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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大簡《詩經(jīng)》文本編纂的三個思想傾向*

      2020-02-25 18:23:07謝炳軍
      思想與文化 2020年2期
      關(guān)鍵詞:詩序秦風毛詩

      謝炳軍

      近年來,隨著屬于中國戰(zhàn)國時期的新文獻的陸續(xù)出版,學界迎來了研究這些出土文獻的學術(shù)熱潮。出土文獻中與《詩經(jīng)》相關(guān)的新材料也成為了國內(nèi)外學者重要的研究對象,例如,“漢學家研究《詩經(jīng)》的焦點,逐漸轉(zhuǎn)向《詩經(jīng)》的早期文本史與傳播史,出現(xiàn)了《詩經(jīng)》口頭傳播和書寫問題的論爭”①張萬民:《〈詩經(jīng)〉早期書寫與口頭傳播——近期歐美漢學界的論爭及其背景》,《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6期。。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詩經(jīng)》(下文簡稱為“簡本《詩經(jīng)》”)的發(fā)布,為《詩經(jīng)》研究又貢獻了新的文獻材料。②參見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上海:中西書局,2019年。在先達研究的基礎(chǔ)之上,筆者以簡本《詩經(jīng)》詩篇次序為中心,對其文本編纂思想進行初步的探討。③目前研究簡本《詩經(jīng)》的代表性成果主要有徐在國:《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詩經(jīng)〉詩序與異文》,《文物》,2017年第9期;姚小鷗:《安大簡〈詩經(jīng)·葛覃〉篇“穫”字的訓釋問題》,《中州學刊》,2018年第2期;夏大兆:《安大簡〈詩經(jīng)〉“侯六”考》,《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4期;徐在國:《安大簡〈詩經(jīng)·召南·摽有梅〉之篇名試解》,《北方論叢》,2019年第6期,等等。

      一、簡本《詩經(jīng)》尊孔的傾向

      簡本《詩經(jīng)》是戰(zhàn)國時期流傳于楚地的一種《詩經(jīng)》寫本,其“為《詩經(jīng)》文本歷史面貌的揭示和流傳的研究提供了最早的證據(jù),對經(jīng)學史、文學史的研究都具有重要價值”④徐在國:《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詩經(jīng)〉詩序與異文》,《文物》,2017年第9期。。簡本《詩經(jīng)》涉及六國國風,其次序是:周南、召南、秦、某(缺失)、矦、鄘、魏(唐)。相比今本《毛詩》、鄭玄《詩譜》和《左傳》所載國風次序,除了“周南、召南”次序相同外,其余皆不同。⑤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前言第1頁。關(guān)于各家對詩序的看法,歐陽修說:“周南、召南、邶、鄘、衛(wèi)、王、鄭、齊、豳、秦、魏、唐、陳、曹,此孔子未刪之前,周太師樂歌之次第也。周、召、邶、鄘、衛(wèi)、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此今詩次第也。周、召、邶、鄘、衛(wèi)、檜、鄭、齊、魏、唐、秦、陳、曹、豳、王,此鄭氏《詩譜》次第也?!雹迏巫嬷t:《呂氏家塾讀詩記》卷一,載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1716冊,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年,第9頁。至今所能見到的四種不同次序的國風,至少說明《詩經(jīng)》的文本編纂和傳播存在兩個方面的情況。⑦關(guān)于《詩經(jīng)》次序的研究現(xiàn)狀,洪湛侯說:“春秋時代和漢人所見的次序,毛、鄭二家的次序何以都跟《左傳》不同,而毛、鄭二家的次序也不相同,至今還沒有看到令人信服的解釋。雖然是次序先后問題,但它與漢人詩說有關(guān),還是值得進一步探討的??上е钡浆F(xiàn)在,這方面的研究成果并不多見?!眳⒁姾檎亢睿骸对娊?jīng)學史》,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第27頁。一方面,它意味著《詩經(jīng)》雖然形成了比較穩(wěn)定的篇數(shù)和文本內(nèi)容,但在諸侯國的官學那里都有各自的文本編纂次序,體現(xiàn)著各國官學的編纂思想;另一方面,學者在學習和抄寫《詩經(jīng)》文本時,依據(jù)自己的喜好和認識,對能搜集到的詩歌進行編纂,體現(xiàn)的是學者私人的編纂思想。準此,可知在戰(zhàn)國時期,《詩經(jīng)》的編纂思想具有地域差異性、編者偏好性等特征。

      簡本《周南》、《召南》的次序與《左傳》和《毛詩》的一致,居于國風之首,是編者認同其文本和思想價值的表現(xiàn)。《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44年)載:“吳公子札來聘,……請觀于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瓰橹琛囤贰多{》《衛(wèi)》……為之歌《王》……為之歌《鄭》,為之歌《齊》……為之歌《豳》……為之歌《秦》……為之歌《魏》……為之歌《唐》……為之歌《陳》……自《鄶》以下,無譏焉。”杜預《注》云:“魯以周公故,有天子禮樂?!雹俣蓬A注,孔穎達正義,浦衛(wèi)忠等整理:《春秋左傳正義》卷三十九,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258—1265頁。此表明,季札觀賞周樂之時,魯國《詩經(jīng)》的國風已經(jīng)形成固定的演奏次序;而又因為觀的是“周樂”,所以此次序也是周王朝編纂國風的次序。

      在孔子以《詩經(jīng)》教學之前,《詩經(jīng)》作為王朝厘定、王官推行的教材,已經(jīng)形成定本。②謝炳軍:《孔子與今本〈詩經(jīng)〉關(guān)系再認識》,《江西社會科學》,2017年第9期。而在先秦諸子之中,孔子最先重視包括《詩經(jīng)》在內(nèi)的官學文獻的搜集、整理和闡釋,并用以教學??鬃油砟暾怼对娊?jīng)》之時,應可以見到魯國宮廷的《詩經(jīng)》文本。既然魯國《詩經(jīng)》與周王朝的相同或至少差異很小,孔子又崇尚周王朝編纂的《詩經(jīng)》教本,認為其國風的次序具有深刻的教化深意。③《論語·為政第二》:“《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這是孔子對《詩經(jīng)》思想的認識?!妒龆谄摺罚骸白铀叛?,《詩》、《書》、執(zhí)禮,皆雅言也?!贝耸强鬃訉Α对娊?jīng)》語言成就的高度肯定。參見何晏注,邢昺疏,朱漢民整理:《論語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5、101頁。這可以從《論語》中找到例證??鬃邮种匾暋吨苣稀贰ⅰ墩倌稀返乃枷雰r值,認為“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與”(《論語·陽貨第十七》)④何晏注,邢昺疏,朱漢民整理:《論語注疏》,第270頁。,意思是說,人不學《周南》、《召南》,就如同垂直地站立在墻面上(是不可能站穩(wěn)的),將無法在社會上立足?!犊讌沧印芬草d:“孔子讀《詩》,……喟然而嘆曰:‘吾于《周南》《召南》,見周道之所以盛也。’”⑤傅亞庶:《孔叢子校釋》,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54頁??鬃佑绕滟澝馈吨苣稀返谝皇自姟蛾P(guān)雎》的思想感情和音樂價值,他說:“《關(guān)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八佾第三》)①何晏注,邢昺疏,朱漢民整理:《論語注疏》,第45頁。又說:“師摯之始,《關(guān)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論語·泰伯第八》)②何晏注,邢昺疏,朱漢民整理:《論語注疏》,第117頁。韓嬰《韓詩外傳》卷五也載孔子與子夏論《關(guān)雎》之事,其云:“子夏問,曰:‘《關(guān)雎》何以為國風始也?’孔子曰:‘《關(guān)雎》至矣乎!夫《關(guān)雎》之人,仰則天,俯則地,幽幽冥冥,德之所藏;紛紛沸沸,道之所行;雖神龍化,斐斐文章。大哉《關(guān)雎》之道也,萬物之所系,群生之所懸命也。河洛出《書》《圖》,麟鳳翔乎郊。不由《關(guān)雎》之道,則《關(guān)雎》之事將奚由至矣哉?夫六經(jīng)之策,皆歸論汲汲,蓋取之乎《關(guān)雎》?!蛾P(guān)雎》之事大矣哉!馮馮翊翊,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無思不服。子其勉強之,思服之。天地之間,生民之屬,王道之原,不外此矣?!酉泥叭粐@曰:‘大哉《關(guān)雎》,乃天地之基地。’”③韓嬰撰,許維遹校釋:《韓詩外傳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164—165頁。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簡《孔子詩論》論及國風,也是始于“二《南》”,其載:“《關(guān)雎》之攺,《樛木》之時,《漢廣》之智,《鵲巢》之歸,《甘棠》之報……”④晁福林:《上博簡〈詩論〉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第120頁。所以傳世和出土文獻皆表明,《孔子詩論》闡釋國風之時,非常留意二《南》之詩。

      可以說,詩的次序是編者思想傾向的真實體現(xiàn)。安大簡本《詩經(jīng)》的詩序、篇名與春秋時期魯國《詩經(jīng)》相異情況,以及與《毛詩》相較存在的不少互文,表明《詩經(jīng)》之詩雖然已經(jīng)具備相對穩(wěn)定的詩篇,但其編排次序、國風名、詩的書寫等方面受多種復雜因素的影響,表現(xiàn)出明顯的變異性。在明顯的變異性之中,能保持首序穩(wěn)定的國風,是值得留意的現(xiàn)象,它意味著編者看重這部分。

      綜上,簡本《詩經(jīng)》之所以也以二《南》為首而其他詩序皆異,是編者尊孔的體現(xiàn)。換言之,孔子的詩教對楚國學者有著深刻影響。上博簡《孔子詩論》和安大簡《詩經(jīng)》的二《南》詩序正是儒家在當時成為“顯學”而產(chǎn)生學術(shù)影響力的有力證據(jù)。

      二、簡本《詩經(jīng)》貴秦的傾向

      秦風排在二《南》之后,尤顯獨特,是出自編者的特意安排。具體而言,簡本詩序與今本詩序有著明顯的差異,這意味著周王朝雖然形成了具有穩(wěn)定文本和次序的《詩經(jīng)》教本,但當它在諸侯國之間以及學者之間被傳播和抄寫過程之中,受到簡本主人的思想認識和閱讀偏好等復雜因素的影響,詩序會發(fā)生變異,簡本《詩經(jīng)》就是一個明證。

      編者將秦風排在二《南》之后,表明了他對秦風的偏愛。對周王朝已經(jīng)形成的詩序進行重排,是編者表達崇秦思想的一種方式,并以寫本的面貌呈現(xiàn)出來,在學者間閱讀和傳播。對秦風音樂的贊美,先有季札的評語:“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①杜預注,孔穎達正義,浦衛(wèi)忠等整理:《春秋左傳正義》卷三十九,第1263頁。即認為,秦風可以稱為雅正的音樂,而秦能創(chuàng)作雅正的音樂就能強大,強大到了極致,就能達到西周盛世之時。②“《荀子》:‘人居楚而楚,居夏而夏,非天性也,積靡使然也?!妒贰へ浿硞鳌罚骸疂}川南陽,夏人之居,故至今謂之夏人?!瘍晒摚砸韵臑橹性Q其習俗之美。秦則西陲,乃有中夏之聲,故知其將大?!眳⒁姀埳需ィ骸蹲髠髡壑T》卷十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第177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361頁。今又幸賴簡本詩序,可以得見編者貴秦風的傾向。

      首先,應關(guān)注產(chǎn)生簡本詩序的年代。簡本整理者稱:“北京大學加速器質(zhì)譜實驗室對竹簡、竹笥殘片和漆片等三種樣品進行了年代檢測,測定其年代距今約二千二百八十年左右。”③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前言第1頁。即簡本最晚在公元前260年之前已經(jīng)寫成。此時正處在戰(zhàn)國晚期,秦國日益強大,逐漸有兼并各國的綜合實力。頻繁和殘酷的戰(zhàn)爭給包括士人在內(nèi)的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希望一個政治上進步和國力強盛的國家統(tǒng)一全國,成為戰(zhàn)國后期人民的迫切愿望,而秦國具有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的實力。④參見楊寬:《戰(zhàn)國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469—479頁。因此,編者將秦風前置,既體現(xiàn)了時代特征對文本編纂的影響,又體現(xiàn)了編者學習和了解秦人的迫切需要。

      其次,楚地在戰(zhàn)國時期已經(jīng)形成了習《詩》、論《詩》的風潮,學者依據(jù)自己的學習興趣和對文本的理解,有選擇性地重點研習《詩經(jīng)》的某些詩篇,符合當時楚國士人的學風。作為文化后進的楚國,其貴族在春秋時期就很重視《詩》教?!秶Z·楚語上》載楚莊王問大臣教育太子之道,申叔時言及習《詩》的意義:“教之《詩》,而為之導廣顯德,以耀明其志?!雹蓓f昭注,明潔輯評:《國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48頁。楚人學習包括《詩經(jīng)》在內(nèi)的周王朝文化經(jīng)典一直持續(xù)到戰(zhàn)國。楚地出土的戰(zhàn)國時期《詩》、《書》、《易》等竹簡本經(jīng)典,尤其是楚簡《孔子詩論》、清華簡《周公之琴舞》以及簡本《詩經(jīng)》都是文獻證據(jù)。在這種學風下,秦風置于詩序之前正是編者選擇國風學習次序的結(jié)果。

      最后,具體而言,秦風所表現(xiàn)出來的禮賢下士、君臣和睦、同仇敵愾的思想和感情切合戰(zhàn)國時期士人的心態(tài)。秦風首詩《車鄰》即贊美秦君派車接來賢士而并坐鼓簧鼓瑟之事①“此謀臣策士,以車馬招致而來,以寺人傳辭而見,當是秦已懷此意、求此人而共畫此事也?!眳⒁娡踬|(zhì):《詩總聞》卷六,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1713冊,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年,第111頁。,尾詩《權(quán)輿》則諷刺秦君對士人善始不善終的態(tài)度,都是就相同主題而在正反方面進行歌唱。簡本秦風第二首《四馬戊》,展現(xiàn)了秦之君臣舉行冬獵活動的有序場景;第三首《小戎》,贊嘆了秦之兵車和兵器之精良、馬政之發(fā)達、君子和婦人之同仇敵愾②劉玉汝云:“此詩之作,其于車馬器械之細微曲折,隨意形容,各盡其制;隨韻長短,各諧其聲;參差錯雜,各得其詞;而于君子之敵王所愾者,又能極情思念,而皆合于義焉?!绷阂疲骸跋骞刑熳又势鋰艘哉魑魅?,故役者之家人先夸車甲之盛,而后及其私情。蓋以義興師,雖婦人亦知勇于赴敵而無所怨矣?!眳⒁妱⒂袢辏骸对娎y緒》卷七,《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第77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643頁;梁寅:《詩演義》卷七,《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第78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79頁。;第四首《兼苦(蒹葭)》,感嘆求得“殹(繄)人”之艱難③“殹人”,《毛詩》作“伊人”,鄭玄《箋》云:“伊,當作‘繄’,‘繄’猶‘是’也。所謂是知周禮之賢人……”參見《毛詩正義》卷六(六之四),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494頁。今取鄭說。,可視為訪尋賢人之詩④王質(zhì):“秦興,其賢有二人焉,百里奚、蹇叔是也?!^伊人’,豈此流也耶?”參見王質(zhì):《詩總聞》卷六,第114頁。;第五首《終南》,意在勸戒秦君永記發(fā)家之源⑤楊簡:“秦君至周之終南,終南之人感秦君之德,愛而說之,作是詩也。周人作之,秦人歌之,得是詩于秦歟?!睏詈啠骸洞群妭鳌肪砭?,《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第73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116頁。;第六首《黃鳥》,秦人為哀悼仲行、鍼虎、奄思而作⑥《毛詩序》:“哀三良也。國人刺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也?!敝熳樱骸按恕缎颉纷顬橛袚?jù)?!薄蹲髠鳌肤斘墓辏骸扒夭魏米?,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眳⒁姟睹娬x》卷六(六之四),第500—501頁;朱熹撰,朱杰人等主編:《詩序辨說》,《朱子全書》第1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78頁。;第七首《渭陽》(《毛詩》之第九首),是外甥送別舅父之詩⑦程俊英:《詩經(jīng)譯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32頁。;第八首《晨風》,簡本僅存首章兩句,或是士人諷刺秦君之詩⑧《毛詩序》:“《晨風》,刺康公也。忘穆公之業(yè),始棄其賢臣焉。”參見《毛詩正義》卷六(六之四),第502—503頁。;第九首《無衣》(《毛詩》之第八首),贊美了秦軍士兵同仇敵愾、互相愛護的精神面貌,同時又諷刺秦君好用兵的作風。①相較《毛詩》,簡本今僅存殘句“戟,與子皆(偕)作。曾(贈)子以組,明月將(逝)”,值得注意的是,后兩句為《毛本》所無。筆者認為《無衣》原本應有此兩句,因為它為秦國戰(zhàn)士互助增添了溫情的細節(jié)和氛圍。此些主題無疑切合了簡本主人的閱讀期待,所以編者將秦風全錄入簡本。

      現(xiàn)就《車鄰》而言,《毛詩序》載:“《車鄰》,美秦仲也。秦仲始大,有車馬禮樂侍御之好焉?!雹诿鄠鳎嵭{,孔穎達疏:《毛詩正義》卷六,第478頁。雖然朱子說“未見其必為秦仲之詩”③朱熹:《詩序辨說》,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冊,第377頁。,但隨著上博簡、清華簡等詩類文獻的陸續(xù)發(fā)布,表明《詩序》的生成是有一定學理依據(jù)的。上博簡《詩論》第十簡載有“邦風”詩旨短評:“《關(guān)雎》之攺(改),《梂木》之峕(時),《漢?》之智,《鵲巢》之歸,《甘棠》之保,《綠衣》之思,《燕燕》之情?!雹荞R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竹簡(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39頁。清華簡《周公之琴舞》載有組詩作意:“周公作《多士儆毖》,琴舞九卒。……成王作《儆毖》,琴舞九卒?!雹堇顚W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三)》,上海:中西書局,2012年,第133頁。這些都表明詩歌創(chuàng)作之時,是寄托著作者褒貶之意的。國風之詩并非普通的民歌,當其被周王朝的王官選編、結(jié)集而成為《詩經(jīng)》的一部分,就具有了王朝教化的立意,“編詩之意”就占據(jù)了詩旨的主要地位。⑥“編詩之意”,參見姜炳璋:《詩序補義》,《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第89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6頁。簡本《車鄰》與毛本有兩個差異。一是,章節(jié)次序不同,“簡本第二章為《毛詩》第三章,第三章為《毛詩》第二章”⑦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第99頁。,簡本中常見這種現(xiàn)象,這是簡本與毛本來源于不同傳承系統(tǒng)的一個文獻依據(jù)。二是存在兩處異文,即“含(今)者不樂,者亓忘”和“今者不樂,者亓(實)”,毛本作“今者不樂,逝者其亡”和“今者不樂,逝者其耋”。“”字,整理者讀為“逝”,可從?!巴?,此與清華簡《耆夜·蟋蟀》“康樂而毋忘”之“忘”應同讀為“荒”。⑧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上海:中西書局,2010年,第150頁?!啊笨勺x為“失”。準此,則簡本這兩句的含義與毛本是有差別的,它們的意思是:(得到秦君如此禮遇,如果)現(xiàn)在不快樂,時光就會荒廢;現(xiàn)在不快樂,時機就會喪失。⑨程俊英認為《車鄰》反映了秦君及時行樂的思想。參見程俊英:《詩經(jīng)譯注》,第125頁。筆者不同此說?!安⒆幕伞薄ⅰ安⒆纳?,則既體現(xiàn)了秦君待士“情親禮優(yōu),若朋友然”的風度①楊簡:《慈湖詩傳》卷九,第111頁。,又表現(xiàn)了秦人待客“簡易相親之俗”②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十二,載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1716冊,第212頁。,所以“士樂為之臣”③楊簡:《慈湖詩傳》卷九,第111頁。。

      此外,還有一種情況是,簡本的底本可能來自秦國,秦國的儒家學者出于崇秦或貴秦的用意,所以將秦風列于二《南》之后。而隨著戰(zhàn)國后期各國學者交流的頻繁,底本流入楚地并轉(zhuǎn)換成楚國文字進行書寫。④夏大兆認為,簡本的“侯”指的是晉,《侯》六篇是晉詩;若“侯六”為晉詩的推論可信的話,則安大簡《詩經(jīng)》底本可能是晉國的一個抄本或摘編本,流傳到楚國后,楚人將其重新抄寫,所以具有明顯的楚文字風格。參見夏大兆:《安大簡詩經(jīng)“侯六”考》,《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4期。筆者不取此說。國風有秦風,這是秦國在當時有文化地位的體現(xiàn)?!对娊?jīng)》不僅是秦之士人喜愛的文化產(chǎn)品,也是秦君熟悉的文化經(jīng)典,并形成了一種習《詩》的傳統(tǒng)。這點至少有兩個文獻依據(jù),一是在《戰(zhàn)國策》中,游說秦君的士人與秦君對話時往往引《詩》說理。例如,《秦三》載范雎引《詩》:“《詩》曰: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薄肚厮摹份d黃歇游說秦昭王:“楚人有黃歇者,游學博聞,襄王以為辯,故使于秦。說昭王曰:‘……《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薄肚匚濉份d士人引《詩》:“……《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对姟吩疲盒邪倮镎?,半于九十。……”⑤劉向集錄,范祥雍箋證:《戰(zhàn)國策箋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314、400—401、435—436頁。這些引《詩》現(xiàn)象幾乎不見于其他諸侯國的士人游說活動,此說明秦君對《詩經(jīng)》的喜好和熟悉,所以策士才會選擇性地引《詩》說理。二是《商君書》有商鞅反對秦人崇《詩》的記載?!掇r(nóng)戰(zhàn)第三》載:“今為國者多無要。……所有《詩》《書》,鄉(xiāng)一束,家一員,猶無益于治也。”《算地第六》載:“……今則不然。世主之所以加務者,皆非國之急也?!适隆对姟贰稌氛務f之士,則民游而輕其君事。”⑥蔣禮鴻:《商君書錐指》,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23—24、46—47頁。這是商鞅針對秦人崇尚《詩經(jīng)》等經(jīng)典而提出的反對意見。

      綜上,簡本將秦風置于二《南》之后,并且全錄其詩,表明了編者對秦風的閱讀偏好,流露出崇秦的思想傾向。此可從秦風與時代特征、戰(zhàn)國楚地習《詩》風潮以及士人心態(tài)等方面的關(guān)系得到論證。

      三、簡本《詩經(jīng)》貶王的傾向

      簡本主人以反叛周王朝定本詩序的方式,表明了他貶王的鮮明立場。傳世文獻所見的幾種詩序,已將王風排在邶鄘衛(wèi)之后。鄭玄《詩譜·王城譜》載:“王城者,周東都王城畿內(nèi)方六百里之地?!ㄆ酵酰┮詠y,故徙居東都王城。于是王室之尊與諸侯無異,其詩不能復雅,故貶之,謂之王國之變風。”①毛亨傳,鄭玄箋,孔穎達疏:《毛詩正義》卷四,第293—295頁。意即周王室東遷之后,其創(chuàng)作的風詩所表現(xiàn)出來的思想感情,已不能像二《南》那樣“雅(正)”了。鄭玄之說留意到了王風的音樂風格和思想感情,此有其合理成分。例如,王風首詩《黍離》呼天哀傷,行動遲緩而無奈,內(nèi)心搖蕩而郁結(jié),與此舊都之黍稷的盛美形成鮮明的反差;《黍離》也顯然與“洋洋乎盈耳”的《關(guān)雎》樂聲截然不同,更與切合了戰(zhàn)國士人心態(tài)的秦風首詩《車鄰》追求建功立業(yè)、高歌猛進的主題大異其趣。簡本《詩經(jīng)》對王風詩序的后移、王風的命名以及詩篇的選錄可以看出其貶周的傾向,體現(xiàn)出編者天下無“王”的思想認識。

      第一,從簡本看,王風的次序肯定是后移至秦風之后的。如前文所述,詩序的重編是學者表達特定見解的重要方式。秦風前移是編者貴秦的體現(xiàn),而王風后于秦風則是編者貶周的一個明證。這種通過重組文本次序而生成新知識和思想的現(xiàn)象,在先秦時期是常見的。例如,商代官學《易》書稱為《歸藏》,以坤為首;周代官學《易》書稱為《周易》,以乾為首;而馬王堆帛書《周易》次序又與今本《周易》的不同,這是因為“不同的卦序排列體現(xiàn)著不同的編者對六十四卦在不同領(lǐng)域很多不同層面、不同深度、不同廣度的體認,其往往又與時代的其他知識體系交織在一起,并基于現(xiàn)實的需要而生發(fā)出具有一定個性與創(chuàng)造力的理論或?qū)W說”②謝炳軍:《周易文本生成研究》,載潘美月、杜潔祥主編:《古典文獻研究》第26編,臺北:花木蘭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8年,第331頁。。簡本詩序的重組,與戰(zhàn)國時期士人追求學說創(chuàng)新的學風是分不開的。這種形式上的創(chuàng)新,是學說和思想創(chuàng)新的外在表現(xiàn)。這種創(chuàng)新還表現(xiàn)在,簡本各國風內(nèi)部所屬詩篇排序也與《毛本》有差異。③黃德寬:《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概述》,《文物》,2017年第9期。這種差異性,既體現(xiàn)了先秦《詩經(jīng)》不同傳本之間所存在的差異①黃德寬:《略論新出戰(zhàn)國楚簡〈詩經(jīng)〉異文及其價值》,《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3期。,又體現(xiàn)了在具體的時代語境中學者體認和理解《詩》文本的差異。先秦時期是如此,即使是《詩經(jīng)》詩序已經(jīng)固定的東漢時期,鄭玄《詩譜》又將王風列于末尾,這些都是學者學術(shù)個性的展現(xiàn)。

      第二,簡本通過將王風改稱為“矦(侯)”而表明天下無“王”的思想認識。從簡本看,最值得關(guān)注的是,第七十二簡至八十三簡,簡本標為矦風,此稱謂在《毛詩》中找不到對應的關(guān)系,而矦風所錄之詩為《毛詩·魏風》。對此問題,黃德寬認為,“矦”疑即“王風”,文獻依據(jù)有兩個:一是《毛詩譜》所載,周平王東遷之后,“王室之尊與諸侯無異”;二是戰(zhàn)國楚簡抄本直接稱周為“矦”。②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第115頁。這為可信之說。對文本的重命名,必定是出自命名者的某種見解。王風被重命名為“矦”,一方面,這符合戰(zhàn)國時周王室的政治地位,所以鄭玄的見解是合理的;另一方面,這是簡本主人的認識,在他看來,王風已經(jīng)降為“矦”風。從《毛詩·王風》看,按照《詩序》,其十首詩皆含遭亂怨刺之意,“表現(xiàn)在詩中,如《黍離》《揚之水》《兔爰》《君子于役》等,多帶有亂離悲涼的氣氛”③程俊英:《詩經(jīng)譯注》,第59頁。。與秦風所展示的兵士互幫互助、同仇敵愾的精神面貌形成強烈對比的是,王風之士氣低沉失落、戍邊的與不戍邊的離心離德,兵民絲毫沒有建功立業(yè)的昂揚斗志。例如,《揚之水》載:“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似渲?,不與我戍甫?!似渲樱慌c我戍許。”這是戍邊的詩人對不戍邊的周人的怨刺。而簡本《秦風·無衣》則是“……戟,與子皆(偕)作。曾(贈)子以組,明月將(逝)”④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第113頁。,表現(xiàn)出士兵積極響應秦君命令、士兵間不愛惜自身財物而互相贈送衣物的精神氣質(zhì)。朱熹認為,這種精神“已悍然有招八州而朝同列之氣矣”⑤朱熹:《詩集傳》,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100頁。??上攵?,秦風的思想感情必定感動了簡本主人,所以秦風居于王風之前也就是合情合理之事。

      第三,通過選錄王風之詩篇的方式表達貶周的思想傾向。從簡本看,第一號簡至第廿號簡為周南之詩,尾簡末記“周南,十又一”;第廿一號簡至卌一號簡為召南,有詩十四首;第卌二號至五十九號簡為秦風,有詩十首;第六十號簡至七十一號簡缺失,這十二支簡是哪一個或哪些國風,目前難以確知;第八十三號簡中部有“矦六”二字。①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第44、115頁。由此可知,二《南》和秦風之詩的篇數(shù)與今本《毛詩》相同,而“矦”(王風)只錄入了六首詩,與《毛本》的十首相比有四首之差,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矦”不是魏風的專用名詞,秦風、鄭風等其他風詩都可稱為諸侯國風之詩,而將最初稱為“王”的詩“降級”為“矦”,被編者寄予了天下無“王”的獨特意義;且其詩被錄入的數(shù)量大減,表明了簡本主人對王風的喜好程度。換言之,簡本主人對侯(王)風的重視程度不足,是他削減詩歌的主要理由。整理者說:“《矦》所屬《魏》風六篇,疑為抄手誤置所致?!雹邳S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第115頁。此為合理推測,但也未必是抄手誤置,也有可能是抄手誤抄,抄手將底本中屬于真正矦風的“矦六”兩字誤抄到了此國風之后。發(fā)生這種錯誤而未被糾正過來,其主要原因是,“矦六”之類的文本信息是國風可有可無的說明,所以書寫較為隨意。例如,周南簡末書為“周南,十又一”,矦簡末書為“矦六”,甬(鄘)簡末書為“甬九,白(柏)舟”,魏簡末書為“魏九,葛婁(屨)”。③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第13、44、53、65頁。可見其書寫格式不統(tǒng)一,此與《毛詩》整齊劃一的體例不同。這說明簡本主人和抄手對這些文本的附加信息是不夠重視的,此也可以從簡本魏詩實載十首而其簡末記為“魏九”得到內(nèi)證。

      綜上所述,簡本《詩經(jīng)》改變周王朝編定的國風次序而將王風置于秦風之后,且僅選錄其六首詩,又將其重新命名為“矦”。戰(zhàn)國時期,諸侯國紛紛稱王,而簡本降“王”為“矦”,鮮明地表明了編者天下無“王”的思想認識。

      余論

      安大簡《詩經(jīng)》的發(fā)布,表明了戰(zhàn)國時期《詩經(jīng)》傳播和接受的復雜狀態(tài)。先秦諸子中,儒家最重視包括《詩經(jīng)》在內(nèi)的官學經(jīng)典的闡釋和傳承。自孔子卒后,弟子各自擇地而居,從事政治和教學活動?!俄n非子·顯學第五十》載:“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公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儒分為八。”④王先慎集解,鐘哲點校:《韓非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499頁。此是韓非子就大處言之,孔門弟子傳播儒學遠不止這八支力量。《史記·孔子世家第十七》載:“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七人。如顏濁鄒之徒,頗受業(yè)者甚眾?!薄妒酚洝と辶至袀鞯诹弧份d:“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諸侯,大者為師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隱而不見。故子路居衛(wèi),子張居陳,澹臺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貢終于齊……”①司馬遷:《史記》(點校本二十四史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2335、3760頁??梢娍鬃又?,儒學在各個地域生成了發(fā)達的傳播系統(tǒng)。而定居楚地的孔子后學不少,有名者如澹臺子羽,名不見經(jīng)傳的如繆和、昭力的老師“子”②參見陳劍撰稿,裘錫圭主編:《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叁)》,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雖然儒家《詩》學初始皆出于孔子,但其內(nèi)部分流是很多樣化的,更不用說孔子的《詩》教重在學術(shù)思想上的啟發(fā)和引導,他鼓勵學生發(fā)揮義理而形成自己觀點,所以孔門后學傳播《詩經(jīng)》必定會形成不同的學術(shù)支派。四家《詩》、不同于四家《詩》的阜陽漢簡《詩經(jīng)》③胡平生、韓自強:《阜陽漢簡詩經(jīng)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28頁。、獨立于諸本的安大簡本《詩經(jīng)》等都是有力的文獻證據(jù)。④黃德寬:《略論新出戰(zhàn)國楚簡〈詩經(jīng)〉異文及其價值》,《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3期。

      安大簡本《詩經(jīng)》一個獨特的地方在于,它的國風次序與今天所能知道的《詩經(jīng)》詩序都不同?!熬汀对姟范?,有作詩之意,有賦詩之意”⑤皮錫瑞撰,吳仰湘點校:《經(jīng)學通論》,北京:中華書局,2017年,第148頁。,也有就《詩經(jīng)》定本進行重新編排和選錄詩歌之意,簡本就是直證。簡本主人通過保持孔子所重視的二《南》之詩的完整文本和次序體現(xiàn)尊孔的思想,通過全錄和前移秦風的文本和次序表明貴秦的閱讀喜好,通過將王風重命名為“矦”和大幅度削減其詩篇而彰顯貶周的傾向。此外,對某篇或某些詩篇的歸屬,簡本也通過文本選編的方式來表達其獨特的認識。例如,屬于《毛詩·唐風》的詩篇,簡本歸于魏風;如此一來,簡本錯書為“矦”的詩篇就應屬于唐風。這種與《毛本》不同的詩篇文本歸屬和篇章數(shù)目,一方面,是簡本主人對《詩經(jīng)》文本認知的結(jié)果,體現(xiàn)出他對某些詩篇的閱讀偏好和編纂意圖;另一方面,相較四家《詩》,簡本可能保留了更原始的《詩經(jīng)》文本信息?!对娊?jīng)》經(jīng)秦火之后,其流傳和保存狀態(tài)是不理想的?!稘h書·楚元王傳第六》載劉歆之言:“漢興,去圣帝明王遐遠,仲尼之道又絕,法度無所因襲。時獨有一叔孫通略定禮儀,天下唯有《易》卜,未有它書。……至孝文皇帝,……《詩》始萌牙?!列⑽浠实?,然后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起于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jīng),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后得,博士集而讀之。故詔書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脫,朕甚閔焉?!瘯r漢興已七八十年,離于全經(jīng),固已遠矣?!雹侔喙套?,顏師古注:《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968—1969頁。這說明漢初各家《詩經(jīng)》文本因殘缺不全而有過一個整合的過程。并且,有一部分可能是經(jīng)過口述而形成書面文本的?!稘h書·藝文志》載:“凡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在竹帛故也?!雹诎喙套亷煿抛ⅲ骸稘h書》,第1708頁。人的記憶處理信息是不如書面文本那樣可靠的,這就又增加了出錯的概率。所以,以文本形式呈現(xiàn)的簡本《詩經(jīng)》,其文本內(nèi)容應是更為真實的。

      還值得關(guān)注的是,簡本《詩經(jīng)》的發(fā)現(xiàn),為超越孔子刪《詩》的傳統(tǒng)說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選詩(《詩》)說”或許更接近《詩經(jīng)》結(jié)集、傳播和接受的歷史面貌?!对娊?jīng)》文本的生成,始于周王朝王官的采詩活動,他們對所采集的詩歌并不是每首都編入《詩經(jīng)》,而是有一個選詩、編輯和統(tǒng)一潤色的過程。所以王官選詩而編成《詩經(jīng)》。例如,在《詩經(jīng)》成書時,清華簡《周公之琴舞》組詩僅一首詩《敬之》入選,此與詩歌選集的書寫載體的形制關(guān)系密切,也與西周前期沿襲了殷代頌銘類文本短小的體制相關(guān)聯(lián),同時體現(xiàn)著王官務實、提倡簡易而不尚繁文縟節(jié)的學風。③謝炳軍:《〈詩經(jīng)〉的結(jié)集及其對〈周公之琴舞·敬之〉的選編——答徐正英先生》,《中州學刊》,2016年第2期。而漢代出于尊孔的政治與文化需要,將王官集體選編的《詩經(jīng)》歸功于孔子一人,孔子“刪《詩》說”由是而起,而此說在先秦文獻中未能找到依據(jù)。

      安大簡本《詩經(jīng)》某些詩篇有比《毛詩》多出的章節(jié),例如,簡本《召南·騶虞》比《毛詩》多出一章,即第三章“〔皮(彼)茁者〕,一發(fā)五麋?!灿诓睿ㄠ担模v)(乎)〕”,此比僅有兩章的《毛詩·騶虞》內(nèi)容更為充實;又例如,簡本《魏風·揚之水》第三章比《毛詩·唐風·揚之水》多出“女(如)?(以)告人,害于躬身”兩句,如此使每章句式得以齊整。④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第97、140—141頁。值得注意的是,《荀子·臣道》引有與簡本《揚之水》“我(聞)又(有),不可?(以)告人。女(如)?(以)告人,害于躬身”類似的詩句,其載:“《詩》曰:‘國有大命,不可以告人,妨其躬身?!雹萃跸戎t撰,沈嘯寰、王星賢整理:《荀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2012,第246—247頁。這應是同一首詩的不同傳本造成的異文。此也可以作為孔子不會刪汰某詩之章節(jié)的顯證。安大簡本《詩經(jīng)》又有某些國風篇數(shù)減少的現(xiàn)象,這是戰(zhàn)國學者在《詩經(jīng)》已形成定本的情況下進行“選《詩》”的結(jié)果。也即是說,屬于《詩經(jīng)》定本的那些逸詩并不是孔子刪汰的,它們是在春秋戰(zhàn)國到秦、漢初這個歷史時段內(nèi),在復雜的傳播和接受中散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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