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入贛考

沈魯 黃葉蕊

世界電影誕生于19世紀末的歐洲。一般電影史家通常認為，1895年12月28日在法國巴黎卡普辛路的一家地下咖啡館里的活動影像放映活動，標志著電影作為一種跨世紀的“新媒介”正式出現(xiàn)在了人類社會里。作為這場放映活動的策劃者和實施者，法國人盧米埃爾兄弟從他們最早拍攝的短片《火車進站》開始，讓這趟1895年開進人類“視覺文化發(fā)展史”的“列車”，踏上了其神奇?zhèn)髌娑止妍愊陌倌晁囆g旅程。這百多年的光影之旅，早在1896年就來到東方世界，來到中國，經(jīng)由當時的上海或者香港而進入更加廣袤的中國內(nèi)地。在當前主流中國電影史的描述中，常常給人一種既定的印象，即早期電影（西洋影戲）之進入中國，一定是在上海或香港登陸后，再傳播至當時中國內(nèi)地的其他大中城市，而后再逐步輻射至中小城市。這種既定傳播模式不一定能夠全面客觀代表當時早期電影進入中國各地的狀態(tài)，也許在“中心—輻射”模式之外，還有可能是“區(qū)域—并進”模式。

一、九江：電影入贛第一站

江西省地處中國中部地區(qū)，屬于長江沿岸省份。在清朝歷史上，江西曾經(jīng)與江蘇和安徽兩省合署“兩江”。江西一度曾是整個中華帝國的經(jīng)濟重心之一，是大清王朝錢糧賦稅之重地，也是人文風流薈萃之地。19世紀后期，江西飽受太平軍與湘軍對峙的戰(zhàn)亂之禍，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出現(xiàn)大倒退。地處江西北部的長江中游沿岸城市九江，在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后的開埠時間并不比武漢晚，然而在太平天國運動之后，九江的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態(tài)勢已經(jīng)被武漢拋離得很遠了。

在世界電影誕生的1895年，作為江西長江中游重要城市之一的九江市，依舊是作為內(nèi)陸省份的江西省地利最為便利、信息最為便捷、人員流動相對活躍、經(jīng)濟文化相對發(fā)達的地域。19世紀末，九江開始隱隱接收著來自“新媒介”電影的魅力感召。

現(xiàn)有史料表明，早期電影正是經(jīng)由九江而進入地處中國中部地區(qū)的江西省。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后的1842年，根據(jù)《南京條約》，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等所謂“五口通商”的局面已經(jīng)打開。而這只是近代中國城市陸續(xù)開埠的起點，“開埠之趨向是：由沿海入長江;由下游而上游，并逐步進入內(nèi)陸腹地。……外國資本主義的東西因之而源源不斷地瀉入、滲開。這是一種既富于貪婪的侵略性，又充滿進取精神和生命力的東西”[1]。隨著長江沿岸的漢口、九江、南京、鎮(zhèn)江先后開放通商，資本主義的經(jīng)濟觸角已經(jīng)開始延伸到中國廣大的長江流域。作為沿江省份的江西省，其“北大門”九江不僅成為近代中國較早的商埠，而且隨著1861年英國與清政府簽訂了《九江租地約》，九江城內(nèi)“英租界”的開辟工作也開始了。從此，和許多近代中國最早開埠的城市一樣，洋商與洋教都紛至沓來。

“1840年以后，傳教士是與商人一起東來的，但由于教士比商人更具有獻身精神，因此西洋宗教在中國登陸之后，比商品走得更遠，甚至深入窮鄉(xiāng)僻壤?！盵2]1867年，傳教士赫斐秋（Virgil Chittenden Hart）和陶迪（Elbert S. Todd）來到了九江。他們此行是受一個總部設在美國的基督教教會“美以美會”（Methodist Episcopal Mission）的派遣前來華中地區(qū)開展傳教工作，而九江正是他們抵達華中地區(qū)的第一站。他們很快建立起“贛北教區(qū)”，管轄九江的甘南堂、化善堂、思益牧區(qū)、婦女傳道部，并先后開辦了同文中學、同文小學、儒勵中學、儒勵小學、翹德小學、翹才小學、翹志小學、翹秀小學、生命活水醫(yī)院、但福德醫(yī)院和護士學校等。[3]

綜合目前可見材料來看，電影傳入江西，最早始于清朝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正是在江西九江“贛北教區(qū)”的“化善堂”放映了一場美國的電光影戲，第一次讓江西人看上了電影。根據(jù)當時的《湘報》報道介紹：“1898年，江西九江城內(nèi)放映‘美國電光影戲，在化善堂開演，每人戲資百文，先行買票，至晚憑票入內(nèi)觀劇。其所演各戲，系用電光照出，無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4]這是九江城內(nèi)也是江西省內(nèi)最早放映的一次無聲電影。[5]關于這次最早的電影放映活動，一本名為《近代社會風俗變化漫話》的書中也有記載：“1898年（光緒二十四年）江西九江城內(nèi)放映‘美國電光影戲，配以留聲機。所唱各戲，皆音韻調(diào)和，娓娓可聽。觀者皆謂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莫不鼓掌稱奇?！盵6]九江“化善堂”位于原九江市“內(nèi)洋街”（后稱之為“大中路”）338號，“坐落在今靠近四碼頭西約100米的地方，是一座基督教美以美會（后稱衛(wèi)理會）的禮拜堂。它平日擔負著傳教、做禮拜的任務”[7]。這里成為早期電影入贛的第一個有明確記載的放映地址。

作為近代外國教會在華中地區(qū)傳教的重鎮(zhèn)九江，還有一個特殊的地方也留下了最早的電影放映活動記錄。自1895年英國駐九江領事與九江道臺簽訂廬山“牯嶺十二條”，同意出租廬山長沖一帶土地以來，上廬山建房屋避暑休養(yǎng)的外國人越來越多。建房的業(yè)主們?yōu)榱斯芾磉@個牯嶺避暑勝地，提議通過選舉產(chǎn)生代表，組建了一個“市政議會”作為常設的管理機構?！笆姓h會”于1899年正式成立，具體辦公地點“市政議廳”在今天廬山的牯嶺鎮(zhèn)中二路8號。該會議廳，“俗呼影戲院，實為市政議事廳兼演影戲之用，樓凡兩層，上層高三十尺，約容千余人”[8]。“影戲”者，其時中國人對早期電影的“通稱”也。據(jù)此，我們可以推測1899年以來外國人聚居的廬山牯嶺鎮(zhèn)或許有著不間斷的常態(tài)化的早期電影放映活動。

“1865年，法國傳教士在九江城外建立了江南最大的雙尖塔仿巴黎圣母院式樣的天主堂，之后美、英、俄等國傳教士紛紛在九江建立教堂，各個教派聯(lián)合成立了中華基督教圣公會，九江由此成為江西乃至江南最大的傳教中心。”[9]20世紀初，九江的傳教機構及其傳教士后來陸續(xù)來到江西省城南昌。伴隨歐風美雨的漸次襲來，1914年在華中地區(qū)傳教布道的美國傳教士在南昌城內(nèi)洗馬池地段建造了一座“福音堂”。在周末，“福音堂”會為信徒和市民免費提供外國的無聲電影短片。這是南昌有歷史記錄的最早的電影放映活動。當時放映的電影短片內(nèi)容大多是關于衛(wèi)生科教和外國風光。

二、贛州：電影由粵商攜來

與九江和南昌不同，電影進入贛州時并沒有完全擔負“傳教”的功能，而是在贛粵兩省的貿(mào)易往來中，通過粵商到達這座江西最南邊的城市。

贛州是江西省的南大門，與廣東、湖南、福建三省相接，自古以來，是通往閩西、粵北以及湖南地區(qū)的交通要道，也是章江、贛江、貢江三江流域的物資集散地，地理位置的優(yōu)越使贛州的經(jīng)濟貿(mào)易得到迅速發(fā)展。1917年德國傳教士在大庾（今贛州市大余縣）首次發(fā)現(xiàn)并開采鎢礦，能帶來豐厚利潤的鎢砂販運很快便興盛起來。不少廣東商人來到贛州，開始涉足鎢砂的投資開采與販運。[10]他們把贛州的鎢砂、瓷器、茶葉、夏布、土紙、皮張等產(chǎn)品轉(zhuǎn)九江港外運出口東南亞和東歐、西北歐國家。[11]一時間粵商云集贛州，不僅推動了贛州經(jīng)濟的繁榮，在貿(mào)易往來之間，電影作為大眾娛樂文化，也開始走進了這片江西最南端的土地。

1926年秋，贛州光華電燈公司經(jīng)理羅勸章等人集資合股，在姚衙前一號客廳中開辦電影院。9月，光華公司電影院開始放映16毫米無聲電影，這是贛州有史以來第一次上映無聲電影，距離電影最初進入江西省已經(jīng)時隔28年之久。電影院后來搬遷至棉布街七省會館，由于經(jīng)營不善，看“霸王戲”的又居多，僅五個月便倒閉了。1930年5月，由廣東人陳世業(yè)經(jīng)營的皇后電影院開始放映無聲電影[12]，贛州的電影放映才正式開始。相較于九江與南昌，贛州的電影事業(yè)起步時間晚，而此時上海的電影事業(yè)更是處于快速發(fā)展的高峰期。

根據(jù)史料進行推測，產(chǎn)生如此大的時間差距的原因，也許是電影進入贛州時所體現(xiàn)的是商業(yè)性特征，之前一直作為傳教手段進入其他城市的文化性特征無法在贛州得到發(fā)展。清末民初，陽明路是贛州最繁榮的街道，而在歷史上，這條街與商業(yè)并沒有太大的關聯(lián)，卻充滿了文藝色彩。這條路的命名也是為了紀念著名理學家王陽明。最早陽明路叫府學前、牌樓街，街旁有府學、孔廟、明倫堂等，學風濃郁。相傳明朝嘉靖年間，街上曾修建文化牌樓，鐫刻了眾多文化名人的詩賦與題字。之后理學興起，引來無數(shù)名流，云集許多售賣文房四寶的商鋪。由此看出，西方的宗教思想，對長時間受中國傳統(tǒng)儒道思想浸染的贛州民眾，很難產(chǎn)生較大的影響。

1932年3月起，粵軍進駐贛州，開始對贛州的交通進行建設。贛韶鐵路、新余公路、昌贛鐵路的相繼開通，使贛粵兩省之間的交通狀況得到了改善，為拓寬商業(yè)市場創(chuàng)造了條件，商賈來往更為頻繁。1934年初，何正光等人在均井巷吳家祠短時間開辦過“粵東電影院”;同年5月，廣東駐贛州軍政界的職員曾鷗（又名曾秋平）、鐘炳芳等人合股開辦“中山電影院”，位于東北路紅十字會二樓。影院共設有200多個座位，影片都由廣州供應，且播映的大多數(shù)為武俠片，如《關東大俠》《江湖奇?zhèn)b》等。據(jù)記載，這里放映的第一部影片是描述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凡爾登大戰(zhàn)役”的影像。在《憶三四十年代贛州的美術活動》一文中，記錄了這次放映前的宣傳工作：“我用水粉廣告色在畫布上復制了一幅影片中戰(zhàn)爭場面的大廣告，掛在劇院門口、引起觀眾注意。因為過去贛州還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形式的廣告，人們感到新鮮。”[13]

贛州第一次出現(xiàn)有聲電影是在1935年2月。廣裕興號百貨商店老板曾政（又名曾祥開）在公園北路開設星光電影院，影院共設有500個座位，租用35毫米電影放映機，放映第一部有聲電影《雨過天晴》，日達四場。

據(jù)史料記載，雖然有聲電影已經(jīng)進入贛南，但由于當時的有聲片租比無聲片租貴近10倍，而且片源不足，遂呈現(xiàn)有聲電影與無聲電影并存的現(xiàn)象。1935年6月，廣東人劉明高與廣州紅達電影公司合作，開設時代電影院，放映由留聲機配音的《漁光曲》《姊妹花》等影片，但僅僅經(jīng)營三個多月便虧停。之后由肖玉英等集股合辦的皇后電影院也僅經(jīng)營數(shù)月而倒閉。直至1937年春，群樂戲院短時間放映過無聲電影。1938年，南昌光明電影院遷入贛州，改名為永樂電影院并開始放映《飛花村》《母訓》等無聲電影。

1941年10月，贛縣縣政府在贛州歌舞臺新建“新明星電影院”，后更名為“新贛南電影大戲院”，上映蘇聯(lián)影片《陸?？哲妱訂T對芬攻擊戰(zhàn)事》和藝華公司出品的《影城記》《搖錢樹》《碧云宮》以及哥倫比亞公司出品的《空中警備隊》等影片。[14]1942年8月，電影院開始由國民黨政府官辦經(jīng)營，并改名為“新贛南電影院”，影院座位增至1000個，票價分為旁座、前座、后座和樓座四個檔次?？截惖挠捌蠖鄶?shù)來自重慶和桂林，曾上映過蘇聯(lián)影片《無敵坦克》，國產(chǎn)片《四千金》《石破天驚》等。1943年，新贛南電影院放映五彩新片《木偶奇遇記》。[15]新贛南電影院是經(jīng)營時間最長的一座電影院，直到1948年6月才停業(yè)。

三、早期電影在江西的影院規(guī)模與電影票價

20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電影在中國少數(shù)商埠和大中城市開始逐漸普及，但電影院的數(shù)量在各地之間也存在著不小的差異。1936年的報紙《電聲》有一篇文章《中國電影院總數(shù)》統(tǒng)計了當時全國100多家影院的分布情況，在當時的上海已有38家電影院，遙遙領先于中國的其他城市。廣東和天津各擁有14家與12家影院，緊隨其后。而當時的南昌只有3家影戲院，九江僅有1家。

雖然影院的數(shù)量差距較大，影片放映的景象各不相同，但南昌與上海電影的票價卻始終保持在同一水平，有著極為相似的票價層次。20世紀初期，中國各地陸續(xù)出現(xiàn)以電影放映為主營業(yè)務的放映場所，例如上海的虹口大戲院、北京的平安影戲院、天津的權仙電戲園等。相比之下，南昌的營業(yè)性電影放映事業(yè)出現(xiàn)較晚。

電影入贛之初，省城南昌沒有正式營業(yè)的電影院，放映地點除了在各個教堂外，常借新落成的基督教青年會交誼廳作不定期免費放映，憑會員證入場。直到1929年，青年會才躋身營業(yè)性放映行列，并改名為“江西中央影戲院”。

在電影票價方面，南昌與上海、天津等大都會基本持平。1903年西班牙商人雷瑪斯在上海青蓮閣租屋放映電影，“售價不過銅元”。[16]由此，第一批影迷因廉價的電影票而誕生。至1930年代，票價細分形成了不同社會階層的觀影人群。天津權仙電戲園的包廂價格在1元左右，客座的價格在2角至5角上下浮動。而在上海，不同檔次的電影院開出了不同的價碼來吸引各個階層的受眾觀影。光陸、蘭心等戲院一輪外片放映場所引來的是外國觀眾。4角左右的票價，為中間階層所接受。平民、學生要想過把電影癮，2角以下的票價則為較好的選擇。據(jù)史料記載，在1929年的上海，除了大光明影戲院和光陸大戲院票價較高以外，其他影院的票價集中在2角至1元之間。大多數(shù)影院設有樓下、樓上、正廳和包廂等不同的觀影場所，對應著不同的票價，也顯示著身份的差異。

1929年的南昌，也像上海一樣針對不同的觀影環(huán)境劃分了票價的高低層次，豫章露天電影場上映當時著名“電影皇后”胡蝶主演的《女偵探》，特別位5角，優(yōu)等位3角，普通位2角，并開啟兒童減半收費的慣例。直到1933年，上海的電影院增多，但票價仍然穩(wěn)定維持在2角至1元之間。1936年南昌的電影事業(yè)也有了發(fā)展，明星、光明和新明星在南昌三足鼎立，影片的選擇與票價各不相同。明星電影院所映的影片如《掛名的夫妻》《珍珠塔》等，售價一律2角，觀眾大部分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小市民階層。光明戲院除了放映國產(chǎn)片，也會與米高梅、華納等外片公司來往，公演過上海聯(lián)華電影公司的《寒江落雁》和美國華納電影公司的《亡命者》，票價日場2角，夜場1角。新明星電影院選映的是明星、新華、藝華等公司的影片，只在南昌進行一輪放映，放映完立即返還上海。因此，相比之下票價較高，正廳賣3.6角，樓廳4.6角，月樓5.6角。

四、贛人對早期電影的文化認識

1933年，在九江市湓浦路西側(cè)，一座舊貨棧被改建成“九江大戲院”，放映影片《十三妹大破能仁寺》《火燒紅蓮寺》《荒江女俠》等。同年夏季，以孤溪埂湖濱廣場，靠湖筑圍搭棚，名為“九江游藝樂園”，露天放映電影。[17]

另有資料記載，在20世紀20至30年代的南昌，近代公園正作為新型的城市公共空間成為最受市民歡迎的休閑娛樂場所，“湖濱公園中音樂臺上，演放露天電影，民眾觀覽者達千人以上”[18]。

（一）電影是一種輔助教育的手段

江西獨特的歷史、經(jīng)濟與人文環(huán)境孕育了“晚熟”的早期省內(nèi)電影市場的形成。電影作為一種20世紀特殊的傳播媒介，其娛樂的本質(zhì)受到了早期贛人的普遍歡迎，成為市民城市公共空間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電影入贛后的發(fā)展進程中，部分贛人逐漸意識到電影與人的精神活動休戚相關，觀影不僅是娛樂活動，也成為政府推行宣傳與教育的一種方式。

由于影像畫面通俗易懂的特征，使電影被越來越多的早期贛人所接受和喜愛。很快，在人們接受這項新事物的同時，也愈發(fā)意識到電影作為大眾文化和媒介藝術所具有的強大的宣傳教育功能，是輔助社會教育的重要手段。據(jù)《江西民國日報》的一篇文章《江西電影教育之昨今明》（周紹武）云：“電影發(fā)明是宣傳教育工具上的大革命，為攻心的利器?！盵19]1930年7月7日，剛剛籌辦起來的樂群大戲院試映《美人關》一片，次日被《江西民國日報》嚴詞斥責曰：“日昨試映《美人關》影片，內(nèi)容惡劣，情節(jié)毫無，極盡誨淫誨盜之能事?！薄盀樯鐣L化，尚望嚴予取締，免以貽害社會?！睆摹督髅駠請蟆分械倪@兩則消息可以感受到電影的社會影響力已經(jīng)得到了普遍關注。

1934年，江西省立民眾教育館添辦電影教育，每周放映一兩次。不久之后，“新生活運動”在南昌正式展開。在這場長達15年的國民教育運動中，電影的教育作用得到了較高的重視。1935年5月，“江西巡回教育電影團”成立，該團由省教育廳、公路處、省立民眾教育館共同組織，全年經(jīng)費12000元，由公路處與省立民教館共同負擔。團內(nèi)有一部汽車，自備發(fā)電機、提包式放映機等設備，機動性強。其足跡遍及公路沿線如新建、撫州、吉安、泰和、遂川等地。[20]“江西巡回教育電影團”是我省最早的電影發(fā)行放映專門機構。在這之后，相繼組建了南昌勵志社的電影車、農(nóng)業(yè)院的電影組、省立健康教育委員會的小型電影。1937年初，又將全省劃分為三個教育電影放映區(qū)，以圖形成全省電影放映網(wǎng)。[21]另據(jù)史料記載，廬山牯嶺在1931年已經(jīng)有辦過暑期學校，每屆開辦經(jīng)費由省府撥款1000元，除上午授課外，下午為課外活動，其中課外活動就包括放映“教育電影”。[22]由此可見，在20世紀30年代的這段時間內(nèi)，江西的社會局勢相對穩(wěn)定，文化事業(yè)得到了初步的發(fā)展，電影作為教育的輔助手段，也成為大部分贛人對早期電影的共識。電影入贛后，在社會影響上，充分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文化中“文以載道”、道德教化的理念。

（二）明星崇拜

在早期江西電影觀眾群體的熏陶培養(yǎng)過程中，電影明星的“名人效應”以及觀眾對影片的選擇等也都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據(jù)載，1935年8月，江西省第一座現(xiàn)代化的電影院—新明星大戲院正式落成，首映影片是《殘春》，邀請上海當紅影星徐來女士現(xiàn)場剪彩并與熱情的觀眾們見面。民國著名的電影刊物《青青電影》對這次剪彩活動有一篇詳細的新聞報道：“南昌人發(fā)瘋了，在揭幕那天，爭先恐后地去鑒賞‘標準美人，腳指頭踏痛，猶其余事，看美人要緊，他們伸長了脖子，看美人兒走上臺去，抬起纖纖玉手，指尖兒那們一撮，將幕徐徐揭開，回過臉來，對來賓風媚的一笑，呀，你的魂兒哪里去了，怕飛出了九霄云?！盵23]從這則趣聞中不難看出，對電影明星的“神化”與“崇拜”已經(jīng)在早期江西電影觀眾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

（三）對影片的選擇

除了電影明星，早期贛人對電影的文化認識也呈現(xiàn)在對影片放映的選擇上。據(jù)1934年上海的《電影畫報》記載，當時的南昌只有兩家電影院：明星電影院與光明大戲院。明星電影院的放映活動以上海明星影片公司出品的影片為主，而光明大戲院則以上海天一公司與聯(lián)華公司的出品為大宗，兩家電影院都間映外國片。但每當放映外國片時，無論片子的本身價值有多高，生意都非常清淡，銀幕之前，寥寥數(shù)人。明星大戲院在放映明星公司出品的《紅淚影》《自由之花》《滿江紅》等影片時，前來觀影的民眾絡繹不絕。尤其是在放映新聞片如明星公司出品的《上海之戰(zhàn)》時，“會轟動南昌四鄉(xiāng)的觀眾，舉家的寄宿到南昌的旅館里，來看這部片子，是開啟南昌電影映片的新紀錄”[24]。而在當時的上海卻呈現(xiàn)出另一種景象，刊登在當年電影雜志《電聲（上海）》上的《外片在華賣座狀況》一文稱：“每逢星期六日及休假期日，本市第一輪影院，如有較佳之外片上映，差不多都掛著‘上下客滿的牌，反視放映國產(chǎn)片的影院，能夠賣一場‘上下客滿的真是不易多見……”[25]造成“內(nèi)地南昌”與“上海”截然兩樣的原因，主要是兩地電影觀眾的差異。南昌的電影觀眾，大多數(shù)都是本省的民眾，他們經(jīng)受戰(zhàn)亂的痛苦，有時會“談亂色變”，期望以后的生活可以安定一些。而當時的上海觀眾更多是把看電影當作一種純粹的消遣與娛樂，因此不大會選擇有“大眾化”的場面和“喊口號”的片子。江西觀眾似乎更看重早期電影的“紀實”與“宣教”功能，而上海觀眾的電影視野和品位都更加復雜而多元。

早期電影在城市的現(xiàn)代化進程中占有重要地位，參與塑造民國時期江西市民公共生活的特殊形態(tài)。江西早期電影放映和觀影的現(xiàn)實，與未來社會發(fā)展和現(xiàn)代國民性格的養(yǎng)成都有機契合。早期電影的放映活動，為江西現(xiàn)代公共文化空間的塑造，發(fā)揮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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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九莊：《標準新聞，爭看徐來到南昌》，《青青電影》1935年第二卷第10期。

[24]泉工：《南昌的電影》，《電影畫報》1934年第10期。

[25]電人：《外片在華賣座況》，《電聲（上海）》，第5卷第27期，1936年 。

（作者單位：南昌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影視傳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