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valier
在很小的時候,我還是個輕狂的毛頭小子,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么樣的,以后自己要做什么。
當有一個人問我:“你覺得一個人的一生是多長的時間呢?”我玩著游戲,沒有抬頭,隨意地答道:“干嗎突然問這個,?等我打完游戲再說?!?/p>
時間像流動的晨霧不知不覺地散去,等我玩膩了游戲,才想起來,好像剛才有個人問了我什么。我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在低著頭做自己的事,而那個問我問題的人早已不知所終。
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寂寞是什么味道。
成長就這樣悄然而迅速地發(fā)生著,慢慢地,我長大了。我開始學(xué)著如何與別人交往,要怎樣做才能不傷害到身邊的人,要怎樣做才能恰當正好。我把握著心里的尺度,細細摸索。
當他笑,我就跟著他一起笑;當他遇到困難了,我就陪在他的身邊與他一同面對;當他難過的時候,不管我此時有多么開心,我都會讓自己變得安靜,仿佛只是為了襯托那個人的悲傷。
在人群里,我仿佛笑得很合群,但實際上,我只不過是在和他們的交談之間,見縫插針。
我為身邊的人努力做過的所有事情,往往會變得使人非常尷尬。就算我為了襯托他們的悲傷,我所做的,也只不過是像一個小小的配角一樣配合著主角的憂傷和淚水。
我以為,自己做得很好。
直到有個人對我說:“你這樣,不覺得很累嗎?還準備這樣虛偽下去多久?”我驀然驚醒,也許是因為“虛偽”這樣一個尖酸刻薄的詞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想要反駁,可是說我自以為是的人,會更多。
于是,我嘗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像一潭波瀾不驚的水。做自己喜歡的事,不去管別人的表情和言語,不去理會別人的心酸和難過。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又何必去做那些多余的事呢?
但是一個習(xí)慣熱鬧的人,想要安靜下來,非常難。
在別人眼里,我總是那么奇怪,忽而很難過,忽而又激動得像個傻子。
有時候我會讓人感覺做事非常踏實,但有時連一些最基本的東西都被我忽視。
我就像在一群黑馬與白馬中出現(xiàn)的斑馬,是異類。
我與家庭產(chǎn)生矛盾,每天渾渾噩噩地生活,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不痛不癢的睡眠中度過一切。
恍惚之間,好像有人湊到我的耳邊,還是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他說:“你很矛盾,真的?!?/p>
我憤怒地舉起拳頭,想要報復(fù)那個聲音。
結(jié)果只聽到那個聲音越來越遠,而他問的最后一句話,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我的世界里:“你還準備這樣下去多久?”
我氣憤,不解。
為什么別人能夠擁有的,我這么努力卻還是得不到?總有比我優(yōu)秀的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取笑我,而我呢?就像一塊平凡的石頭,生于渺渺眾生,卻低于渺渺眾生。
其實我也知道,自己確實很差勁。
即使我只有一米七的身高,卻還是要裝成一個兩米高的巨人。
我斥責(zé)所有讓我不解的事物。
暴躁的巨人憤怒地揮舞著他的拳頭,他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把一切自己所認為的虛妄全部砸成廢墟。
直到那個巨人累了,沒力氣了,他才疲累地放下那一雙沾滿碎石與塵埃的手。
在那個巨人龐大的身體周圍,有的只是廢墟。仿佛只有那些破碎的東西,才能體現(xiàn)出巨人身體的高大。巨人帶著滿身流血的傷口,笑了起來,不羈又狂妄,眼角含著淚,仰面對天大笑。
但是那淚珠,卻一顆一顆地落了下來,在他的腳邊,匯聚成了一條悲傷的河流。
有遙遠而又恬靜美好的聲音從遠方傳來。筋疲力盡頹坐在廢墟上的巨人哭了,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直到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從那個聲音的方向走來,從巨人的身邊走過,她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眉梢含笑地安靜走過。
巨人停止了哭泣,他靜靜地看著那個女孩。良久,煩躁的巨人安靜了。
巨人惶急地在身邊尋找美好的東西,卻發(fā)現(xiàn)他身邊所有的,只是廢墟。
眼看著那個女孩就要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巨人急忙從廢墟里摘下一朵不知何時而生的野花,大步向女孩將要消失的背影追去。
直到巨人站在了女孩的面前,他把小花遞給那個女孩,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溫柔一些,動作也盡可能的優(yōu)雅。
可是在女孩的眼里,那個巨人就像是一個騎士,一個脾氣難以琢磨的騎士。他好像盡力以野蠻與暴虐的方式,來掩蓋自己的溫柔與純真。女孩感覺到了那一絲沒有由來的真誠,但是巨人手上那朵被野蠻折斷的小花,卻被女孩拒絕了。
她默默地望著巨人,露出了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微笑。她告訴巨人:“其實你本來很溫柔的呢,而且那么強壯,那么勇敢?!闭f完,女孩就走了。只剩下那個孤獨的巨人,拿著快要枯萎凋零的野花,駝著背一個人站在那里,用混濁不清的眼睛注視著女孩離去的方向。
我,這個樣子好像讓她失望了吧……要是我能變回溫柔的樣子,就能讓她嘴角的那抹微笑停留了吧。
巨人如此堅信。
這時,那朵凋零的野花問巨人:“還要多久呢?”
“一年,兩年,或者十年,我總有一天會做到的。”
就這樣,風(fēng)吹動著天上的云,太陽從云層后面露出臉來,絲絲縷縷的淡金色光線輕照在巨人寬厚的肩膀上。巨人的嘴角微微上揚,擠出了一個笑。他的笑,凄涼而明亮,宛若日落前即將消逝的光芒……
春末夏至,在屬于盛夏悠遠而古老的蟬歌中,那個最初瘦小的男孩,已經(jīng)變得高大強壯。
女孩在這段時間里離開了男孩所在的地方,卻在不久后又回到了這里。就像是候鳥,終究離不開它的巢。
但男孩卻先離開了,他去了自己向往的遠方。
他從來沒有放棄,要做回最初那個溫柔純真的自己。
他從來沒有忘記,留在心底的那個微笑。
就像是,無論候鳥飛得多遠,永遠也不會忘記它的巢。
多年前,淡金色的陽光映照在巨人身旁的廢墟上,一瞬間像開滿了鵝黃色的雛菊,那些明亮的鵝黃蔓延在風(fēng)里。巨人站在蔚藍色的蒼穹之下,張開雙臂閉著眼睛,感受風(fēng)從他身體兩側(cè)穿過時帶來的微微搖晃的感覺……
后來,那個聲音又問了他:你準備這樣辛苦地守護一個微笑多久?
他第一次擲地有聲地答道:“很久,很久很久?!?/p>
而那個聲音回答道:“其實你最初的樣子,很美好?!?/p>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