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霜
吸貓成癮,自古有之。如果“貓病”是一種絕癥,那么很多文人都患了不治之癥。
1560年,一群身穿喪服的太監(jiān)簇?fù)碇鸸?,時(shí)不時(shí)高聲唱念大臣作的祭文,尖銳綿延的語調(diào)穿過浩浩蕩蕩的送葬隊(duì)伍,皇城內(nèi)魂幡飛揚(yáng)、哀聲不絕……不知道的以為這是哪位受寵貴人離世,但其實(shí),這是嘉靖皇帝朱厚熜的愛貓“霜眉”死了。
吸貓成癮,自古有之。如果“貓病”是一種絕癥,那么很多文人都是病人。
宋代《夢梁錄》提到,“貓,人畜之捕鼠,有長毛白黃色者稱曰‘獅貓,不能捕鼠,以為美觀,多府第貴官諸司人畜之,特見貴愛。”可見最晚在宋朝,貓就逐漸開始被當(dāng)作寵物。
說起宋朝貓奴,不得不提黃庭堅(jiān)?!奥劦镭偱珜?shù)子,買魚穿柳聘銜蟬”,為求得一只“小貍奴”,黃庭堅(jiān)特意讓傭人去買魚來“下聘”。還有宋代詩人劉泰的“口角風(fēng)來薄荷香,綠蔭庭院醉斜陽。向人只作猙獰勢,不管黃昏鼠輩忙”,和詩人劉潛夫的“古人養(yǎng)客乏車魚,今爾何功客不如。食有溪魚眠有毯,忍教鼠嚙案頭書!”這些詩雖然是說貓,實(shí)際卻是借貓諷刺當(dāng)時(shí)的一種不良風(fēng)氣:貓啊貓,你吃飯有魚、睡覺有毯、看起來“猙獰”,卻好吃懶做,任由那黃昏鼠輩嚙案頭書!
陸游也愛貓,養(yǎng)了好多只,還喜歡取各種好玩有趣的名字。有一只叫粉鼻的貓兒,每日飽享口福后,就在家中睡倒,看不下去的陸游寫下了滿帶牢騷的《贈(zèng)粉鼻》:“問渠何似朱門里,日飽魚餐睡錦茵?”但牢騷歸牢騷,貓咪還是要寵的。晚年被罷官后,陸游家境窘迫,饑一頓飽一頓,看到自家小貓兒跟著受苦,還寫了一首詩來表達(dá)愧疚之意:“裹鹽迎得小貍奴,盡護(hù)書房萬卷書。慚愧家貧策勛薄,寒無氈坐食無魚?!?/p>
以及世人比較熟知的兩首《十一月四日風(fēng)雨大作》,其實(shí)幾乎是同時(shí)寫成的。但大家只知“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的情懷,卻鮮有人了解“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的寵貓物語——外面風(fēng)雨大作,我要抱著我家貓兒烤火睡覺了,愛國很重要,擼貓也重要啊。
待到民國,除了“生來仇貓”的魯迅,愛貓的文人可就多了:老舍、胡適、楊絳、錢鐘書、林徽因、季羨林、冰心……貓也成為了文人筆下的???。譬如徐志摩在《巴黎的鱗爪》的序言中寫道,貓咪時(shí)常在他寫作時(shí)“不客氣的撒嬌”一下,“抓破你的稿紙,揣破你的墨盂,襲擊你正搖著的筆桿”“來你鬢發(fā)邊擦一下,手腕上咬一口,偎著你鼻尖‘愛我一聲叫又逃跑了”,淘氣的小貓形象躍然紙上。
貓兒還是文人間傳情的紐帶。據(jù)說徐志摩在胡適家借住時(shí),最喜歡他家一只叫“獅子”的貓。徐志摩空難去世后,胡適寫了一首《獅子》來追悼徐志摩:“獅子,你好好的睡罷,你也失掉了一個(gè)好朋友?!?/p>
但貓兒與人也不總是溫情脈脈。錢鐘書和鄰居林徽因都是愛貓客,可兩家貓兒老在房頂打架,“鏟屎官”錢鐘書特備長竹竿一枝,倚在門口,不管多冷的天,聽見貓兒叫鬧,就急忙從熱被窩里出來,拿了竹竿,趕出去幫自己的貓兒打架。楊絳怕傷了和氣,還用《圍城》里的話勸他:“打狗要看主人面,打貓要看主婦面了!”
這或許是句玩笑話,但以“刻薄毒舌”著稱的錢鐘書可沒有對林徽因筆下留情。他寫了一篇著名的諷刺、隱喻型短篇小說,叫做《貓》,被指影射以林徽因?yàn)橹鞯谋姸辔娜?。小說稱林徽因的雙眼皮是去日本割的,說梁思成的畢業(yè)論文是外國人代寫的,更嘲諷梁思成是“夫以妻貴”。原來,林徽因一手經(jīng)辦的沙龍聚會(huì),在錢鐘書看來這更像是一個(gè)風(fēng)月場所,是逃避家庭的俱樂部,用來賣弄才情與交情,華而不實(shí)。
為什么文人們會(huì)如此喜愛貓呢?貓,是水做的,從網(wǎng)上“貓是液體”的討論可見一斑。可愛的軟糯糯的貓,擁有粉嫩嫩的肉爪爪、松松軟軟的肚皮、宛如天籟的喵喵叫及驚為天人的美貌,一眼深情凝視便能給人內(nèi)心最柔軟的撫慰。除了惹人憐愛的萌態(tài),或許陸游所言:“前生舊童子,伴我老山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喜歡吸貓,大概是前生的緣分吧。
(劉順平薦自《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