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朱之文 楚門的村莊

      2020-01-01 00:58:54林秋銘編輯楚明攝影林秋銘
      人物 2019年11期
      關(guān)鍵詞:朱之文大衣村民

      文|林秋銘 編輯|楚明 攝影|林秋銘

      Who is it 朱之文,農(nóng)民歌手。

      9年了,朱之文還是在那座土房里,還是在干農(nóng)活。無論外面的世界怎么變幻,他都牢牢占據(jù)著農(nóng)民明星圈層的“頂級流量”之位。

      沒有一天清凈日子

      朱之文的院子里有四扇門,一扇在春節(jié)后焊上了39根長鐵釘,一扇裝了監(jiān)控攝像頭。他還買來一張假公安告示牌貼在攝像頭邊上——“您已進入監(jiān)控區(qū)域”。用來嚇唬他們,他說。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冒險爬上門,穿過鐵釘,撲通一聲跳到他的院子里。這樣的聲響不止一次出現(xiàn),有時發(fā)生在半夜。

      “9年了,沒有一天清凈的日子。”他和每一個來訪的記者都嘟囔過這句話。

      到朱樓村,有兩條路徑。到達商丘或菏澤后,再搭1個小時的車到村口。穿過105國道,進入鄉(xiāng)徑,左右兩邊是大片的田野。朱樓村近乎是菏澤市單縣最偏僻的村子。農(nóng)田上停留著未被收割的玉米稈子,路邊毛茸茸的蘆筍長勢很好。

      以朱樓為中心,朱之文的名字如蛛網(wǎng)般擴散到周邊的城市。一個商丘的網(wǎng)約車司機拍著方向盤,“朱之文啊,這里的名人嘛,我經(jīng)??此囊曨l,他兒子不是開了金店嗎?還在北京買了好幾套房呢?!币粋€郭村鎮(zhèn)的公交司機用自己的大嗓門蓋過隆隆的引擎聲,“老朱呀,我知道,網(wǎng)上可火了!”末了,他加一句:“哎,其實我也是個大V,我平時也在網(wǎng)上直播的,你們有沒有興趣報道一下我?”

      車拐進了“之文路”——村里第一條以人名命名的路。早上8點左右,朱之文家的門口已經(jīng)很熱鬧了。近20個人聚在那兒蹲坐閑聊,或倚在墻邊把玩手機。一旦有人接近那扇朱紅色的鐵門,他們便齊刷刷地站起,將目光釘在來者的身上:他會敲開那扇門嗎?

      門開了,朱之文探出腦袋。這個動作像捅開了一個蜂窩,一群人轟地一聲涌進了門縫中。他們撞開朱之文和拜訪者,搶先一步?jīng)_到院子里,全方位包圍住他。二十幾只手臂高高低低地舉著手機,手機的數(shù)量比在場的人多得多。最夸張的兩只手上夾著四部手機,手指之間的縫隙被手機撐得發(fā)白。他們按下紅色的錄制鍵——演出開始了。

      視頻的主角朱之文站在人群中,穿著一件黑色的毛呢外套和單薄的褲子,運動鞋上還沾著土黃的泥。他頭發(fā)有些油膩,挺著微凸的肚腩。一只黑色的小母雞躺在他的大手掌上,和他一起亮相在掛起的6排玉米棒子前。

      玉米墻是他前一天剛做的。一根根玉米用麻繩扎起,放成一排,一眼望去黃澄澄的,拍視頻好看一些。朱之文買來糖葫蘆道具和假的茅屋,立在院子中央,問起來,也是為拍攝視頻所用。在另一個角落,他放了一把歐式吊椅和極具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圓燈。假花穿插在真正的樹枝之間,水缸里停留著一只已經(jīng)發(fā)綠的鴛鴦模型。

      在人群沖進來以前,他正在錄制視頻?!按蠹液?,我是大衣哥朱之文,祝XX農(nóng)場開業(yè)大吉,生意興隆!”這樣的視頻他一天要錄四五個,內(nèi)容包括開業(yè)慶典、結(jié)婚生子、生日祝福等。

      他到底有多火?這個問題拋來時,朱之文笑了。他朝對面的一個男性揮揮手:“來,小闊,你和她說說,我的視頻播放量達到了多少?”那個叫朱三闊的人,給了一個數(shù)字:視頻總播放量超過了100個億。這個數(shù)字足以將朱之文推上農(nóng)民明星圈層的“頂級流量”之位。一條和朱之文有關(guān)的視頻播放量能達到70萬,視頻內(nèi)容僅僅是他在家門口用水管沖洗地板。

      不止是朱樓村,鄰村的人也騎著電動車來拍他。“說實話,我已經(jīng)不享受唱歌這件事了。”朱之文用力地拍了拍胸口,手掌撞擊在呢子外套上,發(fā)出“噗噗”的響聲?!拔业男脑诹餮??!彼f。

      突然間,家里看門的京巴狗貝貝大聲哀嚎了起來。朱之文養(yǎng)了它12年,因為總朝陌生人叫嚷,前天被人偷偷喂了藥。朱之文趕緊把它送到醫(yī)院,撿回了一條命。也許是病痛發(fā)作,它在原地抽搐和轉(zhuǎn)圈?!斑@狗發(fā)瘋了!”有人喊。聽到的人只是望了幾眼,幾分鐘后,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手機上。

      寄生

      上午10點,錄完視頻的朱之文打算出門走走。人群尾隨著他。

      為了拍到朱之文的正面,一個穿著皮衣的婦女在最前頭快速倒著走,遇上地上的石子,她向后一坐,摔倒了。沒有任何遲疑,她迅速彈跳起來,用袖子抹了抹屏幕上的灰,又恢復(fù)到原來拍攝的姿勢。

      拍視頻的人通常是村里的留守婦女,年輕男性大多出門打工去了,留下她們賦閑在家。尚未學(xué)會走路的小孩坐在媽媽的一只手臂上,睜大了眼睛看另一只手臂正在操弄的機器。媽媽隨著人群跑起來時,小孩也上下顛顫。腳邊傳來小孩的哭聲和叫喊,現(xiàn)場混亂一片。

      至今已經(jīng)無法追究誰是第一個注冊賬號的人,但大概在2017年左右,短視頻的風(fēng)頭席卷了朱樓村,一群村民聚在朱之文家里拍攝視頻。某平臺上,“大衣哥”的相關(guān)賬號97個,“朱之文”有103個。

      現(xiàn)在,71歲的獨居老人朱西卷清晰地明白什么是“標(biāo)題黨”、“流量”、“打賞”。他住在離朱之文家100米不到的地方,拍朱之文的人問他,你離得這么近怎么不去?朱西卷開了竅。今年春節(jié),朱西卷終于用存下的養(yǎng)老金買了一部智能機,兒子又給他購置了一部。他舉著兩部手機,開始在朱之文家蹲守。

      視頻平臺按播放量給予獎勵,大多數(shù)情況下,一天能賺四五塊錢。朱西卷不會打字,他的所有視頻都僅僅是視頻而已,沒有標(biāo)題,沒有解說,沒有互動。其他村民教他語音輸入的方法,他現(xiàn)在會對著鍵盤說帶山東口音的普通話。一條句子夾著好幾個錯別字,他也一股腦發(fā)出去了。

      他擅長搶鏡,幾乎快把手機鏡頭貼到了朱之文的臉上。朱之文不推開,任由他這么拍。注冊兩個賬號半年后,朱西卷賺了5000元左右,往年他種地,一年只能收入1000多元。

      幾乎同一時間,二三十條內(nèi)容沒有差別的視頻發(fā)送了出去。為了讓自己拍攝的視頻上熱門,朱樓村的村民們開始了編故事的競賽,炮制“大衣哥兒子娶媳婦”、“大衣哥為兒子開金店”、“大衣哥上門提親”的標(biāo)題。在這些虛假的故事里,朱之文一家過著上百種不同版本的生活。

      有了流量,便有了商機。商家們給朱之文家里寄來飲料、零食、煙酒,只要村民拍到他吃到自家的商品,就可以起到廣告效果??蛷d的角落,禮品盒堆成了山。朱之文不收,他們就從外往門里扔,幾包粉條砸爛了朱之文前院的彩燈。

      他的后院里,掛著四個大紅燈籠,印著大大的“菏澤郵政”。院里的燈是一家企業(yè)硬要送的,桿子上貼著一排電話號碼。土墻上掛著一塊塊當(dāng)?shù)貜S商的廣告布,顏色亮麗。有人為他送來干活時用的防滑手套,翻過來,手套上印著廠商的名字和電話。找朱之文代言的,包括不孕不育醫(yī)院、農(nóng)用車和皮膚病診所。

      時間拉回到2010年前后。綜藝節(jié)目曾推出了一批“草根明星”。42歲的農(nóng)民朱之文騎著自行車,去山東濟寧參加選秀節(jié)目《我是大明星》,他穿著臨時買的二手軍大衣唱了一首《滾滾長江東逝水》。那天以后,他以“大衣哥”的稱號被人熟知,去了《星光大道》,上了春晚,在全國各地商演。

      包括朱之文在內(nèi),草帽姐、旭日陽剛、阿寶等“草根”占據(jù)了大量主流綜藝資源。但知名度提升了以后,他們的“草根身份”漸漸褪去,甚至還有人將自己的財富暴露在公眾面前,在直播中幾乎剝離了所有農(nóng)民的元素,買車買房、帶妝干農(nóng)活,與公眾期待的淳樸形象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朱之文不同,他還是在那座土房里,還是在干農(nóng)活,捐款、借錢、修路、被排擠,他身上發(fā)生的素人成名和人世百態(tài)之間的碰撞,被媒體一遍又一遍地加以報道?!安莞钡臉?biāo)簽在一個個視頻中不斷被建構(gòu)和強化。

      經(jīng)紀人張成軍畫了一條平穩(wěn)的、尾巴向上揚起的線,“他的流量沒有變過,一直都很穩(wěn)定,甚至反而更火了?!爆F(xiàn)在,朱之文的商演一場大概在10萬元左右,9月和10月他分別唱了13場,包括公益性質(zhì)的演出。今年國慶假期,他連續(xù)接了7場演出。長期倒騰飛機和高鐵,他坐出了腰椎間盤突出,在沙發(fā)上只能以奇怪的姿勢扭著身子。他的合同和銀行存款單敞露在客廳的桌子上,最近的一次商演價格是9萬5。

      鄰居朱三闊記得,得知朱樓村拍視頻的人多,去年有浙江義烏的電商來到朱樓,挨家挨戶地敲開他們的門,希望能夠租號賣東西。朱三闊同意了,他以一個月1萬元的價格,把40萬粉絲的賬號租給了其中一位電商。后來賬號被封,平臺給的理由是“蹭明星流量”。他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和快手號印成鐵牌,釘在了朱之文家的門上,一天會接到200多個電話。

      “一天都不得安寧,半夜也打?!敝烊熣f。

      “那為什么還要把電話號碼放在門上呢?”

      “我是他鄰居呀,要是來了什么重要的朋友,我還得接待不是?”他笑。

      他重新注冊了賬號。號太多,他擔(dān)心自己忘了,給它們一一編上了號。7歲的女兒有時拿一部手機跟著他拍,賬號是“大衣哥有個好鄰居6”。

      還有更大的受益者。另一個經(jīng)紀人高貴,去年將自己拍朱之文的賬號售出。賣了60萬,朱之文說。但這個價格被朋友袁長標(biāo)否認了,“哪有那么多,其實只賣了25萬。朱老師想讓數(shù)字好看一些?!?/p>

      袁長標(biāo)對“逆來順受”的朱之文有不一樣的看法?!八麨槭裁床蝗コ鞘欣镒??因為沒有朱樓村,他就死定了?!?/p>

      在袁長標(biāo)看來,朱之文其實是一個聰明人。“這么久了,為什么就他還能這么火?因為他懂營銷啊?!彼l(fā)現(xiàn),去年短視頻火了以后,朱之文開始有意識地迎合村民拍視頻?!耙患滤殖珊脦准プ?,比如要搭個葡萄架,他都能分成好幾天去完成,這樣大家才有東西拍嘛?!彼阎熘牡倪@些舉動稱為“埋伏筆”:朱之文會在前一天隱晦地提醒村民,明天他打算要做的事,村民一聽,第二天一定又來拍。這是屬于他們的默契。

      袁長標(biāo)回憶,有一回朱之文家里來了兩個記者,正聊得盡興,他忽然一言不發(fā)地走出了門。他回來時,腋下多了兩捆東西,是從村里的小賣部買來的紙錢。他說他想媽媽了,要給媽媽燒些紙錢。記者一聽,立馬扛著攝像機就跟去了,拍視頻的人也興奮了起來。

      “那天不是他媽媽的忌日,也不是清明節(jié),他說要去給媽媽燒紙錢,這不是故意的嗎?”袁長標(biāo)說,“短視頻讓他又火了一把,他應(yīng)該感謝這些村民。”

      共生

      中午12點,朱之文返回堂屋,在沙發(fā)上坐定。他懷里抱著一盆紅辣椒,開始穿線。人群在他的沙發(fā)前圍成了半圓。從門外進來了兩位著名電視臺的記者,屋里立即分化成了幾個怪異的圈子:

      村民們拍朱之文,拍他的妻子李玉華,拍電視臺記者,還有人拍朱三闊。電視臺記者和村民舉著手機互拍,同時來回躲閃對方的鏡頭。李玉華趁著熱鬧,打開了手機,開啟了她的直播。在場的所有人都握著手機,沖著手機那端說著話——“大衣哥正在穿辣椒呢?!薄按笠赂纾赘鑶h?!薄斑@是大衣哥的鄰居,他要出門買東西啦?!薄按蠹液?,我是大衣嫂。”不大的堂屋鬧哄哄一片,聽不到一段完整的對話。

      粉絲送了李玉華一件檸檬黃的針織馬甲,她直播了自己換衣服的過程。兩年前,李玉華跟著別人開了直播,取名“我是大衣嫂”,粉絲40萬。她不識字,只是沖著屏幕反復(fù)念著“謝謝FANS們的支持”、“謝謝謝謝”,或是給大家報時,“下午五點了”、“我在這里”。粉絲對她的表現(xiàn)表達了不滿——“不識字直播什么呀?”“你就會這幾句話嗎?”“你們就一直看她說‘謝謝’?”

      朱之文的粉絲給李玉華送各種飾物,最近的一個禮物是一枚玉手鐲。手鐲的尺寸太小了,她們從廚房找來麻油,往李玉華的左手手腕上抹了幾道,然后將玉鐲子硬推了進去。鐲子卡在李玉華紅腫的手腕上,只留下極小的縫隙。她穿一件黑色皮衣,毛領(lǐng)高高豎起,沖周圍的人靦腆地笑,一個接著一個地和她們合照。

      朱之文不攔村民,也不攔妻子,“他們要拍,就拍吧,拍這個能賺錢,也挺好的。”

      和喧鬧的一樓相比,二樓一片死寂??爝f盒、禮品盒、方便面包裝盒和各式各樣的雜物堆放在朱之文的女兒朱雪梅的房前。屋子朝南,卻被大量雜物擋住了光線,空氣中的灰塵惹人鼻癢。從清晨到下午2點,透不進光的二樓黑暗得像個洞穴,只能聽見房間里傳來的均勻的呼嚕聲。

      今年20歲的朱雪梅,因為長期不出門,體重長到了200斤,皮膚雪白。她沒有任何朋友,只有兩件事能讓她走出房門——拿快遞和買烤腸。二伯朱之芳極少幾次在村里碰到她,她都開著一臺紅色的電瓶車,從鎮(zhèn)上的快遞點來回搬運大箱的零食和衣服。朱雪梅記下了村里流動烤腸攤的電話,攤主一來,她才愿意走下樓拿兩根烤腸,再重新把房間門合上。

      朱之文成名那一年,兩個孩子正上初中。初中還沒讀完,女兒朱雪梅和兒子朱單偉雙雙輟學(xué)。朱之文在外演出,管不住他們,打了罵了,他們還總是從學(xué)校逃課。讀書的路斷了,工作也尋不到,兩人便躲進了家中。

      來往家里的人又多又雜,朱之文回憶他當(dāng)時不懂如何分辨善惡,對誰都沒有防備。朱雪梅16歲那年,一個自稱粉絲的人到朱之文家里,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幾番誘騙下,將朱雪梅拐到了山東日照的一個傳銷組織。朱之文急壞了,接到對方的電話后,逼著他將女兒送回。一天后,朱雪梅回到家里,朱之文決定,“再也不讓他們倆和那些陌生人接觸?!?/p>

      “女兒就是一個廢人了?!敝熘恼f。他的計劃中,女兒找個就近的婆家嫁出去就好,而“兒子還有的救”。

      他把18歲的朱單偉帶在身邊,跟著自己跑演出,“讓他見見世面”。朱單偉的工作僅限于拎箱子和叫朱之文起床,一天500塊的工錢。

      每回演出回來,朱單偉會開朗一些,但當(dāng)村民們舉著手機來了,他又躲進了房間。他抗拒村民們的鏡頭,遇到拍攝的人,他會上前阻擋。拍攝不可防備,他去鎮(zhèn)上的手機店修手機,維修師傅一邊和他說話,一邊悄悄用手機對著他。

      于是,所有生活隱蔽在房間的兩塊淡藍色窗簾后面。房間狹小,一張床就頂?shù)搅藘深^。還有一部電腦和一臺電視機,他伸腳就能觸到。他總在看劇和打游戲,只有肚子餓時,才會趿拉著帆布鞋,往堂屋的櫥柜里張望有沒有剩菜。

      一墻之隔是另一個世界。朱單偉的房間緊挨著廚房,每次李玉華做飯,一群人就堆在廚房門口,向外界播報今天的伙食。朱單偉把電視的聲音調(diào)得很大,用以蓋過門外的嘈雜聲。

      保持住樸素的形象

      下午1點,朱之文還有別的安排。他總是特別忙,沒有歇下來的時候。他跨上一輛三輪電動車,載上了朱三闊,計劃去鎮(zhèn)上買搭葡萄架的三角鐵鋼材。

      顛簸的車路過村口。朱樓村沒有明顯的標(biāo)識,但以后也許會有所不同?!耙院筮@里要掛個大牌子,”朱之文說,“朱、之、文、旅、游、區(qū)。”他一字一頓。

      今年,郭村鎮(zhèn)準(zhǔn)備建設(shè)“美麗鄉(xiāng)村”,經(jīng)濟情況排在末位的朱樓村本來沒有入選機會,卻因為朱之文而被列入其中。這個5分鐘就能走穿的村子,被規(guī)劃成了幾個不同的區(qū)域:農(nóng)家樂、表演臺、垂釣園。朱之文的家也被列為景點之一,“到時候包裝一下,類似名人故居那種?!贝逯煸\說。村里給朱之文家修了一個公共廁所,還配置了一把旅游景點常用的長椅,雇人定期來朱之文家里清掃。

      單獨和朱之文相處時,朱三闊不會拿出手機。他的經(jīng)驗是,只有大家在拍的時候,朱之文才會調(diào)動神經(jīng),進入直播狀態(tài)。他會互動,會興奮,會照顧村民們的情緒。

      二哥朱之芳記憶里,存在著另一個朱之文。三弟從小就“和村里人不一樣”,和現(xiàn)在不同,那時的他孤僻獨行,三十好幾的人了,只喜歡和小孩玩。他從鎮(zhèn)上買來氣球,逗得村里的小孩跑了十幾里路。小孩跑得腿疼,他們的父母找上朱家,對著朱之文的母親數(shù)落朱之文的不是。妻子李玉華比朱之文更封閉,總是一言不發(fā)地做農(nóng)活,唯一的愛好是和附近的村婦打骨牌。朱之文家的門雖然大敞著,但是一家人很少與人來往。除了窮,他們沒有任何被人記住的地方。

      “我是個沒有出息的人。這么多年,我不知道自己做成了什么?!币淮螀⒓油觑埦只貋?,朱之文望著車窗外濃重的黑夜說。這句話被車內(nèi)的其他人當(dāng)作了自謙的玩笑話,很快糊弄過去。

      朱之文從來沒有和家人一起看過春晚。以前家里沒裝電視,過年是一家四口聚在小木桌上,吃頓簡易的飯。跨過零點,他帶著兩個孩子在院里放炮。那時候窮,一串鞭炮要剪成一段一段的,一個一個地放,能放好久。他記得有一年,兩個孩子放炮時,不小心在地上絆倒,哭著沖他喊“爸爸”,要他抱。

      現(xiàn)在,一到過年,他家擠滿了村民和來拜訪他的粉絲,從堂屋到后院,排著幾百號人。他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放煙花。他有錢了,煙花能買最大規(guī)格的,放到天空中,炸開好大一朵。

      從郭村鎮(zhèn)回來后,一整個下午,朱之文都在搭建他的葡萄架。人來了一撥又一撥。下起了小雨,每個人的發(fā)上掛著細密的雨珠。過了一會兒,天放晴了。他在鐵門前架了一個木梯,爬了上去。人群退到門外,看朱之文探出了半截身子,又把手機架好。一個自稱是歌唱愛好者的外地人,兀自唱起了朱之文的成名作《農(nóng)民老大哥》。朱之文聽完,說“你這兒唱得不對,應(yīng)該這么唱——”他唱了一遍,引得門下的眾人仰首拍手叫好。那個外地人滿臉笑意,立即在朋友圈發(fā)了一條視頻,標(biāo)題是《“我和我的老師大衣哥”》。

      袁長標(biāo)決定帶我逛即將要開發(fā)的旅游區(qū)。紅棕色的長廊剛建設(shè)完工,長廊外圍的一畝地被刨出了兩片月牙形的湖灣。“這里要做一個朱之文大舞臺,”袁長標(biāo)用手在村子的東邊比劃了一個圈,他又把車開到了河邊,“這里要做成垂釣園?!彼傅氖侵熘脑?jīng)練歌的那片楊樹林。楊樹都被悉數(shù)鏟平了,平地上只留著兩棵孤零零的柿子樹和一座老廟。沒有魚怎么辦?“當(dāng)然是商家直接往里面放魚?!?/p>

      沒有人擔(dān)心朱之文的“流量”會消失以及消失后這個村子發(fā)展的走向?!八灰3肿∧莻€淳樸的形象,村子就會有人來。再說了,那時候,外面的人已經(jīng)看到了我們農(nóng)民樸實的一面,這個村子的品牌就打出去了?!?/p>

      晚上7點,村民還沒有走的意思,齊聚在客廳,嘰嘰喳喳地聊天。朱之文已經(jīng)露出倦意,他蜷縮在沙發(fā)里,說話速度也變得緩慢。

      “差不多了?!彼屠钣袢A說。李玉華明白他的意思,朝人群喊了一句:“好了好了,要休息了,都回去吧啊?!彼罩袚]揮手,像趕鴨子似的,將人們請了出去。她一層層地關(guān)上門,屋子終于安靜了下來。

      朱之文拉過凳子,在白色的矮木桌前,就著饃饃吃起了碗里的蔥油面。面湯清澈,只能望見幾滴油星子。即使在家里,吃飯也沒有確定的時間,有時在下午3點,有時在晚上8點。

      飯桌上通常只有他和李玉華,兒女沒有出現(xiàn)。“別管他們,他們肚子餓的時候自己就在屋里吃那些零食?!敝熘臄[擺手,“我就不明白,為什么家里有那么多吃的,他們還要去網(wǎng)購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吃過飯,他獨自躺在床上,從兜里掏出一部智能手機,刷起了短視頻。有那么幾次,朱之文刷到了和自己有關(guān)的視頻,但他很快地劃開了。

      他睡得不踏實,總想著,也許今晚還有客人要來。

      二樓的呼嚕聲早已消失,門縫里透出白色的光線,女兒朱雪梅終于從那扇門里走了出來。

      猜你喜歡
      朱之文大衣村民
      定點幫扶讓村民過上美好生活
      張存海:帶領(lǐng)村民過上好日子
      承包地收割時遭村民哄搶,誰來管?
      別人的善良不是你放肆的理由
      不怕冷的大衣
      “大衣哥”:被改變的朱之文和朱樓村
      南方周末(2020-01-02)2020-01-02 11:19:15
      村民喊我去“摘些咱家的菜”
      “大衣哥”朱之文:被直播的生活
      不怕冷的大衣
      大衣先生
      小布老虎(2016年4期)2016-12-01 05:45:59
      信阳市| 张家川| 香港| 巴青县| 富平县| 璧山县| 清丰县| 溧阳市| 临猗县| 翼城县| 临沧市| 万载县| 涿州市| 施秉县| 梁山县| 安国市| 阿拉尔市| 洪江市| 宝坻区| 鄂伦春自治旗| 清镇市| 溧水县| 安西县| 靖江市| 柳州市| 鄯善县| 青浦区| 浠水县| 库车县| 大庆市| 乐安县| 扶绥县| 甘泉县| 南宫市| 嘉义县| 前郭尔| 望谟县| 渭源县| 申扎县| 贵定县| 通海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