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
人要像鶴一樣,干干凈凈立于世,確實很難。而實際上這世上也沒有不泥濘的道路,就是鶴生活的棲息地也是泥濘的水邊。
但鶴不懼水邊的潮起潮落,依然邁著清雅的步伐,以悠然的姿態(tài),立于水邊,立于世間。
《詩經(jīng)》說:“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p>
鶴生活在九曲十八彎的沼澤,看似隱入人世深處、與世無爭,但只要仰天鳴叫,其聲震動四野,遠在世間的人們也能聽到它們的聲音,故謂“鶴鳴”。
東漢一個叫鄭玄的人說,“鶴鳴”就像生活于深林中的賢者,“喻賢者雖隱居,人咸知之”。
入世時隱身止語,或許不為世人所知,但因為有出世之心,敢為不公之事、為弱勢之人發(fā)聲,人們同樣愛戴他。
生活也有不公正的事情,但即使處于身外的我們,力量微小,也要勇敢發(fā)聲,哪怕只是一言一語。君子如鶴,敢為天下鳴不平。
人們還喜歡鶴立的姿態(tài)。盡管我們知道它們是因為在沼澤上生存,不能臥于泥上,亦不能漂于水上,只能日復(fù)一日地或鼎立覓食,或獨腳站立歇息睡覺。
但在人們看來,鶴立潮頭,猶如君子之姿。無論潮起潮落,無論風(fēng)雨紛擾,依舊挺身立足、亭亭靜立。所以人們稱它為“一品鳥”,地位僅次于鳳凰。
也許那鶴,從未想過這些,給自己身上附加多少玄妙的稱號,但它們仰天和鳴的模樣、挺立的姿態(tài),總是教人知道,為人處世要有自己的姿態(tài),盡己之力盡人事。
飛于四野的鶴,人們崇拜它、喜歡它,也喜歡把它們當(dāng)寵物養(yǎng)在家里。白居易便是其一,但對他來說,鶴更是“精神伴侶”。
任杭州刺史時,他得來兩只鶴,鶴讓他灰暗的心情得以明亮。他說:“鶴有不群者,飛飛在野田。饑不啄腐鼠,渴不飲盜泉?!柄Q不愿入群隨俗,做那墮落塵俗的野鶴,只愿秉心而活。
于是他每日下班,或困惑時,便去園子里看鶴。就這樣有意無意間,雙鶴開解了白居易,治愈了他的苦悶與不如意。鶴成了他的休閑伴侶和精神慰藉。
他開始明白,既然無法“兼濟天下”,不如“獨善其身”,為當(dāng)?shù)厝诵薜獭⒔ㄋ?、設(shè)道路。
鶴有丹頂,人貴有丹心。
《群芳譜》這樣介紹鶴:“體尚潔,色故白”。
人們愛其羽毛的潔白,便把鶴繡在官服上,但這只能是一等的文臣才能擁有的補服,因為鶴在朝堂中,象征著為官清白公正。
早在北宋,便有這樣一位名臣趙抃(biàn)。升官那天,宋神宗對他說:“朕聽說愛卿只騎一匹馬便入蜀地,身邊僅一琴一鶴相隨,為官清廉,政事寬松,也能勝任諫官嗎?”
諫官是一個得罪人的官職,趙抃知道這將是一條很難的路,但他還是接了這個燙手山芋。
趙抃做事,從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又剛好長了一張黑臉,便被人們稱為“鐵面御史”。而其臉雖黑,其心卻清白干凈。
有意思的是,每天處理完公務(wù),他便焚香,跟上天說悄悄話。有人問他每天晚上碎碎念些什么。
他笑笑說:“哪有什么呀!無非是將白天做過的事,一樁樁地在心里說上一遍,借以檢點反思。一個人如果在這種場合都不敢講真心話,那必要警醒自己了?!?/p>
他還養(yǎng)了一只鶴,時時刻刻以鶴毛的潔白勉勵自己,明明白白做事,干干凈凈做人。
《鶴唳華亭》中有一句話:“鶴實為猛禽,可以搏鷹?!?/p>
翩翩君子縱然可以是搏鷹的猛禽,可是君子也有外界的束縛、喧囂與困惑,只是君子總是能夠在嘈雜和匆忙中平靜地前行。
鶴立于世,有其潔白的羽毛,朱紅的鶴頂,挺立的身姿。而真正的君子也有如鶴一般堅韌高雅的君子之心、君子之姿、君子之風(fēng)。
人立正身,保持潔凈雖有其代價,但正是難得,才顯得可貴。但愿我們,都能用心用力,大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