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被評為文學之都后,接到了很多電話采訪,讓我很為難,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好。這無疑是一件喜事,是一件好事,然而我聽到的提問都差不多,都是同一個采訪套路,沒有多少含金量。都是一本正經(jīng)地在問,請問,你覺得這件事有什么意義,你對它有什么看法。
我覺得很難回答,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先說意義,早在上大學的時候,就特別反感意義這個詞。因為多少年來,我們對實實在在的事情,總是容易忽視,談論更多的,往往就是意義,動不動就是意義,結果意義變得很空洞,很華而不實。因此,意義經(jīng)常變得沒有意義,變成了一個虛幻之物,你說它有,就有,你說它沒有,也可以,也無傷大雅。
我是個實實在在的人,喜歡說大白話,大白話是什么呢,就是實話實說,就是不要光說那些聽上去好聽的漂亮話。我覺得過多地去強調有沒有意義,很沒意思,或者說很沒有意義。事實就是,在申辦和爭取文學之都的時候,我們應該全力以赴,既然準備要做,我們就要做好。我們要講究效益,要知道,文學之都既可能是虛的,也可能是非常實在。我們可不是僅僅為了什么意義,才去競爭文學之都這個事。我們的想法很簡單,我們就是要競爭成功,要干就要干好。如果我們不努力,不全力以赴,就不可能獲得這個頭銜。
你可以說文學之都這響當當?shù)拿?,是南京這個城市應該得的,但是,你也可以這么說,這個美好的頭銜是我們的努力爭取來的。這個世界上很多應該的事情,最后其實都沒做成,我們引以為豪的,是我們做成了文學之都這件事。因此,關于文學之都,南京人最應該總結的,不是它的意義,它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價值,而是應該總結我們如何因為自己的努力,因為申辦團隊的工作出色,最終獲得了這個頭銜。文學之都的申請成功,為我們今后去辦別的事情,做了一個很不錯的榜樣,開了一個好頭。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春種才能秋收,有了春天的耕耘,才會有秋天的收獲。既然文學之都的名號已經(jīng)到手,如何利用它的價值,當然可以放到桌面上來談。我的觀點是,我們可以充分享受,然而也不要大驚小怪,要悶聲大發(fā)財,不要過分地自吹自擂,要低調。低調從來都不是什么壞事,當初申辦的時候,出于策略,可以高調一些,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手了,就沒必要再去說那些讓別人聽著可能不太舒服的話,譬如老是在說南京是“天下文樞”。
不能因為南京的夫子廟那里有一塊“天下文樞”牌坊,就真以為天下之文樞在南京。天下文樞指的是孔廟,只要是個孔廟,你就有可能見到這么幾個字。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說的低調,就是希望能夠避免一些無聊的爭議。所謂虛懷若谷,文學之都首先要大氣,不要老是小家子氣地我怎么樣怎么樣,南京不需要像暴發(fā)戶那樣為自己偽造譜牒。
要說具體的一些想法,我覺得文學之都可以更實在一些。譬如歡迎外國作家到南京來體驗,不要在乎名氣,不一定非要請那些名聲顯赫的大作家,不要光想著花錢,錢要用在刀刃上。我們可以借鑒外國人接待中國作家的方法,為他們租一個房子,在經(jīng)費上有所控制,給外國作家在中國最基本的生活費,借助南京的大學資源,配一些學生翻譯,就像中國作家去國外一樣。不一定非要隆重,要實在,要貨真價實,要讓外國作家能感受到活生生的南京,要讓外國作家感受到南京這個城市的文學熱情。我去過德國,也去過意大利,都是一個月,我覺得那樣接待外國作家的方式很好。
這是對外,對內我覺得要想提高南京這座城市的文化氛圍,不妨多設些小型的公共圖書館。高曉松前不久在南京開設的“曉書館”很值得借鑒。南京房價很貴,每平方要很多錢,如果我們家中把多余的書,把那些只是占據(jù)空間,很可能根本不會去讀的圖書,捐到或者說是寄存到街區(qū)的小圖書館里,在各個小區(qū)建立那種小的便于大家閱讀的公共讀書館,讓大家共享,讓我們的孩子,讓我們的家長,包括讓我們自己,閑時可以去那里很隨意地讀一會書。
在今天,小區(qū)中用于體育鍛煉的公共設施,已經(jīng)很普遍,還有那些用來休閑的棋牌室、茶吧,還有擾民的廣場舞,建立一些小型圖書館,我想應該也是可以的。我覺得,只要我們想做,我們愿意做,為什么不可以呢。
葉兆言(1957年-),原籍蘇州,生于江蘇南京。1982年畢業(yè)于南京大學中文系,1986年獲碩士學位。1980年開始發(fā)表作品。其作《追月樓》獲1987年-1988年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首屆江蘇文學藝術獎,現(xiàn)為江蘇省作協(xié)專業(yè)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花煞》《一九三七年的愛情》《我們的心如此頑固》等,散文集《南京人》《錄音電話》《閑話三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