之座,必左琴右書”與“士無故不徹琴瑟”一樣,其意義主要在修身養(yǎng)性的禮樂功能,魏晉文人則標榜其“處窮獨不悶”“暢敘幽情”等個人情感作用。到了東晉時期,“左琴右書”開始真正落實為藝術化的生活方式,在文人的抒懷作品中,兩者經常同時出現。典型者如陶淵明,他自言“少學琴書”,盡管終日生活困頓,卻依然琴書不輟,無弦之琴也會使之樂在其中,在陶淵明的詩文中,“左琴右書”俯拾即是:“樂琴書以消憂”“息交游閑業(yè),臥起弄書琴”“弱齡寄事外,委懷在琴書”……由此所散發(fā)出的恬淡閑雅氣度,令后世文人心馳神往。

      “左琴右書”還被視為名士身份的重要標識和文化素養(yǎng)的衡量標準。史載,名相謝安原本并不看重琴家戴逵,偶日“但與論琴書,戴既無吝色,而談琴書愈妙”,謝安“悠然知其量”,從此對戴逵刮目相看[15]。謝尚的個人風采也因出眾的音樂才華而增色不少,桓溫曾稱贊道:“企腳北窗下彈琵琶,故自有天際真人想?!盵16]妙言與襟量、“天際真人”般的容止,皆為時人所追慕,這一文人風度的養(yǎng)成與展現則主要通過音樂來完成,這也是“左琴右書”得到廣泛推崇的重要緣由。

      其三,即自超越的生命意識。

      魏晉時期,受老莊哲學影響頗深的文人,一度力求在玄學中探索理想的人生狀態(tài),晉宋之際,清談風氣漸趨消匿,士人們轉而在山水和藝術層面體悟道的精神,啟發(fā)和升華生命意識。在《蘭亭集序》的后半部分,王羲之慨嘆“情隨事遷”的人事代謝、“死生之大”的古今往來,對于這一永恒的思想命題,東晉南朝的文人不再苦作哲理思辨,而是于銜觴賦詩、左琴右書、游心山水中,使身心獲取當下的體悟與飛躍:蘭亭雅集中的曲水流觴、山谷嘯詠,本身就是一種體道式審美;陶淵明“清歌散新聲,綠酒開芳顏”則與莊周鼓盆而歌的達觀襟懷相仿佛;南朝庾信的“草無忘憂之意,花無長樂之心,鳥何事而逐酒,魚何情而聽琴”[17]中,充滿了物我同一的生命感悟;畫家宗炳和梁昭明太子則分別以“與琴酒而具適,縱煙霞而獨往”[18]“追涼竹徑,托蔭松間,彈伯牙之素琴,酌嵇康之綠酒;縱橫流水,酩酊頹山”[19]的文字,寫出了文人優(yōu)哉游哉的云水生涯。

      值得注意的是,象征高潔風骨的“清琴”與代表至真性情的“濁酒”,自始至終在文人生活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從嵇康“居陋巷,教養(yǎng)子孫,濁酒一杯,彈琴一曲”的人生志愿,到陶淵明“花藥分列,林竹翳如,清琴橫床,濁酒半壺”的村居生活,再到徐勉“臨池觀魚,披林聽鳥,濁酒一杯,彈琴一曲,求數刻之暫樂,庶居常以待終”[20]的誡子家書……如是種種,不僅反映了東晉以降的文人藝術家醉心于山水、沉浸于琴書的趣味,更昭示著一種精神文化符號的形成。如果說,竹林文人以其清奇脫俗的文人格調,拓立出一個“得意忘言”“放浪形骸”的藝術時代,東晉文人風流蘊藉的獨特情致,則塑造出這個時期“懔懔有生氣”的藝術人格。

      從《酒狂》的遣懷憂思到《流觴》的暢敘幽情,是魏晉文人風度的變遷歷程,也折射出音樂與個體關系的變化,文人音樂及其精神格調在這一時期基本形成:“人的覺醒”引領了一個“為藝術而藝術”的時代,音樂反過來促進了人對自身生命價值的發(fā)現、拓展;“左琴右書”成為文人書齋的生活日課,儒、道共同構成了中國音樂的思想基礎;文人音樂中,山水自然、隱逸情操從此成為不可或缺的主題。

      四、余論

      音樂與“文章、藥及酒”一樣,皆是魏晉風度的重要載體,魏晉文人意欲由此建構俗世紅塵中的精神世界,而古琴遺世獨立、超凡脫俗的格調與他們的人格理想尤為相投,并增長了他們的智慧、豐富了他們的情感,進而推動著古琴藝術的發(fā)展及其文人藝術精神的升華,最終造就了一個“最富于藝術精神”的時代。

      從魏晉之際到東晉,是文人發(fā)展的兩個重要階段。竹林文人對禮法的抗拒、對超越的追求,以及他們率真的性情與藝術的心境,賦予魏晉風度與魏晉藝術以至真、至純的高貴品格,《酒狂》的文化內涵就建立在這一基礎之上;江左文人徜徉于江南靈山秀水之間,開啟了詩意的人生和藝術化的生活模式,從而為魏晉風度與魏晉藝術增添了前所未有的逸致與雅韻,琴曲《流觴》的主題精神即與之密切相關。

      雖然魏晉去今已近兩千年,然而,魏晉風度及與之相關的藝術依然具有時代意義:一方面,它喚醒我們的初心,引發(fā)對真美的神往;另一方面,則引領我們在變幻的世界里,以開放的格局把持自我的“風度”,在現實的生活中,用藝術的心境體悟人生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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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壓力下的尊嚴和風度
      風度之美
      “青睞”與“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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