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夫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霞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再讀熟悉的《赤壁賦》,我的思緒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千年前的古黃州,冥冥中似乎看到了大文學家蘇軾悵然若失地站在古黃州的江邊,若有所思地用四川方言誦讀著《赤壁賦》……我的內(nèi)心不禁一顫,禁不住默默憑吊起這位才高八斗的前輩。
黃州位于湖北省東部的大別山南麓,是長江邊的一個普通小城,然而它對于蘇軾來說卻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地方。他東坡居士的這個別號即產(chǎn)生于此,他的前、后《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等等千古名篇也誕生于黃州。在北宋神宗時期,黃州還是一處窮鄉(xiāng)僻壤,而把蘇軾與窮鄉(xiāng)偏僻的黃州連接起來的是歷史上著名的烏臺詩案。當時朝廷里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僚,他們出于種種不可告人的目的,通過種種推斷詮釋給蘇軾扣上了一個對皇帝和朝廷大不敬的罪名,將他關(guān)進大牢并最終貶謫至人跡罕至的黃州。
黃州對于蘇軾來說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地方(圖/視覺中國)
從圣人孔子開始,“詩可以怨”便成了中國詩歌的傳統(tǒng)精神。作為一名有抱負的政治家和有良知的官員,蘇軾的詩文中不可避免地涉及針砭時政的內(nèi)容,但以他清澈淳樸的秉性,他的那些幽怨不過是更深層次關(guān)注民生的善良動機,怎么也不至于上升到對抗朝廷的高度。然而歷史不會被一小撮別有用心者改寫,東坡先生的才高八斗和人格魅力最終還是被那些慧眼識珠者認可,在諸多仁人志士的傾力營救下,蘇軾走出陰森的御史臺監(jiān)獄,去到黃州,一住就是五年。黃州的五年既是蘇東坡在艱苦的生活中錘煉意志品格的五年,也是他更關(guān)注民間疾苦并自覺融入百姓生活的五年,還是他在寂寞中深刻反思自我由此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更加成熟的五年。
被貶至黃州的蘇軾面臨著極其艱難的生活窘境,物質(zhì)匱乏,他在好友徐大受等人的幫助下于黃州城外人跡罕至處開墾出了一片耕地,像陶淵明一樣過上了躬耕隴畝的生活。蘇軾看到自己的處境,想到了白居易謫居忠州時寫下的詩句“朝上東坡步,夕上東坡步。東坡何所愛,愛此新成樹”,于是便給自己開墾出來的位于黃州城東山坡上的那塊荒地起名叫東坡,后來蓋上的幾間房子起名叫東坡雪堂,從此自號東坡居士。
烏臺詩案產(chǎn)生的心靈驚懼使蘇軾更加寂寥,他一改直快爽朗之風而三緘其口,把自己混跡于漁夫樵夫農(nóng)夫之間。正如他寫給李之儀的信中所說的那樣:“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漁樵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那些喝醉的百姓都敢推罵蘇東坡,鄰居老農(nóng)與他交談時也無任何顧忌,可見蘇軾是真正深入了民間。烏臺詩案讓蘇東坡從一位心高氣傲、睥睨公卿的英邁朝士到蟄伏于市井與漁樵雜處,終于能夠近距離地仔細觀察百姓的衣食住行和悲歡休戚。他在黃州時把興趣轉(zhuǎn)移到填詞和書畫上,天賦的靈氣、心靈的歷練加上其現(xiàn)實主義風格,使蘇東坡在黃州時期留下了許多絕世佳作。五年后還朝臨行之際,黃州的官員、士紳、好友都為蘇軾設(shè)宴送行,當時一位名叫李琪的歌姬向他求詩,談興正濃的蘇軾揮筆寫下了“東坡五載黃州住,何事無言及李琪。卻似西川杜工部,海棠雖好不吟詩”的詩句。這首詩是一席大白話,但無論詩句涉及的核心要素還是文字透射出的綿長意境,都值得后世細細品咂、久久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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