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劍
古城里的古塔眾多,許多都是磚紅色的。
初到阿努拉德普勒頗為不順,原本訂好的旅館因故不能入住,只好另覓住處。
名字拗口的阿努拉德普勒位于斯里蘭卡北部,與集中在中南部的那些熱門景點相距甚遠,若非一心禮佛的,少有游客專程來此。
小鎮(zhèn)面積不大,除了幾條像樣的街道,剩下的幾乎都是沙土小路,旅館或民宿多在這些小路上。沒走多久,看到一棟歐式的二層小樓,院門半掩著,無人看守,我憑著直覺走了進去。
一位戴著眼鏡的老奶奶正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見到我這位“誤闖”的游客一點沒有驚訝的神色,反倒客氣地問道:“你來自哪里?”“中國!”“哦,我知道那里,好遠呀。你要不要喝一杯奶茶?”說著放下手中報紙,慢慢起身走到桌邊,邊泡茶邊問我是否需要加糖。
屋內的陳設相當講究,鋼琴、壁畫、地毯,有股濃濃的古典歐式味道。老奶奶告訴我,這棟房子的主人曾經是一名英國軍官,英國結束殖民統(tǒng)治后將房屋賣給了她的爺爺。如今她的兒女都去了科倫坡,只有她和傭人住在這里。她喜歡與那些誤闖進來的游客聊天,覺得那是一種緣分。她身邊放著一個托盤,上面有幾朵睡蓮。
“這是明天去寺里要帶的?!彼S手將一朵睡蓮遞給了我,“你可以把它獻給寺院,會給你的旅程帶來好運的。”臨走時,她向我推薦了附近的一家旅館,并告訴我,只要提她的名字,一定不會多收錢的。
老奶奶每天要去的寺院位于阿努拉德普勒古城。阿努拉德普勒公元前380年成為斯里蘭卡首都,一直延續(xù)了一千多年,曾有過輝煌的文明,后因南印度的不斷入侵而逐漸荒廢,直至被人遺忘。到了19世紀初,英國探險家才在斯里蘭卡北部中央平原發(fā)現(xiàn)了這座“消失的城市”。
如今的古城香火不斷,這多半要歸功于那株全世界最著名的菩提樹。相傳佛祖釋迦牟尼在印度菩提伽耶的菩提樹下悟道成佛,公元前3世紀,印度阿育王的女兒僧伽蜜多公主來到斯里蘭卡,將這株菩提樹的枝條移栽到阿努拉德普勒的寺廟中。后來印度的那株菩提樹枯死,這株唯一的“嫡出”菩提樹就成了世界佛教徒心中的圣物,斯里蘭卡的國寶。
古城的面積大概有五六平方公里,但找到菩提樹卻很容易,老遠就能聽到有節(jié)奏的誦經聲,只要循音而來即可。
入口處的道路兩旁掛滿了各式經幡,院子中央那株枝繁葉茂、被高臺與欄桿圍起的菩提樹,便是本尊。不少僧人或是信徒圍坐在高臺下默默誦經。一位年輕婦人抱著剛出生的嬰兒走到菩提樹下,家人在樹下獻上了鮮花,她跪坐在地上,一臉虔誠地對著菩提樹默默祈禱,懷中的嬰兒竟沒有發(fā)出一聲哭鬧。
菩提樹的周圍還種有多株菩提樹,聽僧人們講,這些都是那株菩提樹嫁接出來的孩子。閑聊間,幾個信徒手捧著剛剛向佛祖供奉完畢的食物分發(fā)給眾人,我禮貌地接過了一個蘋果。據(jù)說,吃了供奉的食品,就會沾染上一些佛性。真假不知,不過至少此刻,我心中了無雜念。
除了菩提樹,古城里最值得信眾們期待的是魯萬維里薩亞舍利塔。該塔建于公元前2世紀,由杜陀伽摩尼國王下令建造。據(jù)稱完工時高107米,后遭印度入侵者破壞,現(xiàn)高55米,矗立在三層基座之上,依然氣勢磅礴。通體白色的塔身、尖尖的塔頂,遠遠望去很像一頂白色的頭盔。
在當?shù)?,白色被認為是圣潔的顏色,繞塔而行默默祈禱的信徒們大多身著白色的衣服。置身這里,世界似乎也靜了下來。
菩提樹所在。
古城里隨處可見的廢墟石柱。
進入寺廟要脫鞋脫帽。正值中午,太陽的暴曬讓水泥地變得滾燙,好在之前有過進入寺廟的經驗,我特意穿上了襪子。當?shù)厝藙t無一例外選擇了赤腳,這大概就是信仰的力量吧。
廟門敞開著,無人看守。在信眾跪拜的地方有一個捐款箱,哪怕有人從捐款箱里拿錢也沒人管,但想必這一切佛祖都是看在眼里的。
相對于加勒、康提這些熱門的旅游城市,偌大的阿努拉德普勒古城內游人稀少,除了幾只正在追跑打鬧的猴子,幾乎不聞喧鬧聲,倒是讓這里多出了一份靜謐之美。古城周圍的商業(yè)氛圍十分淡薄,很難相信這里幾十年前就已被評為世界文化遺產。
這些猴子在當?shù)乇环Q為寺廟猴,屬于獼猴科,是斯里蘭卡獨有的品種,其突出的特征是頭頂上有一撮毛。對于游客,猴子們并不認生,會主動討要食物,若是給得少了或是不合意,還不會輕易罷手。一名游客的相機被一只調皮的小猴子搶走,只好用手中的水果將相機換了回來。
如今的古城,除了幾處標志性的古塔被修繕外,大多保持著被廢棄時的原貌,走上幾步就會在草叢中看到或立或躺的雕像或石柱。即便如此,你仍能感受到古城曾經的盛極一時。阿努拉德普勒王朝先后持續(xù)了近1400年,經歷了約120位皇帝,堪稱世界上歷史最長的王朝之一。
更讓人感慨的是,在佛教發(fā)源地印度,如今大多數(shù)居民早已信仰了印度教,而90%的國民都是佛教徒的斯里蘭卡無疑成為了世界上最虔誠的佛國之一。正是從這里,我們所熟知的南傳佛教經海上傳播到了東南亞各國。
在古城的邊緣,英國殖民時期留下的行政大樓已被改建成了考古博物館,里面展示著阿努拉德普勒的歷史。不過更讓我感興趣的倒是博物館外零零星星的一些石雕,有佛像,有神獸,皆面容安詳。這些隨意擺放、任由人觸摸的石雕,很難想象一個個動輒有上千年歷史。
天色漸暗,我向小鎮(zhèn)走去,一輛突突車在我前面慢慢停了下來?!澳阋ツ睦??可以坐我的車?!蓖煌卉囀钱?shù)爻R姷慕煌üぞ撸瑑r格并不貴,但對于像我這樣習慣窮游的人來說還是略顯奢侈?!爸x謝,我不坐車,我的錢不多?!睂Ψ铰牶箝_走了,但開了幾米又突然停了下來,司機探出頭說道:“不要錢,你上來吧?!?/p>
路上司機告訴我,他的名字叫拉杰,這里只有過節(jié)的時候游客才多,平常生意并不好。
拉杰一直把我送到旅館門口。下車后,我要給他200盧比(不到10元人民幣),他拒絕了,我說你幫我買朵睡蓮放到寺廟好了,他這才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