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煒圣，夏淑潔，靖 媛

(1.福建中醫(yī)藥大學 中醫(yī)學院，福建 福州 350122；2.福建中醫(yī)藥大學 針灸學院，福建 福州 350122)

受中國傳統(tǒng)哲學道法自然的觀念影響，中醫(yī)學自誕生之初就將天人合一的整體觀念融入其中。古人借助對自然氣候之四時變化、五行生克制化規(guī)律的觀察，總結出了自然界四時陰陽的消長與人體五臟功能變化相關聯(lián)的系統(tǒng)化規(guī)律，從而構建了“四時五臟陰陽”的天人相應整體觀念，同時也形成了“司外揣內”的診療思維。這一思想貫穿于中醫(yī)學發(fā)展的始終，同樣也指導著中醫(yī)美容的理論與臨床。四時各有八風邪氣，五行中蘊含陰陽盛衰，與人體內在臟腑及外在形體官竅照應?！拔迮K應四時，各有收受”，機體臟腑陰陽失衡是損美性問題的基本病機。此外，外邪侵犯機體，首犯肌表腠理，進而向內傳變，造成五臟氣血紊亂，陰陽失衡，也是導致皮膚和形體損美性病變的原因之一。

1 “四時五臟陰陽”的美容思想淵源

《黃帝內經》通過“仰觀八極，考建五?！?，在對自然現象的探索上建立了“四時五臟陰陽”整體觀的理論。這一理論是中醫(yī)整體觀念的深刻展示，《黃帝內經》云：“人與天地相參，與日月相應”，表明人體自身氣血運行與自然氣候變化存在著密切關聯(lián)，并通過對人體內在的五臟性質的歸納，從而與外界四時之氣候建立相對應的天、時、地的同步聯(lián)系，體現出人體五臟功能盛衰的節(jié)律性變化。因此，四時五臟陰陽是關于五臟功能盛衰和時間節(jié)律關系的理論[1]。在中醫(yī)美容方面，“四時五臟陰陽”理論也指導了中醫(yī)美容學科的診療體系，包含了中醫(yī)藥對皮膚的保養(yǎng)和損美性疾病治療的基本原則，即《內經》中提出的“法于陰陽，和于術數”“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與“治病求本”的養(yǎng)生與防病的思想。因此，本文提出中醫(yī)美容治療和預防損美性疾病應遵循“法于陰陽、求于五行、應于四時”的原則，這也是整體觀念對中醫(yī)美容臨床指導的體現。

1.1 法于陰陽的美容思想

《中藏經》云：“陰陽失守，陷作癰疽”，表明了陰陽失調是擾亂皮膚正常健康的基本病機。陰陽是四時與五臟的化生之本，《易經》云：“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代表著相互對立又相互關聯(lián)的兩種事物和現象的相對屬性，是一切事物發(fā)展變化在物質世界的根本規(guī)律[2]。皮膚亦是如此，故“法于陰陽”亦是“四時五臟陰陽”理論指導下中醫(yī)美容治療和保健的原則。陰陽消長變化正常，則人受陰陽二氣的濡養(yǎng)，“氣和而生”，則肌膚能適應陰陽二氣的變化，腠理緊致，肌膚紅潤，屏障功能健康協(xié)調。反之，若陰陽失守，外在環(huán)境表現為寒熱氣候異常，春夏屬陽而陽氣不宣，于皮膚則陽氣郁閉于內，肌膚腠理不開，化熱可產生痤瘡、瘡瘍斑毒等皮膚問題；秋冬屬陰而陰氣不養(yǎng)，肌膚缺少津液濡養(yǎng)，容易產生干燥、敏感等皮膚問題，誘發(fā)癮疹、脫發(fā)、肥胖等損美改變。調理陰陽，使氣機升降有序，皮膚得以與天地變化規(guī)律相照應，保持肌膚陰陽的調和順暢，則可以維護皮膚自然良好的健康狀態(tài)。

1.2 應于四時的美容思想

《素問·寶命全形論》中記載：“人以天地生，四時之法成”“人能應四時者，天地為之父母。”“應于四時”是保命全形的法則，自然環(huán)境中季節(jié)、節(jié)氣等時間節(jié)律的變化，對人的健康具有深刻影響。應與不應四時，是人體是否調和平衡、是否與自然同步的表現[3]。

論及四時與美容的關系，四時變化之異常，以六淫多見。六氣太過則化生六淫，六淫傷人，多從肌表而入，肌表首先受邪，從而產生皮膚問題。《溫病條辨》中詳細論述了四時邪氣對人體的影響，提出了“溫邪上受，首先犯肺”的理論。外邪侵襲人體，首先從肌表口鼻而入，邪在衛(wèi)分肌表感發(fā)?！胺挝蛔罡?，邪必先傷”，肺主氣和皮毛，肺受邪襲，衛(wèi)表亦率先為邪所郁，顯示了四時氣候的異常可以反映于皮膚的特點。與此同時，人體五臟與四時相應，四季旺其所主之本臟，故而人體五臟氣亦可反映于皮膚，流行于四時。在春肝動，則易瘙癢；在夏心動，則易發(fā)火毒；長夏脾動，多生肥胖；秋季肺動，易使其皮膚干燥；冬季腎動，造成水腫或脫發(fā)。因此，應于四時才能使得皮膚與四時氣候同步，人體與自然界之間的平衡得以維持，肌膚狀態(tài)穩(wěn)定，不易產生皮膚問題。

1.3 求于五行的美容思想

“有諸內，必形于外”，內在臟腑的病變必然在皮膚、形體、官竅上有所反應?！拔迮K應四時，各有收受”，五臟各有其主，對美容影響各異，因此在損美性疾病的診療中，應重視“求于五行”，從人體內在臟腑的病變來考慮損美性疾病的病因。

“心主血脈，其華在面”，周身的血脈通暢與氣機的和順都依靠心氣的推動。當心氣不能推動氣血運行時，氣血雍塞，面部肌膚氣血失和，則出現面色晦暗。當心血不足，氣血不能上榮于面，則面色慘白無神，當心火亢盛，在額頭可出現痤瘡。

“肺主一身之皮毛”，人體皮膚的充盈與毛發(fā)的榮枯和肺有著緊密關系。當肺的宣通輸布水液功能出現異常時，皮膚毛發(fā)不得滋潤，則易出現皮膚粗糙干燥、毛發(fā)枯槁等問題。若肺氣失宣，水液停聚面部，則可出現面部眼瞼水腫等問題。

“脾主運化”，脾胃腐熟水谷功能正常，皮膚才會得到濡養(yǎng)，“脾色必黃，瘀熱以行”，濕邪內侵，濕困脾陽，泛溢肌膚，則肌膚浮腫；或濕熱蘊脾，則面部易生痤瘡；“脾主升清”，清陽不升，則皮膚松弛下垂。

“肝主疏泄”與“藏血”，肝氣的調達舒暢與氣血的運行關系密切。當肝氣不舒，則氣血凝滯，郁結于面，面部出現色斑、老年斑等皮損改變。當肝血不足，則面色焦黃無華；當肝火上炎，則頭面易出現雍膿等。女子以肝為本，故女性在養(yǎng)顏過程中，應尤注重養(yǎng)肝。

“腎主骨生髓，其華在發(fā)”，當元陽充足，則面目得其溫煦，面色紅黃隱隱，凝潤含蓄；當腎精不得滋養(yǎng)，腎陽衰微時，腎陰精匱乏則面色黧黑。且“腎為先天之本”，腎精的充盈與衰老息息相關。腎精不足，則面部皮膚衰老，皺紋增多。

同時，五行各有五色反應于皮膚，《中藏經》言及五臟五色：“面青無右關脈者，脾絕也；面赤無右寸脈者，肺絕也；面白無左關脈者，肝絕也；面黃無左尺脈者，腎絕也；面黑無左寸脈者，心絕也?！币虼送ㄟ^觀察皮膚氣色的變化，可以探知其內在臟腑的病理變化，亦可以通過內調五臟來改善皮膚氣色，達到標本兼治的目的。

2 “四時五臟陰陽”理論對中醫(yī)美容臨床診療的指導

2.1 運用“四時五臟陰陽”理論診療皮膚病

中醫(yī)診療疾病強調整體觀念和辨證論治，治療皮膚疾病時，應從整體的角度，結合五臟六腑的盛衰和氣血運行的通暢與否進行辨證論治。“圣人治病，必知天地陰陽，四時經紀”，運用“四時五臟陰陽”的理論對損美性疾病進行診療，可起到良好的臨床效果。

如對銀屑病的治療中，發(fā)現銀屑病有顯著的“冬春季節(jié)加重，夏秋季節(jié)減輕”的季節(jié)性發(fā)病規(guī)律，這與“四時五臟陰陽”的運行變化有緊密的聯(lián)系，運用四時和五臟的調理之法，給予清熱化濕之輩化裁，療效有成[4]。

再如痤瘡的發(fā)生和五臟都有關聯(lián)，五臟相互并非孤立，任何一臟的異常都會影響?zhàn)畀彽漠a生。所以在臨床辨證論治時，不可單獨局限于某一臟，不僅要結合季節(jié)變化對外部皮膚進行觀測，更須結合內在五臟病理進行診療，按照季節(jié)節(jié)律，綜合考慮四時五臟關系進行調補，方可有效[5]。如夏季脾動，痤瘡多考慮脾濕伴胃熱，肝郁乘脾，心火下移小腸，治療時應注重健脾疏肝。

此外，有醫(yī)者在診療血滯于皮膚之間的雍膿時，選擇了桃紅四物湯加入五臟應四時之藥物進行加減化裁，羅列了藥方中所加主四時的藥，及藥物性味所對應的臟腑。“春宜加防風，夏宜加黃芩，秋宜加天門冬，冬宜加桂枝，此常服順四時之氣”。因此，從四時之氣的升降趨勢來指導用藥，使人之臟腑用藥和四時相呼應[6]，對治療損美性疾病有一定指導意義。

2.2 運用“四時五臟陰陽”理論抗衰老

從生命的進程來看，看到的不是衰老的具體結構，而是衰老的動態(tài)變化過程反映于外之“象”[2]。由此可見，衰老與四時的時間性變化有關聯(lián)性?！鹅`樞·天年》云：“五臟堅固，血脈和調，肌肉解利，皮膚致密，營衛(wèi)之行，不失其常，呼吸微徐，氣以度行，六腑化谷，津液布揚，各如其常，故能長久?！币虼丝梢?，五臟六腑虛損是衰老的主要內在原因。

故而在辨證論治皮膚衰老時，既要照顧先天精元，又要顧護后天脾胃，同時要掌握四時氣候對衰老的外因的影響。如秋冬溫差大而氣候變化迅速，且秋應肺，冬應腎，當皮膚遇到外部溫度的頻繁變化時，皮膚汗孔司開闔的功能則出現異常，可能會引發(fā)皮膚瘙癢、泛紅等敏感現象，反復發(fā)作可造成皮膚屏障功能損傷，進而引發(fā)衰老。同時，秋冬燥邪大盛，剝奪皮膚津液，肌膚水油平衡破壞，無法濡養(yǎng)皮膚而導致衰老。因此，補腎健脾、養(yǎng)陰存津是預防皮膚衰老的重要治則。

2.3 運用“四時五臟陰陽”理論診療肥胖

肥胖的病位主要在脾，與腎氣虛衰關系密切，也與肝膽、心、肺的功能失調有關[7]。肥胖病機多屬本虛標實，本虛以氣虛為主，標實為痰濕膏脂內停，或兼水濕、血瘀、氣滯等?！鹅`樞·逆順肥瘦》云：“廣肩肉腋項，肉薄厚皮而黑色，唇臨臨然，其血黑以濁，其氣澀以遲”，指出氣滯血瘀是肥胖的一個重要原因。因此臨床治療時，在益氣健脾補腎、利濕化痰理氣的同時，可以考慮四時五臟的影響。如夏季代謝旺盛，可加強對肥胖患者的治療頻次或者加大治療劑量；冬季天寒地坼，氣血運行受阻，瘀而不行，則在秋冬肥胖治療時應考慮使用艾灸的方法，或采用溫補脾腎之陽的藥物，以溫通經絡、溫化痰濕，這也給肥胖的診療拓寬了新思路。

3 運用“四時五臟陰陽”指導美容治未病

“上工治未病”是中醫(yī)“未病先防”思想的體現。對于中醫(yī)美容而言，駐顏防衰是永恒的主題。皮膚保養(yǎng)的意義遠遠大于衰老后治療的意義。于陰陽，春夏養(yǎng)皮之膚陽，秋冬養(yǎng)皮膚之陰；于四時，順天地之候，應四時之變養(yǎng)膚；于五臟，養(yǎng)諸內以形于外，從而達到健美皮膚和延緩衰老的效果。

3.1 順四時之候，應陰陽之變養(yǎng)膚

春為陽長陰消之初，“春夏養(yǎng)陽，使少陽之氣生，太陽之氣長”，春季講究順應陽氣升發(fā)，對于中醫(yī)調養(yǎng)皮膚來說，春季是皮膚新陳代謝的季節(jié)，應順應自然之氣機，以疏肝為要，使皮膚之氣欣欣向榮。同時春季多發(fā)敏感，應注意以舒緩抗敏之類的中藥加以外護。夏季陽氣最盛，天氣炎熱，萬物茂盛，人體新陳代謝較為旺盛，氣血的充盛更容易表現于機體表面。人體皮膚為適應暑熱的氣候，開泄毛孔，通過出汗以調節(jié)體溫。同時夏季喜涼易傷陽，故要養(yǎng)皮膚的陽氣，運用具有升發(fā)之性的藥物、食物使衛(wèi)表得陽氣溫煦，皮膚得以順應陽氣，汗液順利排出，防止引發(fā)曬傷、缺水。申斗垣在《外科啟玄》中提出了夏季曬傷之治療之法，“三伏炎天，勤苦之人，勞于任務，不惜身命，受酷日曬曝，先疼后破，而成瘡者，非血氣所生也，內宜服香茹飲加芩連之類。外搽金黃散制柏散青黛等藥治之則自安矣?！?/p>

秋季陽消陰長，《黃帝內經》云：“秋冬養(yǎng)陰，使太陰之氣收，少陰之氣藏。”要顧護陰精，使精氣內斂，養(yǎng)陰以潤皮膚。秋季應肺，燥是秋日之氣，當秋燥犯肺時，易出現諸澀枯涸、干勁皴揭等燥邪致病的癥狀。因此要運用滋陰潤燥之法，重在使皮膚鎮(zhèn)定安寧，同時加強皮膚的保濕?！岸拢酥^閉藏”，“閉藏”是封閉、收藏之意，故要適應自然界的閉藏之氣，遠離嚴寒之處，近溫暖之所，以緩和寒氣的影響，減少膚腠的開泄。外護要注意抗老和滋養(yǎng)為主，內調要注意滋補脾腎，以抵御外界冬寒之氣造成的皮膚衰老。

3.2 五臟養(yǎng)諸內以形于外

人體是以五臟為中心的統(tǒng)一整體，皮膚和五臟緊密相關。因此，皮膚疾病不僅僅是外在肌膚問題，而是內臟病理改變的反映。所謂“有諸內必形諸外”。皮膚病是五臟六腑病理變化的外在表現[8]。通過調理五臟六腑的正常功能，可以預防各種皮膚疾患，同時可使皮膚紋理細膩，預防衰老。

通過降心火、養(yǎng)心陰、寧心神可減少因心火熾盛而產生的口舌糜爛、瘡瘍、皮膚灼熱而癢等問題。通過養(yǎng)肺陰，調節(jié)肺氣的宣發(fā)肅降來滋潤皮膚腠理，滋養(yǎng)毛發(fā)，使皮膚光澤、秀發(fā)潤澤。五臟美容中更應重視補益腎、脾二臟。腎藏精，主骨生髓，是五臟六腑精氣之所藏之處，腎氣的盛衰決定著人的生長壯老已。在臨床實踐中發(fā)現，先天性、色素性和慢性皮膚病，如雀斑、色素痣、黃褐斑等，多由腎陰虛或腎陽虛引起[9]。再如自身免疫性皮膚病，如紅斑狼瘡、皮肌炎等，也與腎精虧虛及腎陰、腎陽衰少有關。脾胃的興衰在面部氣血中起決定性作用，故中醫(yī)有“陽明胃脈榮于面”的論述[10]。腎精秉承于父母，又需要脾運化的水谷精微的不斷化生和濡養(yǎng)，脾運送的水谷也需要腎臟的陽氣蒸騰布散。因此，對于皮膚美容而言，補腎補脾是預防衰老的重要方法。

4 結語

“四時五臟陰陽”理論對中醫(yī)美容的指導體現在從自然氣候變化與人體的關聯(lián)性進行皮膚的保健和損美性疾病的調護，重視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關系，反映了中醫(yī)診療思維的核心，即整體觀念。正如《黃帝內經》所言：“人與天地相參，與日月相應。”因此，將“法于陰陽、求于五行、應于四時”的原則運用于中醫(yī)美容臨床診療過程中，結合四時陰陽節(jié)律性的變化，三因制宜地內調臟腑功能，從而調整皮膚狀態(tài)，使損美性疾病預后更為良好，達到皮膚榮美、形體健碩的效果，為中醫(yī)藥治療損美性疾病提供了新的思路與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