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建華
半夜驚醒,緣于一場噩夢——夢里回到童年。我與兄弟二人坐在屋檐下,背靠著背,嘴里啃著一個野果。打鬧之中,他突然倒下就此夭折。我在一旁哭天喊地仍舊于事無補。在一陣撕心裂肺之后,我終于從夢里醒了過來,冷汗打濕了一半衣服。驚慌之時端起一杯隔夜的茶水,猛飲而下,這才慶幸只是虛驚一場。
平日里,我很少在朋友面前提起他。只有妻子偶爾會在耳邊問我:世界上有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是什么感覺?我往往答非所問,甚至避而不答。其實,在我心里一直存在一個假設:如果有一種力量可以讓人心靈相通,我可否知道另外一個我,愛與恨孰輕孰重?
我的孿生兄弟,是一個天生殘疾的人。不會讀書寫字,不懂算數(shù)邏輯,不善言表也不愛收拾,甚至有時候不舍得剪掉那一寸長的胡須。每日在家燒火做飯、刷鍋洗碗,往往弄得蓬頭垢面一身狼藉。偶爾對他念叨幾句,他總是倔強地一笑,一走了之。家務清閑的時候也上就近的茶館坐一陣。雖然身上顯得有些邋遢,但四周鄰居倒也習以為常并不反感,可要是遇上些陌生人,注定會招來戳心的冷眼。即便母親無數(shù)次嘆息,現(xiàn)實依然刻薄如此。
六七歲的時候,兄弟的殘疾并不厲害,走遠一些的路程還能應付。那時,他也跟著我一起上幼兒園。學校離家三公里左右,我每次都抱怨他走得太慢,一路催促責罵,漫天怒吼,脾氣再暴躁一些便在他后面連推帶拽??傆心敲磶状?,剛出門走上一小段路,學校的鈴聲就響了,于是毫無顧忌地扔下他然后拼命地跑。他站在原地著急地哭,卻始終不見我停下來,索性坐在田埂上,最后直接回家去了。
沒有我一路陪同,他也只能往回走。半路上要下一個很陡的坡,坡下面是一條近兩米寬的老溝,我們踩著一塊預制板走過。每到夏季溝深水急,如果再遇上下雨,不小心從坡上滑下來,十有八九會掉進河里。我也曾在那里摔過幾次,弄臟了衣服,然而我總在母親面前撒謊,說是為了扶他上坡,結(jié)果把自己絆倒了。母親居然也信,我終于不用挨罵,甚至慶幸他不會狡辯只能背黑鍋。說到撒謊,那是我的優(yōu)勢,特別是在他面前相當有成就感。有一次,在玩耍中我弄丟了同桌的一支鉛筆,非得要我掏兩毛錢賠償,幾次推脫實在賴不掉,又不知如何向母親開口。當然,最后還是想著法子處心積慮地讓他成了替罪羊,母親對他的懲罰是讓他少吃一個蘋果,而我對他的哭相始終視而不見。曾經(jīng)無動于衷,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反而慚愧。
其實在學校的日子,并非盡如人意。記得一天下午,天剛下過雨。那時候的操場到處都是爛泥水坑。他從教室出來去上廁所,本來腳步不穩(wěn),再加上地面濕滑,走起路來相當費勁。我看見一群人正圍著他起哄,大聲叫著“瘸子”,還動手動腳。他側(cè)身一個避讓突然絆倒在地,爬起來一身泥水。我一時氣急,捧上一把稀泥便朝他們?nèi)恿诉^去。很快引來一群人追打,我只能往辦公室跑,等他追上來,我們已經(jīng)集體面壁思過。他當然不甘心,當著老師的面給旁邊那小子一個不輕不重的拳頭。最后,我倆一直在里面待到放學才離開。學校里遭人圍堵的事時有發(fā)生,都是以懲罰收場。就這樣堅持了兩個學期,他再也不愿意踏進學校半步。
那一年剛修了新房,輟學在家后,他整天倚靠在二樓的平臺,茫然無措地望著那些過路的人。有人招呼他,他不吱聲,只是咧嘴一笑,然后盯著人家一點點走遠。等到快要放學的時間,便背靠圍墻站在門口,臉上似笑非笑,傻乎乎地望著我回來的路。有時一些惹是生非的混賬小子路過,依舊叫他“瘸子”,他很無辜地癟著嘴回到屋里。若是正好被我聽見,定是一陣狂追濫打。
我每天放學,第一時間便是去茶館找外公。外公還硬朗的時候喜歡在學校對面的茶館里打紙牌,我放學過去剛好能趕上收場,或者一直守在旁邊。等到最后無論他輸贏如何,我總能買上一塊米花糖,有時也買榨菜。雖然買兩份,但一路吃回去,留給他的自然不多,更何況被我吃獨食是經(jīng)常的事。他不說怪我,也不說嫌棄,有時還會突然遞給我?guī)讉€橘子、油桃,我拿在手上感覺怪驚訝的。盡管當時自己過意不去,然而等到下次買了零食,一時嘴饞還是忍不住。
每次我回到家中扔掉肩上的書包,他最喜歡干的事就是坐在木凳上,拿出我的課本翻來覆去地看。母親也曾讓我教他,但他總不情愿,只說圖畫里的小孩玩得好熱鬧——捉迷藏、丟手絹、開火車、老鷹抓小雞。他拿著書走到我面前,老是問我會不會這些游戲。我并不想搭理他,只是很隨意地忽悠他一下就作罷。也許,在那個年齡,我根本無法識破他真實的想法。
后來,我確實也心血來潮教過他一段時間。翻出一個練習本、一大堆卡片,從字母拼音、橫撇豎捺、再到加減法,偶爾也識字畫畫。他明顯不配合我,老是嬉笑著鬧騰半天毫無進展。如此堅持了一周左右,我逐漸沒有了熱情,他也不再聽我警告,甚至要扔我的書本,于是我徹底放棄了。
我最期待的,當然是每年的寒暑假??梢愿夤峡h城里小姨家玩。一日三餐吃飽,剩余的時間便是整天游走在大街上。滿大街漂亮的衣服;各種稀奇古怪的玩具;不曾吃過的零食;熱鬧非凡的夜市;燈火通明的街道……無不留下我羨慕的眼光。有時間去游樂園的時候是最激動的,守在別人旁邊,眼睛瞪得特大,游戲機的鈴聲簡直舒服得能讓人忘掉饑餓,大人就是拽不走。其次就是棉花糖,也是我的最愛,那時在農(nóng)村是吃不上的。我吼著鬧著讓外公給我買上一個,依舊舍不得走,還盯著老板一個一個絞出來,越來越大,越看越歡喜。一整天下來,不知道疲憊,反而晚上興奮得睡不著覺。
他最期待的,則是等我回去給他帶一些零食,然后聽我講一些新鮮的事。有一次,我給他帶上一個漢堡,回到家里已經(jīng)揉得沒有了形狀。他卻如獲至寶,甚至舍不得馬上吃掉,擱在碗柜里,硬是等到變質(zhì),才狼吞虎咽地下了肚。我給他講述縣城里所有的事,他總是打斷我的發(fā)言,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城里的小孩會不會蕩秋千?玩不玩過家家?是不是也喜歡孫悟空?等等。弄得我根本不知如何炫耀。等過后幾天,我終于從無盡的回味中醒過神來,他的問題反倒更加頻繁,仿佛我講得還不夠詳細,又或者,他比我陷得更深。
我讀初中以后開始住校,一周只回家一次,與他相處的時間一下少了許多。由于體重增加,他的殘疾變得嚴重,骨骼定型,若想挽救已是不可能。但我每次回家,他總是笑得特別高興,像是盼望了許久,然后依舊坐在木凳上捧著書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發(fā)現(xiàn)課本里圖片少了,顏色也單一了,密密麻麻全是不認識的字。最后只能閑坐一陣,將書貼著鼻子聞上幾秒,然后無趣地走開。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他內(nèi)心的失望,聽不到只言片語的埋怨,亦不見憤恨沮喪的表情,一舉一動之間已經(jīng)讓我感到欲哭無淚。
從此以后,他很少再碰我的書包。只是重復地問我,什么時候去學校,下次什么時候再回來。每次回來,他總會遞給我一些水果零食,全都是他平時舍不得吃,積攢下來的存貨。等到我要回學校的那個下午,他又給我燒火熱飯,打包一些涼菜,絕不讓我空著肚子出門。有時我也拖沓懶散,他便一直在我跟前催促,等我走了又才回到廚房收拾。那時,他已經(jīng)能夠獨攬家務。一日三餐、雞鴨牲口都是他一人負責到底。
2008年我第一次出遠門,隨手扛上一大袋衣服踏上去廣州的火車,從此背井離鄉(xiāng)。
半路上,走進來一位年輕婦女,牽著兩個小孩恰巧坐在我對面。竟然是一對雙胞胎小子,大概五歲左右,黑色墨鏡、電子手表、牛仔套裝,四周的目光很快聚集過來,滿滿的好奇??礃幼右膊慌律?,見我旁邊空著趕緊坐上去,有說有笑毫不客氣。兩小子總是好動,也愛表現(xiàn),隨時想著在我面前???。偶爾唱歌朗誦,不服氣的時候也比畫拳腳。折騰半天直到黃昏日落,他們才終于安靜了下來。一個躺在母親懷里睡覺,而另一個卻賴在我跟前不走,非要讓我抱著。我很無奈地抱起他,心里卻暖暖的,仿佛抱著自己小時候。那是我第一次想念我的兄弟。
小時候,我們穿衣戴帽總是要一模一樣,即便鞋襪褲帶都要互相察看一遍。要是發(fā)現(xiàn)哪里花色不同,定要纏著母親給個說法,否則一整天不會出門。那時差不多八歲左右,不知哪一天就喜歡上了軍裝。這下可好了,整天沒事就在母親面前嚷嚷,母親若是不理,就再去父親跟前撒嬌,軟磨硬泡一個月,母親終于答應了。走遍街道實在找不到衣服,最后從街上帶回來兩頂軍帽。我戴上帽子圍著院子瞎轉(zhuǎn),他在后面被我甩得老遠,我再找一群小孩造勢,那是相當?shù)纳駳狻?/p>
我們的童年,對于他來說盡管遇上太多冷嘲熱諷,但是在家里無疑是彼此最好的玩伴。通常在大人們下地干活的時候,我們在家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有時捉來一只小雞,然后轉(zhuǎn)一大圈只是為了讓它找到媽媽;有時翻箱倒柜弄得凌亂不堪,只是想幫助那只懶貓抓到老鼠;有時喚來家中的土狗非得教它說話;長大一點的時候,便偷偷在家烤紅薯土豆;或者燒玉米豆角;再或者干脆帶上鍋瓢碗筷,喚上貓貓狗狗,在屋后的田埂上野炊。他總是笨拙,老是打翻鍋碗,便宜了旁邊的小花、小黃,然后又得重新開始。瘋瘋癲癲整個下午,等到日薄西山才盡興而歸。假如忘記帶回工具,大人回來找不到東西,自然少不了一頓嚴厲的教訓。
玩得過分的那幾次,母親對我也特別來氣,氣得厲害的時候,罵聲中也帶著哭腔,隨后便是一連串的回憶。她的回憶總是停留在一九八七年的冬至。小院里土墻破瓦、柴濕灶冷,那是個生活比天氣更貧寒的日子。我們兄弟倆呱呱墜地。我做兄長,他為胞弟。原本愁眉苦臉的父親,轉(zhuǎn)眼喜笑顏開,抱起我們高興得語無倫次;元氣大傷的母親,是我們的笑聲調(diào)養(yǎng)了她虛弱的身子。貧中添喜本是福氣,可惜好景不長,三歲那年他被正式確診為小兒麻痹。消息一出,全家頓時如墜冰窖。
那時,父親幾乎每天都踩著自行車,帶著他四處求醫(yī)問藥。鄉(xiāng)鎮(zhèn)縣城來回奔波,偶爾也去省城打探,但收獲甚微。就這樣奔波了兩三年,最后終于在一位老中醫(yī)家里住下。老中醫(yī)已有些歲數(shù),只能在家里就診。暑假的時候我們父子三人便住了進去。老中醫(yī)擅長針灸、正骨,對疑難雜癥頗有研究。只是過程尤其痛苦,每天的治療幾乎都是在兄弟的哭聲中結(jié)束。大概過了兩個月的時間,確實有所好轉(zhuǎn)。后來老中醫(yī)身子不適,我們不得不回家休整。母親為了糾正他的習慣也下了狠手,整天在家不停地練習。每走一步都使勁兒往下按,手上拿著掃帚,稍有不對便打上去,從早到晚,反反復復。有一次,因為實在不想練習,他便趴在地上打滾耍賴。母親一氣之下把他關(guān)在門外,不讓他吃飯睡覺。怎知他如此剛烈,直接用頭在門上撞得砰砰響,硬是弄得頭破血流。那是母親第一次心軟落淚。
在外打工的那段時間,我也經(jīng)常打電話回去訴苦。他不出門的時候,喜歡躺在電話旁的沙發(fā)上看電視或者睡覺,每次接電話最積極的便是他。他第一句依舊問我什么時候回來,然后問我有沒有吃飯,就沒了別的問候,有時拿著電話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我總是交代他要勤換衣服經(jīng)常洗漱,說的次數(shù)多了他也顯得反感,聽不到一半就直接掛掉了。有好幾次我打電話回去都趕上農(nóng)忙,一直無人接聽。農(nóng)忙的時候他也忙起來了,弄煙葉、曬糧食、剪川芎種,顧不上聽我啰唆。接不到他的電話,我心里反而空空的,總覺得缺少什么。
每年一到冬季,他總是惦記著我們的生日。整天掰著手指反復地數(shù)??上Р磺桑磕晡叶紵o法按時回家。他也主動打電話提醒我,依然未能如愿。記憶最深的一次,是在上高中那年。他哭鬧了半天終于讓母親買回來一個蛋糕,卻一點兒沒動,硬是等到第二天晚上我回家才拿出來。蛋糕不大,奶油的香味挑逗出滿嘴的口水,周圍裱上幾朵養(yǎng)眼的花,中間不忘寫下我倆的名字。他望著燭火念著要許愿。我們都取笑他,但他并不在意。雙眼合閉,十指緊扣,這副正經(jīng)的樣子首先觸動了母親,而后是我。那天,是我最大方的一次,一大半的蛋糕都留給了他。
后來有一次想起他是一個下午,我從車站門口路過。一個年輕人拖著擦鞋的工具四處尋找目標,表情失落,目光游離,身子搖晃不定。我走上前去探個究竟,發(fā)現(xiàn)他的情況竟與自家兄弟如此相似。他見我盯著他的雙腳,于是加快了步子。我急忙告訴他我需要擦鞋,他這才又停下來,在一棵樹下把工具依次擺開。
“多少錢?”
“一元……”
“這么便宜?”
他摳著頭皮遲疑了一陣:“我手藝還不怎么好,擦壞了會不會讓我賠?”
我先是有些詫異,然后搖搖頭說不會,接著隨口問他:“學了多久?”
“八年,老是不會弄……”
“很少有人找我。以前擦壞過一雙鞋,家里賠了一千元,隔大半年沒再出來?!?/p>
“那你現(xiàn)在不怕再賠錢嗎?”
“我都會先問清楚,不讓我賠錢我才接活?!?/p>
他又從箱子里擺出一些膠水、針線、蒼蠅紙,問我是否需要。見我未做回應,便自覺拿出家伙開始干活。
他做得很認真,汗水很快從他的額頭上冒出來,每次用衣袖擦一下臉,臉上便多幾處污點。我安靜地看著,去灰、上油、擦拭,步驟一樣不少。只是動作別扭,把握不準力度。一陣忙碌下來,一雙鞋顏色深淺不一、花里胡哨。他知道又壞了事,望著我緊張得雙腳有些發(fā)抖。我沒有吭聲,拿過工具自己處理,順便叫他把膠水、蒼蠅紙都給我裝上幾塊。結(jié)賬時,他不收擦鞋的錢,我不同意,我塞給他,他還是堅持要退我,我也只好接受。此時正巧城管前來巡查,他趕緊整理東西要走,我也幫著他收拾。
告別的時候,他對我說:“下次你還來照顧我,一定讓你滿意?!?/p>
我笑著點點頭,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城管,示意他趕緊離開。他吃力地拖著箱子,顛顛簸簸晃晃蕩蕩,扶著石欄桿走上一座橋,后面的車輛按著喇叭不停地催促。他將箱子盡量靠邊,身子緊貼著欄桿避讓,神情慌亂不已。我本想過去幫他,幸好交警及時出現(xiàn)化解了危機。我站在原地絲毫未動,感覺像極了久違的兄弟。一晃我們都已成年,我的腦海里始終縈繞著他的模樣,并且開始擔憂他的未來。一心想讓他自食其力,謀得一條生計,但終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一次有了一種長兄如父的壓力。
轉(zhuǎn)眼我已到了成家立業(yè)的年齡。結(jié)婚那天,大伙兒都唆使他向我討要紅包。我遞給他一個,他覺得不夠,我又遞給他一個,他還是跟著我。我沒有理他,他一直跟在我旁邊,看我拜堂成親進行各種儀式,有時也招呼一下客人,興奮激動的時候也隨大伙兒吆喝一陣。直到我空閑下來,他還來搜我的腰包,我也沒有生氣,順手又遞給他兩個,這才罷休。
等到中午酒席過半,我終于可以坐下來吃口飽飯。這時,他端著一只杯子,裝著滿滿的一杯酒,走到我桌前時,酒已經(jīng)灑出一半。他不知道如何表達,一陣對視過后,直接遞給我,要我一口喝下。我望著他,他木呆呆地站著。他知道我不會喝酒,何況是滿滿一杯白酒。我愣了一陣,他依然等著,眼見推脫不掉我只好硬著頭皮一干而盡。他滿意地轉(zhuǎn)身走開,而我卻被狠狠地嗆出一眶眼淚,瞬間昏得一塌糊涂??粗煌n嶔u晃的身子,翻江倒海的胃讓我一時間承受不起這二十多年的醉意。
最近一次見他,便是國慶節(jié)。那天我如期回家,他從廚房出來,我遞給他一個包子,他吃得甚是開心。因為常年燒火,他臉上整個皮膚已經(jīng)有些暗黃。胡須依舊在,穿戴依舊臟,頭發(fā)更是不用說。一家人坐在一起,閑談之余我終于提起他以后的打算。母親沒有發(fā)言,父親也是。他們都是遲暮之人,早已力不從心。而他只是嚼著我女兒給他的口香糖,也毫不關(guān)心。
就這樣,我憂心忡忡地度過了整個下午,到了晚上同樣睡不踏實。閉上眼睛是他每次等我的片段,睜開眼睛是他搖晃的背影。我時常對著鏡子發(fā)問:手足之親、情深似海,此生能做兄弟亦是天意。從小至今音容笑貌相似,言行舉止相仿,我豈忍心看著他淪落至此。每次想到這里我總是淚眼模糊痛心不已。
來日方長,前途難定。盡管如此,在他心里,愛與恨孰輕孰重已見分明。但愿我能用如今的懺悔修復他兒時的傷口;用我以后的包容體諒他內(nèi)心的無辜,曾經(jīng)一起長大,往后一起變老。
責任編輯 楊易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