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玥
媒介融合時代,新媒體創(chuàng)造出來的環(huán)境對于媒體行業(yè)最大的影響就是改變了一直以來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即專業(yè)媒體工作者只負責生產與傳播,而消費者只負責接收與消費。新媒體的出現打破了傳統媒體封閉、壟斷而單一的信息傳播生產與消費方式,特別是當下的移動互聯和未來的智能互聯將大大削弱媒體行業(yè)的控制力而賦權給消費者,使他們變成“生產消費者”,他們可以將自己所擁有的和所生產的信息資源釋放出來,通過新媒體環(huán)境下所創(chuàng)造的共享平臺,傳播給互聯網上的所有人,供大家消費和使用。這就是社會資源的重新整合,而不經過傳統媒體,從而實現了根據社會需求重新配置社會信息資源的過程。和過去傳統媒體一家獨大的情況相比,現在所呈現出來的“擬態(tài)環(huán)境”也正處于一個重新配置和重新整合的過程①。
“擬態(tài)環(huán)境”最早是由美國著名政論家李普曼在其著作《輿論學》一書中提出的概念。他認為,大眾傳播并不是對現實世界“鏡子式”的反應,而是根據自身意圖和傳播目的需要通過過濾、篩選之后呈現在公眾面前的新聞事實。在過去傳媒不發(fā)達的時期,人們的信息獲取主要是依靠自己的直接經驗,但是由于活動范圍和行為方式受到了時間和空間的制約,因此人們獲取的知識和信息也極為有限。隨著大眾傳媒的出現,不再只是依靠原有的個人直接經驗或者簡單的人際傳播或者少數人的群體傳播和組織傳播的方式去認識世界,而是通過大眾傳媒所發(fā)布的信息而形成對于現實世界更加廣闊的認知。但是我們所說的大眾傳媒營造出來的這種現實世界其實并非是對于客觀環(huán)境的“鏡子式”的再現,而是大眾傳媒通過篩選、修剪、過濾之后所呈現給我們的“擬態(tài)環(huán)境”。由于大眾傳媒在信息生產過程中是有目的和意圖的,因此在信息生產和傳播過程中存在著許多局限性。大眾傳媒所塑造的“擬態(tài)環(huán)境”和“客觀現實”會發(fā)生很大的偏差,從而也影響人們對于客觀事實的認知,造成社會中長期以來的信息不對稱問題。
大眾傳媒的發(fā)展使人們從原有的直接經驗獲取信息轉變?yōu)橥ㄟ^大眾傳媒所提供的內容獲取更加廣闊的信息,新媒體的盛行又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人們原有的單純依靠大眾傳媒來獲取信息的途徑。在這種發(fā)展下社會也呈現出一種多元化的狀態(tài),打破了傳播者與受眾間固有的分立。隨之而來的是傳播的主體多元化,受者擁有了傳者的身份,傳者削弱了自身的控制力。同時人們獲取信息的途徑更加多樣化,接觸的信息種類也更加廣泛。這種媒介環(huán)境的改變,使“擬態(tài)環(huán)境”產生了新的模式。
1.受眾權利提升。受眾不再僅是單一的信息接收者。受眾權利的提高打破了原有的受眾和傳播者之間的截然分立現象,過去具有很大影響力的傳播者其實是一個特定的社會階層,也可以說他們是時代中的精英階層,他們操控著輿論,主導著話語權,影響著社會生活。這種原本就與普通受眾之間有很大的階級區(qū)分和疏遠的階層,往往也是權力和利益的代表。在這種階級情況下,受眾的地位和權利是非常低的。他們都成為“無知的局外人”和“純粹的消費者”。雖然受眾欣然接受了傳播者所營造出的“外部世界真實的景象”,但根本原因是他們誤把這種“景象”當作是完全真實的景象,它們依然是少數精英階層分子所操控下的“景象”。但是,在眾媒時代下,移動客戶端的興起,微信、微博等的出現,豐富了人們獲取信息的途徑。受眾從原有的信息“消費者”轉變?yōu)椤吧a消費者”,這就意味著受眾成為信息的生產者、傳播者,同時也是信息的接受者。
2.受眾話語權提高。技術不斷發(fā)展,信息生產、傳播、獲取的介質不斷多樣化,新媒體的出現,讓受眾權利得以提升,讓原本普通的受眾擁有了話語權。人們可以通過互聯網隨時發(fā)布信息、傳播信息、接受信息。隨著人們認知水平的提高,受眾的話語權還會進一步擴大。社交媒體是受眾話語提高的直接體現。獲取新聞、發(fā)布新聞、發(fā)表觀點都可以直接在社交媒體進行和展開,許多傳統的大眾傳播媒體也融入社交媒體之中。比如設置公眾號,把新聞信息和內容發(fā)布在這些社交媒體上,通過社交媒體給受眾傳遞信息。在這種社交媒體的影響下形成了更加龐大的信息傳播和信息流動“圈”?,F如今,我們幾乎每天都會在社交媒體上交友、娛樂、獲取新聞、發(fā)布新聞,社交媒體已經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在提高受眾話語權的同時也正在幫助人們重新塑造一個大的網絡環(huán)境和信息接受渠道。
3.受眾分眾化明顯。在眾媒時代下,新舊媒體并存,媒體的形式更是呈現出多樣化。不同年齡、性別的用戶對于媒體使用選擇的情況也不相同。年輕的受眾更加傾向于新媒體也就是移動客戶端(手機),但是,老一輩的受眾由于對新媒體接觸較晚,并且受以前長期的傳統媒體的影響,則更加傾向于傳統的媒體,但也有一部分老年人正在向新媒體轉換和過渡。ComScore發(fā)布的《2019年全球移動報告》顯示,人們通過智能手機和PC端瀏覽的內容截然不同。在美國,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占數字媒體時間的比例超過3/4(77%),高于2017年的66%。PC端僅占美國人數字媒體時間的23%,低于2018年的34%。美國以移動設備為主的類別包括游戲(移動設備占94%)、社交媒體(移動設備占92%)和娛樂(移動設備占83%),其次年齡分層在18-24歲的消費者的大部分媒體訪問時間是花在智能手機應用上(72%),13-17歲的青少年也將70%的數字媒體時間花費在智能手機應用上。另一方面,年輕的嬰兒潮一代(55-64歲)將2/3的數字媒體訪問時間(65%)花在智能手機應用上。這與44-54歲消費者的情況類似。55-64歲的消費者實際花在PC上的數字媒體時間份額(19%)比總體人口(23%)要少。即使是65歲及以上的人,也只有1/3的數字媒體時間花在PC上??梢?,不同的年齡、性別的用戶會選擇不同的方式來獲取信息。由于新媒體較傳統媒體而言提供了大量的不同類型的信息內容,受眾基于個人喜好和需求的不同也會再進一步對信息進行篩選,這種分眾化也導致了傳統媒體所營造的單一的、統一的“擬態(tài)環(huán)境”很難真正建立起來,無法再繼續(xù)對受眾產生較大的影響。
4.受眾選擇性增大。對比之前的單一的大眾傳媒,在全媒體時代下受眾不僅可以從大眾傳媒獲取信息,也可以通過網絡、社交媒體、手機客戶端等移動網絡媒體來獲取信息。在這種情況下,“擬態(tài)環(huán)境”的構建呈現出一種生活化和主觀化的特點。生活化體現在我們現在所運用的網絡媒體、移動客戶端上,如微博、QQ、微信等社交媒體也成為人們發(fā)表個人觀點的平臺。人們獲取的信息不再僅僅是傳統媒體所提供給我們的部分有限的信息,這個時候,信息的分布更加廣泛和多樣,信息內容更加貼近我們的生活,人們也可以根據生活需求對信息進行選擇,在信息的接收層面受眾的選擇性也就增大了。受眾選擇性增大所帶來的弊端表現為人們觀看信息的主觀化,這種主觀化體現在人們誤把自己在這個信息大環(huán)境下所看到的信息當作這個社會全部的真實反映,實際上他們所看到的信息是經過自己的個人喜好篩選出來的“主觀環(huán)境”。這種個人基礎上的信息選擇和篩選實質上和大眾傳媒構建的“擬態(tài)環(huán)境”是相一致的,都是依照自身利益對信息進行選擇和加工。
1.社會控制力弱化。大眾傳媒時代,由于傳播主體的限制,其傳播的內容、方式都很有限,但是在這個基礎上,大眾傳媒即是“把關人”,同時也為人們設置相關議題,信息幾乎全部經由大眾傳媒之手,人們所看到的信息取決于大眾傳媒想讓人們看到什么。眾媒時代下,這種大眾傳媒強大的控制力被削弱,不再是大眾傳媒一家獨大。新媒體環(huán)境下,人們可以通過各種渠道獲取信息,從而使大眾傳媒的社會控制力弱化。
2.話語權降低。社會控制力弱化必然導致大眾傳媒的話語權降低。人們凡事不再依靠大眾傳媒提供的信息和發(fā)布的意見,受眾獲取信息的渠道增多,他們不再是單純的信息接收者同時也是信息的傳播者,并且可以及時發(fā)表自己的觀點和意見。傳統媒體不再具有絕對的話語權,受眾可以對其進行反駁和批評。尤其是在網絡這個大環(huán)境中,大眾傳媒想要穩(wěn)固其原有的話語權將面臨諸多挑戰(zhàn)。
3.“把關人”向“弱把關”。“擬態(tài)環(huán)境”產生新的特點,不僅是因為社交媒體的盛行,還與“把關人”的缺失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ヂ摼W的興起和成熟,手機等移動互聯網的盛行,使信息傳播的速度和范圍突破了原有的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媒介形態(tài)的變化以及傳播渠道的多樣化使原有的媒介壁壘幾乎完全消失,這使原有的“把關人”理論不再完全適應當下的新媒體傳播環(huán)境。傳播主體的多元化和信息發(fā)布的自由化給把關帶來了困難,尤其是網絡新媒體環(huán)境下,即便是大眾傳媒對信息進行了嚴格“把關”,但是他們所發(fā)布的信息也會被大量的信息所淹沒。一些網絡媒體為了增加瀏覽量,追求信息發(fā)布的速度和反饋,降低了把關的力度,導致我們經常會看到一些“反轉新聞”和“虛假新聞”。“擬態(tài)環(huán)境”的產生與傳統媒體“把關人”有著密切的關系,而“把關人”的行為標準也常常是傳統媒體背景下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擬態(tài)環(huán)境”。當傳統媒體面臨挑戰(zhàn)時,“把關人”也面臨著巨大的沖擊。以往的人為“把關”無法適用于新媒體環(huán)境,“把關人”功能削弱,“擬態(tài)環(huán)境”呈現出一種“弱把關”的狀態(tài)。
近年來,社交媒體占據我們生活中絕大多數時間,已經無形中滲透到了每個人的生活之中,并深刻影響著社會關系和社會生活。新聞不斷地在社交媒體中流動,所產生的影響越來越大。原有的擬態(tài)環(huán)境的構造也隨之發(fā)生了改變,產生了許多新特點。社交媒體的盛行重塑了信息傳播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成為新聞的入口。傳統大眾傳媒不再是受眾接受信息的唯一途徑而是途徑之一,并且往往被人們在微信中運用個人“主觀化”和群體意識來檢驗。
微信對擬態(tài)環(huán)境的重構很重要的一點體現在對傳播內容的重構上。在這種“微”時代下,傳播內容更加自由化。區(qū)別于傳統媒體,微信生產信息主要以快速、簡單、直接為主,讓人們可以及時從這些簡單明了的信息中獲取最重要的信息,充分發(fā)揮個人在信息傳播方面的主觀能動性,并且不受制于第三方。這種傳播的自由性,相對于傳統大眾傳媒,無疑給予了人們更多了解客觀現實的途徑和機會。與其他媒介相比,微信所建構的“擬態(tài)環(huán)境”則相對真實和透明。
微信是建立在好友關系基礎上的集人際傳播、群體傳播、大眾傳播功能于一身的社交媒體平臺。微信好友既有現實中的親人,也有生活中的好友等。因此,微信各類好友之間文化背景、興趣愛好、價值取向等會有一定程度的契合。傳統媒體對于擬態(tài)環(huán)境的構建是建立在國家、社會、文化等宏觀層面上,而微信所構建的擬態(tài)環(huán)境是建立在價值觀念、思想觀念等微觀層面上。
影響傳播效果的因素包括傳播媒介、信息的內容、信息的重復、受者接受信息的條件等。在微信里,這些因素發(fā)生了改變。傳播媒介從單一的大眾傳媒轉變?yōu)槎鄻踊拿浇闄C制,以微信為主導的社交媒體成為信息傳播的重要渠道之一。信息的內容不再是經過傳統媒體層層把關后所呈現的信息,而是更具多樣化和廣泛性。和其他社交媒體不同的是,微信發(fā)布內容為事后審查機制,因此所發(fā)布的內容更及時。人們在第一時間發(fā)布圖片和信息,最大限度地排除對客觀事件進行加工的可能。有時候一條消息在朋友圈被多人發(fā)表,這種朋友圈刷屏能極大地增強信息的傳播效果,和大眾傳播信息的單一報道形成鮮明的對比。從傳播類型來看,不同種類的傳播形式,其傳播效果也不盡相同。人際傳播在各類傳播中效果最好。微信集人際傳播、群體傳播、大眾傳播為一體,其本身的強大傳播效果也是傳統媒體難以超越的。微信憑借強大的傳播效果,重構出更加廣泛、真實的“擬態(tài)環(huán)境”。
隨著傳播群體的擴大、傳播類型的多樣化,傳播者不再局限于原有的大眾傳媒,人人都是信息的傳播者。在這種情況下,傳播內容的針對性、具體性增強,反饋的質量、數量加大,群體傳播和大眾傳播的效果就比較模糊了。因而傳播學家提出這兩類傳播只是有“適度效果”,即一次具體的傳播活動對某一個受者來說,效果是有限的。其中的影響因素一是受者本人的思維,二是受者周圍團體、個人的影響。但是,微信打破了這一“適度效果”論,微信的傳播正是依據傳播者本人的思想和傳播者周圍的“朋友圈”來進行傳播,因此傳播者身份更加真實化。在微信好友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現實生活中的親友,朋友圈的內容會直接呈現在他們面前,這也無形中提高了微信的自律效果,受眾身份的真實化使受眾能更加接近事實本身,其效果更加明顯和清晰。微信使用者往往會主動處理信息、理解含義、建構意義達到再次傳播,信息的碎片化呈現極大增強了受眾接受信息和處理信息的能力。這種傳播者的轉變打破了原有“擬態(tài)環(huán)境”下產生的“適度效果論”,微信對“擬態(tài)環(huán)境”的重構加強了信息傳播的效果和真實性,增加了建構擬態(tài)環(huán)境的渠道。
微信發(fā)布的自由化程度體現了信息內容的多樣化和廣泛性,實現了傳播的自由。即便在面對有國家權力和媒介霸權所營造的“擬態(tài)環(huán)境”時,微信也可以通過民間草根力量從多元渠道進行解構。傳播權利的轉變讓過去由傳統大眾傳播機構一手掌控的信息渠道得以釋放,微信對“擬態(tài)環(huán)境”的重構使那些一心想要霸占社會話語權和社會控制力的媒介機構的想法成為空想。
擬態(tài)環(huán)境的發(fā)展呈現出真實化、透明化、碎片化等趨勢。媒介融合時代下信息的涌現打破了原有傳統媒體篩選過后發(fā)布的信息,整個信息社會所呈現的信息更加趨近于我們的客觀世界,更加真實化和透明化。信息內容的增加、渠道的多樣、傳播者的不同,讓我們所接觸、能接觸的信息范圍擴大,信息內容增多。但人們很難將精力和注意力集中于一件事情上,每天過于將精力放在微信等社交媒體上,使人們的思考能力更多地停留在間斷信息的表層。碎片化的信息導致了人們認知水平的下降。在眾媒時代的大環(huán)境下,“擬態(tài)環(huán)境”則更加受其所在的環(huán)境的影響。
李普曼認為:“現代生活的重大真相不會自發(fā)地形成眾所周知的形態(tài),必須有人賦予它們形態(tài)”?!皵M態(tài)環(huán)境”乃至媒介本身充當了一種自覺或不自覺的社會控制機制。即便身處全媒體時代,大眾傳媒的社會控制力某種程度上也在削弱,但是“擬態(tài)環(huán)境”所構建的信息社會的強大力量依然存在,只不過換了一種呈現方式。技術的發(fā)展推動了信息傳播介質的改變,不變的仍然是信息的本質和價值。即便眾媒時代下“擬態(tài)環(huán)境”發(fā)生了重構,但是“擬態(tài)環(huán)境”給民眾帶來的“幻覺時代”依然在延續(xù),甚至四處蔓延。其背后的強大力量并沒有削弱,只不過這種力量體現所依靠的介質在技術的推動下發(fā)生了改變,背后強大的控制力依舊是這個社會的“掌控者”。文中所提及的擬態(tài)環(huán)境的重構只是基于當下的社會顯現。隨著時代的變遷、社會的發(fā)展、5G時代的到來,這種階段性的解讀會發(fā)生改變,但是不變的是“擬態(tài)環(huán)境”內容本身所呈現的中心思想,人們所認識的世界仍然是信息環(huán)境下所營造出的“象征性現實”,只不過其呈現“象征性現實”的渠道隨著技術的變革發(fā)生了改變。
注釋:
①騰訊傳媒研究院.眾媒時代[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