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途遠
2012年,在荷蘭鹿特丹發(fā)生了一起震驚藝術圈的盜竊事件,七幅出自莫奈、畢加索、馬蒂斯、高更等巨匠的名作被三個竊賊偷走,盜竊情節(jié)非常嚴重,乃至于媒體報道中,稱之為“藝術品世紀大盜”。然而隨著三個竊賊的落網,七幅畫作卻消失得無影無蹤……警方展開了掘地三尺式的搜索。最近,這起盜竊案的罪犯艾德里出獄,他向媒體曝光了案件的詳情。
28歲的拉杜是羅馬尼亞人,家在偏遠而貧困的小鎮(zhèn),他從小叛逆、被退學后約上兄弟,帶著女友,一起到荷蘭鹿特丹“闖蕩”。然而沒有什么學歷的他很快發(fā)現(xiàn),老老實實賺錢的日子非常艱苦,于是拉杜腦筋一轉,覺得歪門邪道來錢快,就和幾個兄弟先是小偷小摸,接著慫恿自己的女友賣淫。然而,小偷小摸和賣淫來的錢,依然滿足不了幾個人的胃口,幾個人一商量決定干一票大的:偷藝術品!
拉杜找來了他的好友歐根和艾德里安,他們也是來自羅馬西亞的小城鎮(zhèn),相同的際遇讓幾個人子聽了拉杜的“宏偉大計”之后,一拍即合。可是歐根和艾德里安提出了問題,他們對藝術品鑒賞完全沒有經驗,到底怎么偷,偷什么畫作,他們完全不知道。拉杜安慰他們:“天底下沒有一生來就會做小偷的人,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夠成功?!?/p>
2012年10月6日,拉杜一個人在鹿特丹轉悠,物色偷竊目標。一番查找之后,拉杜想,用谷歌搜索比較便捷。一開始,搜索引擎推薦的都是自然歷史博物館、鳥類標本博物館、化石之類的,藏品不僅重又容易碎,最重要的是這些根本不方便偷。就在拉杜幾乎要泄氣的時候,他在網上看到一則廣告:康索的博物館即將舉辦一個“引人矚目”的先鋒派作品展覽,150件珍品全部都是私人藏品,包括一些最重要最具影響力的世界級藝術家。
拉杜根本不懂什么是“先鋒派”,可是他和歐根、艾德里安說出了自己決定對康索下手時,他們也覺得“先鋒派”聽起來很高大上。
展覽開幕前一天,拉杜帶著歐根和艾德里安到康索踩點,他們排除了大廳里笨重的青銅器、雕塑。當幾個人來到二樓的書畫展廳時,立刻被眼前的畫作吸引了,因為這些畫作中包括畢加索、馬蒂斯、高更、邁耶·德·哈安、弗洛伊德、莫奈的作品,雖然拉杜無學無術,可是他也在報紙上看到過這些人的名字,知道他們的畫非常值錢。
為了安全起見,之后幾天,三個人有時候單獨來,有時候拉著女朋友一起來,像是沉浸在藝術里的文藝青年。幾次踩點,三人搞清楚博物館的構造和安保情況:火災緊急出口是整個博物館的薄弱環(huán)節(jié),緊急通道的門只要稍微費點力氣就能打開,更讓他們驚喜的是,畫作展覽的那個小廳里,沒有攝像頭。
解決了進入博物館難題之后,拉杜接著要考慮的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跑,他和歐根、艾德里安早晨裝模作樣地到康索附近慢跑,晚上則開車來偷偷觀察外面是否有巡邏的安保。拉杜發(fā)現(xiàn),夜晚康索非常安靜,半個小時才看到保安來巡查一次。“看來上天都在幫助咱們!”拉杜興奮不已。
拉杜從小賣鋪里買來了裝畫的尼龍大麻袋,然后用買了幾張電話卡,和幾套黑色的帽衫當夜行服。接著他分配了任務:他和艾德里安進門偷竊,歐根在外面負責接貨和開車跑路。
10月15日星期一,下著淅淅瀝瀝的連綿小雨,博物館周圍人比較少,到了夜晚,沒有月光的康索更顯得黑暗。拉杜和艾德里安按照計劃,從緊急通道進入了博物館。
進入博物館展廳的大門,需要克服兩個問題。第一,是緊急出口的電子鎖,必須要在室內有人的時候,才能夠打開。之前在行竊時,拉杜也曾碰到過這樣的電子鎖,他發(fā)現(xiàn)了這種鎖有一個設計上的漏洞,那就是當電子鎖受到劇烈震動時,會短暫失效。于是拉杜通過從外面猛地敲門,激活了這個漏洞,讓電子鎖突然失效了。這個原本設計來防賊的電子鎖,就這樣被拉杜輕易地搞定了。
第二個障礙,就是緊急出口的機械鎖,由于多年來“閱鎖無數(shù)”,拉杜憑借一雙巧手,用卡片和鐵絲,把機械鎖打開。凌晨3點16分,拉杜和艾德里安順利進入了展廳。在接下來的2分48秒內,兩人分頭行動,快速而果決地摘下了那7幅在他們看來值錢又輕便的畫,然后一溜煙地從進來時的緊急出口逃出了博物館。
可是在門口,拉杜和艾德里安發(fā)現(xiàn)了一個頭疼的難題:他們所竊取的畫作比想象中的重和大,而出于安全起見,歐根所駕駛的車離博物館門口還有三百米的距離。如果堂而皇之地開著車到博物館的大門口來裝運,很容易被博物館的保安發(fā)現(xiàn)。
考慮再三,拉杜和艾德里安決定冒一次險:一幅一幅的搬運。讓他們意外的是,在這來來回回的搬運中,博物館的保安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十五分鐘后,拉杜和艾德里安早已是汗流浹背,就在歐根決定開車離開時,拉杜又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車子暫時就停在路邊。他向歐根和艾德里安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開車帶著畫走,說不定會被安保人員攔下,等到安保人員搜索風頭過了后,再去把車開回來。沒人會去搜停在博物館不遠處的空車,也沒人會懷疑三個兩手空空的年輕路人?!惫贿@個想法奏效了,他們一路大搖大擺地回到了拉杜的家里。
就在三人為成功得手慶祝時,4點30分,康索藝術博物館的經理莫爾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來電話是他的同事博物館的建筑總監(jiān)科勒爾:“不好了,我們的博物館好像被竊賊光顧了。”莫爾打了一個寒顫,顧不得細問就驅車趕到博物館。
走進博物館,莫爾第一眼看到的是梵高的畫作《玉米花和康乃馨》,他長舒一口氣,因為這是博物館這次展覽的鎮(zhèn)館之寶??墒钱斔M入二樓的書畫展廳時,整個人僵住了:竟然七幅作品不翼而飛,包括一幅畢加索的、一幅馬蒂斯的、一幅高更的、一幅邁耶·德·哈安的、一幅弗洛伊德的和兩幅莫奈的畫。莫爾向保安詢問了晚上執(zhí)勤的情況,保安表示一切正常,沒有聽到二樓有什么聲響。莫爾派保安很快對博物館周圍展開了搜查,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情況。
早上7點過,博物館通過媒體報道了這件事,不到一個小時,“七幅名畫失竊”的新聞就傳遍全國。雖然博物館沒有具體公布失竊畫作的詳情,但墻上那些還沒有拆下來的標簽,讓媒體都很清楚知道是哪些作品不見了。一時間,每個人都覺得,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盜竊案,為博物館和收藏家的損失感到擔憂。
但博物館和展品的負責人,卻正式地對外宣稱:所有的失竊畫作,都是在全世界的博物館、拍賣行登記過的,絕對是無法銷售和拍賣的!所以,任何買賣這些畫作的行為,都將被視作違法,不會有拍賣行等相關買家愿意接手的。
頗為搞笑的是,就在全城的百姓和媒體密切關注著盜竊案的進展時,早上7點半,歐根卻大搖大擺地開走了放在博物館300米外裝有七幅畫作的車子。為了安全起見,歐根沒有把車子開到拉杜的住處,而是開到了拉杜姨媽位于郊外的一棟房子里。
拉杜通過媒體了解著盜竊案的情況,相比較“世界聞名的藝術盜竊大案”,拉杜此刻更關心怎么銷贓的問題??紤]到博物館已經發(fā)了聲明,要走任何拍賣行、畫廊銷售,是不大可能了。之前,拉杜從小偷小摸和電影里知道,銷贓還可以找私人買家,可是一連幾次接觸他們認識的銷贓中介人失敗后,拉杜們意識到這些畫怕是一時半會脫不了手。而警方投入的警力越來越多,再留在鹿特丹太危險了,于是三人決定先回到羅馬尼亞老家,從長計議。
拉杜的故鄉(xiāng)經濟衰退、城市衰敗,到處都是罪犯、逃犯,他和歐根、艾德里安的出現(xiàn)并不起眼。稍微安定之后,拉杜通過朋友聯(lián)系到當?shù)氐墓哦倘似ぬ?,約他在一所公寓里見面。見面后,拉杜開門見山地說:我們搞到了兩幅名畫,希望你能幫忙在法國找個買家,事成之后會給你傭金。幾周后,皮特找到了一個叫做迪內斯庫的富豪,但是他本人并不懂鑒定,于是委托了一個藝術品鑒賞家來幫他看看。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等來的卻是羅馬尼亞國家藝術館的歐洲藝術策展人瑪麗安娜。瑪麗安娜把畫翻過來,看到后面的著名的藝術品運輸公司哈森坎普的貼紙后,確定就是前段時間荷蘭博物館失竊的?,旣惏材戎e稱這些畫并不值錢,根本賣不出去的。歐根一聽這話,馬上把畫作收起來,轉身離開了。在歐根走之前,瑪麗安娜拍下了他的背面,回家后報告給了羅馬尼亞警方。
銷贓不順,學聰明了的拉杜在之后的一個多月里,從不把畫直接帶給買家看了。然而拉杜一次次通過網絡、電話尋找買家的行為,被警方盯上了。2013年1月20日,在警方追蹤了三個多月后,拉杜、歐根和艾德里安一起被抓。然而,狡猾的三個人,并沒有把畫帶在身上。警方把他們的住處搜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畫作。
然而,拉杜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和歐根的一次談話被母親奧嘉聽到了,也知道他們把偷來的畫作藏在了她妹妹的家里。奧嘉知道如果自己承認了畫作的去向,就等于坐實了兒子的盜竊。等搜查的警察走后,奧嘉來到了妹妹家里,把畫拿了出來,隨后藏在了一處墓地。
懷著忐忑的心情,奧嘉又等了幾周,她一顆心懸在嗓子眼,煎熬又糾結。4個月后,奧嘉已經在崩潰邊緣了。她知道,再拖下去,要么警察瘋掉,要么自己瘋掉。她做了一個決定:把畫都銷毀!畫沒了,兒子罪證就都沒了。于是,她從墓地里挖出了畫,看著點燃了的壁爐,猶豫了一下后,奧嘉一狠心,把畫推了進去!
然而,不久奧嘉就收到兒子從監(jiān)獄遞出的消息,讓她把畫交給警察方便自己減刑,她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一天后,奧嘉追悔莫及地和警方坦白了一切,但一切都太晚了,警方搜到是一堆曾經很昂貴的畫作灰燼。
經過媒體的計算,這7幅畫加在一起,如果經過拍賣行拍賣,能拍到5000萬到1億歐元。和媒體惋惜不同的是,法院最關心的,是這些畫到底是不是真的被燒毀了。因為奧嘉在開庭前,曾經撤回過一次證詞,說自己是被警方逼著說畫都毀了。但不久,羅馬尼亞博物館的專家發(fā)表聲明說,在奧嘉家門口挖出來的灰燼中,的確找到了油漆殘渣、帆布的殘留物和大頭針的殘留。這也就是說,那堆灰燼里至少有3至4幅油畫。但是,他們也無法確定是不是所有七幅都被一起燒了。
拉杜的律師們也想努力利用這種“不確定畫到底有沒有完全毀壞”來給拉杜減輕罪行。最終,拉杜被判6年徒刑;同謀們分別被判4到5年不等有期徒刑;燒毀了畫的奧嘉也被當做從犯,被判兩年。這相對于最開始預料的20年左右的有期徒刑來說,并不長了。
法官的量刑也傳達出一種信號:也許,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性,這七幅畫并沒有真正的被燒掉。它們也許正在世界上某個角落被藏起來了。將來某一天,這些畫又會在某個小城市,某塊土地上,重新得見天日。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