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國

2020年是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恩格斯誕辰200周年，也是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社會主義國家締造者列寧誕辰150周年。列寧主義民主思想的形成和實踐有力地推動了20世紀以來世界歷史發(fā)展的政治格局。盡管一些西方學者罔顧歷史規(guī)律和客觀事實，無情地批判列寧是一個集權主義者，但這種批評因為社會主義事業(yè)在整個20世紀煥發(fā)出的勃勃生機而顯得蒼白無力。即便是蘇聯(lián)的解體，仍然不能否認世界進入21世紀之后列寧主義理論的偉大光輝。在馬克思列寧主義民主思想的指導下，當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制度實踐中國化和時代化所取得的斐然成就亦充分明證了列寧民主思想理論旺盛的生命力。以往列寧民主觀的研究更集中在科學社會主義領域，從法學視角研究列寧民主觀的權利形態(tài)及其具體體現(xiàn)，分析其權利形態(tài)的民主價值和法治功能，無疑會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法治建設提供一個可資參照的經(jīng)典作家的理論注腳和制度范例。

一、自由權：社會主義民主的理想藍圖

自人類進入政治社會以來，思想家們就開始思考自由的理念與實現(xiàn)問題，并留下了頗多的論證學說。但是對于何謂真正的“自由”，不同歷史時期的思想家，智者見智、仁者見仁，論說不一。世界進入近代以來，西方市場經(jīng)濟的繁榮、資產(chǎn)階級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的興起，推動了資產(chǎn)階級成為歷史舞臺的主角。為了推翻封建專制制度，實現(xiàn)資產(chǎn)階級革命，自由就成為資產(chǎn)階級推翻封建主統(tǒng)治、消滅封建專制制度，代之以資產(chǎn)階級占統(tǒng)治地位的資本主義制度的革命號角。資產(chǎn)階級主張“人人生而自由”“天賦人權”，并將私人財產(chǎn)神圣不可侵犯奉為神明圭臬。資產(chǎn)階級認為自己的自由觀具有普適性，適用于任一時代和任一社會，超越社會和歷史局限性的影響和限制。(1)參見牛先鋒：《自由的涵義及其意義——對馬克思自由思想的闡釋》，載《理論視野》2018年第1期。馬克思堅持歷史唯物主義觀對資產(chǎn)階級的自由觀進行了深入地批判。馬克思認為，“自由確實是人所固有的東西”，(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63頁。但永恒的、不變的自由是沒有的。因為“物質生活的生產(chǎn)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2頁。馬克思關于存在決定意識的關系理論揭示了自由的階級性和物質制約性。馬克思認為，人類社會只有進入共產(chǎn)主義，階級消滅、國家消亡，人人得到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社會才能實現(xiàn)真正的自由。

自由權是列寧主義政治民主思想體系中的主體性構成部分。他認為，“民主是國家形式，是國家形態(tài)的一種”。(4)《列寧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96頁。基于國家的階級性，民主自由亦是不可否認地具有階級性。民主自由的階級性體現(xiàn)的是國家中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階級的民主自由。因而，無產(chǎn)階級政權的建立不僅要從政治理念上而且要從制度建設上確立體現(xiàn)無產(chǎn)階級意志的民主自由權。作為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者，列寧繼承馬克思主義的自由觀，闡明并論證在資本主義向共產(chǎn)主義的過渡時期——社會主義階段，無產(chǎn)階級如何爭得自由權，并在社會主義民主建設中予以實踐。

(一) 無產(chǎn)階級爭取享有自由權是社會主義革命的核心要義

自由引領人類社會不斷向前進步，資產(chǎn)階級曾經(jīng)以自由為旗幟，破除了封建專制統(tǒng)治。“全世界的資本擔負過創(chuàng)造自由的任務”，這是人類自由史上“有世界歷史意義的進步”。(5)《列寧全集》(第36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35頁?；跉v史車輪前進的慣性，自由同樣也是破除資本主義體制的鑰匙，是開創(chuàng)新型社會主義國家及建設新型民主的根本路徑。經(jīng)濟自由會破壞壟斷資本主義的進一步演進，而政治自由將為先進階級提供更為廣泛、公開及充分的斗爭手段。社會“發(fā)展愈自由”，就愈能對資本產(chǎn)生“不可抗拒的力量”，從而“為社會主義的勝利作準備”。(6)《列寧全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00頁。經(jīng)濟及政治上的自由，都要求實行民主的國家機構和管理體制。民主是保障人民自由，并促使其革命斗爭順利開展的重要條件。政治自由是先進階級領導人民奪取勝利的重要綱領指引，是先進階級帶領人民尋求解放和幸福的應有之義。先進階級的偉大事業(yè)“都要求有盡可能充分的政治自由”，對政治自由的追求，“也就要求用民主共和制來代替專制的管理形式”。(7)《列寧全集》(第11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7頁。

自由對于先進的無產(chǎn)階級領導人民不斷邁向前進具有綱領性和旗幟性的導向意義。在列寧看來，自由對于社會主義或民主主義革命都至關重要。(8)參見前引④，人民出版社書，第334頁。列寧強調，政治自由對于民主革命斗爭任務的完成彌足重要，政治自由“是無產(chǎn)階級最需要的東西”；自由并不因資產(chǎn)階級虛假化、形式化的倡導而為先進階級摒棄，“只有騷亂派-民粹派、無政府主義者和‘經(jīng)濟派’才能因此否定或貶低爭取自由的斗爭”。(9)前引⑦，人民出版社書，第94頁。列寧指出，無產(chǎn)階級與資產(chǎn)階級在經(jīng)濟領域不可調和的矛盾，必然演變?yōu)檎晤I域內(nèi)的尖銳斗爭。作為這項政治斗爭最為首要的任務，爭奪政治自由的重要性和緊迫性不斷凸顯。政治自由是人民發(fā)出自己聲音的重要保障，也是改變以往人們在政治上毫無權利狀況的前提條件。列寧指出，“在爭自由的斗爭的歷史上”，舊式政權總是以許諾自由來欺騙人民，維護統(tǒng)治；“爭自由的人民，在其斗爭初期可以得到舊政權關于保障自由的諾言”。(10)《列寧全集》(第1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67頁。對于舊政權為了自己階級的利益在爭取人民支持的時候，便向人民空頭承諾自由的虛偽行為，列寧深入進行了批判。列寧指出：一旦獲得政權，那些“不依靠人民的、高踞人民頭上的舊的國家政權”的統(tǒng)治者便變過臉來，“由于害怕革命”，(11)前引⑩，人民出版社書，第67頁。以種種借口取消人民的自由。資產(chǎn)階級爭取自由，但是仍然是以雇傭工人勞動為基礎的自由。無產(chǎn)階級的經(jīng)濟不自由導致其政治自由也成為一種法律形式。正如列寧對于資產(chǎn)階級的自由本質所揭示的那樣，“人類已在擺脫最后一種奴隸制：資本主義奴隸制即雇傭奴隸制。人類正在擺脫奴隸制，第一次走向真正的自由”。(12)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291頁。

(二) 社會主義民主建設以人民獲得充分的自由權為主線

自由權作為列寧社會主義民主理論理想追求的價值宗旨，貫穿于列寧人民民主思想及其權利制度設計之中。列寧提出，推行政治民主首當其沖的意義在于保障人民的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等政治自由權利，并給予這些權利的行使以嚴密的制度保障和充實的物質條件支持。(13)參見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169頁。爭得言論自由、集會自由、結社自由以及平等參與國家事務的自由，是民主革命最為關鍵的問題?！盃幍谜巫杂伞笔侨嗣瘛白钇惹械囊蟆?，也是人民“影響國家事務的首要任務”。它既包括“以法律(憲法)保證全體公民直接參與國家的管理”，也包括“全體公民享有自由機會、自由討論自己的事情”的權利，還包括人民“通過各種團體與報紙影響國家事務的權利”。(14)參見《列寧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0頁。在列寧看來，人民的自由是借助結社、集會、辦報，親自頒布法律、親自選舉和撤換一切負責執(zhí)行法律并根據(jù)法律進行管理的國家公職人員等方式得到落實的，只有這些權利得到保障，人民的自由才是真實的和有效的。(15)參見前引⑩，人民出版社書，第67頁。

(三) 社會主義民主保障人民享有真實充分的自由

在蘇維埃新型民主體制下，列寧提出了“充分自由”的概念。(16)參見吳煒、夏銀平：《列寧與“社會民主主義”》，載《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6年第3期。人民的充分自由要求國家政權和國家權力切實歸人民所有，人民的充分自由要求相應的政治民主進行保障。政治自由及其權利構成是推進和發(fā)展社會主義民主的首要內(nèi)涵，列寧的民主思想尤其明確了保護及發(fā)展政治自由的理念。社會主義新型民主所要推行的不是空頭的自由許諾，而是充分的、真實的自由。列寧深知要通過加強廣大人民群眾對國家權力的監(jiān)督來避免權力濫用侵害民主制度。(17)參見李東明：《列寧“政治遺囑”中對實現(xiàn)民主政治的重要思考》，載《廣西社會科學》2015年第1期。何謂“充分自由”？借用列寧本人的表述：“‘充分自由’，這就是說徹底消滅那種不是完全和絕對依靠人民的、不是由人民選舉產(chǎn)生的、不是向人民匯報工作的、不能由人民撤換的國家政權?！?18)《列寧全集》(第12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89頁。充分自由首先是國家管理上的充分民主，是人民自由選舉組成政府，自由選舉國家官吏并且實現(xiàn)其可撤換，那些負責管理社會和國家大事的官吏和公職人員必然是人民通過選舉的方式產(chǎn)生的。(19)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89頁。不難看出，列寧所主張的充分自由是同那種國家職權主義、國家權威主義下的自由完全對立的。它是一種依靠人民的自由，是以民主為基礎的自由，完全不同于那種依靠官吏獲得的自由，以及依靠服從官吏得到的自由。人民群眾只有掌握了隨時撤換不稱職、不勝任代表的罷免權，人民選出的代表才真正服從人民。(20)參見王壽林：《列寧對發(fā)展社會主義民主的探索》，載《觀察與思考》2014年第6期?！俺浞值淖杂伞钡谝晃坏囊饬x就是國家管理的民主化，只有成為國家的主人，人民才獲得享有充分自由的可能。充分自由強調官吏要對人民負責，要服從人民，而非人民服從官吏。(21)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89頁。因此，列寧強調，只要民主管理的基本原則——政權機關公職人員的可撤換無法實現(xiàn)，就不存在真正的自由。

二、平等權：社會主義民主的基本價值

在列寧的民主理論體系內(nèi)，平等與民主有著內(nèi)在緊密的聯(lián)系，(22)參見李紀才：《列寧的平等觀》，載《科學社會主義》2018年第2期。平等理念及其權利形成是人民民主理論與實踐的重要內(nèi)容。列寧指出，平等是民主的應有之義，“民主意味著平等”。(23)前引④，人民出版社書，第95頁。列寧民主平等理論完整地涵蓋了平等的實質意義和形式意義。列寧指出，平等的意義涵蓋了兩大維度，它“在政治上是指權利平等”，而在經(jīng)濟上“是指消滅階級”。(24)《列寧全集》(第24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94頁。列寧從實質層面論述平等的深刻內(nèi)涵，批判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形式上的權利平等而實質上無法平等的現(xiàn)象，進一步深入揭示了這一現(xiàn)象存在的經(jīng)濟社會根源，提出要通過經(jīng)濟社會體制的改造，建設真實的、為人民實際享有的社會平等。

(一) 資產(chǎn)階級的權利平等僅僅是形式平等

追溯“平等”一詞的觀念訴求，歷史地看乃是資產(chǎn)階級為反對中世紀制度、推翻封建專制制度的全部斗爭而提出和倡導的革命口號。載入史冊的法國大革命時期的資產(chǎn)階級最偉大的革命家都宣稱“不分等級，一律平等，百萬富翁和窮光蛋也一律平等”。(25)參見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339-340頁。然而，在資本主義條件下，資產(chǎn)階級所奉行的平等只是在法律形式上的公民一人一票的權利平等，而不是社會事實上實際享有的實質平等。(26)參見前引，李紀才文。對此，列寧指出：“資產(chǎn)階級的民主只限于宣布形式上的全體公民一律平等的權利。”(27)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169頁。資產(chǎn)階級以推翻封建專制的革命口號主張形式上或法律上的人人平等，混淆了有產(chǎn)者和無產(chǎn)者、剝削者和被剝削者的經(jīng)濟地位差別，抹殺了階級利益關系，實際上是用彌天大謊欺騙教育程度低的被壓迫階級?？贾T與平等概念的歷史淵源，平等權利的觀念思想本身乃是資本主義商品生產(chǎn)關系在政治上和法律上的反映?；谫Y本主義私有制的存在，經(jīng)濟地位的差異，其結果就是資本主義存在形式上的平等，但是“又有經(jīng)濟上的不平等和隨之而來的社會的不平等”。(28)《列寧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10頁。一個不可忽略的矛盾現(xiàn)象客觀存在于即使是最民主的資產(chǎn)階級國家中，“一方面是資本家‘民主’所標榜的形式上的平等，一方面是使無產(chǎn)者成為雇傭奴隸的千百種事實上的限制和詭計”。(29)《列寧全集》(第35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47頁。資本家占有生產(chǎn)資料是資本的所有者，工人一無所有，只有出賣勞動力。資本的權力性和壓迫性就決定了資本主義平等的形式性，實際上是資本家對工人實行雇傭奴隸制。(30)參見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362頁。對于資產(chǎn)階級主張的形式平等，列寧批判地指出，資產(chǎn)階級在反對專制過程中“真像是真正的民主主義者”，但資產(chǎn)階級的平等要求實質只是以資本的特權替代了封建的特權，只是用金錢的特權代替了以往的個人特權和世襲特權。(31)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648頁。資本主義取消了以往封建制下的身份特權，卻建立起以金錢和資本為特征的新的特權。長期以來，對財產(chǎn)資格的限制，以及對選舉資金的來源等方面的規(guī)定，使資產(chǎn)階級因為占有的財產(chǎn)利益而享有從事政治的特權，無產(chǎn)者則長期被排除在政治之外。在十九世紀四五十年代的英國選舉中，資產(chǎn)階級“不給各勞動階級以選舉權”，(3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591頁。對工人階級的民主權利予以赤裸裸的歧視，工人階級處于“政治上的‘賤民’……的地位”；(33)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37頁。與之相類似，同時期的法國資產(chǎn)階級統(tǒng)治也將包括小資產(chǎn)階級與農(nóng)民階級在內(nèi)的社會成員完全地排斥于政權之外。(34)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1頁。此外，列寧還考察了普魯士的政治狀況，認為選舉的條條框框偏重大資產(chǎn)階級的利益，小資產(chǎn)階級及勞動群眾則喪失了選舉權利。(35)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660頁。種種情況表明，資產(chǎn)階級民主共和國體制下的平等，就是資本建立其新的特權及豁免權的平等?！八麄兺ㄟ^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的財產(chǎn)資格的限制，使選舉原則成為本階級獨有的財產(chǎn)?！?36)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648頁。列寧通過一系列批判，進一步揭示了資產(chǎn)階級民主平等觀念的虛偽性，指出資產(chǎn)階級以形式平等掩蓋事實上的不平等，那種建立在人與人之間不平等基礎上的民主，是虛假的、沒有價值的民主。資產(chǎn)階級的自由和平等不過是“欺人之談”，(37)《列寧全集》(第37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03頁。這種民主“只是用來掩飾奴役制度的東西”。(38)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93頁。資本主義平等的真相是資本家利用財富、資本的力量，以欺騙、壓迫、暴力等手段，對工人及勞動群眾進行剝削、壓榨。資產(chǎn)階級民主“始終是偽善的”，因為“它把形式上的平等叫做‘民主’”，而“實際上卻用無數(shù)欺騙、壓迫等手段”來實現(xiàn)資本剝削的真實目的。(39)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10頁。資本主義的平等原則“由于被限制為僅僅在‘法律上的平等’而一筆勾消了”。資本主義“法律上的平等”實質是“限制在目前主要的不平等的范圍內(nèi)的平等”，資本主義就是“把不平等叫做平等”。(40)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648頁。

列寧強烈批判了資本主義體制下形式上平等、實質上不平等的弊端，揭示了狹隘階級利益主導下的資本力量對權利平等的破壞，指出以往歷史階段不平等社會現(xiàn)象背后的剝削和壓迫本質。進而，列寧提出，平等的首要之義在于其真實性和保障性，只有獲得公平的經(jīng)濟社會結構支持的平等，才是真正為人民享有的平等；矯正歷史上的不平等，根本路徑在于推動社會經(jīng)濟基礎的變革，建設公平公正的經(jīng)濟社會體制，使人民的平等訴求獲得足夠充足的物質經(jīng)濟和社會條件保障。如此，唯有實行無產(chǎn)階級革命，建立起社會主義的經(jīng)濟制度，才能推進實質的真實的社會平等。

(二) 人民民主首先要實現(xiàn)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列寧民主平等理論包括了政治維度和法律維度。對于政治方面的平等，他主張人民在政治上完全平等，人民擁有平等參與管理國家事務和社會事務的權利，不存在僭越人民的特權群體和特權階層。對于后者，它主張人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41)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50頁。不允許有任何人享有超越憲法和法律之上的特權。列寧將兩大維度內(nèi)平等理念的闡釋用于推動工農(nóng)平等、男女平等以及各民族平等等一系列現(xiàn)實問題的觀察和解決，為民主革命及社會主義建設進程中人民政治平等和法律平等的實現(xiàn)，為構筑真正平等的國家制度和社會關系奠定了重要的理論基礎。

列寧提出，人民民主政權要致力于消除以往歷史階段不平等、不民主的現(xiàn)象，使人民在一切生活領域內(nèi)實現(xiàn)平等。列寧批判了資產(chǎn)階級政權形式平等的不可實現(xiàn)性，指出以往資本主義社會雖然在表面上宣揚人不分性別、宗教、種族及民族一律平等，但資本主義制度本身在實踐中并不允許這種平等。(42)參見前引，李紀才文。列寧在《被剝削勞動人民權利宣言》中強調，俄羅斯蘇維埃共和國境內(nèi)各民族一律平等，各民族在相互平等及自由聯(lián)盟的基礎上組成共和國。(43)參見《列寧全集》(第3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28頁。蘇維埃共和國承認公民不分種族及民族享有平等權利。

在列寧政治平等觀的指引下，1918年蘇俄憲法草案塑造了新型的“公民”的概念，要求對公民實行權利無差別的平等對待和保護。國家根本不分什么積極公民和消極公民，(44)參見賴靜、樂巍：《列寧的政治自由思想與蘇聯(lián)憲法》，載《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3期。亦不承認性別、住所、財產(chǎn)、受教育程度的差別，民主平等即認定所有公民享有權利的平等。(45)參見《斯大林選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01頁。蘇俄新憲法所確立的民主平等方針，充分體現(xiàn)并反映了列寧的政治平等理念，強調不區(qū)分民族、性別、財產(chǎn)、職位而推行人民平等，要求實行在勞動面前的公民平等，公民的地位與其能力的大小及付出的勞動相匹配?！安皇秦敭a(chǎn)狀況，不是民族出身，不是性別，不是職位”，能夠決定“公民在社會上的地位”，個人的差異僅因為“個人的能力和個人的勞動”。(46)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401-402頁。蘇維埃共和國公民享有平等權利受到蘇維埃共和國根本法律的保障，任何在性別、教育程度、財產(chǎn)狀況、種族、民族上的特權或特許以及限制，不僅違背社會主義民主價值取向，而且違反蘇俄憲法和法律對于公民平等權的基本規(guī)定。

(三) 社會主義的平等應是形式平等和實質平等的統(tǒng)一

政治平等是政治民主的根本內(nèi)涵，民主作為國家制度形態(tài)，意味著公民的普遍平等，平等管理國家事務的權利。“民主意味著在形式上承認公民一律平等，承認大家都有決定國家制度和管理國家的平等權利。”(47)前引④，人民出版社書，第96頁。列寧主張，社會主義追求真正的民主應堅持形式平等與實質平等的統(tǒng)一。民主如果是真實反映人民意志，不僅要注重形式上的平等，更要努力實現(xiàn)實質上的平等。舊式資產(chǎn)階級民主追求的僅僅是形式上的平等，而人民民主則不僅要求形式上的平等，更追求實質上的平等?！芭f的資產(chǎn)階級民主憲法大書特書形式上的平等和集會權利”，人民民主及其憲法和法律“則拋棄形式上平等的虛偽詞句”。(48)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61頁。因此，列寧提出資產(chǎn)階級民主與無產(chǎn)階級民主的根本區(qū)別在于其是形式還是實質上的平等與民主。

人民民主要致力于實質上的平等、自由和民主，杜絕以往資產(chǎn)階級對民主平等的虛假表達。“民主制的問題”的“重心”，要從承認“形式上的平等”轉移到使人民群眾“能實際享受自由(民主)”。(49)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67-68頁。真正的民主不是人剝削人的民主，“真正有意義的民主”，(50)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93頁。要服務于受到不平等待遇的被剝削者。只有處于不平等地位的被剝削者能夠享受到民主，才意味著真正民主的實現(xiàn)?！拔覀兩鐣髁x者只擁護能改善勞動者和被壓迫者的狀況的民主?！?51)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93頁。列寧回顧民主革命的進程，指出在平等口號指引下進行的民主革命，相繼摧毀了君主制、封建制的統(tǒng)治，“革命在自己的進程中把一個個剝削階級相繼打倒”。(52)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339頁。民主革命不斷推向深入，改變以往專屬于剝削階級的平等的虛假民主形式，才能回歸到人民享有的真正的平等和民主。因此，列寧主張，推行人民民主，就要以消滅剝削和消滅階級為終結目標，消除因經(jīng)濟狀況不平等而造成的實質不平等，實現(xiàn)人民在政治、經(jīng)濟、社會和法律上的真正的徹底的平等。列寧認為，要通過經(jīng)濟體制的改造來實現(xiàn)真正的民主和真正的平等。實現(xiàn)這一目標就要切實實現(xiàn)人民“在占有生產(chǎn)資料方面的平等即勞動平等、工資平等”，而后才能夠將“從形式上的平等進到事實上的平等”的發(fā)展目標向前推進。(53)前引④，人民出版社書，第95頁。為此，蘇維埃人民民主政權要推行改造社會、改造經(jīng)濟的革命，糾正經(jīng)濟生活中的不平等事實，為實現(xiàn)真正的、真實的民主和平等創(chuàng)造條件。當然，列寧清醒地認識到，社會主義“從形式上的平等進到事實上的平等”還存在許多制約因素，這些因素使社會主義平等的充分實現(xiàn)成為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54)參見王進芬：《列寧關于社會主義平等的理論闡釋和實踐探索及其啟示》，載《馬克思主義研究》2014年第2期。

人民民主政權的任務就是實現(xiàn)人民平等，并且不斷消除因為文化水平低、組織工作差所帶來的現(xiàn)實中的不平等。(55)參見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407頁。列寧以人民真實完整的平等權為出發(fā)點，主張通過經(jīng)濟社會結構的根本性改造，保障人民獲得民主平等的地位。列寧尤其指明，在新型蘇維埃國家體制下，先進階級對平等的追求，是帶領人民消滅剝削、消滅階級、達成完全平等的理想社會。在此實質性意義的基礎上，列寧論證了人人平等的形式意義，包括了人民內(nèi)部之間，工人、農(nóng)民等社會群體間，以及男女之間的完全平等。列寧的民主平等思想堅持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和基本觀點，對平等的理論闡釋是與消滅剝削、消滅階級的終極理想追求相一致的。他將對平等的認識與階級立場相結合，指出在未來理想社會即共產(chǎn)主義社會里，平等將會隨著階級的消滅而獲得實現(xiàn)。因此，“我們要爭取的平等就是消滅階級”。(56)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341頁。先進階級所要追求實現(xiàn)的共產(chǎn)主義社會，是以消滅階級為根本目標的，“消滅階級”是先進階級民主、自由和平等的“真實內(nèi)容”。(57)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02-103頁。

三、知情權與表達權：社會主義民主的主體意識

知情與表達體現(xiàn)了社會主體的民主意識，賦予公民知情權與表達權體現(xiàn)了共和國民主制度的進步。知情權是公民了解國家大政方針、黨的政策以及執(zhí)政行為的基本權利；表達權則是公民對于國家和黨的政策以及社會管理方式方法提出自己意見的權利。在批判資產(chǎn)階級民主的形式虛假的基礎上，列寧非常重視群眾知情權和表達權的實現(xiàn)，蘇維埃共和國基于民主真實的要求應當切實保護公民的知情權和表達權。對此，列寧講道：“只有當群眾知道一切，能判斷一切，并自覺地從事一切的時候，國家才有力量。”(58)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6頁。蘇維埃共和國實行真正的民主必須保障人民對于國家和執(zhí)政黨政策的知情權，在此基礎上賦予與民眾對于國家管理、政黨執(zhí)政和經(jīng)濟建設以及社會運行表達自己觀點的權利。蘇維埃共和國群眾的知情權與表達權密不可分，知情是表達的前提，表達是知情的進一步深化。為此，列寧認為，發(fā)揚社會主義的民主應當切實復蘇群眾的主體意識，賦予群眾知情權與表達權。

(一) 知情權是人民民主主體意識表達參與的前提

實行社會主義民主，首先要保障人民的知情權。蘇維埃政權實行人民民主，就要讓廣大人民群眾了解黨和國家的政策主張、機構設置和參與流程，要將黨和國家的工作以公開透明的姿態(tài)由人民群眾充分知曉。針對實現(xiàn)群眾知情權這一問題，列寧指出，要依靠大規(guī)模、廣范圍、高強度的民主動員使人民充分知悉民主的重要意義，使人民以高度的自覺、高漲的熱情投入民主建設進程中。(59)參見樊欣：《列寧論黨內(nèi)民主內(nèi)涵、特點與功能》，載《科學社會主義》2014年第5期。而民主討論是知情和表達的關鍵構成環(huán)節(jié)，人民要圍繞國家事務和社會事務，在堅實有效的黨政民主討論平臺上，展開自主獨立的思考，實行熱烈細致的協(xié)商，就國家建設和公共事務深思熟慮，達成一致。要搭建各類公開平臺，暢通民主參與的渠道，使人民有便捷的平臺和渠道了解執(zhí)政黨和蘇維埃政府的活動。布爾什維克黨和蘇維埃政府應當保障人民利用報刊等媒介對國家事務和公共事務進行充分的討論。(60)參見前引⑩，人民出版社書，第62-63頁。黨和蘇維埃政府在決策之前，要將決策有關的草案及討論材料在媒體上廣泛公布，便于群眾了解和查找。同時，設置暢通的反饋渠道，更好地接收來自群眾的意見。

建構公開的制度，實現(xiàn)群眾的知情權。列寧認為完全公開性討論要面向全社會而非局限于黨組織內(nèi)部，離開了公開性談民主只是一紙空文?！皼]有公開性而談民主制是很可笑的，并且這種公開性還要不僅限于對本組織的成員”，(61)《列寧全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31頁?！斑@個政權對大家都是公開的，它辦理一切事情都不回避群眾，群眾很容易接近它”。(62)《列寧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421頁。公開的、深入的、充分的討論活動，是民主參與深度化的主要體現(xiàn)。這些活動確保群眾在作出民主決策之前開展較為深入的思考，使得黨員、群眾對黨和國家的事務做到深思熟慮，進而使民主行動及民主決策具備理性基礎。通過意見討論和思想爭辯來鑒別觀點上的分歧，這種爭辯應當是公開的群眾廣泛參與的有效路徑。列寧認為，對于國家事務進行深入細致的討論，包括爭辯、溝通和辯論，人民才有機會辨析思想上的分歧，更好地尋求思想上和行動上的共識。(63)參見趙文、林修果：《列寧群眾觀的文本詮釋與當代啟示》，載《江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12年第5期。

完善黨和蘇維埃政府信訪制度，便利群眾知情權的實現(xiàn)。應從制度上保障蘇維埃政府各機構認真接待群眾的來訪來信，為民眾了解蘇維埃方針政策和解決問題提供便利條件。列寧強調，一切國家機關的組成部門都要認真對待群眾來訪。“每個蘇維埃機關，都要張貼接待群眾來訪日期和時間的告示，不僅貼在室內(nèi)，而且貼在大門外面，使沒有出入證的群眾都能看到?！?64)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360頁。各政府部門公布接待群眾的相關事項，包括接待時期、接待流程等，這些接待不允許對群眾收取任何費用，也不允許向群眾辦理各種出入證。各部門要做好相應的來訪登記，完整準確地記錄群眾的來訪訴求，對這些訴求要明確辦理人員及辦理責任，要認真高效地加以研究解決，并進行及時的反饋。(65)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360-361頁。設置在蘇維埃地方的接待處，要對群眾的詢問及訴求進行口頭及書面的答復，對于那些不識字的群眾，接待處還要為他們免費代寫申訴。為了方便群眾提出訴求，在節(jié)假日及星期六、星期日也要設置相應的接待時間。為了保證群眾來訪的正常順利開展，國家監(jiān)察部門要對所有接待進行監(jiān)督。監(jiān)察部門不僅有權參加所有的群眾來訪及接待，而且有權對接待流程、接待相關的登記、處理的效率等情況進行監(jiān)督，監(jiān)察部門隨時對接待群眾工作進行視察，并及時糾正各部門出現(xiàn)的問題。

(二) 表達權是群眾民主意識的實踐行為

表達權是社會主義民主帶有基礎性、根本性的權利構成。列寧強調，要保障人民行使批判、討論、監(jiān)督等表達權利，這是創(chuàng)造生動活潑民主政治局面的前提。人民表達的自由是人民統(tǒng)一行動的基礎，缺乏表達自由及其恰當?shù)谋Ｕ希蜔o法達成行動的一致。動員人民充分的表達，并善于聽取意見和批評是馬克思主義政黨保持同群眾密切聯(lián)系的基本途徑，來自人民的呼聲和吁求是人民民主政權獲得教益、各項工作得到改進并保持強有力戰(zhàn)斗力的重要推動力。關于行動上的自由與批評上的自由之間的關系問題，列寧在《批評自由和行動一致》一文中指出：“在黨綱的原則范圍內(nèi)，批評應當是完全自由的……不僅在黨的會議上，而且在廣大群眾性的集會上都是如此。”(66)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29頁。表達及批評自由是人民民主政權組織性的前提和基礎，(67)參見延明、劉友田：《列寧民主觀對當代社會發(fā)展的借鑒意義》，載《黑龍江省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18年第2期。“沒有討論和批評的自由，無產(chǎn)階級就不承認行動的一致”。(68)《列寧全集》(第14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22頁。馬克思主義政黨與群眾保持密切聯(lián)系，以及人民民主政府的一切活動，都要以自由而充分的表達和批評為前提，不僅要允許表達和批評，還要善于將表達和批評轉化為改進及完善工作的寶貴資源，從各種批評中能夠獲得關于各方面事務的寶貴意見，更好地改進黨和國家的決策。公開地批評使“代表、階級、黨都會從這種批評中得到教益”。(69)《列寧全集》(第17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29頁。黨和蘇維埃政府也能通過這種批評，提升組織效能和戰(zhàn)斗力，“工人階級會教育和鍛煉自己的組織，公開批評自己的代表”。(70)《列寧全集》(第15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130頁。

布爾什維克黨作為執(zhí)政黨要奉行公開的原則，善于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表達意見。(71)參見柳禮泉、戴曉慧：《論列寧黨內(nèi)批評思想及其當代價值》，載《馬克思主義研究》2016年第1期。開展公開批評活動，是遵循民主原則的黨和政府密切聯(lián)系群眾的重要方法。公開有利于群眾更好地了解黨的各項工作，同時改進黨和政府職能權力的行使。列寧指出，“我們黨進行的公開的批評”，(72)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29頁。有利于彌補黨政系統(tǒng)工作中的不足。群眾由此了解到黨政方針政策，并進而掌握這些政策獲得改進的情況。為了更好地改善黨的工作，黨員就要及時表明自己對黨內(nèi)事務的態(tài)度，闡明自己的觀點。黨員對黨的批評可以覆蓋黨的各項工作，從黨的路線的設計到黨的決定的執(zhí)行，以及對當前存在問題加以糾正的舉措和方法等。列寧強調，黨員可以明確的形式，經(jīng)由暢通渠道將實際意見提交地方和中央領導機關討論決定，這種對黨的“批評”是“絕對必要的”。(73)參見《列寧全集》(第41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82頁。對有關黨政事務的各類批評意見，要懷有開放的態(tài)度，認真傾聽黨員和群眾的意見。黨的各級組織“應該敞開大門”，結合日益復雜的經(jīng)濟社會改革形勢，允許社會各界對黨和政府的政策及決定“進行批評”，并根據(jù)實踐的要求，提出切實可行的改進意見。(74)參見《列寧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96頁。重視人民的意見表達，對黨員、群眾提出的意見和批評認真地加以研究和討論，有助于改善黨的工作?！盀榱藢h負責，中央委員會和中央機關報編輯部同樣應當極其細心地研究這些意見，不論它們是誰提出來的?！?75)《列寧全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0頁。唯有群眾敢于發(fā)表意見、表達觀點，才能實現(xiàn)人民的民主參與和促進黨的組織建設以及蘇維埃政權機構的制度完善。

四、參與權與管理權：社會主義民主的實質權利

參與權與管理權是列寧政治民主理論的核心觀點，倡導真實、充分、廣泛的民主參與和管理國際事務的權利構筑為列寧社會主義民主理論的重要內(nèi)容。采取最堅決有效的措施吸納全體人民參與新型蘇維埃國家的管理和建設，體現(xiàn)了社會主義民主最為實質的內(nèi)容和特征。賦予人民群眾參與討論國家事務和管理國家事務的權利，才是真實有效的民主。政治參與權和管理國家事務的權利共同構筑為社會主義民主主體實際享有的實質權利，而不僅僅是形式權利。列寧基于蘇維埃國家建設的實踐，提出了經(jīng)濟落后國家建設人民群眾管理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基本形式、主要原則和路徑方法。

(一) 人民當家作主參與國家管理是社會主義民主的本質體現(xiàn)

依據(jù)馬克思、恩格斯的社會主義革命理論，在經(jīng)過革命推翻資產(chǎn)階級的政權、建立起體現(xiàn)無產(chǎn)階級意志的蘇維埃政權之后，就要徹底貫徹人民主權原則，實現(xiàn)人民當家作主，讓人民參與管理國家。(76)參見徐鴻武主編：《從列寧到鄧小平——民主理論發(fā)展軌跡》，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7年版，第67頁。列寧繼承馬克思、恩格斯吸納無產(chǎn)階級參與國家管理的這一思想理論，在革命勝利之后引領蘇維埃人民群眾當家作主參加國家管理和民主制度建設。早在俄國1905年民主革命時期，列寧就對出現(xiàn)的工兵代表蘇維埃的實質進行設想分析。列寧指出，工兵代表蘇維埃是新的革命政權的雛形，俄國革命勝利后建立的政權形式應該是體現(xiàn)無產(chǎn)階級意志和利益的蘇維埃。蘇維埃共和國是工農(nóng)階級自己的政權，這一政權要實現(xiàn)“讓群眾自下而上地直接參加全部國家生活的民主建設”。(77)《列寧全集》(第29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62頁。實現(xiàn)群眾的參與權與管理權的重要的路徑方式，就是讓工農(nóng)群眾對國家機關實行民主管理與監(jiān)督。在《國家與革命》一書中，對于通過無產(chǎn)階級革命建立新型蘇維埃政權之后人民參與權與管理權的實現(xiàn)問題，列寧詳盡地進行了描繪和建構。列寧指出，“工人階級一旦取得統(tǒng)治權，就不能繼續(xù)運用舊的國家機器來進行管理”，(78)前引④，人民出版社書，第73頁。就要徹底廢除舊的制度和摧毀舊的官僚機構，建立新的政權機構，讓人民來參與國家的建設和社會管理。十月革命后新型的蘇維埃政權建立，列寧信心滿滿地指出：“無產(chǎn)階級民主(蘇維埃政權就是它的一種形式)在世界上史無前例地發(fā)展和擴大了的，正是對大多數(shù)居民即對被剝削勞動者的民主?！?79)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47-248頁。同時，列寧又十分嚴肅地指出，蘇維埃民主不能是口頭上形式的虛假民主?！叭嗣裥枰埠蛧?，為的是教育群眾實行民主。不僅僅需要民主形式的代表機構，而且需要建立由群眾自己從下面來全面管理國家的制度，讓群眾有效地參加各方面的生活，讓群眾在管理國家中起積極的作用。”(80)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87頁。作為新型蘇維埃政權實行新的社會主義民主制度，理應廣泛吸收人民群眾積極參加蘇維埃國家的管理與建設，調動廣大人民群眾參與蘇維埃社會主義建設和參與國家管理的主動性與積極性。

蘇俄社會主義革命建立起體現(xiàn)人民意志的蘇維埃政權，順應了歷史的發(fā)展規(guī)律。列寧強調蘇維埃社會主義民主的實質在于吸引和發(fā)動勞動群眾參與國家的民主管理，并要發(fā)揮群眾在國家管理中的主體決定作用。因此，社會主義應當著眼于將勞動群眾能夠實際地參加國家管理放在民主制度建設的重心。社會主義革命成功之后，“生產(chǎn)資料變?yōu)楣胸敭a(chǎn)”，(81)前引④，人民出版社書，第90頁。公有制成為社會主義的經(jīng)濟基礎，人民成為公有制基礎上國家的主人，享有社會主義民主的參與權和管理權，不是所謂的天賦恩賜，也不是資產(chǎn)階級的自覺讓與，而是通過革命建立的社會主義公有制經(jīng)濟基礎所決定的。社會主義民主體現(xiàn)了公有制經(jīng)濟基礎上政治制度的反映，勞動者對生產(chǎn)資料的所有制關系在政治上的體現(xiàn)。列寧憧憬著社會主義條件下全體人民參與國家建設和管理，“所有的人都學會了管理，都來實際地獨立地管理社會生產(chǎn)”。(82)前引④，人民出版社書，第98頁。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社會主義公有制經(jīng)濟條件下人民當家作主參與管理國家，充分體現(xiàn)和彰顯了新型蘇維埃政權的先進性和社會主義民主的本質追求。

(二) 依據(jù)國情選擇人民參與管理國家的政權模式

無產(chǎn)階級經(jīng)過革命勝利獲得政權之后，應當采取什么樣的國家形式和政權體系來實現(xiàn)社會主義社會大多數(shù)人參與管理國家事務？對此，基于對巴黎公社實踐的直觀考察，經(jīng)典作家馬克思主張實行巴黎公社直接民主制的政權模式。恩格斯在馬克思逝世之后，基于歐洲各國無產(chǎn)階級革命運動的具體國情和巴黎公社政權體制的反思，在1894年提出了無產(chǎn)階級間接民主的議會制共和國政權模式。(83)參見前引，徐鴻武書，第73頁。列寧是一個實事求是的馬克思主義者，從俄國的實際國情出發(fā)，列寧在十月革命前撰寫了《論歐洲聯(lián)邦口號》一文來論述未來蘇維埃的模式。一方面，列寧指出，“無產(chǎn)階級推翻資產(chǎn)階級而獲得勝利的社會所采取的政治形式將是民主共和國”；(84)《列寧全集》(第26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67頁。另一方面，圍繞蘇維埃國家是否實行巴黎公社式直接民主制的問題與第二國際領袖們開展論戰(zhàn)。國家管理的形式屬于人類社會上層建筑，不能脫離該國的社會物質經(jīng)濟基礎而主觀隨意地選擇。巴黎公社政權中的無產(chǎn)階級之所以采取直接民主的政權模式，客觀因素是其僅僅是一個城市政權，無論是人口還是管理疆域都較小。巴黎公社直接民主的模式只適宜于其自身情況的政體模式，并不具有普適性。因此，列寧堅持馬克思發(fā)展論的觀點，基于俄國的國情發(fā)展馬克思的理論。列寧帶領蘇俄人民走出一條跨越卡夫丁峽谷的社會主義革命之路，探索在落后國家如何實現(xiàn)人民群眾參與國家管理建設的社會主義道路。革命勝利之后，蘇維埃是實行直接民主還是間接民主，列寧認為要根據(jù)具體國情進行具體分析。最初，列寧主張實行人民直接管理國家的直接民主制。但是，十月革命之后俄國的基本國情是：經(jīng)濟基礎是小農(nóng)經(jīng)濟和小工商經(jīng)濟；在政治上，沙俄專制遺毒很深；在社會人口構成上，農(nóng)民占據(jù)大多數(shù)；地理疆域幅員廣袤，居民分布分散；在文化程度上，沒有文化知識的人普遍存在。在這樣一個市場經(jīng)濟文化極為落后的國度建設社會主義，實行人民直接管理國家，確實有點過于樂觀。對此，列寧認為：“任何鄭重的政策必須以經(jīng)得起嚴格的客觀檢驗的事實作為根據(jù)。”(85)《列寧全集》(第32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20頁。無產(chǎn)階級革命勝利取得政權之后，不能隨心所欲地實行人民群眾直接管理國家的制度，而要基于本國的經(jīng)濟、政治、社會以及文化等因素和現(xiàn)實條件，(86)參見前引，徐鴻武書，第74頁。選擇適應本國國情的政權模式和國家制度?；诖?，列寧堅持馬克思主義俄國化，實事求是地選擇符合俄國實際國情的人民參與國家管理的蘇維埃政權形式。對于蘇維埃制度的優(yōu)越性，列寧指出，這一制度是“把議會制的長處和直接民主制的長處結合起來”，(87)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97頁?！鞍蚜⒎ǖ穆毮芎蛨?zhí)法的職能在選出的人民代表身上結合起來”。(88)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97頁。列寧將蘇維埃政權模式的確立譽為“是在民主發(fā)展過程中具有全世界歷史意義的一大進步”。(89)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97頁。十月革命取得勝利，無產(chǎn)階級推翻沙皇的反動專制統(tǒng)治上升為統(tǒng)治階級，蘇維埃成為人民群眾參與管理國家新型政權的政體模式。這一著眼于實現(xiàn)人民參與權和管理權的民主政體制度在1918年蘇俄憲法中得到確認，體現(xiàn)了列寧將馬克思主義關于人民群眾參與國家管理的理論與俄國的國情相結合的歷史貢獻，為世界各國社會主義革命本土化奠定了理論基礎和制度藍本。

(三) 實踐間接民主與直接民主相結合的人民參與管理模式

十月革命勝利前，列寧設想無產(chǎn)階級取得政權之后蘇維埃的國家管理職能“將由所有的人輪流行使，然后將成為一種習慣，最后就不再成其為特殊階層的特殊職能了”。(90)前引④，人民出版社書，第47頁。列寧堅持認為，“只是宣傳民主，宣布和決定實行民主，委托代表機構中的人民‘代表’去實行民主是不夠的”，(91)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70頁?！拔覀兊哪康氖且杖w貧民實際參加管理”。(92)《列寧全集》(第34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84頁。在十月革命勝利之后的蘇維埃俄國國家建設中，列寧一直努力實踐直接民主的理念，希望通過越來越多的勞動群眾直接參加蘇維埃的國家管理實現(xiàn)民主。但是，一方面，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政權亟待鞏固，需要大量能夠及時勝任國家管理職能的人員進入蘇維埃；另一方面，俄國落后的經(jīng)濟文化教育程度決定了所有的勞動群眾都參與國家管理難以實現(xiàn)。兩方面的因素導致蘇維埃不得不繼續(xù)借助于被無產(chǎn)階級革命推翻了那個階級出身的人來從事管理工作。在此種情況下，為了保證蘇維埃的人民性，就需要從勞動群眾中選派優(yōu)秀的文化水平相對較高的代表參與監(jiān)督蘇維埃關鍵崗位，以保證布爾什維克黨對國家的領導。鑒于革命初期俄國無產(chǎn)階級的文化程度還不能達到普遍參加國家管理而只能選派精英骨干代表管理國家的情況，列寧在俄共(布)八大會議上坦率地表明：“蘇維埃雖然按黨綱規(guī)定是通過勞動者來實行管理的機關，而實際上卻是通過無產(chǎn)階級先進階層來為勞動者實行管理而不是通過勞動群眾來實行管理的機關?！?93)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155頁。列寧指出，蘇維埃政權是世界上第一個吸引群眾，即被剝削群眾參加管理的政權。(94)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50頁。但對于蘇維埃不得不實現(xiàn)間接民主與直接民主相結合的國家管理模式，列寧認為這不是蘇維埃法律上的原因造成的，因為被剝削勞動者宣言以及蘇俄憲法都規(guī)定了人民群眾參與國家管理的權利。實際上這是由于人民群眾的受教育程度不夠的客觀現(xiàn)實造成的?！罢f起來蘇維埃機構是全體勞動者都可以參加的，做起來卻遠不是人人都能參加?！?95)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150頁。雖然如此，列寧堅信蘇維埃的發(fā)展應當朝著人民群眾成為管理國家的主人、實行直接民主的歷史方向前進，但這是需要社會主義制度不斷完善而且經(jīng)過許多歲月才能實現(xiàn)的。

作為一個革命的辯證唯物主義者，列寧堅持從實際出發(fā)，建立蘇維埃俄國間接管理方式的民主政治制度。但對于間接管理制的內(nèi)在矛盾問題，列寧基于國家與革命的原理又辯證地進行了剖析。他指出，間接管理制是與專制制度根本對立的一種民主制度，無產(chǎn)階級民主政治實行的間接民主管理制比既往存在的民主制度顯得更民主。(96)參見前引，徐鴻武書，第78頁。但這種管理制度也存在易于滋生官僚主義惡習的傾向以及腐敗的危險性。因為這種間接管理體制是通過無產(chǎn)階級政黨代表人民和領導人民來實行民主管理國家的，黨是人民群眾與蘇維埃國家權力之間的中介力量。(97)參見前引，徐鴻武書，第78頁。所以當執(zhí)政黨切實履行其先進性并不忘其階級屬性的初心而密切聯(lián)系群眾、服務群眾，并根據(jù)人民群眾的意志和利益執(zhí)掌國家權力實施國家治理時，這種間接民主的管理制度就能產(chǎn)生與直接民主的管理制度異曲同工的政治效果。但是，隨著執(zhí)政黨執(zhí)政時間的推移，官僚主義、腐敗現(xiàn)象滋生，執(zhí)政黨成為脫離群眾的特權階層，不能全面真正地代表人民群眾的整體利益與階級意志時,黨群關系以及干群關系矛盾驟起，就會危及民主制的實施而損害執(zhí)政黨的合法性?；诙韲鴼v史的選擇與客觀的國情,列寧一方面在蘇維埃俄國初期國家建設時段實行間接民主的國家管理體制；(98)參見趙紀梅：《列寧蘇維埃制度建設思想及其現(xiàn)實意義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59頁。另一方面為了防范并克服間接民主制可能帶來的危害,為從間接民主的管理逐步過渡到直接民主的國家管理體制積極創(chuàng)造條件。

(四) 執(zhí)政黨帶頭創(chuàng)造條件動員和吸納群眾參與國家管理

列寧指出，在蘇維埃間接民主向直接民主過渡階段，馬克思主義政黨應當擔負起執(zhí)政的領導使命。執(zhí)政黨要廣泛深入地推進民主參與國家管理，放手發(fā)動群眾參與，開展公開、認真、細致的思想動員，營造人民參與國家管理的民主熱烈氛圍。(99)參見前引，趙文、林修果文。民主動員是馬克思主義政黨民主品性的重要表現(xiàn)，展現(xiàn)了先進階級政黨在民主問題上的革命性、無畏性和徹底性。廣泛深入的民主動員，意味著對人民群眾的參與國家管理抱有充分的信任，是相信群眾、依靠群眾的具體表現(xiàn)。因此，只有先進階級的政黨，才會無所保留、無所掩蓋、完全透明地面向人民群眾，允許“自己的全體黨員深思熟慮地、直接明確地回答要不要采取某個步驟和怎樣采取這個步驟”，(100)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41頁。“使人民的代表真正服從人民”。(101)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06頁。敢于直面群眾，敢于放開群眾參與國家管理，是馬克思主義政黨與一切舊政黨相區(qū)別的重要標志。回顧整個民主革命歷程，“的的確確沒有一個政黨”，能夠像共產(chǎn)黨那樣，“就黨內(nèi)生活最重大的問題向全體黨員如此公開地和大規(guī)模地征求意見”，(102)《列寧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424頁。吸引群眾參與國家管理。列寧強調，馬克思主義政黨應當襟懷坦白、開誠布公，放手發(fā)動群眾參與國家管理，號召黨員、群眾廣泛積極地參與黨和國家各項事務的決策和管理。

舊政權對群眾的壓制，導致群眾對民主參與國家事務存在種種畏懼心理，這一心理在新生政權下基于民眾文化教育程度薄弱的原因仍有較突出的表現(xiàn)。群眾畏懼參與國家管理的心理顯然與新的人民民主的國家政權不相適應。執(zhí)政黨要通過民主參與動員，消除人民群眾中普遍存在的不敢參與、不愿參與、消極參與國家管理事務等不良心理狀態(tài)。“群眾的主要缺點是畏怯”，對人民民主參與的途徑和方法不熟悉，“不愿把工作抓到自己手里”。(103)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7頁。列寧強調，要徹底拋棄人民群眾無法勝任國家事務和社會事務治理的這樣一種偏見。(104)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48頁。因為，人民群眾中“有建設才能的人比所能預料的要多”。(105)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7頁。對于群眾中那些“能夠做些行政管理工作的人”，都要充分信任他們，“要把他們找來”，廣泛地吸納群眾中有才干的人，并且“樂于使用他們”，放手讓他們參與國家管理，并且在革命和建設實踐中不斷地“鍛煉他們”。(106)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41頁。先進政黨和社會主義的基本使命就是要始終相信群眾有足夠的智識和才能參與國家管理，依靠群眾的智慧和創(chuàng)造推進國家治理。

五、選舉權與監(jiān)督罷免權：社會主義民主的法治保障

社會主義的政治自由、權利平等以及公民知情權、表達權、參與權、管理權的實現(xiàn)，不僅需要理念制度的確立，更需要一心踐行為民服務、以人民為主體、代表人民意志管理國家的蘇維埃黨員、公職人員切實履行職責。列寧受巴黎公社直接民主的影響，最初是希望蘇維埃人人參與國家管理。但是，由于蘇俄地域廣袤，工人和農(nóng)民的文化程度普遍偏低，難以直接行使管理國家的職權。于是，列寧探索出蘇維埃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這一間接民主的國家政體模式，實行由人民選舉代表管理國家，賦予人民廣泛的監(jiān)督權。為了保證人民監(jiān)督權的有效行使，列寧主張法律賦予人民享有罷免權，保證選舉出來的蘇維埃公職人員受到有效監(jiān)督，真正實現(xiàn)社會主義的民主。在列寧的政治民主理論視野下，貫通著賦予人民選舉權、切實享有監(jiān)督權、保障行使罷免權的理論邏輯和制度實踐。(107)參見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407頁。

列寧將普遍選舉和隨時可撤換列為人民民主的根本原則，要求國家政權體系按照自下而上民主選舉的原則加以組建，而國家公職人員始終接受選民的監(jiān)督并可以隨時被撤換。公職人員無例外選舉、接受監(jiān)督及可撤換是列寧政治民主理論始終倡導并一以貫之的主張。(108)參見靳曉霞：《列寧關于蘇維埃選舉的思想及啟示》，載《政治學研究》2012年第4期。列寧提出，在人民民主政權內(nèi)，要更加堅決、更加徹底地貫徹公職人員選舉、接受監(jiān)督和罷免規(guī)定，使人民的民主權利落到實處。列寧把選舉制與撤換制、罷免制緊密結合起來。(109)參見熊光清：《列寧對社會主義民主理論與實踐的探索》，載《中共四川省委省級機關黨校學報》2013年第2期?！罢嬲裰鳌钡娜嗣衩裰鞴埠蛧幕緲酥揪褪瞧毡檫x舉及可撤換，“即一切當權者都必須選舉產(chǎn)生而且按人民的愿望可以隨時撤換”。(110)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457頁。賦予人民普遍、平等的選舉權，是人民民主較之以往政權鮮明的進步之處。人民民主政權保障人民群眾選舉的經(jīng)常性、普遍性及簡便性，使之超越以往任何政治形式。因為，人民民主政權“務必深入地和廣泛地發(fā)展了”民主選舉制度，動員“居民參加對公職人員的選舉”，完成了前所未有的民主創(chuàng)舉。(111)參見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84頁。人民民主政權由人民選舉產(chǎn)生，人民有權決定政府事務，官員由人民選舉并隨時可撤換。因此，它完全不同于舊政權中的官員決定人民事務，以及官員由上面更換的模式。人民民主“比從前的機構民主得多”，就表現(xiàn)在人民民主政權的組成人員“不是經(jīng)過官僚主義的手續(xù)”產(chǎn)生，而是完全“按照人民的意志選舉產(chǎn)生”，這些人員并非居于人民之上，而是隨時“可以撤換”。(112)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97頁。

列寧相信監(jiān)督黨和國家權力的最可靠力量來自人民，但是人民一旦通過選舉權選出公職人員后，人民管理國家的權利就會虛化。為了避免選舉權帶來的人民權利弱化和公職人員背離人民意愿濫用或者不當行使公權，妨礙人民民主的實現(xiàn)而危害蘇維埃共和國布爾什維克黨的執(zhí)政合法性，列寧強調人民享有監(jiān)督權的理論邏輯。(113)參見萬雪芬：《從列寧“政治遺囑”中的民主政治思想看“一把手”腐敗防治路徑》，載《觀察與思考》2014年第5期。列寧民主監(jiān)督理論系統(tǒng)地論證了人民民主監(jiān)督權利的正當性，闡明了人民民主監(jiān)督權利的行使途徑、行使方法等一系列問題，提出了用以保障人民監(jiān)督權利實現(xiàn)的具體的保障措施。(114)參見何祥林：《略論列寧關于人民監(jiān)督的思想》，載《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2年第3期；童同：《列寧關于人民監(jiān)督的思想研究》，載《理論觀察》2014年第12期。列寧民主監(jiān)督權利的設計涵蓋了政治國家內(nèi)的公民監(jiān)督，以及先進階級政黨內(nèi)的黨員監(jiān)督，兩方面的監(jiān)督內(nèi)涵就成為激活民主制度體系的關鍵。民主監(jiān)督是人民民主國家的必然要求，是塑造政治公民的重要內(nèi)容，“誰不善于要求和爭取使自己的受托者完成他們對委托人所負的責任，誰就不配享有政治上自由的公民的稱號”；同樣，民主監(jiān)督素養(yǎng)也是黨員素養(yǎng)的基礎性構成，是黨員稱之為黨員的思想要件，“誰不善于要求和爭取使自己的受托者完成他們對委托人所負的黨的責任，誰就不配享有黨員的稱號”。(115)《列寧全集》(第9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92頁。列寧指出，黨和國家的組織及決策系統(tǒng)內(nèi)要伴隨自下而上的、多種多樣形式的監(jiān)督設計。保障黨員、群眾的監(jiān)督權利，是保證黨和國家組織純潔性的不二法門。(116)參見前引，趙文、林修果文。列寧在多個歷史時期強調并指出，要同蘇維埃機關內(nèi)復活的官僚主義及其拖拉作風作斗爭，就要動員廣大人民群眾切實行使監(jiān)督權利，把全體勞動群眾“都吸收來參加工農(nóng)檢查工作”；(117)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79頁。只有保障人民自下而上的監(jiān)督，包括行使對權力運行的監(jiān)督、對政府績效的監(jiān)督，通過行使對官員的罷免問責和其他形式的監(jiān)督問責，才能有效保持人民民主政權的屬性，有效維護黨和國家與人民群眾的緊密聯(lián)系。要讓人民廣泛參與國家治理進程中，發(fā)揮人民的監(jiān)督主體地位，“讓他們監(jiān)督整個國家機構”；(118)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47頁。人民民主政權應當大力提倡及發(fā)展人民“自下而上的監(jiān)督”，通過必要的“罷免行使”，不斷維系及發(fā)展政治國家同人民的“親密關系”。(119)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86頁。對于現(xiàn)實中涌現(xiàn)的各類矛盾問題，要運用群眾監(jiān)督的方法加以解決，“應當愈來愈多地采取由勞動者直接投訴國家機關這種正常的方式”，(120)《列寧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79頁。推動國家機關始終服務于人民。人民監(jiān)督權利的行使通過集體聯(lián)合的力量得到加強，要通過“聯(lián)合起來”去克服國家機關運行中出現(xiàn)的問題，還要“學會通過工農(nóng)檢查院來行使自己的權利”，要擅長通過專門監(jiān)督機構行使監(jiān)督權利。(121)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6頁。

人民監(jiān)督權是一種程序性權力，要實現(xiàn)監(jiān)督權效果，落實監(jiān)督責任，還必須從法治上保障人民的罷免權?？梢哉f，罷免權既是監(jiān)督權的制度邏輯，也是維護選舉權真實、民主、有效的法治保障。對此，列寧指出，人民不僅有權選舉代表，而且有權罷免選舉出的代表，以使人民的代表始終代表人民的利益，服從人民的意志。在列寧看來，“無產(chǎn)階級民主制的社會主義性質就在于……群眾自己決定選舉的程序和日期，并且有罷免當選人的完全自由”，(122)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83頁?！耙磺泄倮魬蛇x舉產(chǎn)生，并且可以隨時撤換”。(123)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07頁。為了保持政權的人民性，真正貫徹由人民作主，在立場上、制度設計上充分保障人民罷免權的行使，列寧提出了以罷免權保障到位與否來檢驗選舉民主性質的設想。為了防范選舉出的代表及其工作機構出現(xiàn)脫離人民甚至凌駕于人民之上的傾向，克服罷免權行使上的諸多現(xiàn)實困難，就要進一步健全相關制度規(guī)定，為罷免權的行使提供有力的制度保障。(124)參見王進芬：《列寧關于保障黨內(nèi)民主權利的重要理論與實踐》，載《求實》2015年第10期。列寧強調，罷免權應當適用于所有由選舉產(chǎn)生的代表的情況，與選舉相關的各種制度規(guī)定，不能縮小罷免權的運用，而應當促成罷免權更好地落實。任何拒絕、阻撓以及限制罷免權的行為都是違反民主制的，是完全背離社會主義民主的基本原則和任務的。阻礙了罷免權，就等同于損毀了人民的民主意愿，踐踏及剝奪了人民最基本的民主權利?！叭魏斡蛇x舉產(chǎn)生的機關或代表會議，只有承認和實行選舉人對代表的罷免權，才能被認為是真正民主的和確實代表人民意志的機關?！?125)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06頁。

列寧明確了一系列保障人民群眾選舉及罷免權利實現(xiàn)的舉措，包括實行選舉單位和國家基層組織按生產(chǎn)單位(工廠)劃分；(126)參見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84頁。實行公職人員責任制及向群眾報告的工作制度，(127)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243頁。保證國家機構始終貼近人民群眾等舉措都為了使群眾的民主權利得到更為方便、更為充分、更為真實的實現(xiàn)。列寧強調，人民民主政權內(nèi)的“群眾比在資產(chǎn)階級民主和議會制下有更大的可能”來“選舉和罷免代表”。(128)參見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407頁。同時還有“最容易最方便的方式”來行使選舉權和罷免權，這些進步有利于“消滅議會制的缺點”，克服“代表機關脫離群眾等缺點”。(129)參見前引⑤，人民出版社書，第407頁。除此之外，列寧還敏銳地意識到改選問題對于貫徹民主的關鍵性和重要性，在他看來，改選能否順利實施是關系到人民當家作主的地位能否實現(xiàn)的重要問題?！案倪x問題，這是一個真正實現(xiàn)民主原則的問題。”(130)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10-111頁。人民要牢牢掌握改選的主導權，切不可將改選的權力放置于被改選的機關手里，同時，要使改選真正屏蔽被改選對象可能施加的不當影響。列寧強調指出，要切實防范“當選人因為要保持自己的代表資格而阻撓人民實現(xiàn)罷免自己代表的意志”的現(xiàn)象，而根據(jù)“真正的民主制的要求”，打破“只由被改選的機關來決定改選”的局面，讓人民掌握改選的主動權和主導權。(131)參見前引，人民出版社書，第106頁。

綜上所述，在繼承發(fā)展馬克思、恩格斯唯物史觀的基礎上，結合俄國社會主義革命建設的實踐，列寧創(chuàng)立了社會主義的民主理論。列寧認為，民主是一定歷史階段的產(chǎn)物，是由客觀歷史條件下的生產(chǎn)力和生產(chǎn)關系所決定的，要在先進階級領導下建設完善的社會主義制度，同時奠定雄厚的物質基礎予以保障，才能真正實現(xiàn)理想的民主。列寧的社會主義民主觀不是空洞的理想述說，而是將社會主義民主觀念以具體的權利形態(tài)融入社會主義政治經(jīng)濟制度建設之中，并循序漸進地予以實踐推進。列寧探索社會主義民主的理想追求無疑給我們當下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進程中的民主法治建設指明了方向，值得我們繼往開來地實踐探索并為之努力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