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英 鐘少異
內容提要:張居正作為明朝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對“武事”甚為關注。在其主政期間,國防形勢面臨北敵強盛、頻繁劫掠,政治腐敗、消極防守,軍紀敗壞、“軍亂”頻發(fā),邊軍缺額、尺籍空虛等一系列問題。對此,張居正進行一系列戰(zhàn)略謀劃,振衰起敝,形成了“外示羈縻,內修戰(zhàn)守”“東制西懷,薊遼互援”的邊備思想體系,并用其指導九邊軍鎮(zhèn),尤其是宣大、薊遼等鎮(zhèn)安邊振邦的軍事實踐,有效維護了北部邊疆地區(qū)的安全穩(wěn)定。
張居正(1525-1582年),字叔大,號太岳,明湖廣江陵(今湖北省荊州市)人。作為明朝中后期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張居正被譽為“宰相之杰”“救時之相”。他肩鉅承艱,慨然以天下為己任,振衰起敝,政績炳然。在北部邊疆的經(jīng)略方面,張居正經(jīng)過精心籌劃,形成了“外示羈縻,內修戰(zhàn)守”“東制西懷,薊遼互援”的邊備思想體系。張居正的北部邊備思想,在指導明朝九邊軍鎮(zhèn),尤其是宣大、薊遼等鎮(zhèn)的邊防軍務方面,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在軍事實踐中接受了檢驗,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尤其是“俺答封貢”的達成,以及明蒙長期和平局面的維持,對明朝中后期的國防軍事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張居正主政時期,明帝國的國防形勢不容樂觀,尤以北方邊備情況為甚。
蒙古達延汗統(tǒng)一蒙古各部后,將其分為左右兩翼,各包括三個圖門,達延汗自統(tǒng)左翼,以諸子分統(tǒng)右翼。在諸多圖門中,以俺答及吉囊的實力最為強盛。吉囊為達延汗第三子,以鄂爾多斯部為勢力范圍;而俺答為吉囊次子,以河套地區(qū)為勢力范圍。俺答、吉囊等部落頻繁侵掠,連年不息,給北部邊防帶來沉重的防御壓力?!睹魇贰酚涊d:“元人北歸,屢謀興復。永樂遷都北平,三面近塞。正統(tǒng)以后,敵患日多。故終明之世,邊防甚重。東起鴨綠,西抵嘉峪,綿亙萬里,分地守御。”①張廷玉:《明史》,2235頁,北京,中華書局,1974。蒙古韃靼部落連年進犯,蹂躪地區(qū)東起遼東,西至甘寧,尤以宣、大、晉北及京東各地為甚。“是時,俺答諸部強橫,屢深入大同、太原之境,晉陽南北,煙火蕭然。”②張廷玉:《明史》,2239頁,北京,中華書局,1974。甚至長驅直入,直接威脅到京城的安全。“(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俺答攻古北口,從間道黃榆溝入,直薄東直門,諸將不敢戰(zhàn)?!雹購埻⒂瘢骸睹魇贰?,2240頁,北京,中華書局,1974。俺答大肆劫掠,“火光燭天,德勝、安定門北,人居皆毀”②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903頁,北京,中華書局,1977。,遍掠京畿地區(qū)而去。史稱“庚戌之變”。敵退之后,大將軍仇鸞因怯于北敵寇掠,主張開馬市于宣府,意圖與俺答媾和。后延綏、寧夏亦開馬市。然而,馬市并未阻止俺答等部入侵,遂罷馬市。終嘉靖之世,韃靼部落連年進犯,宣大、延綏、晉北、固原均被蹂躪。嘉靖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二、四十三年,俺答等長驅直入,進犯薊鎮(zhèn)及京畿地區(qū),京師戒嚴,直接威脅到明帝國統(tǒng)治中樞的安全。
明朝軍隊戰(zhàn)力衰弱、武備廢弛的深層次原因,是明廷政治腐敗,權奸當政,導致擅權營私,賄賂公行。嘉靖皇帝一心修玄,不理朝政,軍政大權悉操于權臣之手,大臣為了爭權奪利,互相攻訐。由于主偏臣專,是非不明,廷臣邊將功不得賞,罪以賄免。在權力斗爭中,忠心許國、英略敢為之人或被讒言罷去,或因疑懼畏葸不前。比如,宣大總督翁萬達、三邊總制曾銑、吏部侍郎攝兵部事王邦瑞等賢能有為之士,均被嚴嵩黨人構陷,或被罷官,或被殺害。而仇鸞本因貪縱被曾銑所彈劾而下獄,因其交接嚴嵩反而脫罪升官,甚至晉為大將軍總京戎政。
在這樣的政治環(huán)境下,上到朝廷閣臣,下至邊疆將帥,對俺答等進犯均奉行消極防守政策,面對俺答近薄京師,嚴嵩竟然對兵部尚書丁汝夔授以“寇飽自歸”的方略,告誡將帥萬勿輕率出戰(zhàn)。曾銑倡議收復河套,實為一種積極的攻勢防御政策,然而卻因明世宗反復無常,被卷進嚴嵩與夏言的權力斗爭中而被殺。明廷奉行的消極防守主義導致將帥只求自保,不敢主動作為,卒失所統(tǒng),戰(zhàn)志消沉。甚至出現(xiàn)大同總督仇鸞、大同巡撫史道及總兵官因懼戰(zhàn)而賄賂俺答免禍,使其勿侵己地,冀嫁禍他境的通敵行徑。
明朝軍力衰弱的一個重要因素,是軍紀敗壞,“軍亂”頻發(fā)。嘉靖元年(1522年),甘州總兵官李隆因與巡撫都御史許銘不合,唆使部卒圍攻公廨,殺許銘,焚其尸,五衛(wèi)軍大亂。嘉靖三年(1524年)八月,大同巡撫都御史張文錦在大同城北增設五堡,加強防守。堡建成之后,遷徙士卒前往戍守。大同鎮(zhèn)卒本來就對修建堡壘的勞役頗為怨憤,加之又憚于徙戍,因而發(fā)生叛亂,殺參將賈鑒及巡撫都御史張文錦。嘉靖十二年(1533年),大同再次發(fā)生軍亂,役卒王福勝、王保作亂,叛殺總兵官李瑾,焚燒大同巡撫潘仿的官署。南京為抵御倭寇,曾招募健兒設振武營。此營官兵素來驕悍難御。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二月,因督儲侍郎黃懋官奏請減低其待遇和革除募補者妻糧,振武營士卒嘩變,公然將督儲侍郎黃懋官毆打至死,裸尸于市。
由以上的諸次“軍亂”可以看出,張居正主政之前的明軍,無論是“南兵”還是“北兵”,軍紀敗壞已嚴重到相當程度。
大明建國時,明太祖朱元璋革元舊制,自京師達于郡縣,皆立衛(wèi)所,衛(wèi)所兵的來源主要是世襲軍戶和因罪謫戍之人。遇有情況需要征伐時,朝廷選派將領充總兵官,調衛(wèi)所軍隊由其統(tǒng)領,稱之為客兵。永樂年間,建立“京操”制度,調直隸及近京衛(wèi)所軍輪番到京城操練,稱之為“班軍”。
后世這一制度卻發(fā)生了變化。“憲、孝、武、世四朝,營制屢更,而威益不振。衛(wèi)所之兵疲于番上,京師之旅困于占役。馴至末造,尺籍久虛,行伍衰耗,流盜蜂起,海內土崩?;仑Q降于關門,禁軍潰于城下,而國遂以亡矣?!雹購埻⒂瘢骸睹魇贰?,2175頁,北京,中華書局,1974。衛(wèi)所之軍大量逃亡,導致邊軍缺額、尺籍空虛,防守力量十分薄弱?!昂槲鋾r,宣府屯守官軍殆十萬。正統(tǒng)、景泰間,已不及額。弘治、正德以后,官軍實有者僅六萬六千九百有奇,而召募與士兵居其半。他鎮(zhèn)率視此?!雹趶埻⒂瘢骸睹魇贰罚?242頁,北京,中華書局,1974。明朝建立之初,京營的兵力有七八十萬人,而當時只剩下十四萬余,而真正操練的只有五六萬,且大多是老弱疲憊、市井游販之徒。京軍的將帥多是紈绔子弟,平時占役營軍,以空名支餉,等到上級來檢閱時,便臨時雇傭市人,呼舞博笑而已。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俺答入犯,兵部尚書丁汝夔稽核營伍不及五六萬人,驅出城門,士卒皆流涕不敢向前,諸位將領也相顧變色,手足無措。事后,丁汝夔因抵御不力被殺。
然而,“庚戌之變”并未引起明廷對邊軍軍制的反思和改革。當時,大將軍仇鸞正受寵幸,其向嘉靖皇帝進言,建議選各邊兵六萬八千人,分番入衛(wèi)京師,與京軍混雜在一起訓練,統(tǒng)一歸京營的將領指揮。嘉靖皇帝同意了這一主張,于是,邊軍精銳力量被抽一空,邊塞發(fā)生警情時,無力應對,邊事益壞。
張居正始終懷有強烈的憂患意識,日夜以邊事為憂,“天下之事以為無足慮,則必有大可慮者。故古人詰戎治兵,當太平之世尤當兢兢焉”③張居正:《張居正集》,777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張居正以宋為鑒,對明朝中后期的積弊進行了深入的分析,“竊見嘉、隆以來,紀綱頹墜,法度陵夷,骎骎宋、元之弊”④張居正:《張居正集》,777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張居正認為,明朝武備廢弛十分嚴重,與宋朝當時的狀況十分相似,如果現(xiàn)在不嚴加整飭,那么,宋朝遭受的災禍也會發(fā)生在明朝。
為了防御北敵入侵,明朝形成了以“九邊”為重心的防御體系。薊鎮(zhèn)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被稱為“國之堂奧”“北門鎖鑰”,隨著韃靼部落對薊鎮(zhèn)入犯的加劇,薊鎮(zhèn)在九邊重鎮(zhèn)中尤為受到明廷重視。張居正柄政之后,對薊鎮(zhèn)傾注了大量心血,費盡心力進行經(jīng)略籌劃,“仆日夜以邊事為憂,而屬意于薊尤甚。望公督率文武諸大吏,及今加意經(jīng)理,常若大敵在前,決不少貸”⑤張居正:《張居正集》,384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鑒于薊鎮(zhèn)之“國之堂奧”重要地位,張居正確立了與九邊其他邊鎮(zhèn)不同的戰(zhàn)略方針,“大抵薊鎮(zhèn)之勢,與他鎮(zhèn)不同,其論功伐,亦當有異。蓋此地原非邊鎮(zhèn),切近陵寢,固在他鎮(zhèn)以戰(zhàn)為守,此地以守為守;在他鎮(zhèn)以能殺賊為功,而此地以賊不入為功,其勢居然也”⑥張居正:《張居正集》,616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
面對嚴重的邊患危機,張居正肩鉅承艱,慨然以天下為己任,振衰起敝,針對明朝北部邊疆的安全形勢,進行了精心的籌劃,制定了一系列指導性的方略。
為了實現(xiàn)“賊不入為上功”的目標,張居正提出了“外示羈縻,內修戰(zhàn)守”的戰(zhàn)略指導思想。張居正在給宣府巡撫吳兌的書牘中說:“大抵今日虜勢,惟當外示羈縻,內修戰(zhàn)守,使虜為我所制,不可受制于虜。”⑦張居正:《張居正集》,263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巴馐玖b縻,內修戰(zhàn)守”可謂是張居正北部邊備思想的核心理念,在這一總體戰(zhàn)略的指導下,張居正在“內”“外”兩個方向實施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改革,對北部邊疆進行全面經(jīng)略,十余年間,海宇清宴,蠻夷賓服,邊疆恢復了安寧祥和的秩序。
1.外示羈縻
“外示羈縻”,即利用封貢、互市、厚賞等手段,對俺答、吉能、老把都等少數(shù)民族首領進行籠絡,以求得邊境的安寧祥和。代表性事件為“俺答封貢”和制馭長昂。
隆慶四年(1570年)十月,俺答之孫把漢那吉因俺答奪其妻,憤而率眾向明朝投降。張居正接到宣大總督王崇古的報告后,認為這是天賜良機,是“使遠人向化”的一個好機會,此事關系重大,一定要妥善處理。然而,御史葉夢熊、饒仁侃、武尚賢等人卻反對受降,一時廷議紛紛。張居正在王崇古、方逢時等督撫大臣的支持下,利用俺答的“舐犢之情”,善待把漢那吉以籠絡俺答,經(jīng)過多方努力,最終達成“隆慶和議”。俺答縛送趙全等板升叛降頭目,歸還被掠人口。明送還其孫把漢那吉,并封俺答為“順義王”,允許其與明通貢,進行“互市”。
萬歷三年(1575年)春正月,朵顏三衛(wèi)酋首長昂、董狐貍逼迫長禿盜犯薊鎮(zhèn)董家口關城,薊鎮(zhèn)總兵官戚繼光聞訊督邊軍從榆木、董家兩關出塞迎戰(zhàn),追擊一百五十里,擒獲長禿。長昂因長禿被擒,移住會州,因懼怕戚繼光率領的邊軍兵馬,不敢靠近邊關。之后,長昂同伯彥主喇、董狐貍等人率領其酋長及部夷前來請降,請求赦免長禿。張居正得到“擒獲長禿”的報告后,給薊鎮(zhèn)巡撫王一鶚回信說:“長禿生擒,亦制長昂之一機,幸惟留意審處,務使之畏威懷德可也。薊中羽翼未就,未可高飛,此輩不得不羈縻而用之,但須審查順義之情,以為制馭之術耳?!雹購埦诱骸稄埦诱?,509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得到張居正的指示后,戚繼光會同副總兵史宸,前往喜峰關口當面安撫長昂,宣諭朝廷旨意,長昂悔罪,送還所掠人員。戚繼光釋放長禿,并對長昂進行撫賞?!疤斍醺欣?,詣刃湌壤,對天會盟,誓子子孫孫懷德內附,世世勿犯太師城也?!雹谄蒽駠龋骸镀萆俦D曜V耆編》,376頁,北京,中華書局,2003。
明嘉(靖)隆(慶)萬(歷)年間,北部邊疆的主要威脅來自于俺答和土蠻,“隆慶和議”之后,俺答被封為順義王,能夠遵守盟約,約束部眾,邊疆基本上維持了和平穩(wěn)定的局面。土蠻求貢不許,屢屢入犯遼東和薊鎮(zhèn),但勢力較俺答弱,且與俺答不睦,因此,未能構成嚴重威脅。但隨著俺答年邁多病,其已無力有效地約束部眾。針對這一情況,張居正與邊疆督撫預先進行謀劃,以應對俺答去世之后北部邊疆形勢的變化。俺答去世之后,其子黃臺吉襲封順義王,靠著俺答的余威和其自身的驍勇善戰(zhàn)維持統(tǒng)治。黃臺吉的統(tǒng)治時間比較短,其去世以后其子扯力克襲位,但是統(tǒng)治能力已經(jīng)逐漸衰弱,難以約束部眾。不過,俺答的后世子孫能夠與明朝維持著較為和睦的關系。
2.內修戰(zhàn)守
相比“外示羈縻”而言,張居正對“內修戰(zhàn)守”更為重視,認為這才是從根本上消除邊患的“安攘長策”。他在給邊疆督撫重臣的書信中說:“昔人謂自古疆場之患,非盡由夷狄,亦多邊吏擾而致之,仆嘗以為名言。惟預修戰(zhàn)守,長存儆備,則不容頃刻少忽耳,惟公留意焉。”③張居正:《張居正集》,345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張居正“內修戰(zhàn)守”的邊略思想主要是指“設險防守”。
“設險防守”,是明廷始終奉行的一項國防政策。明朝中期以后,受“消極防御”思想的影響,邊防設施大多年久失修,毀壞坍塌十分嚴重。單純的“擺邊防守”政策,導致兵力分散,形成了“無所不備,無所不寡”的局面,并未能有效阻止俺答等部落的頻繁入侵。張居正的“設險防守”思想,包括修建邊墻和建設敵臺兩項重要舉措。
明初以來,為防止瓦剌、韃靼等蒙古部落入侵,修建邊墻、敵臺的工作時斷時續(xù)。比如,余子俊、翁萬達等,都曾修筑部分邊墻,以加強邊境的防守。張居正對“設險防守”政策十分認可,他指出,“守堂奧者必于門外據(jù)險扼要,乃為得策”①張居正:《張居正集》,96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并認為通過修筑敵臺對險要之處進行固守,可以居高臨下哨望敵人,運送矢石,守邊的士卒可以依靠敵臺庇護,免受風吹雨淋之苦,以逸待勞,是守邊之策中最為有效的。因此,張居正堅定地支持譚綸、戚繼光等人的“修邊墻、筑敵臺”的主張。
當時,朝廷中對于“修邊墻、筑敵臺”有一些不同意見,認為此項工程耗費巨甚,勞民傷財,得不償失。為此,張居正堅持己見,向皇帝上疏,與邊疆督撫大臣溝通,確?!霸O險防守”的政策得以貫徹實施。在《答司馬吳堯山》中,張居正說,設險守要是國家的大政方針,必須予以貫徹執(zhí)行,而且所修邊墻是對原有的邊墻進行修復加固,并不是重新修建,對于修臺修墻的費用,應該漸次籌備?!芭_工之議,始終以為可行、確然而不搖者,惟區(qū)區(qū)一人而已。”②張居正:《張居正集》,357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薊、昌、保等鎮(zhèn)的邊墻、敵臺修建完成之后,成功阻止了敵人的進犯,取得了顯著的成效。張居正事后說,“昔譚司馬在薊建議筑臺,其時人情洶洶,流言四起。忌者欲因此中以奇禍;政府諸公皆懼而求罷;獨孤一人力持不顧,乃克有成。數(shù)年以來,虜不敢窺薊者,實賴守險之力。若如當時之議,豈得有今日乎!”③張居正:《張居正集》,731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
張居正還將薊鎮(zhèn)和遼東鎮(zhèn)的功績進行對比,認為遼東鎮(zhèn)雖然在總兵李成梁的帶領下頗有所獲,但是大明也損失了很多人力和財力。但是,薊鎮(zhèn)十多年以來始終維持和平局面,沒有發(fā)生大的沖突,百姓安居樂業(yè),邊境一片祥和。因此,薊鎮(zhèn)的功績比遼東鎮(zhèn)的功勞更大,充分肯定了“設險防守”政策的重大戰(zhàn)略意義。
在明朝的“九邊”防御體系中,因俺答等部主力居于河套地區(qū),其中尤以宣、大地區(qū)地位最為緊要,為明都北京北部之防御屏障。然而,隨著“隆慶和議”的達成,北部邊疆形勢發(fā)生深刻變化,原來的勢力格局發(fā)生變化:“俺答已通貢,封順義王,其子孫襲封者累世。迨萬歷之季,西部遂不競,而土蠻部落虎燉兔、炒花、宰賽、煖兔輩,東西煽動,將士疲于奔命,未嘗得安枕也。”④張廷玉:《明史》,2241頁,北京,中華書局,1974。
1.東制西懷
“俺答封貢”之后,張居正認真分析北部邊疆俺答、吉囊、土蠻等勢力的分布情況,制定了“東制西懷”的方略。“屬夷處置適宜,則土虜之真情可得,而兩鎮(zhèn)之貢市愈堅。當今邊務,莫要于此矣。公在上谷,內修戰(zhàn)守,外探虜情,東制西懷,自有妙用,仆復何憂?!雹輳埦诱骸稄埦诱?,512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西懷”,主要是指對俺答及其子孫等部落實行懷柔政策,分封官職,通貢互市,并不時對其封賞,以維持和平穩(wěn)定的邊疆形勢。對于東部的土蠻等勢力的頻繁入犯,張居正則采取“東制”方略,主張堅決打擊,拒絕其貪圖“貢市之利”而采取的求貢等權宜之計,堅持在遼東地區(qū)與土蠻進行斗爭。
2.薊遼互援
鑒于薊鎮(zhèn)“國之堂奧”的重要地位和遼東地區(qū)面臨的戰(zhàn)爭壓力,張居正制定了“薊遼互援”的方略,以確保薊、遼二鎮(zhèn)的邊境安全。張居正在《答薊遼總督方金湖》一信中說:“遼人素稱忠義可用,然近亦罷敝,非用薊人助之,不能支也。顧薊鎮(zhèn)隔閡三衛(wèi),出塞不便,又迫近陵京,防御為急,必斥候嚴明,偵探的實,知賊向往,乃可出他道,用奇以制之耳?!雹購埦诱骸稄埦诱?,608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指明了“薊遼互援”戰(zhàn)略的必要性。
對于“薊遼互援”戰(zhàn)略的具體實施方案,張居正在《答方金湖計服三衛(wèi)屬夷》一信中,從練兵、協(xié)同、防守等方面進行了系統(tǒng)的闡述,區(qū)分“虜眾犯邊”和“潰墻而入”兩種情況,分別制定了“據(jù)臺以守,遏之邊外”和“堅壁清野,合戰(zhàn)殲敵”的方略,并將其堅決地貫徹到了具體的軍事實踐中。在給薊遼總督、總兵等人的書牘中,張居正反復強調薊遼互為聲援、協(xié)同作戰(zhàn)的重要性,并囑咐一線將帥予以貫徹執(zhí)行?!敖裰?shù)?,咸中于遼。連歲彼雖被創(chuàng),我之士馬,物故亦不少矣。彼既憤恥,必于一逞,今秋之事,殊為可虞。昨已屬意本兵,于貴鎮(zhèn)兵食,比他鎮(zhèn)尤當加意,臨期若的知虜賊所向,當令薊人助守寧前,使公等得專備東方。如犯寧前,則東西夾擊,再一創(chuàng)之,則彼破膽而不敢東窺矣?!雹趶埦诱骸稄埦诱?,619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
張居正認為,“用兵之道,全在將得其人”③張居正:《張居正集》,358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為保證薊遼互援戰(zhàn)略的實施,張居正對薊鎮(zhèn)總兵戚繼光和遼東鎮(zhèn)總兵李成梁給予全力支持,從而形成“遼薊聲援相通,二將協(xié)和,勢若常蛇”④張居正:《張居正集》,862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的戰(zhàn)略格局。在接到土蠻大舉犯邊的報告后,遼東鎮(zhèn)嚴加戒備,堅壁清野,持重勿出。戚繼光率領薊鎮(zhèn)的車步騎營精兵出關應援,將重兵部署在一片石地區(qū),然后尋找機會出奇制勝,邀擊土蠻。在“薊遼互援”戰(zhàn)略的指導下,在戚繼光、李成梁兩位總兵的協(xié)同配合之下,薊遼二鎮(zhèn)屢次挫敗土蠻勾結屬夷進犯的企圖,取得了一系列勝利,使得韃靼等部不敢輕易入犯,實現(xiàn)了“內保山陵之重,人心有所恃以為安;外嚴夷夏之防,胡馬幾欲逞而復遁”⑤戚祚國等:《戚少保年譜耆編》,313頁,北京,中華書局,2003。的戰(zhàn)略目標。
張居正在邊備事務方面傾注了大量精力,“懲邊之事茀也,籌邊累千百言,明若觀火,指顧抵寧”⑥張居正:《張居正集》,506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在張居正北部邊備思想的指導下,明朝“九邊”軍鎮(zhèn)的督撫、將帥齊心協(xié)力、務求實效,形成了“朝廷無北顧之憂,戎馬無南牧之儆,邊氓無殺戮之慘,師旅無調遣之勞,錢糧無浩繁之費”⑦《明神宗實錄》卷七十九,萬歷六年九月。的和平局面。清人魏源認為,張居正在國防軍事方面,“不獨明塞息五十年之烽燧,且為本朝開二百年之太平,仁人利溥,民到于今受其賜”⑧魏源:《圣武記》,500頁,北京,中華書局,1984。,可謂對張居正邊備思想價值及籌邊成就的中肯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