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婧
(中央司法警官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0)
北京地區(qū)最早的城市為薊,位于今廣安門一帶。后燕國并薊國,并遷都于薊,因此燕國故城也在廣安門地區(qū)。自燕以后,北京城作為北方重鎮(zhèn)代有沿革,歷史地位不斷提高。到遼金時期,始由普通城市躍升為國家都城。遼升幽州為幽都府,立為南京,為遼國五京之一。金滅遼后,于貞元元年(1151年)改遼南京城為中都,仿照北宋汴京之規(guī)制,在遼南京城基礎(chǔ)上擴建,并正式將其定為國都。根據(jù)民國時期繪制的《金中都城圖》,陶然亭地區(qū)是遼南京城、金中都城東門外的關(guān)廂地帶。金中都東城墻自四路通向北,穿過明清護城河,橫貫今陶然亭公園、黑窯廠、潘家河沿、虎坊橋西、梁家園,在北新華街西側(cè)與北墻相接,今右安門大街、牛街、長椿街至鬧市口一線系金中都時南北通衢,原在中都東郊的今陶然亭地區(qū)被新建東城垣分為兩半,東半在城外,西半在城內(nèi)。后來位于陶然亭地區(qū)的窯臺即東垣的一部分。1931年重建窯臺上之真武殿時,發(fā)現(xiàn)地基下為古窯遺址。該古窯年代不明,究竟是金中都東垣建設(shè)時利用了該原窯址,還是金中都廢后城垣變?yōu)楣鸥G,有待考證。
元明清時期,陶然亭地區(qū)屬南郊。明嘉靖修筑外城之后,此區(qū)域被擴進外城內(nèi),處于北京城南隅。清乾隆時期繪制的京城全圖將此地劃分入外城五城之一的北城[1]。
陶然亭地區(qū)出土的文物為中國古代史及北京史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考古資料。1952年,北京市人民政府著手治理陶然亭周圍葦塘,深挖湖底,沿湖堆山??:こ唐陂g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大批古器物。北京市人民政府文化教育委員會文物調(diào)查組將這些古器物加以收集、清理。據(jù)初步研究結(jié)果,出土物中有戰(zhàn)國、漢、遼、金等時代的器物。這些古器物是研究我國及北京地方古代文化的寶貴資料。同年10月19、20日,“陶然亭出土古器物展覽”在北海畫舫齋舉行,展出戰(zhàn)國時代的瓦圈、細紋陶罐和銅鼎,漢代的朱色漆器花紋的鐘形瓦壺,遼、金時代的銅印、宋瓷等數(shù)十件精美文物[2]。同年11月,公園在姚家井發(fā)現(xiàn)了唐朝信州刺史薛氏墓,挖掘出志蓋一塊、漢白玉石刻十二屬、獸首人身龍、雞、蛇、羊、豬石俑5個,是北京唐墓中藝術(shù)品的重要發(fā)現(xiàn)[3]。
陶然亭慈悲庵的遼代經(jīng)幢是測定金中都城址位置的重要坐標,也是北京歷史上的一處重要水準點。該遼代經(jīng)幢全稱為“故慈智大德佛頂尊勝大悲陀羅尼幢”,建于遼壽昌五年(1099年),是遼代高僧慈智墳上的紀念物。因幢上碑刻文字記載有“至五年四月十三日葬于京東先師塋側(cè)”之語,意即慈智墓地處于京城東郊,所以歷來研究北京城址變遷的學者都對該幢比較關(guān)注。據(jù)清代《京師坊巷志稿》記載:“(慈悲)庵有遼壽昌中慈智大師石幢,稱茲地為京東,證以長生觀之在豐宜關(guān),智泉寺之在子城東門外,憫忠寺之門臨康衢,地望悉合,舊城東南遺址約略可知矣”?!芭f城”系遼金時期北京城位置,即遼南京城和金中都城。
自遼建南京始,北京先后成為5個王朝的都城所在,不但皇家園林建設(shè)鼎盛,而且擁有大量私家園林。元明清時期,陶然亭地區(qū)私家園林興盛,文人雅士閑聚于此,留下不少歌詠此地園林景觀之作,并形成一派有別于京城官僚的士子文化。
陶然亭地區(qū)的地域條件極適合營建私家園林。北京的私家園林在選址上遵循古典園林的傳統(tǒng),無論在城郊與城內(nèi),都推崇擁有良好水泉條件并易于成景的地段[4]。北京西北郊的海淀和北京南郊的草橋及豐臺地區(qū)因為容易得水之故,歷來被認為是城郊最好的園林選址區(qū)域?!短訇庪s記》載:“豐臺在宛平縣西,草橋南,為近郊養(yǎng)花之所,元人園亭皆在此。今每逢春時,為都人游觀之地”[5]。陶然亭地區(qū)即屬豐臺地區(qū)。此外,該處還是京師重要的養(yǎng)花基地,為興建私家園林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植物材料和田園景觀。因此從元代以來,京都達官富豪競相在此構(gòu)筑亭園,使這里成為園林匯聚之地。今陶然亭公園內(nèi)的風氏園、祖氏園、刺梅園、黑龍?zhí)杜f址,即當時留下的遺跡。
明代古園刺梅園位于如今陶然亭賓館以北至東湖沿岸地區(qū)?!短訇庪s記》描寫了清初刺梅園的盛況:“城南刺梅園,士大夫休沐馀暇,往往攜壺榼,班坐古松下,觴詠間作”;還記載了朱彝尊4次游覽刺梅園的情況,可見在康熙年間刺梅園還是名流游息之地,并有古松等樹木于其中。《光緒順天府志》指出刺梅園的大致位置:“園當在黑龍?zhí)侗?,今悉為葦蕩”。由此可知,至晚清時期,刺梅園已不復存在,成為一片蘆葦蕩。
祖園又名“祝園”,位于今陶然亭公園玉虹橋一帶。據(jù)《光緒順天府志》,“《宸垣識略》謂(祖園)為左都御史祝氏別業(yè)……祖、祝音近,方言固易混淆”。清初文人陳維崧有《雪后陪益都夫子游祝園敬和原韻》詩:“誰割龍?zhí)毒?,添成物外棲?;h沿仄徑入,橋受雜花迷。赭館憑空削,蒼杉挾雨啼。雛松偏作勢,已欲與天齊”[6]。詩中敘述祖園處于黑龍?zhí)吨g,有一部分楔入野鳧潭,內(nèi)有田間小路,建有小橋和樓閣等建筑,并有綠籬、花叢、翠竹、蒼杉和雛松,景色宜人,清新自然。清初文人程可則《楊鄂州職方招同公勇貽上湘北存素游祖氏池亭分韻》其二曰:“眾芳亭下水如油,巖石陰陽曲徑幽。柳葉媚人斜著眼,杏花憐我故當頭”[7]。
風氏園位于武家窯旁,與黑龍?zhí)断鄬?,是陶然亭地區(qū)又一歷史名園?!跺吩R略》載:“封氏松相傳金元時物”?!恫栌嗫驮挕份d:“封氏園一作風氏,與龍泉寺相近。楊禹江集有《丙戌夏陪宋商邱過龍泉寺觀風氏園古松之作》”[8]。《藤陰雜記》載:“風氏園古松,見于諸家題詠,高文良其倬賦長歌:濃陰數(shù)畝自周遮,橫列十人容坐語。不知何年翦伐。繆湘芷沅集:風氏園旁數(shù)武,有武家窟,與黑龍?zhí)断鄬?,水木清華,渚溆環(huán)互,風日澄霽,宛似江南。李總憲枬將于此移筑廣陵館,仙去不果。丙戌重過,悲從中來,賦五古一章。今黑龍?zhí)蹲笥?,一望黃沙,夏秋茭蘆叢薄,誰復知有風氏園者?”這幾部清乾隆時期的著作均提到風氏園內(nèi)古松聞名當世,更相傳為金元時期所植。鄧之誠《骨董瑣記》載:“風氏園古松形同偃龍,高不過丈余,蔭可蔭廣筵五六。自明中葉后,屢見之名人題詠”[9]??梢婏L氏園在明中葉后即已為當時文人游覽之地。清康熙年間觀南城古松且吟詠的文人眾多,此應(yīng)為風氏園最為興盛之期。
清初漢族文人多居于南城,極大地豐富了陶然亭地區(qū)私家園林的文人活動和文化內(nèi)涵。隨著清中期西山造園的興起,此處文人活動逐漸減少。到道光、光緒年間,由于晚清漢族重臣在此集會,討論國政,園林又出現(xiàn)了一段中興時期。及至清晚期國運日微,宣南地區(qū)的文人士大夫游覽讌集之事更隨之減少,陶然亭地區(qū)的園林逐漸趨向沒落。正如戴震《天咫偶聞》載:“城南隙地,最多古園。國初尚存封氏園、刺梅園,皆昔日名流燕賞,騷客盤桓之所。今不過二百年,已如阿房、金谷,不可復問。而宣南士夫亦無復經(jīng)營之力矣!”[10]
陶然亭及慈悲庵的傳世詩文見證了明清兩代士子文化的輝煌。明代遷都北京之后,工部在北京設(shè)立了五大窯廠供建都之用。其中黑窯廠就建在慈悲庵以北區(qū)域。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工部郎中江藻在黑窯廠奉命監(jiān)管窯廠相關(guān)事宜,閑暇之余來到慈悲庵,發(fā)現(xiàn)這里“陶冶之地,……綠波相蕩,居然有濠濮間意”,因此“顧而悅之,依僧舍構(gòu)小亭,盡攬其勝”。當年興建,翌年而成。并從白居易《與夢得沽酒閑飲且約后期》的尾聯(lián)“更待菊黃家醞熟,共君一醉一陶然”中拈出“陶然”二字為此亭命名。因此亭是江藻所建,故也叫“江亭”。根據(jù)《陶然亭記》記述,在陶然亭建成十年后,即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因亭小促狹之故,陶然亭由江藻的長兄江蘩擴建為3間敞軒??滴跛氖拍辏?710年),查慎行同年進士52人在慈悲庵陶然亭宴集,可見其接待能力具備相當規(guī)模。
清初京師居住政策上實行滿漢分治,漢人聚集南城,形成當時中國知識分子最集中的地區(qū)。隨著經(jīng)濟發(fā)展和人員增加,南城成為一個較穩(wěn)定的士人集中地,獨有的人文環(huán)境使陶然亭處于濃厚的文化氛圍之中。陶然亭雖地處外城偏西,但亭下池塘錯落,蘆葦蒼茫,亭上可遠眺西山,有說不盡的野趣和江湖之思,因此有清代文人雅士絡(luò)繹不絕。此亭享譽經(jīng)久,終成都中一盛,士人們來此地不僅領(lǐng)略園亭之美,還通過頻繁的雅集、宴集進行文化交流。雅集是文人墨客自命風雅的一種文學活動,也是文人間的一種交流方式。通過唱和吟詠,凝聚了一批志趣相近、富于才華的士子。
到了乾隆時期,陶然亭經(jīng)過近50年的發(fā)展,迅速成為京師士子名流聚集之地,也成為全國各地來京士人的必游之地,形成“都中一勝”。陶然亭北廳房懸掛的《劉海戲蟾》為乾隆時供奉內(nèi)廷的畫家傅雯所繪,此圖直到1942年前尚在。陶然亭的著名楹聯(lián)“煙藏古寺無人到,榻倚深堂有月來”,是清中葉著名學者翁方綱所撰,翁方綱是乾隆十七年的進士,官至內(nèi)閣學士。
每逢科舉考試都有近萬舉子進入京城,云集南城。外地舉子進京趕考,進京路線多由盧溝橋入廣安門,落腳南城最為便利。考試落選后在京備考的舉子多滯留在南城,他們的居住地就是會館。明代北京已有專為應(yīng)試的各地舉子提供食宿的會館。這些會館建于南城者居多,有的一省就建有多家會館,有的一縣竟也不止一處會館。光緒二十三年統(tǒng)計南城會館達254家,分布于宣南108條胡同、街道中,僅爛縵胡同就有6座會館。這些會館均離陶然亭不遠。京城有著龐大的國家官僚隊伍,非旗人官吏除少數(shù)高官或近臣被準許住在內(nèi)城外,其余漢人官僚均住在城南。各省進京述職官員和外放官員,也住在南城會館。無論是同年、同鄉(xiāng)還是同門,交游、聚友的地方多選陶然亭。
文人士子春秋佳日宴集觴詠的場所,首推陶然亭。清代內(nèi)城皇家園林為禁地,文人士子游歇場所極為有限。而南城山水園林也較稀缺,文人士子常游之處,有陶然亭、萬柳堂、報國寺、天寧寺、長椿寺、崇效寺等,但只有陶然亭地區(qū)最具規(guī)模。
(1)宴集:據(jù)史志記載,自乾隆后期起,每屆舉子會試前后,浙江籍舉子與在京浙江籍京官,都會例于陶然亭宴集,動輒數(shù)十人。
(2)慶生:道光元年,宣南詩社成員42人集陶然亭,紀念鄭康成生日。
(3)接風:1913年4月16日,袁勵準等于陶然亭宴集,歡迎王閩運抵京。
(4)餞行: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嚴復南歸,順天府尹沈瑜慶等50余人集陶然亭餞行。林紓繪《江亭踐別圖》,并為此次餞別會之詩集作序。光緒三十年(1904年春),秋瑾東渡留學日本,離京前女友吳子英、陶荻子夫人在陶然亭為其餞行。
(5)修禊:即古代文人的踏青活動,道光年間春夏秋冬都有江亭雅集。
慈悲庵是元代古剎。《日下舊聞考》中對慈悲庵有較為詳細的記載:“慈悲庵在黑窯廠,庵西偏為陶然亭……慈悲庵,康熙二年重修,侍讀北平田種玉碑謂創(chuàng)于元,沿于明,則招提勝境由來舊矣。碑曰觀音庵,而壁間工部郎中漢陽江藻石刻詩序則曰慈悲,殆一庵而二名也”[11]。從中可知,慈悲庵位于黑窯廠,即今陶然亭公園中部、窯臺南側(cè)。在康熙初年,慈悲庵也叫觀音庵。
清以前關(guān)于慈悲庵的文獻記載幾乎是空白?,F(xiàn)存較早的記載,見于清康熙二年(1633)田種玉(后任工部尚書)所撰《重修黑窯廠觀音庵碑記》。據(jù)《光緒順天府志》,“田種玉,字公琢,宛平人。順治十二年進士??滴跷迨辏庸げ可袝?、太子少?!盵12]。據(jù)《重修黑窯廠觀音庵碑記》記載,“(慈悲庵)創(chuàng)于元,沿于明,則招提勝景由來舊矣”。《日下舊聞》和《日下舊聞考》也有此記載,成為慈悲庵建于元代的重要證據(jù)。田種玉是北京人,長期在京城為官,是官至從一品的尚書,對京城掌故十分熟悉,因此《重修黑窯廠觀音庵碑記》的內(nèi)容應(yīng)真實可信[12]。
《重修黑窯廠觀音庵碑記》碑原在慈悲庵前院北大殿殿廊東頭,現(xiàn)中國國家圖書館保存有該碑拓片,但字跡已極難辨認。首句為:“觀音庵者,普門大寺香火院也,創(chuàng)于元,沿于明,重興于……”之后辨認不清。署:“賜進士出身文林郎弘文院侍讀北平田種玉拜撰??滴醵隁q次癸卯孟春吉旦立”??滴醵迥辏戳⒈亩旰?,《日下舊聞》的編寫者朱彝尊將其錄于書內(nèi)。之后,乾隆《日下舊聞考》和清末《光緒順天府志》根據(jù)該碑記,認定慈悲庵創(chuàng)建于元代。
慈悲庵于建造之初僅為元大都城外一平凡小廟,直到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重修北京城時將這一帶劃入外城范圍內(nèi),慈悲庵才成為士人名流游憩之地。清康熙二年(1663)慈悲庵被重修??滴跞哪辏?695)工部郎中江藻于庵內(nèi)西部增建陶然亭。乾隆年間建文昌閣,后屢有改建修葺,至光緒二十三年(1897)成此規(guī)模,步青云、吳海為之撰文題記。當時慈悲庵也稱大悲庵。
湯右曾多次游慈悲庵,有《秋日登大悲庵后亭》詩:“石幢重到訪遺經(jīng),秋色蒼然落此亭。鴻雁影低連古堞,蒹葭聲冷繞回汀。如絲氣上龍泓白,滿月光搖佛髻青。愿證諸天菩薩戒,自今刀幾謝膻腥”。湯右曾為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進士,官至吏部右侍郎。清圣祖推崇他在文學方面的才能,曾寫詩稱其為“詩公”。詩中“石幢”指慈悲庵的遼代石幢和金代石幢。遼代石幢為八角柱體,八面均有用漢文和音譯梵文刻的經(jīng)文。該幢來歷前文已有敘述。金代石幢在慈悲庵山門內(nèi)影壁后,為天會九年(1131年)所建,八面間錯著刻有四尊佛像和四段梵漢兩種文字的經(jīng)文,分別為《觀音菩薩甘露陀羅尼》《凈法界陀羅尼》《智炬如來心破地獄陀羅尼》,其余一面除了經(jīng)文之外還有此幢的題記。四尊佛像都是螺髻袒胸,盤膝而坐,腦后襯有火焰紋光環(huán),神態(tài)安洋,栩栩如生,各自按照佛家特定的含義,擺出不同的手勢。
明清兩代,慈悲庵地勢高亢,蒲渚參差,塘澤錯落,野趣盎然,備受文人墨客青睞?!熬〇|南隅有慈悲庵……庵不數(shù)楹,中供大士像。西面有陂池,多水草,極望清幽,無一點塵埃氣,恍置身于山溪沼沚間,坐而樂之,時時往游焉”[13]。足見彼時該寺廟文風之興、佛教之盛。
陶然亭地區(qū)紅色文化積淀深厚,是近代革命史上的重要篇章。近代以降,革命大潮明流暗涌。慈悲庵雖狹小,卻因僻處北京城南,幽靜雅致,人煙稀少,成為許多愛國志士和革命家的秘密集會之所。鴉片戰(zhàn)爭時期的林則徐、龔自珍、魏源、黃爵,戊戌變法時期的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辛亥革命前的秋瑾,民國初年的孫中山等,都將名字與慈悲庵聯(lián)系在了一起。此外更有毛澤東、李大釗、周恩來、鄧中夏等著名共產(chǎn)黨人在此留下革命足跡,陶然亭慈悲庵因此成為北京的一處革命圣地。
1918年,湖南督軍兼署省長張敬堯統(tǒng)治殘暴,引起公憤。毛澤東在湖南組織和領(lǐng)導了規(guī)模浩大的“驅(qū)張運動”。次年,毛澤東擔任赴京請愿團團長,向北洋政府提出驅(qū)張要求。1920年1月18日,毛澤東與“輔仁學社”成員鄧中夏、羅章龍等集會,共同商討活動方案,集會地點便選在陶然亭。當時集會眾人留下的珍貴合影至今仍留存。盡管請愿未果,但毛澤東作為此次運動在民間的主要指揮者,成為湖南歷史舞臺上的一顆政治新星,為未來的全國革命進行了預演。
五四運動以來,大量青年社團在各地涌現(xiàn),如天津覺悟社,北京、上海等地的工讀互助團等。1920年8月,周恩來率領(lǐng)覺悟社社員來京,請李大釗將“全國各地產(chǎn)生的大小進步團體聯(lián)合起來,采取共同行動”[14]。8月16日,覺悟社、少年中國學會、曙光社、北京工讀互助團、人道社5個宗旨相同的社團在慈悲庵北廳召開了“改造聯(lián)合”會議,史稱“陶然亭五團體會議”。會議總結(jié)了五四運動以來的斗爭經(jīng)驗,提出了今后的革命任務(wù)與斗爭方向,“倡議與會各進步團體聯(lián)合起來,共同進行挽救中國、改造社會的斗爭”[15]。陶然亭五團體會議是李大釗、周恩來、鄧穎超等人在北京進行革命活動的縮影。此次會議不僅為各進步團體的活動提供了行為準則,推動了青年社團在思想信仰方面的團結(jié)和統(tǒng)一,而且促使了中共北京支部的成立,為1921年7月中共成立奠定了基礎(chǔ)。
1921年7月中旬,李大釗陪同好友陳愚生到陶然亭,為剛病故的陳夫人金綺選購墓地。經(jīng)二人商議后由陳出面以守墓為名,租賃慈悲庵后院兩間南房作為進行秘密革命活動的場所。此后至1923年,李大釗領(lǐng)導的少年中國學會經(jīng)常在此從事革命活動,對宣傳馬列主義起了很大作用。
在陶然亭慈悲安不遠處的錦秋墩北端,埋葬著中共早期革命家、創(chuàng)始人之一高君宇和他生前的女友、著名作家石評梅。高君宇是北京社會主義青年團第一任書記,是中共成立后第一批黨員。嚴峻的革命形勢導致他過度操勞,病逝時年僅29歲。人們根據(jù)他生前的遺愿,把他的靈柩安葬在陶然亭畔。女作家石評梅與盧隱、陸晶清合稱20世紀20年代的三大才女,許多文章都曾在魯迅先生編輯的《語思》上發(fā)表過。高君宇烈士墓于1994年被命名為宣武區(qū)首批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也是北京市公祭場所和北京市重點烈士紀念建筑物保護單位,每年吸引無數(shù)愛國民眾憑吊流連。
1978年,北京市人民政府重修慈悲庵,并設(shè)立陶然亭革命紀念館,保留了古建原貌及李大釗、毛澤東、周恩來等革命家在此活動的舊跡,按原狀恢復了李大釗居住舊址、周恩來紀念室(即五團體會議舊址),補植了山門前的古槐,翌年在此地舉辦李大釗誕辰九十周年紀念活動。對外開放的慈悲庵被辟為博物館。2015年,為充分展現(xiàn)慈悲庵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紅色文化精髓,陶然亭公園舉辦“紅色夢·慈悲庵革命史跡展”,回顧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前的早期革命活動,揭示當時志士仁人探索、追尋、實踐拯救中國的坎坷之路的精神風貌,激勵中國人民追逐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
陶然亭地區(qū)的歷史文脈源遠流長。陶然亭地區(qū)出土了大量戰(zhàn)國、遼、金等時期的文物,是中國古代史、北京地區(qū)文化史極為珍貴的研究資料,慈悲庵中的遼代經(jīng)幢為確定金中都城址提供了重要依據(jù)。元明清時期陶然亭地區(qū)為數(shù)眾多的私家園林是中國園林史蔚為大觀的一隅,更因該地吸引了眾多文人舉子聚會吟哦而形成了濃厚的士子文化。元代建筑慈悲庵系佛教昌盛時期的寺廟建筑,留下大量珍貴的宗教遺存,慈悲庵中還有距今320余年的陶然亭。慈悲庵、陶然亭、高石墓凝聚了北京宣南地區(qū)的紅色文化。陶然亭地區(qū)豐厚的文化遺產(chǎn)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園林價值、文學價值、革命價值和宗教價值,值得更深入研究、保護、傳承與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