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翔
大雨從青紅相間的磚瓦問傾瀉而下,像要把悶得發(fā)白的初夏浸透。
窗外,大簇大簇不知名的紅花雜草環(huán)繞著兩塊太湖石——石頭倒沒有什么奇特之處,無非是從不同的角度看上去像不同的動物罷了。相較于山間,這倒也是個寧靜的好歸宿。太靜了,只有無休止的雨聲及電臺播音員的絮語。這里離老街僅幾步之遙。老街老了,老得有味道了,商業(yè)的煙火氣便遽然而生了。只有到了夜間,紅燈籠下依稀走過幾個身影,青石板上躥出一條野狗,才恢復(fù)了一身的老態(tài)龍鐘。
往日晴天的此時,黃昏會染上窗口,幾個老人會搬出藤椅,在暖風(fēng)里與老街一起回味風(fēng)華正茂。曼度,作為老街的延伸區(qū),則扮作傾聽者的姿態(tài)。喬遷至此方才半月,此次與雨亦是初次邂逅。我時常探頭,期待看到一個從深巷走來的撐著油紙傘的姑娘,未必哀怨又彷徨,卻一定步姿婷婷,長發(fā)被星星點點的雨珠打濕,朦朧卻透亮。
雨聲還在滴答響個不停,紅花在天色里漸漸暗了下去。我打開工作室的幾盞黃燈,像老人一樣懷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歲,也曾這樣,佝僂著腰,腦海里閃過一幀幀斷裂的記憶。漂泊、離開,是關(guān)鍵詞,正如許許多多自以為要緊透項的人和物也漸漸模糊,像一場鋪天蓋地的雨,滲入大地,直到人們再也記不起來它的痕跡。
而記憶的殘片,時常會在某個熟悉的場景中浮現(xiàn)。近年來常走皖南,美其名曰采風(fēng),飽眼福之余,休憩心身。文章不常寫,多是酒后的夜晚,填一兩首詞。之前與友同游與安吉相鄰的廣德,填詞《如夢令·夜宿廣德樂府山莊》:云煙長繞黛墻,孤燈亂紫飛黃。斜月冷青竹,不堪舊事辰光。思量,思量,隔岸幾度蒼涼。歸來后,思緒再度飄浮到山水之間,觸景傷情,再填《如夢令》:曾宴雨街深弄,一眼秋波如夢。長記少年時,脈脈相知離送。煙籠,煙籠,何處相思深重。至于詞中之意,已難溯本源,甚或流傳開去各有解說,然而,這豈非文學(xué)的魅力獨到之處?
大雨漸歇。窗外漸漸清晰起來,偶爾有行人走過,步履不再匆匆。燈亮起來了,電臺早已打烊,民謠幽幽鉆進曼度老街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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