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鶴
編者按
崇高,并非英雄、偉人的代名詞,我們每個人都可 以走進崇高,擁有崇高的精神和“位卑未敢忘憂國”的境界。青少年是祖國的未來、民族的希望、承擔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重任,青少年的理想信念、道德意志、文化素質、創(chuàng)業(yè)進取精神關系到社會主義事業(yè)的興衰成敗,所以不能忽視崇高的教育價值。
201 9年,《青春期健康》雜志社將繼續(xù)與北京走進崇高研究院合作,圍繞傳播崇高理念,報道
先進典型人物與事跡,促進崇高文化建設,開展豐富校園活動,旨在為青少年樹立良好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起到指導作用。
“青年者,國家之魂。”青少年在學習和生活之外,要鍛煉健康的體魄,培養(yǎng)健全的人格,更要不斷塑造精神和信念的力量。要時刻記得提醒自己:“今天你崇高了嗎?”才能讓我們在追尋中升華,在思考中成熟,在歷練中找到生命的意義。
自2019年9月17日,國家主席習近平簽署主席令授予42人國家勛章、國家榮譽稱號,其中就有三位是我們北京走進崇高研究院創(chuàng)院伊始就確定的走進崇高典型,他們是“共和國勛章”獲得者于敏、孫家棟,“人民科學家”程開甲。這不能不讓研究院全體同志為之驕傲、為之自豪;這不能不讓所有信奉、推廣走進崇高理念者為之欣喜、為之光榮;這不能不讓筆者又一次拿起筆來為之高歌、為之贊揚!
對這三位“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是我在前國防部長張愛萍將軍身邊工作時結識的,也是為了寫好《張愛萍傳》而去采訪他們所締結的友誼,更因他們精神崇高、行為崇高、事業(yè)崇高而確立為北京走進崇高研究院學習、研究、宣傳的典型模范。
1997年6月22日,是我第一次采訪程開甲,他已是79歲高齡,但神采奕奕、笑容可掬、思維清晰、談吐干脆,只是江蘇吳江的口音較重,在一些關鍵的細節(jié)上需要請他重述,這又讓我感受到他的耐心和對張老將軍的特殊情感。
一見面,他就講了張老將軍的一個故事……
“張主任對工作特別細致,我們搞技術的沒發(fā)現的問題,他發(fā)現了;大家忽略了的問題,他抓住了。那是我國第一顆原子彈試爆前夕,他帶著我們對現場準備情況進行檢查”,說著把茶幾上茶盤里的兩個茶杯拿出來,連同他的、我的茶杯,擺成了一排,接著一邊演示一邊說,“控爆系統有四個開關,第四個開關按下之后9秒鐘就起爆。也就是K1、K2、K3、K4 - -起爆。當操作人員打開第四個開關時,儀表上的針抖動了一下。張愛萍問:‘儀表上的針為什么動?有的沒有注意到,注意到的也沒當回事兒,所以沒有人回答。張愛萍又問:‘為什么前三次沒有動?還是沒有人回答。張愛萍又問:‘儀表針動會不會影響起爆?將會產生什么后果?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然沒有人出來回答。張愛萍當即指示:‘要認真檢查,切實找出原因。于是就逐個環(huán)節(jié)、逐個零件、逐個焊點的檢查,最后發(fā)現是一個焊點沒有焊實的緣故,如果照此起爆,將會引發(fā)難以預料的后果。我們對此深感后怕而十分慶幸,慶幸愛萍同志發(fā)現了這問題。為了徹底避免類似的事情發(fā)生,張愛萍作出了‘五定的規(guī)定,即定任務、定人員、定位置、定設備、定職責,并在以后的多次試驗中沿用下來。實踐證明‘五定是保證安全、防止事故的好措施?!闭f完,又把我用的茶杯推到了我的面前,另兩個茶杯放回了茶盤里。
他這一次隨張愛萍到現場檢查時,是第一顆原子彈試爆技術負責人,是經中央批準成立的首次核試驗委員會副主任,還是核試驗研究所技術副所長,在此之前,他是南京大學物理系副主任。20世紀60年代初,黨中央決定加強原子能工業(yè)建設,作為國防科委副主任張愛萍,親自到試驗場地調查后,決定成立一個核武器研究所,專研究首次核試驗靶場方面的技術問題,以保證發(fā)射成功。張愛萍委托著名核物理學家錢三強推薦人選,充實核武器研究所的力量,錢三強首推程開甲。
程開甲,理論物理學家,江蘇吳江人。據說,其祖父為了讓孫子輩學有所成、出犬頭地,就給未出世的他起名“開甲”,意在名列榜首。而他,未負親望,讀書成癮,背書成癖,什么課本都背,以至人起外號“程BOOK”。曾在歐洲最有聲望的理論物理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川波恩門下讀研究生,1948年獲英國愛丁堡大學哲學博士學位。畢業(yè)后在英國皇家化學工業(yè)研究所做了一年的研究員,待遇豐厚。但當他看到英國皇家“紫石英”號炮艦侵犯我國南京口岸、遭到我國人民解放軍的炮擊后,深感憤怒,于是便憤然回國,參加新中國的建設。
程開甲回國后,首先受到他母校浙江大學的歡迎,在物理學系任副教授。1952年,中國高等院校院系調整,他又被分配到南京大學物理系,學校根據國家的需要,在物理系開展金屬物理的研究,把初創(chuàng)任務交給他和另一位教授。這樣,就需要他“放棄”其專長理論研究,轉向金屬物理的研究。他毫不含糊、毫不猶豫,又全身心向新的領域進軍,向新的陣地沖刺,豈止三更燈火五更雞的刻苦鉆研,還有不恥下問的廣泛求知,更有身先士卒的親自試驗。經過一年多的準備,南京大學正式成立了金屬物理研究室。不久,程開甲還出版了一部專著《固體物理學》,成為全國通用教材。正是因為他的這種開創(chuàng)精神,在學校決定成立物理教研室時,又把這一開創(chuàng)性工作交給了他。他欣然應允,在短時間干得風生水起,也正因此,剛剛成立的二機部核武器研究所在國家范圍內挑選人才時,錢三強推薦了他,依然又是毫未遲疑,他報到后,被任命為核武器研究所技術副所長。所以,在張愛萍要成立試驗基地核技術研究所,需要人才時,錢三強又推薦了程開甲。
張愛萍接受了錢三強的建議,并于當天下午就同程開甲進行了交流。剛過不惑之年的程開甲,不算高的身個兒,寬亮亮的腦門兒就像一枚炮彈,周身上下蘊含著爆發(fā)力。當張愛萍介紹了原子彈制造情況,又就試驗靶場技術準備如何跟上的問題向他請教時,他也像炮彈爆炸那樣干脆、果決和具有震撼力:“關鍵是人,關鍵是要有一個機構,拉起一支隊伍,全力以赴地進行研究,盡快拿出課題來?!?/p>
張愛萍說:“好,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三強同志也是這個意見并推薦了你,請你來掛帥這個研究機構?!?/p>
“我?那好吧!”程開甲幾乎沒有片刻的遲疑,“你就給我調人吧,給我?guī)组g屋子,配置幾臺急用的儀器,建成一個比較全面的機構,我們馬上就可以投入工作?!?/p>
“馬上投入工作很好,也是必要的!”張愛萍深為他這種胸有成竹、說干就干的作風而稱贊,然而又不能不面對現實,遂說:“不過,屋子暫時沒有,儀器也無法馬上去買新的,全面的機構短時間內也很難健全,可研究工作還真需要立即開始。”
程開甲愣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總不能空手套白狼吧?”張愛萍說:“我們現在就要空手套白狼、赤手打老虎。”遂把國內經濟困難的狀況及黨中央、毛主席關于核工業(yè)也要堅持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方針向他作了簡要介紹,之后說:“目前看還不能貪大求全。我建議先調幾個人來,利用研究所的條件先干著,需要什么設備、儀器甚至辦公用品,都可以向中國科學院要,在這方面,我們可以吃現成飯?!背涕_甲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隨后商量決定新成立的研究所名稱為西北校技術研究所,由程開甲任所長。
程開甲清楚這樣又要放棄此前的理論研究專長,投入到一個全新領域——核試驗技術,人也要從首都北京進入號稱“死亡之海”的新疆羅布泊。但這又是國家的需要,而且是國家的迫切需要,他當然又是二話沒說,無條件地服從,很快就搬進了試驗基地千里戈壁中的羅布泊,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待就是20年。
20年的良好開端,是組建西北核技術研究所,制定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試驗方案,并提出了塔爆的建議,即將原子彈裝置在百米高的鐵塔上進行爆炸試驗??墒翘K聯專家在撤走之前曾提出中國第一顆原子彈要采用空爆,即核裝置可采用飛機或火箭運載、氣球吊升等方法,送到預定高度實施爆炸試驗。權威的意見,往往有不容置疑的影響,勢必引起對程開甲塔爆建議的疑慮。程開甲則十分耐心地申述其理由:一、第一次就用空投方式,在測試與起爆同步以及落點的瞄準上有很大的困難,不易確保原子彈爆炸的數據測量;二、以空投方式進行爆炸試驗時,投彈飛機安全返航還沒有把握;三、空投方式的保密性也存在問題。一句話,如果選擇空爆方式就很難達到中央提出的“萬無一失”的要求。隨后又把塔爆的保密性、可靠性及其保障措施進行了闡述,并請大家予以分析、論證。幾經嚴格、縝密的論證,專家通過,上級批準,程開甲的塔爆方案日夜兼程,終于站立在浩瀚沙漠間。當張愛萍在試爆之前到試驗基地檢查時,看到高高聳立在戈壁灘上、直刺云天、已裝置完備的巍巍鐵塔時,喜不自勝,靈感噴涌,即興吟詠出“十六字令”來:
塔架
塔,立地頂天披彩霞。
沉戈壁,從此方光華。
塔,暴雨狂風任憑它。
金剛體,挺立戰(zhàn)黃沙。
塔,百煉千錘聚精華。
沖天塔,喜報飛天涯。
當第一朵蘑菇云在中國大地沖天而起時,周恩來總理在人民大會堂里的稱贊,不能說沒有程開甲的一份。此后30多次各種類型的核試驗,每次都有程開甲組織指揮的身影。
1966年12月,中國首次氫彈原理試驗,程開甲提出在塔基一定半徑范圍地面,用水泥加固減少塵土卷入——試驗成功!
1967年6月,中國第一顆空頭氫彈試驗,程開甲提出改變飛機飛行方向的方案,此方案既保證了試驗成功,又保證了投彈飛機的安全!
1969年9月,中國首次平洞地下核試驗,程開甲設計了自封回填堵塞方案,實現了安全“自釘”,防止了“放槍”與“冒頂”均試驗成功!
1978年10月,中國首次豎井地下核試驗,程開甲設計了試驗方案,又一次獲得成功!
在這20多個寒來暑往、30次核響煙飛的過程中,程開甲這位中國核武器試驗技術總負責人,從核武器試驗研究所副所長、所長,同時兼任核武器研究所副所長,到核武器研究院副院長,直到1977年被任命為核試驗基地副司令員,再到1984年被調回北京,任國防科工委科技委常任委員,人們習慣稱他為“司令員”,外交和媒體稱他“中國核司令”,似乎是了不起的“官兒”,可是他從來不承認自己當過“官兒”,從來沒有當官人的“權力意念”。他多次強調,就連筆者幾次采訪他時,他都要說:“我從沒認為我當過什么官兒,我一直認為我只是一個做技術研究的人。”
也許正因此,他才獲得了國家給予他的一個個榮譽。他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四、五屆代表,是全國政協六、七屆委員,是中國科學院院士和資深院士;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獎特等獎、一等獎,國家發(fā)明獎二等獎和國家科學大會獎,何梁何利科技進步獎等獎勵;1999年,被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授予“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獎章;2013年,榮獲黨中央、國務院頒發(fā)的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2017年,中央軍委隆重舉行頒授“八一勛章”和榮譽稱號儀式,習近平主席親自給他佩戴上了“八一勛章”,而在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的隆重又喜慶的日子,習近平總書記代表黨中央又授予了他“人民科學家”的勛章。
他的女兒程淑玉一身戎裝的替他接受這金光閃閃的勛章,我想他一定也是感到欣喜和激動的,也一定會向別人說:“寫在立功受獎光榮榜上的名字只有少數人,而我們核試驗事業(yè)的光榮屬于所有參加者。因為我們的每一次成功都是千百萬人的共同創(chuàng)造,每一個成果都是集體的智慧?!?/p>
他還有一段經典的話,他的部下、親友都熟知的一段話:“我的目標是一切為了祖國的需要,祖國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一次次改行,一次次從零做起,都很愉快,并有用不盡的力量,還感到莫大的幸福。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能和祖國深深聯系在一起,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這就是一位人民科學家的心聲,這也是一位“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的成才之道、成功之道,這還是人們尊重他、學習他的根源所在。
北京走進崇高研究院2008年創(chuàng)院伊始,就把包括他在內的23位“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列入崇高大師典型,進行學習、研究和宣傳,并誠請他作為本院專家指導委員會專家。他知道這是為了在全社會弘揚崇高精神,便欣然接受。在他95歲華誕時,筆者專程為他祝壽,他還詢問了本院的發(fā)展情況,又一次表示推廣走進崇高理念義不容辭,需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幸的是,2018年1 1月18日程老仙逝,享年101歲。中國國防高科技失去了位泰斗,北京走進崇高研究院失去了崇高典型的專家。筆者與同仁劉子賢將軍于11月20日到程老家中的靈堂吊唁,在深深三鞠躬之前,獻上了一幅挽聯:“獻身國防之勛將,擁有崇高之典范。”11月21日,筆者又代表全院同志到八寶山為程老送別,遇到了諸多久未謀面的離退休和在職的將軍等熟人,都是來向程老告別的。交談起來無一不對程老由衷崇敬和感激,筆者不禁即興吟哦出幾句詩來:
八寶山上送國寶,將星如云匯大潮。
哀思勛將獻國防,緬懷院士鑄崇高。
兩彈一星有其名,千秋萬代為其驕。
送行人群多感慨,久別重逢謝程老。
偉大,“人民科學家”!光榮,“中國核司令”!
編輯 趙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