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人”王進喜的靴子

吳兆元

一九六六年十月底，我來到了大慶油田。具體地點是黑龍江省薩爾圖。我到大慶目的雖說是想看內(nèi)弟，但更想能有機會看到“鐵人”王進喜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內(nèi)弟當時就在王鐵人指揮下的“一二零五”鉆井隊。王鐵人是一九六零年響應黨的號召，由甘肅省玉門率此隊來到大慶，參加空前的石油大會戰(zhàn)的。

我到大慶可以作為家屬進到他領導的鉆井隊，當然會有把握見到王鐵人的。

在薩爾圖我先住在內(nèi)弟未婚妻父母家的。當時她家住的是“干打壘”房。所謂的“干打壘”房是利用土、草和油渣及木材等材料一層層裝在夾板中，經(jīng)過夯打成四壁，再用草木做房蓋，便可以入住的小土房。這房子外表看起來很簡陋，但是里邊卻有現(xiàn)代化的取暖設備，燒的是天然氣，取暖做飯，確屬一流。

凡來大慶油田探親的親屬，如果身體沒有毛病，都要到工地參加幾天義務勞動。第二天，我便同內(nèi)弟一起來到了工地，我內(nèi)弟先給我安排了宿舍。那是一輛很長的列車式木房，里邊裝有上下床鋪，像火車上硬臥的上下鋪一樣。每張床下各有一個床頭柜。我在內(nèi)弟的上鋪。取暖用的也是天然氣，進屋溫暖如春。據(jù)說鉆井隊搬家，一次需用十八臺拖拉機呢。

經(jīng)過介紹，工地上負責人說：“噢，姐夫是老師啊，歡迎，歡迎！”于是他找出一罐頭瓶紅色鉛油，一枝板筆和一頂安全帽送給我說：“請老師為我們的井管寫編號吧?！?/p>

原來鉆井，就是要把鋼制的管子，一根銜接一根地打入地下。必須有管子編號，才能計算出鉆井的進尺深度。

做這件事，我自然是勝任愉快了。只是十月底的大慶工地上，天氣早已很冷了?？蔹S的野草在西北風中瑟瑟地抖著;成群結隊的小水洼都結著一層薄薄的冰，在陽光的反射下，像成千上萬只鏡子在奕奕發(fā)光;高大的井架上的紅旗雄視蒼穹;鉆機震耳地轟轟聲打破了曠野的寂寥。我寫著寫著就感到了脊背的寒冷，尤其是我腳下穿的是一雙布底夾鞋，在冰層上站久了，鞋底浸透了水，所以腳凍得有些疼，這樣就需要到干爽的地方跺跺腳，緩緩僵氣?！巴煌煌弧币魂嚻図?。工人們立刻喊著：“鐵人來了！”大家的臉上頓時放出一種興奮的光。

一輛吉普車正好在我面前戛然而停。一個中等個，頭戴鴨舌帽、身披一件泥漬漬棉襖的中年漢子跳下車來?？礃幼?，他已發(fā)現(xiàn)我是工地上的陌生人。他和工地上的人很熟。經(jīng)內(nèi)弟介紹，他主動地伸出了手，同我握在了一起?！啊F人，您好！我想來看你的愿望實現(xiàn)了！”我有些激動不知說什么好。他立刻說：“歡迎你！歡迎你的支持！”他邊說邊搖著胳膊，我們的手握得更緊了。那一股熱烈勁兒，我至今想來還有心動地感覺。不過說真的，當時我握著他手，卻不像原有想象的那樣：“鐵人”的手肯定像把大銼;他的身材也一定膀大腰圓;精神一定虎虎生威。這一見一握我覺得：他是那樣的普通，那樣的平常，難怪有人說：“鐵人”不在形象，而在心勁、心靈。但就是這樣的漢子，為祖國石油工業(yè)的發(fā)展戰(zhàn)勝了難以想象的困難。他帶領隊友天不怕，地不怕地高喊著：“北風當電扇，大雪是炒面，天南地北來會戰(zhàn)，誓奪頭號大油田。干！干！干！”我們要把“貧油”的帽子“扔到太平洋去！”經(jīng)過三年奮戰(zhàn)，“讓我國石油流成河”的愿望，基本實現(xiàn)了。他人因此被譽為“鐵人”了。

“小吳，你姐夫穿布底鞋怎么能在工地上干活？”小吳是指我的內(nèi)弟，“你到車上，把我的靴子拿給你姐夫穿?！薄斑@……”我內(nèi)弟遲疑地想說什么……只見他一擺手說：“快去，快去！”就這樣，我穿上了大車帶底，翻毛的水牛皮靴，在工地上連干三天義務勞動。

從大慶回家不久，內(nèi)弟來信說，他曾把自己新發(fā)的靴要還給“鐵人”，但“鐵人”不但沒要，還叫他給我?guī)Ш茫袝r間再到大慶來。

后來，聽到在一九七零年十一月十五日他與世長辭了，年僅四十七歲。一代英模的早逝，怎不令人深思，流淚！

自從鐵人去世，我便把那雙靴子封存保留了下來，打算做個永久的紀念。然而在一九九八年我國南北方都鬧了水災。當我聽到大慶也受水災，全國人民都支援財物時，我便想起了那雙“鐵人”的靴子。雖然我當時猶豫了半天，但我還是決然地獻了出來，讓它回歸大慶，回到“鐵人”戰(zhàn)斗過的地方。不管大慶地區(qū)誰得到了這雙靴子，都會認出這是大慶石油工人的皮靴子，都會發(fā)揚當年“鐵人”跳到石油泥漿中的精神、氣概去戰(zhàn)勝洪水。

不知今年那雙“鐵人”靴子是否還在大慶？穿著那雙靴子的人，能否再走出“鐵人”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