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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能文,萬世宗師
      ——試析歐陽修的韓愈論

      2020-03-02 16:39:54付航
      六盤水師范學院學報 2020年5期
      關鍵詞:韓文歐陽修韓愈

      付航

      (蘭州大學文學院,甘肅蘭州730000)

      歐陽修領導的詩文革新運動向來被認為是韓柳古文運動的突出發(fā)展,北宋韓琦在《歐陽修墓志銘》中就直言:“國初柳公仲涂一時大儒,以古道興起之,學者卒不從。景祐初,公與尹師魯專以古文相尚,而公得之自然,非學所至?!詽h司馬遷歿幾千年,而唐韓愈出,愈之后數(shù)百年,而公始繼之,氣焰相薄,莫較高下,何其盛哉!”[1]基于此,他經(jīng)常被視為是韓愈的繼承者,不僅體現(xiàn)在思想道義上與韓愈相類,正如蘇軾《六一居士集敘》中所言:“五百余年而后得韓愈,學者以愈配孟子,蓋庶幾焉。愈之后三百余年,而后得歐陽子,其學推韓愈、孟子,以達于孔氏,著禮樂仁義之實,以合于大道……士無賢不肖,不謀而同曰:‘歐陽子,今之韓愈也?!保?]而且體現(xiàn)在具體創(chuàng)作上對韓愈的追摹,陳善在《捫虱新話》中就明確列舉了歐陽修對韓愈詩文的學習借鑒:“韓文重于今世,蓋自歐公始倡之。公集中擬韓作多矣,予能言其相似處。公《祭吳長文文》似《祭薛中丞文》,《書梅圣俞詩稿》似《送孟東野序》,《吊石曼卿文》似《祭田橫墓文》。蓋其步驟馳騁,亦無不似,非但效其句語而已……”[3]并稱歐陽修的《菱溪大石》是效仿韓愈《赤藤杖歌》《石篆》《紫石硯屏歌》及《吳學士石屏歌》。

      到了當代,學界對于韓歐二人的關系研究論述更繁,內容更廣。有的依然聚焦在古文運動方面,有的對二人的學術思想(特別是“道”)進行更深入的分析,有的對二者的文風詩風異同與形成原因進行研究,有的聚焦于二人創(chuàng)作中富有特色的某一文體的具體比較,還有的探究與韓歐關系相關的文化現(xiàn)象……雖然成果豐碩,但主要還是集中在韓愈接受方面,一般都是由于古文運動中韓歐二人的突出成就,或者文學史上歐陽修“宋之韓愈”的定位建立了歐陽修對韓愈認可的前提,再從時代背景、創(chuàng)作實踐、文學史地位中分析他對韓愈的繼承發(fā)展,并認為歐陽修對于韓愈詩歌、散文、儒道思想等的接受在整個韓愈接受中是至關重要的一步。遺憾的是,相關研究成果對于歐陽修本人對韓愈的直接看法或評價都著墨不多,若有提及,也只是以《記舊本韓文后》與《六一詩話》中論及韓愈之語為例而已,證據(jù)不足。其實歐陽修在筆下明確表示了對韓愈態(tài)度的遠不止此,單是《韓愈資料匯編·歐陽修》中就記載了34處,而遍檢《歐陽修集編年箋注》,可分析的相關內容更多。因此本文欲以《歐陽修集編年箋注》中所有體現(xiàn)出歐陽修對韓愈評價態(tài)度的文字為基礎,對歐陽修的韓愈論進行進一步探討,希望能對學界關于韓歐關系的研究有所裨益。

      在《歐陽修集編年箋注》中,我們共檢索到49處對韓愈其人其事其文的記載或評論,涉及篇目多達48篇。這些關于韓愈的文字,有的對韓文或韓詩的成就進行頌揚,有的稱贊韓愈之道,有的引用韓愈對某事的看法自勉或勉人,還有的對韓愈筆下之事進行考證……雖然形式各異,但都證明了歐陽修對韓愈非常關注,并且關注點是多層面的。仔細考察這些記載,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他對韓愈的評價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從文學創(chuàng)作的角度來看,將韓文與韓詩一并推崇,但更重韓文,雖然未能超越宋人對于韓愈的整體態(tài)度,但在韓詩接受史上具有開拓意義;從思想道義的角度來看,將韓愈的言行作為士人典范,旨在倡導儒家之道,以及弘揚自己的“道統(tǒng)論”;從總體來看,歐陽修雖然對其有褒有貶不偏不倚,但褒的程度遠大于貶,從韓愈有道而能文的角度推崇他為萬世宗師,并將該觀點由己及人,在宋及以后掀起了一股宗韓的熱潮,這個評價也成為韓愈接受史上的一面鮮明旗幟。

      一、歐陽修對韓愈文學方面的態(tài)度:文詩并重,文高于詩

      歐陽修在文學方面是非常認可并推崇韓愈的,首先在創(chuàng)作上他就經(jīng)常師法韓愈。從小的方面來看,這種師法體現(xiàn)在對韓愈詩文中語詞的直接化用上,其中化用韓文中語詞14處,化用韓詩中語詞30處,并且囊括各個階段,各種文體。如天圣六年(1028)在隨州未及第時作《上胥學士偃啟》中“游士鄉(xiāng)而著品,入圣域以踐優(yōu)”[4]528中的“圣域”一詞來自韓文《進學解》中的“絕類離倫,優(yōu)入圣域”[4]528,形容胥安道的才學品行能夠出入圣人之域;嘉祐五年(1060)任翰林學士時作《送吳生南歸》中“今來決疑惑,幸冀蒙洗湔”[5]263中的“洗湔”一詞則化用了韓詩《示爽》中“才短難自力,懼終莫洗湔”[5]263一句,形容自己對吳孝宗的指導教誨……從大的方面來看,他還對韓詩與韓文進行了立意、章法、結構等方面的追摹,如陳善在《捫虱新話》中列舉的《祭吳長文文》似《祭薛中丞文》,《書梅圣俞詩稿》似《送孟東野序》,《吊石曼卿文》似《祭田橫墓文》,《菱溪大石》似《赤藤杖歌》等。

      除了化用,歐陽修還在筆下對韓愈的詩文成就進行了多達21處的直接贊揚,如慶歷七年(1047)知滁州時作《菱溪大石》中“盧仝韓愈不在世,彈壓百怪無雄文”[5]127一句直言韓愈的文盛名于世,力壓群雄;慶歷五年(1045)任河北都轉運使、權知鎮(zhèn)州時作的《讀蟠桃詩寄子美》“韓孟于文詞,兩雄力相當。篇章綴談笑,雷電擊幽荒。眾鳥誰敢和,鳴鳳呼其皇。孟窮苦累累,韓富浩穰穰……”[5]92極力稱贊韓孟的詩歌成就不分伯仲,世人難敵。他還將韓愈的詩文作為典范,或在表示對他人詩文的贊揚時,以韓愈相喻,如《六一詩話》稱蘇舜欽與其兄之詩成就堪比韓孟:“子美兄舜元,字才翁,詩亦遒勁,多佳句,而世所罕傳。其與子美《紫閣寺聯(lián)句》,無愧韓、孟也……”[6]144或在質疑他人詩文時,以韓愈為對比,如慶歷四年(1044)出使河東時作《絳守居園池》“以奇矯薄駭群愚,用此猶得追韓徒?”[5]67調侃樊宗師的《絳守居園池記》古奧難懂,難以比肩韓愈之文等,在此不再一一列舉。這都證明了歐陽修對韓愈的詩與文都是極其推崇的,在評價與贊揚一方的時候,并未忽略另一方,這在整個韓詩接受中都是具有突出意義的。唐時韓詩的成就往往被韓文的盛名所掩,在宋初依然如此,正如《韓愈詩歌宋元接受研究》中所言,依然“湮而不張,乏人問津,其接受狀況基本是一片空白……宋代對韓詩創(chuàng)作在詩歌史上的意義首先進行標舉的是歐陽修”[7],正是由于歐陽修將對于韓詩的推崇與詩文革新運動的發(fā)展同步,韓詩的地位才能在宋代不斷鞏固,地位陡升,以至于得到蘇軾、黃庭堅等宋詩大家的認可與接受。因此可以說,歐陽修對于韓詩的推崇與追慕,對于韓愈的詩文并重,邁開了韓詩接受與宋詩建設,乃至整個韓愈接受中至關重要的一步。

      但總的來看,歐陽修對韓愈文的評價又是遠高于詩的。一方面就提及二者的數(shù)量來看,歐陽修在筆下一共談論并贊揚韓文17處,涉及篇目16篇,但對韓詩的贊揚僅有4處4篇。另一方面,他給予韓文與韓詩贊揚的程度也有所差異。在評價韓文時,他不僅表示韓文在韓愈成名之前就已被人們賞識,突出韓愈的文才不可埋沒,如治平元年(1065)所作的《唐韓愈盤古詩序》中稱:“當時退之官尚未顯,其道未為當世所宗師,故但云‘知名士’也。然當時送愿者為不少,而獨刻此序,蓋其文章已重于時也?!保?]518而且還表示由于韓愈的文名,被其稱贊的文人往往因此被世人認可,名聲大顯,如《唐馬寔墓志銘二》言:“詹之文為韓退之所稱,遂傳于世。”[6]514《唐石洪鐘山林下集序》說:“唐世號處士者為不少矣,洪終始無他可稱于人者,而至今其名獨在人耳目,由韓文盛行于世也?!保?]514而在《唐侯喜復黃陂記》與《祭樊仲文復黃陂記》中則因為韓愈稱贊侯喜之文而其未被傳播而遺憾。更有甚者,他還經(jīng)常將韓文的成就形容為繼承往圣,開創(chuàng)新風,將其上升到孔孟荀等人的高度,如嘉祐三年(1036)任翰林學士時作的《記舊本韓文后》中將韓愈與孔孟并舉:“孔、孟惶惶于一時,而師法于千萬世。韓氏之文沒而不見者二百年,而后大施于今。”[8]405在至和二年(1055)任翰林學士時作的《答李詡第一書》中表達自謙時也說:“況修未及孟、荀、揚、韓之一二也?!保?]257不僅自己對于韓文推崇如此,他還表現(xiàn)出與自己同時期的知名文人也將韓文與往圣并舉的意思,以暗示韓文的崇高地位:“今吾子自謂:‘夫子與孟、荀、揚、韓復生,不能奪吾言。’”[9]257相比較而言,他對韓詩的評價便簡單得多。首先,就最能體現(xiàn)出歐陽修對韓詩贊揚之意的《六一詩話》來說,他雖然揭示了韓詩藝術的深層特質,即“無施不可……資談笑,助諧謔,敘人情,狀物態(tài)……曲盡其妙”[6]146的雄健筆力,以及用韻方面的絕妙之處,但認為“此在雄文大手,固不足論”[6]146,其次,相比起將韓文與孔孟荀等并列,他對韓詩只是與孟郊之詩并舉,稱贊其在當時北宋一代的美名而已,如《讀蟠桃詩寄子美》:“韓孟于文詞,兩雄力相當。篇章綴談笑,雷電擊幽荒。眾鳥誰敢和,鳴鳳呼其皇?!保?]92而在《歸田錄》卷二中又提及該詩,說:“圣俞自天圣中與余為詩友,余嘗贈以《蟠桃詩》,有韓、孟之戲,故至此梅贈余云:‘猶喜共量天下士,亦勝東野亦勝韓。’”[6]132若是按照歐陽修對韓愈的認可度來看,若是他極其推崇韓詩,應該也會將其與詩中往圣并舉或對比,但事實并非如此。

      另外,歐陽修還在《集古錄》中對韓文進行了考證,包括《唐韓愈黃陵廟碑》《唐胡良公碑》《唐韓文公與顛師書》《唐韓退之題名》《唐田弘正家廟碑》《唐韓愈南海神廟碑》六篇。其中不僅多次提到“余家所藏書萬卷,唯《昌黎集》是余為進士時所有,最為舊物”[6]519,韓文盛行后“集本訛舛,惟余家本屢更校正,時人共傳,號為善本”[6]519(《唐田弘正家廟碑》),以及“以余家舊藏集本?!保?]520韓跡的事情(《唐韓愈南海神廟碑》),并且還直言自己是因感念韓愈而作:“因念退之記遇雷,意其有所誡也?!保?]518(《唐韓退之題名》)。以韓文記載證事的情況在歐陽修筆下也有幾處體現(xiàn),如天圣九年(1031)任西京留守推官時作《書<李翱集>后》舉韓愈文記載證明李翱曾為歐陽詹作傳,痛惜其文之亡軼;治平二年(1065)所作《唐裴虬怡亭銘》舉韓愈稱裴虬為諫議大夫的例子證明裴虬的官職;《唐盧頊禱聰明山記》中引用韓文中對戰(zhàn)事的記載證明史事等。這都足以證明歐陽修對韓文的熟悉、認可、推崇與珍愛,相比而言考證韓詩或以韓詩為證的情況卻未見于歐陽修筆下,可見歐陽修對韓愈雖然是文詩并重,但對于韓文的認可程度是要遠遠高于韓詩的。從這一點來看,歐陽修對于韓詩的推崇,雖然在韓詩的總體接受史上具有突出意義,卻仍未能超越出宋代整體上以韓為尚,卻以韓文盛名掩蓋韓詩光芒的藩籬。

      二、歐陽修對韓愈思想道義的態(tài)度:以韓為范,旨在儒道

      上文分析了在文學成就方面,歐陽修對于韓愈的評價態(tài)度,但他對韓愈的態(tài)度并非僅此一端。在思想道義方面,他對于韓愈的態(tài)度還有諸多體現(xiàn),包括用韓愈之言行思想自勉或勉人,直接評論韓愈的品行道義等等,但這些大多都建立在對于儒道的推崇與擁護之上。

      在《歐陽修集編年箋注》中,與評論韓愈品行道義相關的共有14處,涉及篇目14篇。其中有8處是在自己或他人的境遇中有動搖或困惑時,用韓愈的言行作為規(guī)范,自勉或勉人。有時他以韓愈之言論自我開解,如慶歷五年(1045)任河北都轉運使、權知鎮(zhèn)州時作《鎮(zhèn)陽讀書》:“開口攬時事,論議爭煌煌。退之嘗有云,名聲暫膻香?!保?]89因石介堅持所學不為世俗所束縛的精神聯(lián)想到自己經(jīng)常做官為文,頗多議論,而以韓愈看輕名聲的態(tài)度勉勵自己;嘉祐元年(1056)知貢舉時作《答圣俞莫飲酒》:“朝吟搖頭暮蹙眉,雕肝琢腎聞退之?!保?]248以韓愈之語勉勵多做正事,而不要在作詩上面花費太多心思;還有慶歷六年(1046)知滁州時作《與曾舍人書一》:“某此幸自如,山州少朋友之游,日逾昏塞,加之老退,于舊學已為廢失,而韓子所謂終于小人之歸乎?”[4]211與熙寧辛亥四年(1071)《雜法帖六》:“蓋物維不足,然后其樂無窮,使其力至于勞,則有時而厭爾。然內樂猶有待于外物,則退之所謂‘著山林與著城郭何異’,宜為有道者所笑也?!保?]568都是以韓愈之言勉勵自己要不廢舊學,善于處窮。有時歐陽修以韓愈之言行勉勵或稱揚他人,如明道二年(1033)任西京留守推官時作《上范司諫書》:“昔韓退之作《爭臣論》,以譏陽城不能極諫,卒以諫顯?!保?]261以韓愈諷陽城不能極諫之事評論當時的士大夫不能極諫之風,勉勵范仲淹直言多諫;慶歷五年(1045)任河北轉運使、權知成德軍時作《答蘇子美離京見寄》:“退之序百物,其鳴由不平?!保?]444表達自己對于蘇舜欽懷才不遇的感慨與慰藉;慶歷三年(1043)在京時作《蔡君山墓志銘》:“退之有言:死孰謂夭?”[10]420稱揚蔡襄因為業(yè)有建樹而死而不休;慶歷四年(1044)任河北都轉運按察使時作《太子太師致仕贈司空兼侍中文惠陳公神道碑銘》借用韓愈治鱷患的典故贊揚陳堯佐治鱷患有方的政績。這都體現(xiàn)了歐陽修對韓愈的品行道義是十分認可的,并因此欲以韓愈言行為范,作為自己與同時代士大夫的準繩,而這個規(guī)范的宗旨,就在于弘揚儒道。

      就上述幾處示例來看,歐陽修所引以為范的韓愈的品行與道義標準,大多都在于其合乎儒道?!舵?zhèn)陽讀書》中“開口攬時事,論議爭煌煌。退之嘗有云,名聲暫膻香”[5]89,一方面體現(xiàn)了儒家不慕名利的追求,孔子就曾說過:“三年學,不至于谷,不易得也?!保?1]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了儒家所推崇的直言能諫的君臣觀,《說苑·卷九》也說:“諫有五:一曰正諫,二曰降諫,三曰忠諫,四曰戇諫,五曰諷諫??鬃釉唬骸崞鋸闹S諫乎?!保?2]《上范司諫書》中韓愈譏陽城不能極諫的事例也說明了這點?!短犹珟熤率速浰究占媸讨形幕蓐惞竦辣憽分幸玫捻n愈治鱷患的事例,也是由于韓愈向患鱷之水投了一封體現(xiàn)忠君愛民之義的信,鱷患才得解決。而《答圣俞莫飲酒》中“朝吟搖頭暮蹙眉,雕肝琢腎聞退之”[5]248之語與《蔡君山墓志銘》中稱贊蔡襄功業(yè)之言正是對儒家經(jīng)典《左傳》中“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13]的繼承。另外,《與曾舍人書一》中因自己老退而無學,以韓愈“終于小人之歸”[14]211自嘲正是出于對荀子學無止境觀點的反思,《雜法帖六》中對退之“著山林與著城郭何異”[6]568的認可正是對儒家處窮觀念的遵從。反觀歐陽修僅有的兩次對韓愈的明確批評,也正是由于韓愈未能善處于窮達之間。《論語·衛(wèi)靈公》就曾載孔子“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保?4]286因此在景祐三年(1036)任館閣校勘時所作《讀李翱文》中直言“愈嘗有賦矣,不過羨二鳥之光榮,嘆一飽之無時爾。此其心使光榮而飽,則不復云矣”[8]390,并在同年貶夷陵縣令時作的《與尹師魯?shù)谝粫分懈袊@“及到貶所,則戚戚怨嗟,有不堪之窮愁形于文字,其心歡戚無異庸人,雖韓文公不免此累……”[8]282

      若說以上示例對歐陽修為儒道而崇韓的目的表現(xiàn)得還不夠明顯,那么歐陽修在筆下對韓愈之道的直接推崇便無可辯駁。在《讀李翱文》中,他曾言:“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韓愈?!保?]390又在《<詩解統(tǒng)>序》中說:“唐韓文公最為知道之篤者?!保?]90并在后面緊接著表示,韓愈雖然在李翱一時最為明儒家道義,但對《詩經(jīng)》的研究也停留在《序》上,可見這個“道”是儒道;在慶歷七年(1047)知滁州時作的《酬學詩僧惟晤》也以“韓子亦嘗謂,收斂加冠巾”[5]144之語來勸誡佛徒從儒,而在治平元年(1065)所做的《唐石洪鐘山林下集序》中,進一步解釋了韓愈對待佛徒的態(tài)度與原因,在于弘揚儒道:“而洪之所為與韓道不同,而勢不相容也,然韓常嘆籍、湜輩叛己而不絕之也。豈諸子駁雜,不能入于圣賢之域,而韓子獨區(qū)區(qū)誨誘,思援而出于所溺歟?此孔孟之用心也?!保?]514歐陽修對韓愈儒道的推崇不言而喻。

      不僅如此,歐陽修對韓文的推崇也基于其對儒道的擁護。他在贊揚韓愈古文成就的同時,多次將其與儒道相聯(lián)系,如《唐韓愈盤古詩序》中稱“當時退之官尚未顯,其道未為當世所宗師……其文章已重于時”[6]518;皇祐元年(1049)知潁州所做的《論<尹師魯墓志>》中認為若“謂近年古文自師魯始,則范公祭文已言之矣”[8]395,而范仲淹《祭尹師魯舍人文》的觀點正是韓愈對儒家之文的尊崇:“天生師魯,有益當世。為學之初,時文方麗。子師何人,獨有古意。韓、柳宗經(jīng),班、馬序事?!保?]395而且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歐陽修才總是將韓文成就與孔孟荀等儒家代表人物相提并論,才在《答李詡第一書》中稱:“況修未及孟、荀、揚、韓之一二也?!保?]257在《徂徠石先生墓志銘》中贊揚石介“周公、孔子、孟軻、揚雄、韓愈氏者,未嘗一日不誦于口”[10]599。在所有表明對推崇韓文與儒道關系的篇目中,歐陽修在嘉祐三年(1036)任翰林學士時作的《記舊本韓文后》表述最明顯。他先是幼時愛韓文而不解其意;繼而舉進士時理解了韓文之道,而“怪時人之不道……徒時時獨念于予心”[8]405并立下“茍得祿矣,當盡力于斯文”[8]405的志向;七年后“舉進士及第,官于洛陽。而尹師魯之徒皆在,遂相與作為古文,因出所藏《昌黎集》而補綴之”[8]405,使得韓文大興;最終“天下學者,亦漸趨于古,而韓文遂行于世”[8]405,在該文中,歐陽修更是以“道固有行于遠而止于近……孔、孟惶惶于一時,而師法于千萬世。韓氏之文沒而不見者二百年,而后大施于今”[8]405之語明確表示韓文與孔孟之道的繼承關系,并且在末尾直言:“韓氏之文之道,萬世所共尊,天下所共傳而有也。”[8]405韓愈因儒道而推崇韓文的意圖至此徹底明了,這也是歐陽修相較于韓詩而言,更重韓文的原因。

      然而歐陽修所提倡之“道”,與韓愈之“道”并非完全相同,韓愈之“道”雖然在儒家的仁義道德外,包含了一定的經(jīng)世致用思想與現(xiàn)實內容,但并不充分具體;而歐陽修則對其進行了有力發(fā)展,從《與張秀才第二書》中可知他的“道”是包括了周公、孔子、孟軻時代“百事”的“古道”,更重日?;c現(xiàn)實化。這一看法基本為學界所接受,在此不必多說。我們想要說明的是,雖然二者之“道”的具體內涵有所差異,但出發(fā)點和落腳點都是儒家之道,歐陽修對韓愈之“道”的認可與推崇,源于二者在“道統(tǒng)觀”上的契合,其根本目的是為了在新的時代背景下,保持儒學的發(fā)展與復興。

      三、歐陽修對韓愈的總體評價:有道能文,萬世宗師

      從前面兩個部分中,我們已經(jīng)可以看出,歐陽修對于韓愈文學與思想道義的認可乃至推崇是非常明顯的,但值得注意的是,歐陽修也未因推崇韓愈之道,或認可韓愈文才,就對韓愈全面地肯定。一方面對于韓愈言行中不符合君子之義的,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批評,以此為戒。如《與尹師魯?shù)谝粫分型锵А懊恳娗笆烙忻耍斦撌聲r,感激不避誅死,真若知義者。及到貶所,則戚戚怨嗟,有不堪之窮愁形于文字,其心歡戚無異于庸人,雖韓文公不免此累”[8]282和《讀李翱文》中認為“愈嘗有賦矣,不過羨二鳥之光榮,嘆一飽之無時爾。此其心使光榮而飽,則不復云矣”[8]390。除此以外,他還在《答圣俞莫飲酒》中說:“子謂莫飲酒,我謂莫作詩?;ㄩ_木落蟲鳥悲,四時百物亂我思。朝吟搖頭暮蹙眉,雕肝琢腎聞退之。此翁此語還自違,豈如飲酒無所知……”[5]248雖然此處可能只是調侃而已,稱不上批評,但結合《與尹師魯?shù)谝粫贰蹲x李翱文》至少可以看出,他對韓愈偶爾的自相矛盾、言行不一有所注意,并非是全然肯定。另一方面,對于韓文記載中的一些疑點或錯誤,若有其他證據(jù)與之不符,歐陽修總是堅持從客觀出發(fā),認真考察后再作評斷。如在考察了張中丞生平后再對韓愈之記載與《唐書》列傳之記載作評價:“考《唐書》列傳及韓退之所書,皆互有得失,而列傳最為疏略?!保?]495(《集古錄·唐張中丞傳》);在對高閑上人的草書進行審視后,才對韓愈評價高閑上人的草書之語表示認可:“高閑草書審如此,則韓子之言為實錄矣?!保?]524(《集古錄·唐高閑草書》)

      歐陽修對韓愈雖然有褒有貶,但從總的來看,褒的程度遠大于貶。一方面正如上文所說,他對韓文與韓詩都有極高的評價,認為韓文載道而可追孔孟,韓詩富浩而睥睨于世,另一方面他還直言韓愈的文才絕妙,風格多變,因此在創(chuàng)作中自己也有意模仿韓愈的這種隨機應變,如皇祐元年(1049)知潁州所做的論《尹師魯墓志》中就說:“修見韓退之與孟郊聯(lián)句,便似孟郊詩;與樊宗師作志,便似樊文。慕其如此,故師魯之志用意特深而語簡,蓋為師魯文簡而意深?!保?]395更為重要的是,他對韓愈的認可并未停留在文學的簡單追慕上,更有基于儒道的對于韓愈品行思想的贊揚與推崇,這些在第二部分已經(jīng)說過,不再贅述,在這里我們想強調的是,歐陽修對于韓愈文學創(chuàng)作和思想道義的認可態(tài)度正好組成了他對韓愈的總體評價——有道能文,可以說正是因為韓愈的文道皆高,迎合了北宋普遍重文輕武和士人尊尚修身養(yǎng)性的時代風氣,他才成為了歐陽修推崇之人。在《讀李翱文》中,歐陽修一句“凡昔翱一時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韓愈”[8]390將他對韓愈的這種評價表達得非常明白,李翱與韓愈正是唐代古文運動的代表,歐陽修早在景祐三年(1036)任館閣??睍r便有此認識,說明他對于宋代的文體改革是早有意圖的,韓愈的文道并重便是他的有力旗幟。在此要說明的是,歐陽修對韓愈文道皆高的評價并不是隨口一提而已,他對韓愈文道的認可一直從他年少時接觸韓文延續(xù)到自己老逝之時,從順境時倡導韓道到逆境時以韓愈自戒自勉,幾乎貫穿了一生——在年少讀書還未成名時稱贊韓文“言深厚而雄博”“浩然無涯,若可愛”[8]405(《記舊本韓文后》);在任河北都轉運使、權知鎮(zhèn)州時,以“開口攬時事,論議爭煌煌。退之嘗有云,名聲暫膻香”[5]89鼓舞石介與自己(《鎮(zhèn)陽讀書》);在貶至滁州時以“日逾昏塞,加之老退,于舊學已為廢失,而韓子所謂終于小人之歸乎”[4]211自嘲(《與曾舍人書一》);知潁州時以“於誰以成之,孟韓荀暨雄”[5]162鼓勵林國華琢磨文才(《青松贈林子》);在致仕居潁州時則以退之所謂“著山林與著城郭何異”[6]568之句勉勵自己……

      由此可見,歐陽修對韓愈的推崇,并非一般意義上的肯定與欣賞。實質上,他對于韓愈成就與地位的評價,是將其作為“萬世宗師”來尊奉與追慕的,這從文章前兩個部分中所分析的歐陽修頻頻將韓愈與孔孟等圣人并稱、將韓愈言行作為士人規(guī)范都可以看出。而且他在《記舊本韓文后》也有明確表現(xiàn)——認為韓文與韓道“其久而愈明,不可磨滅,雖蔽于暫而終耀于無窮者,其道當然也”[8]405,并且直呼“韓氏之文之道,萬世所共尊,天下所共傳而有也”[8]405,可見歐陽修確實認為韓愈由于文道的成就,是堪為萬世宗師的。值得注意的是,歐陽修還不僅僅從個人角度表達自己對于韓愈的這種評價,而且推己及人,在筆下頻繁表示韓愈時人與自己同時代人都以韓愈為尚,從而暗示韓愈乃萬世宗師。他一方面借韓愈同時代人對韓愈的推崇來渲染韓愈之成就,如上文提到的《唐韓愈盤古詩序》中便以韓愈官位不顯,韓道未被世人所宗,但其《送李愿歸盤谷序》已重于時的事實暗示韓文的造詣;另一方面利用時人對韓愈的仰慕來暗示自己對其認可非一己之見,如慶歷四年(1044)任河北都轉運按察使時作的《太子太師致仕贈司空兼侍中文惠陳公神道碑銘》列舉陳堯佐在潮修孔子廟、韓公祠,以及多慕韓愈之文的美舉,暗示韓愈之文之道是盛行于世,被廣泛尊崇的;治平四年(1067)任參知政事時所作得《歸田錄》也借梅堯臣稱贊自己詩才可追韓孟之言來表示韓詩是被當時的文人所肯定的。除此以外,本文第二部分提到的歐陽修頻頻以韓文韓詩喻人,以及以韓愈的言行道義來規(guī)范與勉勵其他文人的行為,結合他在北宋的知名度與影響力,恐怕在自覺或不自覺中也為韓愈的“流行”做出了極其重要的一步……總的來看,韓愈之文之道在中唐古文運動時期被視為文壇風尚時自不必說,但其歿后雖然也得到了晚唐小李杜、皮日休、孫樵等人的追慕,與宋初古文派柳開、王禹偁、穆修等人的推崇,然而都未形成很大聲勢,可謂相對沉寂,但到了北宋中葉歐陽修時期,以歐陽修為首的宋代古文派以韓愈為旗幟,將韓柳古文運動的成果繼承并發(fā)展下去,在文學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韓愈之名才算真正地云開日出,大盛于天下。從歐陽修對韓愈“有道能文,萬世宗師”的推崇,到蘇軾對其“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15]的贊譽,到之后的王安石、曾鞏,與南宋呂祖謙、王應麟、陸游等對于韓愈文道的認可,都可見“韓昌黎之在北宋,可謂千秋萬歲,名不寂寞矣”[16]。

      四、結語

      綜上所述,歐陽修的韓愈論主要是由韓愈的文學成就與韓愈的思想道義成就兩個部分組成的;他認為韓愈文詩皆高,但對于韓文的評價遠高于詩,雖然未能超越宋人對于韓愈的整體態(tài)度,但在韓詩接受史上具有開拓意義;并且認為韓愈的言行理應成為士大夫效仿的典范,根本目的在于弘揚儒家之道與其“道統(tǒng)論”;進一步地,他從文與道的雙重成就出發(fā),認為韓愈有道而能文,堪為萬世宗師,并將這個觀念推己及人,影響了宋及以后文人對于韓愈的看法,在學界掀起了一股宗韓的熱潮。總的來看,歐陽修雖然對韓愈有褒有貶,但褒的程度遠大于貶,他對于韓愈“有道能文,萬世宗師”的論斷,是韓愈接受史上的一面鮮明旗幟,標志著韓愈接受史上的一座高峰,從中我們也可窺見這種文化現(xiàn)象與思想潮流在“靈魂深處的杳然”[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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