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韓國訓蒙齋

陳 微

留學韓國訓蒙齋

陳 微

筆者作為武漢大學中國哲學專業(yè)的在讀博士研究生，承蒙韓國全羅北道淳昌郡政府及訓蒙齋邀請，有幸得到韓國河西學術財團獎學金及武漢大學研究生出國交流項目專項經費資助，于2018年8月前往韓國訓蒙齋，進行了為期一年的留學交流。留學結束，訓蒙齋與淳昌郡政府聯(lián)合頒發(fā)結業(yè)證書。作為韓國民間的傳統(tǒng)書院，我是第一次被接收的中國留學生。

一 訓蒙齋的儒林淵源

訓蒙齋是河西金麟厚先生（1510-1560）于1548年創(chuàng)辦的講學堂，四百多年間，培養(yǎng)出松江鄭澈、月溪趙希文、鼓巖梁子澄、錦江奇孝諫、虎巖卞成溫等名相與碩儒，是韓國儒學發(fā)展的產房。

訓蒙齋創(chuàng)辦者河西先生，被稱為“海東濂溪”“湖南洙泗”，配享文廟，是東國十八賢之一，擁戴孔子與朱子為道學宗主，與退溪李滉、高峰奇大升一起使性理學扎根、開花于朝鮮。

訓蒙齋現(xiàn)任山長為古堂金忠浩先生，曾任韓國文教部國史編纂委員會校書員、檀國大學校東洋學研究所專門研究員、成均館翰林院院長、成均館大學校兼任教授、尚志大學校招聘教授等。古堂先生從陽齋權純命先生受儒學之業(yè)，陽齋先生是艮齋田愚先生的高足，艮齋先生是栗谷學派的傳人，為道統(tǒng)正宗。儒學道統(tǒng)始于伏羲，后有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曾子（顏子）、子思、孟子、周子、伯程子、叔程子、張子、朱子。韓國儒學道統(tǒng)承接朱子，而為靜庵趙光祖、退溪李滉、栗谷李珥、沙溪金長生、尤庵宋時烈、農巖金昌協(xié)、渼湖金元行、近齋樸胤源、梅山洪直弼、全齋任憲晦、艮齋田愚。

訓蒙齋現(xiàn)任訓長為止庵柳升勲先生，圓光大學漢文學系碩士、大田大學書藝美學博士生，為韓國美術大典書藝部門招待作者、南皋書院掌議。

訓蒙齋的學生，從幼童、小學生、中學生、大學生、研究生，到退休的老年人，各個年齡段皆有。學習期限也有長有短，有常住訓蒙齋而日日學習的，有周末來學習的，有寒暑假放假來學習的。

訓蒙齋現(xiàn)由淳昌郡政府管理，延續(xù)傳統(tǒng)講學，并積極開展中韓儒學交流活動。訓蒙齋日常的講學活動，主要由山長、訓長操持，飲食料理、打掃清洗等生活雜事，則由諸生共同分擔。訓蒙齋以自由的形式，和諧地運轉著，這首先源于山長古堂先生的弘道精神和堅守，這種凝聚力是訓蒙齋的靈魂和意義所在；其次，這也與訓蒙齋諸生各司其職、各安其分緊密相關；最后，政府和社會同道之人的支持與資助，對于維持訓蒙齋的正常活動，也是至關重要的。

二 訓蒙齋的學習模式

訓蒙齋的課程以“五書”“五經”為主干。“五書”即《小學》《大學》《論語》《孟子》《中庸》，“五經”即《詩》《書》《禮》《易》《春秋》。另外，針對韓國學習者的實際情況，又設置有《四字小學》《推句》《擊蒙要訣》等蒙學課程，還設置了《心經》《近思錄》等拓展課程。除了這些基本的課程內容之外，還會選擇中韓儒學名篇進行擴展學習，以及對中韓儒學思想史進行梳理解讀。

韓國儒林非常重視《小學》，將之與“四書”并列，而稱“五書”。古堂先生曰：“《小學》是做人之書，故為人之諸般道理，無不備載。蓋大而五倫之道，小而飲食、衣服之節(jié)，皆詳載之，余故曰《小學》，是道理之畫像也。然但知而不行，則鸚鵡之學，非儒者之實學也?！庇衷唬骸啊缎W》之教，教少者以灑掃應對及人倫之道，先折其驕恣傲慢之習，而行其良知良能，養(yǎng)其本善之天性，故善讀《小學》而篤行者，皆為圣賢君子也?！薄缎W》備載人事，而上達天理，欲人明心復性而為圣賢君子。

教學方法注重對原著經典的解讀，對本文及注解，皆一字一句進行詳細而貼切的解釋，力求落到實處，不急功近利，不躐等。

韓國的儒學學習，延續(xù)著“聲讀”的傳統(tǒng)，即以韓語發(fā)音吟誦漢字書寫的文本。這種語音，相對應地保留了漢字古音，如朱子《小學題辭》：“嗟嗟小子，敬受此書”，中國讀jiē，韓儒讀chā，漢字古音讀chā。另外，因為語言習慣差異，韓語“聲讀”需添加很多代表聯(lián)結關系、語氣的后綴詞，這種特殊性，要求完全理解文意，同時也使得陌生的文字，更具有感受性。訓蒙齋尤其重視“聲讀”，嚴格要求“聲讀”次數(shù)。

授課方式主要為一對一授課，每個學生都有自己個人的學習計劃、學習任務和學習進程。此外，偶爾也有集中授課的安排，所有學生一起學習同樣的課程內容。采取學習引導制，前輩幫助后輩預習課程內容，并監(jiān)督其誦讀情況。周一至周六為常規(guī)學習時間，周日為外出考察學習時間。

訓蒙齋學生每日需復習、背誦當日學習內容，學習完一個階段后，再集中背誦前一階段的所有學習內容。訓蒙齋定期舉行正式而隆重的講會，所有學生選擇性背誦所學內容，并設有提問回答環(huán)節(jié)，考察學生對學習內容的掌握情況。每位學生學完一門課程，則舉行“洗冊禮”慶祝，并表示對老師和同門學友的感謝。

訓蒙齋注重對學生品格、禮儀、為人處事等方面的培養(yǎng)，如早上和晚上，集體向老師行問安禮，相見則行揖禮，初一、十五舉行焚香奉審禮。

訓蒙齋講究知識學習與生命體驗并重。在日常生活中，切合自身生命，真切感受儒學精神，如此，儒學典籍中的文字，才與人的內心產生感應和關聯(lián)，發(fā)揮出感召的力量。

三 訓蒙齋的留學規(guī)制

在訓蒙齋留學一年，收獲滿滿。

第一，完整、系統(tǒng)地學習了《小學》《大學》《論語》（第一卷至第五卷）。選擇性地學習了朱子及韓儒諸先生所作的重要篇章，如：朱子《同安縣諭學者》《玉山講義》；栗谷先生《答成浩原》；河西先生《天命圖跋》及《復性賦》；艮齋先生《氣質體清》《惺山書社示諸君》《與金容承兼示諸生》《明命說示諸君》《心尊性示鄭禮欽》《示諸生》《答人問學》《寄贈二金君》《答尹吉信》《答鄭淑鉉》《秋潭別集·從眾時中辨》《寄敬九》（丁未）《答鎰孝》（己酉）《寄孫鎰悌鎰健》（丙申）；古堂先生《示博士生陳微》《與趙得相》《佛氏論》《大溪書院志序》《德星書院東齋上梁文》《洙汀記》。

第二，積極參與韓國高校及研究機構舉辦的學術會議。如：2018年10月19日，參加“艮齋田愚和泰安學術研討會”；2018年10月20日，參加“2018年度艮齋學國際學術會議——艮齋學的深層研究和艮齋學派的思想特征”；2018年11月22日－11月25日，參加“第三屆世界儒教學術大會——世界文明的轉換與儒學”；2019年5月18日，參加“2019年度艮齋學國際學術會議——艮齋先生的道統(tǒng)意識和艮齋學派的思想特色”；2019年7月2日，攜論文參加“2019年度第一次牛溪成渾研究學術會議——牛溪學的問題和未來”。

第三，獲贈及購買了大量韓國文獻資料。如：《栗谷全書》《圣學輯要》《醇言·擊蒙要訣》《河西全集》《艮齋全集》《田愚全集》《宋子大全》《沙溪全集》《陽齋集》《?？窦贰掇r巖集》《小學》《小學集注增解》《近思錄》《濂洛風雅》《心經·心經釋疑》《孔子家語》《四禮便覽》《家禮》《家禮增解》《三國遺事》《三國史記·列傳》《朝鮮世紀》。

第四，體驗了韓國傳統(tǒng)書院的祭祀禮儀。如：2018年10月2日，以奠爵身份參與云巖書院秋季祭祀；2019年4月12日，參加德星書院春享祭；2019年7月16日，參加德星書院東齋竣工式，朗讀古堂先生所作《德星書院東齋上梁文》。

第五，考察了河西先生、艮齋先生、陽齋先生等韓儒先賢的遺跡，如：德星書院、筆巖書院、云巖書院、瀛洲精舍、勉學堂、武城書院、瀟灑園、繼華島、新侍島。同時也參觀了具有特色的佛教寺廟，如：龜巖寺、禪云寺、興住寺、龍興寺、內藏山寺、曹溪寺、松廣寺、佛甲寺、白羊寺、向日庵、四圣寺、實相寺、來蘇寺。

第六，主要學術收獲：整理點校了韓儒艮齋先生的《秋潭別集》；撰寫論文《艮齋〈秋潭別集〉華夷觀初探》，并攜此論文參加成均館大學舉辦的學術會議；編《盧弼著作集》，2019年6月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翻譯柳升勲先生韓語論文《浯溪碑林書法評議》。

第七，學習期間，古堂先生賜號“洙汀”，并作《洙汀記》《示博士生陳微》，以為鼓勵。一年留學結束后，訓蒙齋與淳昌郡政府聯(lián)合頒發(fā)結業(yè)證書，以為紀念。

概而言之，在訓蒙齋一年留學期間，不僅學習了儒學知識，并且深刻體驗到儒學精神、儒家禮儀和人文情懷。更在生活中，在與老師、同門學友的交往之間，在互相尊重中，在互相禮讓中，真切感受到儒學的鮮活生命力，感受到德性的善和美，從而心向往之。

（責任編校：張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