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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衡》引《詩》研究

      2020-02-23 11:40:24董方伯
      宜春學院學報 2020年4期
      關鍵詞:論衡王充毛詩

      董方伯

      (首都師范大學 文學院,北京 100048)

      王充是東漢時代獨具特色的思想家,他的主要思想成就凝結于《論衡》一書八十五篇之中。王充被今人目為唯物主義哲學家、無神論者,《論衡》所體現(xiàn)出的科學精神受到人們的重視。然而應該說,王充首先是一個知識豐富、視野廣闊的學問家,他“受業(yè)太學,師事扶風班彪。好博覽而不守章句。家貧無書,常游洛陽市肆,閱所賣書,一見輒能誦憶,遂博通眾流百家之言”[1](P1629)。王充之博學,其中一個表現(xiàn)就在于《論衡》引經(jīng)據(jù)典的情況,可謂信手拈來,觸類旁通。遼寧師范大學的方言所撰的《王充的經(jīng)學觀與<論衡>的論證方式》一文統(tǒng)計了此書對儒家經(jīng)典的引述情況,全書引用《詩》《書》《禮》《易》《春秋》《論語》《孝經(jīng)》《爾雅》總計400條。[2]此文考察的角度較為宏觀,整理周全,但對《論衡》具體各書引用情況尚未暇顧及,論之不詳。

      另一方面,《詩經(jīng)》是重要的文學文本,也是重要的經(jīng)學文本。自《詩經(jīng)》中的詩歌產(chǎn)生之后,無論是有著“賦詩言志”表達傳統(tǒng)的春秋時期,還是在將《詩》定為超越一般文本的官方經(jīng)典的兩漢,《詩經(jīng)》都在文化階層占據(jù)無與倫比的地位,達到了孔子所言的“不學詩,無以言”[3](P178)的程度。因此,先秦兩漢的著作對《詩經(jīng)》的引用比比皆是,這是一個可以想見的現(xiàn)象。近年來學界開始注重具體分析這些著作的引《詩》情況,例如宋海燕《<呂氏春秋>引<詩>研究》、魏雋《<墨子>引<詩>論》等文章。相類似的,王充是極為優(yōu)秀的學者,其創(chuàng)作的《論衡》內(nèi)容面廣博、說理嚴密,對于《詩經(jīng)》的引用是必不可少的。雖然都對《詩》進行引用,王充卻跟同時代乃至中國古代的大部分儒者十分不同,他對人生、社會、世界充滿了懷疑的精神,胸中總有不平的塊壘。但他的部分觀念,又無法擺脫時代的局限。所以《論衡》的引《詩》情況定然呈現(xiàn)出復雜的面貌,這非常值得我們詳細探究,而目前尚未有學者針對這一話題進行較為詳細的討論。因此,筆者就《論衡》引《詩》的文本來源情況,從今、古文經(jīng)的角度做一個大致的分類梳理,并嘗試總結其引用的特點,以及背后的文學思想或其他意圖。

      一、《論衡》引《詩》的文本來源

      綜合看來,王充《論衡》一書可以確定直接引用《詩經(jīng)》的地方共19處。引用《詩經(jīng)》的篇目有《率性篇》《初稟篇》《本性篇》《奇怪篇》《書虛篇》《變虛篇》《儒增篇》《藝增篇》《說日篇》《譴告篇》《明雩篇》《商蟲篇》《講瑞篇》《是應篇》《治期篇》。引文出處則集中在《詩經(jīng)》的《干旄》《皇矣》《生民》《小弁》《大明》《假樂》《鶴鳴》《云漢》《文王》《漸漸之石》《青蠅》《卷阿》《大東》諸篇。另有一條今本《詩經(jīng)》未見,但《左傳》亦曾做過引用,當確定為逸詩。筆者將《論衡》引《詩》文字內(nèi)容,逐條與《毛詩正義》《詩三家義集疏》進行比對,可以大致分為以下四種情況:

      (一)文字與古、今文詩均相同。此種情況有5條。如《儒增篇》:“是與《書》言‘協(xié)和萬邦’,《詩》曰‘子孫千億’,同一意也?!盵4]此詩出自《大雅·假樂》。《毛詩正義》記為“干祿百福,子孫千億。穆穆皇皇,宜君宜王”[5],根據(jù)王先謙的《詩三家義集疏》,三家詩在此處并沒有分歧。再如《藝增篇》:“《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搜晕耐醯觅t者多而不肖者少也?!盵4]此詩出自《大雅·文王》。毛詩正義記為“濟濟多士,文王以寧”[5],《詩三家義集疏》也沒有特別指出三家詩有異文。這種情況下,由于古今文詩并無差異,我們無法判斷王充在寫作時究竟引自哪一家,或者王充對每一家的文本都做了閱讀和接受。

      (二)文字與古文詩相同,今文詩存在異文。此種情況只有1條,出現(xiàn)在《說日篇》:“《尚書》曰:‘月之從星,則以風雨?!对姟吩唬骸蔓愑诋?,俾滂沲矣。’二經(jīng)咸言,所謂為之非天,如何?”[4]此詩文自《小雅·漸漸之石》?!睹娬x》記為“有豕白蹢,烝涉波矣。月離于畢,俾滂沱矣。武人東征,不皇他矣”[5],因此王充的文字是與毛詩完全相同的。然《詩三家義集疏》稱:“魯‘離’作‘麗’,‘俾’作‘比’?!盵6]則說明今文詩中存在異文的情況。王充在這里引用的文本來源是古文經(jīng)。

      (三)文字與今文詩之中的一到兩家相同。此種情況有3條。如《書虛篇》:“伯奇放流,首發(fā)早白?!对姟吩疲骸n用老。’”[4]此詩文當出自《小雅·小弁》?!睹娬x》記為“假寐永嘆,維憂用老”[5],《詩三家義集疏》稱:“韓‘假’作‘寤’,‘維’作‘唯’,魯作‘惟’?!盵6]可見,王充這里的文字是與魯詩相同的,應該認為是引用自魯詩。再如《講瑞篇》:“《詩》云:‘梧桐生矣,于彼高岡。鳳皇鳴矣,于彼朝陽。菶菶萋萋,噰噰喈喈?!盵4]此詩文當出自《大雅·卷阿》。《毛詩正義》記為“鳳皇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菶菶萋萋,雝雝喈喈?!盵5]《詩三家義集疏》稱:“魯齊‘雝’作‘噰’?!盵6]因此可知,王充在這里引用的文本來源是魯詩或是齊詩,也就是今文經(jīng)。

      (四)文字與古、今文詩均不相同。此種情況多達10條。如《率性篇》:“《詩》曰:‘彼姝者子,何以與之?’”[4]《毛詩正義》與三家詩記為“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絲組之,良馬五之,彼姝者子,何以予之?”[5][6]其中王充使用的是“與”字,與古、今文詩的“予”有差別。諸如此類某個字的用法差別,占據(jù)絕大多數(shù)比例,例如“惟”與“維”,“啓”與“啟”的差異等等。這種差別往往是由于《詩經(jīng)》具有口耳相傳、朗朗上口的性質,選擇字形相似、意思相通的字進行記錄,其實是非常常見的情況。但有兩條記錄是逸詩或存在逸詩可能性的,分別見于《奇怪篇》和《變虛篇》?!镀婀制酚校骸啊对姟吩唬骸慧宀桓保巧箴??!盵4]核之于毛詩,《大雅·生民》:“誕彌厥月,先生如達。不坼不副,無菑無害。以赫厥靈。上帝不寧,不康禋祀,居然生子?!盵5]《詩三家義集疏》也沒有對此句提出分歧。這就是說,王充引用的文字與今天傳世文獻所見到的《詩經(jīng)》不同,因此存在一種可能性,即“不坼不副,是生后稷”是不同于今天傳世文獻的《大雅·生民》的一種異文,或是其他篇目的逸詩中的一句。不過結合上下文,很有可能是王充自己記憶錯誤,或者后人點錯了標點所導致的誤解。王充原本的斷句可能是“《詩》曰‘不坼不副’,是生后稷”,意思是根據(jù)《詩經(jīng)》的說法,在“不坼不副”的情況下,就這樣生下了后稷。“是生后稷”幾個字也許并非引詩的一部分,而是對原詩大意的總結。不過另一處,《變虛篇》所引用的是確鑿的逸詩:“《詩》曰:‘我無所監(jiān),夏后及商,用亂之故,民卒流亡?!盵4]這段逸詩最早見于《左傳·昭公二十六年》[7](P1479),王充在這里幾乎整段引用晏子對齊景公的勸誡,所以詩歌文字當是直接從《左傳》節(jié)錄下來的。而《論衡》的這次引用也與《左傳》形成了對證。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王充在征引《詩經(jīng)》時,或取自古文詩,或取自今文詩,或直接憑記憶引用,并沒有遵守門戶的成見。這一點已經(jīng)足夠表明王充思想的獨特性。王充對桓譚和班彪最為推崇,而桓譚和班彪乃是古文學家,王充卻沒有一味地推崇古文《詩經(jīng)》,而是兼而采之,體現(xiàn)了他治學的基本態(tài)度。

      二、“以我為主”的演說方式

      在同時代的經(jīng)學寫作中,作者們也或多或少使用了引《詩》的言說方式,但往往不是為了抒發(fā)自己的真實想法,而是圍繞經(jīng)文反復闡發(fā),以提高此番言說的權威性。《漢書·藝文志》稱:“后世經(jīng)傳既已乖離,博學者又不思多聞闕疑之義,而務碎義逃難,便辭巧說,破壞形體;說五字之文,至于二三萬言?!盵8](P1723)可以說這是一個對于當時儒生普遍的說經(jīng)方式的較為準確的描述。有學者總結:“中國哲學史上以儒家為代表的‘依經(jīng)立義’的話語言說方式,既是中國哲學最基本的話語言說方式和學術研究范式,也是貫穿中國哲學始終的占主導地位的話語言說方式和學術研究范式。……從形式上看,以儒家為主導的依經(jīng)立義的言說方式、話語模式和學術研究范式,是以‘經(jīng)’或‘經(jīng)典’依托,以‘義’為核心,‘借事明義’,發(fā)揮其中的‘微言大義’的言說方式、話語模式和學術研究范式?!盵9]

      而在王充這里,是對這種言說方式有所突破的。所引用的文本也許是一致的,但背后具有王充個人思想特征,《詩經(jīng)》是為論述過程中所使用的工具。它是由作者個人意志所決定的,每一處引用基本都出于實際寫作目的的考慮。所以,王充引用《詩經(jīng)》,是“以我為主,為我所用”的引《詩》方式,是借助經(jīng)典來表達自己的思想,而不是成為前人教條的附庸。有以下幾個引《詩》的特征可以說明這一點:

      其一,王充引用《詩經(jīng)》往往不是單獨引用,而是與其他儒家經(jīng)典或諸子的言論連綴引用。這是由他寫作《論衡》這本奇書的目的所決定的?!逗鬂h書》本傳稱他作書“釋物類同異,正時俗嫌疑”[1](P1629)。因此,除去書中自傳性質的篇目以外,《論衡》的基本寫作模式是每篇論述一個重要的話題,如《商蟲篇》專門討論蟲災問題,王充在論述中指出,蟲災發(fā)生自有其自然條件和規(guī)律,而將蟲災現(xiàn)象與官吏侵奪人民牽扯上關系的做法是荒謬之說。并且,諸多篇目之間的話題有很強的聯(lián)系性,如針對古書中有夸張失實的記錄這一問題,王充寫了《書虛篇》《道虛篇》《語增篇》《儒增篇》《藝增篇》等文章,為人們辨析各類傳世書籍中或過于夸大,或根本不真實的記載。他這樣的寫作方式當然需要學識的基礎:“八歲出於書館,書館小僮百人以上,皆以過失袒謫,或以書丑得鞭。充書日進,又無過失。手書既成,辭師受《論語》、《尚書》,日諷千字。經(jīng)明德就,謝師而專門,援筆而眾奇。所讀文書,亦日博多?!盵4]

      這樣的寫作模式,就決定了王充對《詩》的引用一定是與特定話題相關的,同時也會博采古書中的材料進行寫作。以《講瑞篇》為例,王充集中討論了古人所言的麒麟、鳳凰這兩種“祥瑞”。王充辨析了這兩種神獸的形體、聲音等問題,文章在首段就提到了“《春秋》獲麟文曰:‘有麏而角’”,后文所引的子貢與孔子關于少正卯的問答則出自《荀子》。至于鳳凰,王充則寫道:“《書》曰:‘簫《韶》九成,鳳皇來儀?!洞髠鳌吩唬骸P皇在列樹?!盵4]談到鳳凰的叫聲,他說:“案《禮記瑞命篇》云:‘雄曰鳳,雌曰皇。雄鳴曰即即,雌鳴足足?!对姟吩疲骸嗤┥?,于彼高岡。鳳皇鳴矣,于彼朝陽。菶菶萋萋,噰噰喈喈?!盵4]在這里引《詩》的目的,是與《禮記》的記載進行對比,發(fā)現(xiàn)兩者記錄的鳳凰叫聲并不一致,從而說明不能以古人所記載的外在因素去判斷圣人、圣物的觀點。在這篇文章中,就涉及到了《春秋》《荀子》《尚書》《周易》等儒家典籍,王充利用其中的材料,以及《詩經(jīng)》中的語句,一并討論特定的話題。

      其二,王充對某些詩文反復進行引用。每個作家對詩句的引用大抵都會有特殊的偏好,王充亦是如此?!洞笱拧ぜ贅贰分械摹白訉O千億”一句,被全書引用了兩次,分別在《儒增篇》和《藝增篇》里出現(xiàn)?!度逶銎穼懙溃骸把允抡吆迷銮擅?,數(shù)十中之,則言其百中矣。百與千,數(shù)之大者也。實欲言十則言百,百則言千矣。是與《書》言‘協(xié)和萬邦’,《詩》曰‘子孫千億’,同一意也?!盵4]這乃是在評價“楚養(yǎng)由基善射”的傳聞,傳說楚國大夫養(yǎng)由基射術入神,射樹林里的楊葉能百發(fā)百中。王充對此事表示懷疑,認為葉子射穿一次就不能再射了,所以判定這是記錄事情的人故意夸張美化導致,跟《詩經(jīng)》寫的“子孫千億”的故意美化是一個道理?!端囋銎返囊对姟酚兄愃频恼Z境:“故曰萬國,猶《詩》言‘子孫千億’矣。美周宣王之德能慎天地,天地祚之,子孫眾多,至于千億。言子孫眾多,可也;言千億,增之也。夫子孫雖眾,不能千億,詩人頌美,增益其實。案后稷始受邰封,訖于宣王,宣王以至外族內(nèi)屬,血脈所連,不能千億。夫千與萬,數(shù)之大名也。萬言眾多,故《尚書》言萬國,《詩》言千億。”[4]這里王充同樣是指出“萬國”“千億”的描述是虛數(shù),根本不可能是實際的數(shù)目,因此乃是“詩人頌美”之辭。

      與“子孫千億”句相似的,還有《大雅·皇矣》的“乃眷西顧”一句,被《論衡》全書引用了兩次,并且都是在討論天有無主動性的這一點時引用,王充認為用“乃眷西顧”形容天是人們“以人效天”的想法,而天原本應該是無自覺的,正像王充所說,“天無頭面,眷顧如何?”所以多次引用“乃眷西顧”這句《詩經(jīng)》里的話,作為反駁的對象。

      其三,王充對詩文具有獨特的闡釋視角。在《論衡》中引用了兩次的“彼姝者子,何以與之”的詩文,這句話出自《鄘風·干旄》,毛序對本篇的解題是“美好善也。衛(wèi)文公臣子多好善,賢者樂告以善道也”[5],下文的鄭箋云:“時賢者既說此卿大夫有忠順之德,又欲以善道與之,心誠愛厚之至?!盵5]可見毛詩對此詩主旨的理解,當與政治有關,認為是夸贊或鼓勵賢臣的,因此“彼姝者子”指的應該是賢臣或卿大夫。而齊詩認為,本篇的主旨是“干旄旌旗,執(zhí)幟在郊。雖有寶珠,無路致之”[6]??傊梢钥闯?,在諸家說詩者看來,這篇詩文的主旨是與政治相關的。雖然古今文經(jīng)的解釋有不同的側重,然而總歸是在講人臣道德的。

      但是,王充在文中使用的時候,既沒有取毛詩之意,也沒有取齊詩之意。《率性篇》:“初生意于善,終以善;初生意于惡,終以惡?!对姟吩唬骸随咦?,何以與之?’傳言:譬猶練絲,染之藍則青,染之丹則赤?!盵4]《本性篇》:“夫中人之性,在所習焉。習善而為善,習惡而為惡也。至于極善極惡,非復在習?!对姟吩唬骸随?,何以與之?’其傳曰:‘譬猶練絲,染之藍則青,染之朱則赤?!盵4]這兩篇是在討論人的本性善惡與學習的關系,那么結合上下語境,“彼姝之子”在這里指的應該是未受教育的人?!氨随咦?,何以與之”,王充使用的含義是,那個美好的孩童啊,你將給予他什么呢?也就是使讀者思考,要賦予孩子什么樣的教育,讓他成為什么樣的人,后面緊跟一句“傳曰”——“譬猶練絲,染之藍則青,染之丹則赤”,強調(diào)初始的教育正確與否對一個人成長的關鍵作用。這一從教育學角度出發(fā)的闡釋,不來自于任何解《詩》的名家,非常具有個人特色和新意。

      三、經(jīng)世致用的現(xiàn)實批判

      王充在當時創(chuàng)作《論衡》,是懷著強烈的現(xiàn)實關懷意識的,希望憑借自己的見識,打破一些俗世的成見,幫助人們以一個更理性的視角看待自然和人類社會的諸多現(xiàn)象。從引《詩》的分布狀況看,他所引用的詩文,除《干旄》一篇屬于《國風·鄘風》,其他所有篇目均屬于《大雅》和《小雅》?!把拧钡膬?nèi)容常與政治聯(lián)系在一起,毛詩《詩大序》:“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盵5]從《論衡》一書的內(nèi)容不難看出,王充討論的話題不僅廣泛地涉及了現(xiàn)實政治,甚至更是觸動了天人感應等當時封建統(tǒng)治的思想根基。

      但是,他的最初目的未必是一味地打破舊的,有學者認為:“‘邊緣文人’身份是審視王充及其《論衡》的一把鑰匙。王充是‘太平盛世’的‘邊緣文人’,有著文人身份的理論自覺,其‘邊緣文人’身份承載了來自帝王和士人群體的獨特的雙重焦慮。王充的《論衡》不論是在思想內(nèi)容還是理論策略方面,都與其‘邊緣文人’的身份意識密切相關?!盵10]筆者以為這番論述有其合理性。結合王充的生平情況,我們知道他是一個天資聰穎又努力博覽群書的文人,六歲開始讀書,每每成為同輩讀書人中的佼佼者,其學問之大恐怕在其時代無出其右。他從小就“恭愿仁順,禮敬具備,矜莊寂寥,有臣人之志”[4](《自紀篇》)。這樣一位勤奮的天才,對自己的前途必然寄予厚望。受到傳統(tǒng)儒家教育的他,又以參與社會政治為己任,認為在仕途上建功立業(yè)才是人生最大的價值所在。然而在實際的人生道路上,由于性格原因,他一生仕途蹭蹬,只當過地方官的屬員,與先前的期待落差巨大。在地方上,他自視甚高,無法施展拳腳,又看不起負責處理政務瑣事的文吏,寫了《程材篇》等文章比較儒生與文吏之優(yōu)劣。始終懷才不遇,甚至使王充產(chǎn)生了“命定論”的思想,把這一切歸結于命數(shù)。因此,當王充寫作《論衡》時,他的用心應當很大一部分在于通過著書,呈現(xiàn)自己的學識和思想,希冀有干預現(xiàn)實政治的作用,從而獲得統(tǒng)治者的賞識和任用。然而不得不說,王充確實是不世出的天才,在他試圖以才學獲得統(tǒng)治者的賞識時,沒有意識到他的思想實際上非常超前,充滿了科學的精神,威脅到了封建統(tǒng)治者愚弄人民而獲得的無上地位,這可以說是一個悖論。

      次之,王充對《詩經(jīng)》的引用,大多既非以文學的視角,亦非以經(jīng)學的視角,而是以史學的視角進行的。他認識到了《詩經(jīng)》屬于文學范疇的同時,又是社會史的一面鏡子,故將一切前人的文字記錄置于樸素的唯物主義視角之下,用歷史的態(tài)度去審視它們。上文舉出的“子孫千億”的例子,以及《奇怪篇》稱:“伯奇放流,首發(fā)早白?!对姟吩疲骸n用老。’伯奇用憂,而顏淵用睛,暫望倉卒,安能致此?”[4]再如《藝增篇》:“《詩》曰:‘維周黎民,靡有孑遺’是謂周宣王之時,遭大旱之災也。詩人傷早之甚,民被其害,言無有孑遺一人不愁痛者。夫早甚,則有之矣;言無孑遺一人,增之也?!盵4]這些例子都是在說《詩經(jīng)》里面的記錄是不真實的,像伯奇在被放逐的短短時間內(nèi)就白了頭發(fā),或者周朝的百姓一個也沒有留下這種說法,明顯是不符合事實和科學的。這樣的反駁說明了,王充在這里并沒有把這些詩句當作文學藝術的夸張,而是作為歷史記載中的虛妄之言。值得一提的是,筆者以為王充以此種方式引《詩》,并非不懂得文學中夸張手法的道理,亦不是反對文學夸張之本身,而是批判俗儒將文學藝術當作歷史真實,以為經(jīng)書不可撼動一字的死板認知。

      更為重要的是,依王充自己所言,“疾虛妄”[4](《佚文篇》)是《論衡》秉持的核心觀念,因為他面對巨大的思想阻力,反對很多世俗落后的思想,所以必須秉著戰(zhàn)斗的姿態(tài),行文過程中“反駁”“駁論”“論戰(zhàn)”的特征十分突出。這是《論衡》引《詩》的最為鮮明的特點。其他采用引《詩》的寫作手段的著作,如前文提到的《墨子》《呂氏春秋》等,引《詩》往往是正用,也就是以詩文證明自己的觀點,或者順著詩文繼續(xù)闡發(fā)等等。如《墨子》的名篇《所染》,開頭拋出墨子的語錄,“子墨子言見染絲者而嘆,曰: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所入者變,其色亦變。五入必,而已則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盵11](P16)文章接著舉歷史上的眾多例子,來告訴人們選擇什么樣的行為路徑、選擇什么樣的朋友等等,這些對于一個人是極為重要的,最后引用《詩經(jīng)》總結道:“《詩》曰:‘必擇所堪,必謹所堪’者,此之謂也?!盵11](P17)這里引用《詩經(jīng)》的作用,就是用來證明“染”的重要性,前后呼應,相互參照,形成有力的論證。這樣的引《詩》模式,是最為常見的做法。

      但《論衡》一書與眾不同,它的引《詩》基本上是反用,也就是當作靶子進行反駁,從而展開質疑和論述。上文所舉的例子,已經(jīng)或多或少說明了這一點。在這里再舉一例,《商蟲篇》:“《詩》云:‘營營青蠅,止于藩。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傷善,青蠅污白,同一禍敗,《詩》以為興。昌邑王夢西階下有積蠅矢,明旦召問郎中龔遂,遂對曰:‘蠅者,讒人之象也。夫矢積于階下,王將用讒臣之言也?!纱搜灾?,蠅之為蟲,應人君用讒,何故不謂蠅為災乎?如蠅可以為災,夫蠅歲生世間,人君常用讒乎?”[4]在王充的時代,俗儒會將蠅的出現(xiàn)與讒人之象聯(lián)系起來,認為這昭示著統(tǒng)治者將聽信讒言。關于“營營青蠅”一句,《毛詩正義》鄭箋云:“蠅之為蟲,汙白使黑,汙黑使白,喻佞人變亂善惡也?!盵5]《青蠅》這首詩,將蠅視為朝廷產(chǎn)生讒言的不祥之兆。但王充堅決反對這種謬說,他不僅在前文考察了造成災害的蟲子的習性、種類和產(chǎn)生聚集的氣候條件,證明二者的不相關性,而且一針見血地指出:每年都有蟲災,難道意味著君主次次都聽信讒言嗎?簡單而有力的反證法使那些信奉“讒人之象”的儒生啞口無言,這正是本書的魅力所在。“反駁”式的引用,在《論衡》引《詩》的眾多條目中比比皆是。

      總而言之,《論衡》引《詩》的情況可以輔證,王充的確是一位優(yōu)秀的學者,是杰出的超前思想者,達成了“自成一家”的程度。關于“王充究竟屬于哪一家”的爭論,長期縈繞在學界。竊以為,王充基本上還是屬于一個儒家式的人物,他仍然渴望通過著書立說,實現(xiàn)政治上的抱負,經(jīng)世致用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從王充寫作過程中引《詩》和其他經(jīng)書的信手拈來、恰當準確來看,他必定熟讀經(jīng)書,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是無可避免的。

      但是,他又是一個具有強烈的質疑精神的學者,這使得他能夠跳脫出很多俗儒的言論,不迷信任何一個學者,任何一派學說,所有信息、知識會經(jīng)過他獨立思考的篩選,最后才內(nèi)化為屬于自己的一套體系。在儒家思想內(nèi)部,漢代儒家又分為古文經(jīng)學和今文經(jīng)學兩派。王充對今文學派的代表人物董仲舒,從不吝惜贊美之詞,在《論衡》中的《佚文》《超奇》等篇肯定了董仲舒的政治才能,大概是將他視為政治方面取得成功的文人典型。但是,正如上文所說,他對《詩經(jīng)》“乃眷西顧”“營營青蠅,止于藩。愷悌君子,無信讒言”等為代表的今文學派天人感應學說,加以大力的抨擊,認為是極為荒謬的說法。但如果以此認為王充是一個古文學家,那又無法解釋他在《論衡》中,公開對《詩經(jīng)》中的文字提出大量的質疑和反駁,向崇高的經(jīng)書和孔子的權威發(fā)起挑戰(zhàn)的行為。

      應該說,王充與古文學派一致的精神,乃是不守章句之學、注重實際的論證,因此沒有被今文經(jīng)的框架所限制。但同時他也不會被古文學派,乃至儒家、道家等任何一派學說所限制,而是博取眾長,以成其思考;他對包括《詩經(jīng)》在內(nèi)的一切文本,都有自己的思考,而非隨波逐流的機械抄寫。他身處在東漢時期,卻擁有著獨立思考的反抗精神,在那個時代顯得難能可貴,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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