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永恒
車停在坡下,同行人要下車去采花,說今年不采,明年這里還不定開不開呢。坡上一個小院,因車響院里跑出個男孩兒,我沖他招手,車上不但有餅干還有奶。男孩兒扯著院門站住了,然后藏了起來,只讓我看見他張望的眼睛。
孩子和公路之間的距離,可能比現實更遠些。
兒子三歲的時候,他媽媽外出,由我?guī)?。玩累了,吃飽了,一抽浴巾他就滾到床上。睡吧。我拿本書,打開床頭的燈,翻過身來擋住燈光,不知不覺就十點半了。我轉身看他,他像貓一樣輕倚在我的背上,兩只盯著我的黑眼睛出奇地亮。我問“你咋不睡”,他不吱聲。我撂下書,想摟他,他用手推我一下便轉過身去。早上,我見他是抱著他媽媽的睡衣睡的。我問他,他說上面有媽媽的味。他媽的睡衣他是怎么找到的?
這是兩個完全不相干的記憶,我試圖把它們搭到一起,于是就有了那座小橋。
互不相干,有可能失敗,也可能不一般。
我理解的兒童,其思維大致是由天性和視覺記憶這兩個部分構成的。年齡越小,天性表達得越簡單、越充分;隨著視覺記憶的逐漸豐富,開始弱化人的天性部分,我們管那叫成長。
天性與年齡相向而行??晌覀冇种捞煨允浅砷L的故鄉(xiāng)。
不曾親近過母親的河子,被老師身上的氣息弄蒙了,沒人告訴他,那是母性的味道。用心表達孩子生活中的感知部分,在向“大人學習”或在“準備做大人”的童年里,試圖讓他們努力將天性再挽留些日子,成為成長的陪伴,這樣的孩子會非??蓯?。
母親有母親的味道,這對河子來說是未知。
沒有母親,不見得都是苦情戲,家的樣子有很多種,河子就這樣不苦不甜地長大了。本來他眼中的媽媽只是家中多了一個人,可老師的一個動作像風,在河子心頭,在一塊沒窗的地方,吹開了一扇窗子。河子不再是從前的河子,他有了期待和渴望。
小河不寬也不深,有石塊兒墊腳或鋪上木板就行了,為啥還要架座橋呢?我理解的孩子,對自己的行為一般不做價值判斷,于是,我還是想把那座小橋寫得美一些,寫得溫暖一些,甚至想寫成個母親的樣子。
在世間不能沒有橋。
這就是我在寫這篇小說時的大致想法,去年的我也就是這個水平了,若把這座“橋”放在今年來建,那可能是另外的一座橋了,但不變的是,橋邊的野花還是那樣沒心沒肺地開著,并想讓走在“橋”上的人都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