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遠來
(浙江樹人大學 樹蘭國際醫(yī)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5)
經歷長期的排斥后,城市社會進入“主動吸納”外來務工者(1)外來務工者和農民工概念不同,但改革開放以來,農民工被認為是最早的外來務工者,也是外來務工者最主要的組成部分。本文的研究對象是異地務工者,對戶籍沒有限制,因此用外來務工者更準確。的階段,這在2014年發(fā)布的《關于進一步做好為農民工服務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和國家發(fā)改委出臺的《關于實施2018年推進新型城鎮(zhèn)化建設重點任務的通知》中有明顯體現,后者強調要全面放寬城市落戶條件,強化常住人口的基本公共服務,而前者作為新時期全面系統的農民工政策文件,除了闡明要推進城鎮(zhèn)落戶、推動平等享受基本公共服務外,特別提出要保障農民工的民主政治權利、豐富農民工精神文化生活,以促進農民工的社會融合。同時,《意見》提出要“充分發(fā)揮他們(社會組織)為農民工提供服務、反映訴求、協同社會管理、促進社會融合的積極作用”。因此,提升外來務工者政治、文化和社交方面的社會參與,促進該群體融入城市,已成為新時代社會發(fā)展的重要目標,也成為新時代廣大社會組織的重要任務。在這一大背景下,新興的草根組織能否廣泛有效地促進外來務工者的社會參與,值得深入探討。本研究試圖在實證調查的基礎上,定量分析草根組織參與和外來務工者廣泛意義上的政治、文化和社交等參與之間的關系,并且從草根組織自身角度進行解釋,以期理解、回答這一問題,并為草根組織更好地服務外來務工者提供幫助。
總體而言,外來務工者社會參與不足,原因在于制度、渠道與平臺的缺失。研究顯示,外來務工者政治參與方面處于邊緣化狀態(tài)(2)王維、朱強:《農民工政治參與現狀調查思考》,《華南農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第137-141頁。,而且是雙重邊緣化狀態(tài)(3)朱煜、劉強、劉琴:《當代農民工政治關心度與參與度調查分析》,《求實》2012年第1期,第78-83頁。,參與率不高、參與面窄、參與項目單一(4)鄧秀華:《新生代農民工問題及其市民化路徑選擇》,《求索》2010年第8期,第71-73頁。,絕大部分屬于非制度化政治參與(5)徐志達、莊錫福:《新生代農民工政治參與:從非制度化到制度化》,《長白學刊》2011年第3期,第52-58頁。,具有參與動機狹隘、參與手段極端化和非理性、參與過程無序化和非組織化等特點(6)孫中民:《從非制度化到制度化——農民工政治參與模式的變遷》,《江西社會科學》2007年第4期,第148-151頁。,主要以集體罷工、集體上訪、集體抗議和自殺性威脅、報復、暴力活動、參加非法組織以及參與串聯活動等形式出現(7)高洪貴:《青年農民工非制度化政治參與論析》,《中國青年研究》2010年第10期,第59-63頁。;文化參與頻率不高,質量不高(8)侯志陽、孫瓊如:《新生代農民工的文化參與狀況調查》,《重慶社會科學》2012年第9期,第25-30頁。,以休閑娛樂為目的居多,具有花費少、易獲得的特點,項目主要是以球類項目、健身類和體育欣賞為主(9)李相如、吳建美:《北京市農民工參與休閑體育的現狀調查與研究——以海淀區(qū)建筑行業(yè)、民營企業(yè)、服務行業(yè)為例》,《中國體育科技》2009年第1期,第133-138頁。;社會交往方面,外來務工者群體社會支持網絡規(guī)模與流動前相比顯著變小,以強關系為主(10)李樹茁、楊緒松、悅中山等:《農民工社會支持網絡的現狀及其影響因素研究》,《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1期,第67-76頁。,該群體尤其是中下層易于過度依賴同質性群體,呈現情感互動的內卷化趨勢(11)馮建蓉、周永康:《關系與排斥:進城農民工生存境況的社會學分析》,《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6期,第104-109頁。,而且這種特征具有時代延續(xù)性。而政治、文化和社交參與不足,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制度、渠道與平臺的缺失,有學者具體分析《憲法》《戶口登記條例》《選舉法》后認為,外來務工者政治參與的法律制度保障是缺位的(12)劉建發(fā):《農民工政治參與立法保障的探討》,《社會科學家》2011年第12期,第76-79頁。,政治參與不足的原因在于利益表達渠道不暢通、組織化平臺缺(13)鄧秀華:《增強農民工政治參與的組織保障》,《求索》2011年第11期,第60-62頁。。文化參與組織化程度與參與多少、參與自主性成正相關關系(14)余坤明:《關注城市農民工的社區(qū)文化生活》,2008-01-04,http://zyzx.mca.gov.cn/article/lgxd/200801/20080100009462.shtml。,有學者對北京和珠三角地區(qū)進行大規(guī)模調查后建議,設法增加外來務工者群體尤其是自主性群體交往(15)郭星華、才鳳偉:《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交往與精神健康——基于北京和珠三角地區(qū)調查數據的實證分析》,《甘肅社會科學》2012年第4期,第30-34頁。。
草根組織能否解開癥結、有效提升外來務工者的社會參與,進而促進該群體融入城市,有待實踐檢驗和研究證實。從現實角度看,盡管《意見》對包括草根組織在內的廣大社會組織寄予厚望,但個別社會事件令人對草根組織產生質疑,比如外來務工者服務組織——番禺打工族文書處理服務部因以“免費維權”為幌子、長期接受境外組織資助、在境內插手勞資糾紛事件、嚴重擾亂社會秩序、嚴重踐踏工人權益而被取締(16)鄒偉:《揭開“工運之星”光環(huán)的背后——“番禺打工族文書處理服務部”主任曾飛洋等人涉嫌嚴重犯罪案件調查》,2015-12-22,http://news.xinhuanet.com/legal/2015-12/22/c_1117 546098.htm。。從研究角度看,外來務工者的社會參與、城市融入,是在廣泛的社會、政治和文化生活場景中完成的,是城市性獲得的過程,學界也有少量研究關注草根組織在市民化(17)張春華:《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與中國鄉(xiāng)村社會建設》,《求索》2011年第9期,第73-75頁。(18)莫筱筱、明亮:《社會組織對新生代農民工城市化的影響研究》,《青年探索》2017年第2期,第65-71頁。、城市融入(19)方英、謝建社:《非營利組織在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中的作用》,《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2期,第33-38頁。、居民融合(20)姜素紅:《農民工與當地居民融合的社會組織發(fā)展探析——以寧波市為例》,《湖南社會科學》2016年第5期,第66-69頁。和社會交往(21)潘旦:《增權理論視角下農民工自組織的社交增權功能研究》,《浙江社會科學》2017年第7期,第84-90頁。中的作用,但這些研究都以草根組織為中心,關注其服務供給、遞送及對象的直接受益,而在特定空間場合如草根組織內的參與并不等同于泛化的參與,也就不能保證他們城市性的獲得。
問卷調查法,核心內容包括兩部分:一是參加社團組織狀況,主要指參加外來務工者草根組織情況,為了防止其他種類社團組織與草根組織“共振”而強化草根組織作用的可能性,專門設置了參加黨派、婦工青組織和同鄉(xiāng)會等選項,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同鄉(xiāng)會與草根組織均沒有正式入會手續(xù),因此,只要參與同鄉(xiāng)會或者草根組織的活動,就被視為參與該組織;二是社會參與狀況,包括政治參與、文體參與和社交互動,每一變量均以社會融合為導向設置指標。在政治參與方面,考慮現實制度狀況設置維權行為及提管理意見建議兩項指標;在文體參與方面,設置文體活動參與及公共文體設施使用兩項指標;在社交互動方面,設置困難時幫助支持人數及與原居民的互動兩項指標。核心內容對應核心變量如表1所示。另外,問卷內容還涉及基本信息和基本工作生活狀況,其中工作生活狀況包括職業(yè)身份、工作時間、工作穩(wěn)定性、工資、社保和住房狀況等。
表1 主要變量解釋表
采用典型抽樣的方法,對杭州兩個外來務工者比較集中的片區(qū)進行問卷調查。一個調查點位于杭州下沙九堡格畈社區(qū)的“草根之家”附近。“草根之家”是由外來務工者自行成立的外來務工者服務組織,后來成為區(qū)工會的一個服務窗口,自成立以來始終保持服務的初衷與特色,凝聚、吸引了一大批外來務工者。另一個調查點為杭州拱墅區(qū)北部的半山片區(qū)。該片區(qū)聚居了大批外來務工者,與九堡社區(qū)不同的是,這里并沒有專為外來務工者服務的草根組織。調查時間為2016年4月至6月,發(fā)放問卷450份,回收有效問卷412份,問卷有效率為91.6%,具體樣本情況見表2。
以受訪外來務工者參與社團組織、政治參與、文化參與和社交參與四個類別,對所得的調查數據進行整理(見表3—表6)。相比其他社團組織,受訪的外來務工者參與草根組織的比例較高;文化參與比例較高,參加文體娛學者占60.7%,使用社區(qū)、單位和組織機構文體設施者占33.7%;在政治參與方面,受訪者權益維護意識較高,社會管理行為較少,曾遭遇權益受損者占26.2%,權益受損后有采取行動者占57.4%,其中求助法律部門的最多,占24.1%,體現了依法維權的意識較強;較少介入社會管理,向務工地組織、社區(qū)提意見建議的僅占9.2%;在社交參與方面,與務工地居民交流比較頻繁,但遇到困難時得到幫助和支持的占比偏少,與原居民有交往的占比78.6%,遇到困難時獲得幫助和支持人數為3人及以下的超過四成。
1.參與草根組織和政治參與的關系。為了分析參與草根組織與政治參與之間的關系,本研究對外來務工者權益受損后的行為再次分類,其中個體行動和集體行動包括協商、停工、上訪、脅迫、圍堵等,是外來務工者和用工方之間直接互動的方式,容易失控而導致社會風險,不被政府提倡或允許,因此合并為個體集體行動,是非理性傾向的維權行為。向組織社團、法律部門和媒體等社會服務、管理、監(jiān)督部門求助,試圖在政府設立的、社會允許的規(guī)范渠道中解決,可以合并為尋求組織幫助,是理性傾向的維權行為,如此,外來務工者權益受損后采取的行為再次分為四類:未采取行動、個體/集體行動、尋求組織幫助和其他行為。
表2 調查樣本基本情況
表3 受訪者參與社團組織狀況
表4 受訪者務工地文化參與狀況
表5 受訪者務工地社交互動狀況
表6 受訪者務工地政治參與狀況
再次分類后,對外來務工者參與其他社會組織與權益受損后的維權行為作相關分析,結果顯示,參與草根組織對外來務工者的維權有重要影響,未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中,有53.3%權益受損后未采取行動,有20%尋求組織幫助,有13.3%采取個體/集體行動,而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中,有29.4%權益受損后未采取行動,有29.2%采取個體/集體行動,有37.5%尋求組織幫助,卡方檢驗結果顯示,差異在0.01水平顯著(見表7)。
同時,參與草根組織與外來務工者向居住地組織機構、街道社區(qū)提意見建議之間的相關分析也顯示,草根組織參與對提意見建議之間有重要影響,在未參加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中,僅有6.1%向居住地組織機構、街道社區(qū)提意見建議,而在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中,有14.7%向居住地組織機構、街道社區(qū)提意見建議,卡方檢驗結果顯示,差異在0.01水平顯著(見表7)。
2.參與草根組織和文化參與的關系。調查結果顯示,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參加文體娛樂活動的占77.3%,未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這一比例為51.1%,卡方檢驗結果顯示在0.000水平顯著;同樣,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使用社區(qū)、單位、組織機構的文體娛設施的占68%,未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這一比例為29.8%,卡方檢驗結果在0.000水平顯著。
表7 外來務工者政治參與行為與草根組織參與之間的相關分析
為了控制其他因素的影響,分別以外來務工者參加文體娛活動和使用社區(qū)、單位、組織的文體娛設施為因變量,以組織參與變量、人口統計學變量、工作狀態(tài)變量和生活狀態(tài)變量為自變量,進行二元Logistic回歸分析,獲兩個回歸模型,其NagelkerkeR2分別為0.435和0.470,即自變量分別能解釋結果的43.5%和47.0%(見表8)。在控制多種可能影響因素后發(fā)現,和未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相比,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參加文體娛學活動的可能性是其4.53倍,使用文體娛樂設施的可能性是其11.732倍,均在0.001水平顯著。參與草根組織顯著提升了外來務工者參加文化體育娛樂學習的行為和使用社區(qū)、單位、組織機構文體設施的情況,顯著提升了該群體的文化參與度。
表8 外來務工者參加文體娛學活動與使用文體娛學設施Logistic回歸模型
注: *表示P<0.05,**表示P<0.01,***表示P<0.001。
3.參與草根組織和社交互動的關系。調查結果顯示,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受困時獲得幫助人數為3人及以下、4—6人、7人及以上的比例分別為48%、21.3%和30.7%,未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這三項內容的比例分別為36.6%、23.7%和39.7%,卡方檢驗結果不顯著;同樣,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與原居民有交往的占77.3%,未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與原居民有交往的占79.2%,卡方檢驗不顯著。
為了精確分析組織參與的影響,對類別變量進行適當處理,以外來務工者務工地受困時可獲得幫助人數和與原居民互動為因變量,以組織參與變量、人口統計變量、職業(yè)狀態(tài)變量和生活狀態(tài)變量為自變量,分別進行向后多元線性回歸和二元Logistic回歸(22)社交互動下設兩個指標變量,其中獲得幫助人數可視為連續(xù)變量,適合線性回歸;與原居民互動是二分變量,適合二元Logistic回歸。分析,得到獲得幫助和與原居民互動兩個模型。兩個模型分別能解釋因變量20.1%和33.5%的變異,獲得幫助回歸模型結果顯示,控制其他變量后,加入草根組織與獲得幫助的人數呈負相關關系,在0.001水平顯著(見表9)。與原住民互動回歸模型結果顯示,控制其他變量后,加入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與原居民互動的可能性為未參加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的0.624倍,差異不顯著(見表10)。
參與草根組織與政治參與、文化參與、社交互動的關系,可以概括為“單方面‘行為塑造’作用顯著,互動層面‘關系改善’作用有限”,即對于外來務工者單方面地使用公共文體設施、參加文體娛學活動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也能有效提升外來務工者的權利意識,促進其權益維護的政治行為,但在人際幫助支持、與原居民互動等社交互動方面,無明顯作用。
表9 外來務工者獲得幫助線性回歸模型
注: *表示P<0.05,**表示P<0.01,***表示P<0.001。
表10 外來務工者與居民互動Logistic模型
續(xù)表10
注: *表示P<0.05,**表示P<0.01,***表示P<0.001。
在控制多種影響因素后,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參加文體娛學活動的比例顯著提升,再結合調查區(qū)域外來務工者服務組織廣泛開展文化、體育、娛樂、旅游和法律等方面服務的事實,說明草根組織的存在已經讓外來務工者群體的精神文化需求達到“自醒”,而且可以通過組織自身力量舉辦形式多樣的文體娛學活動,豐富其精神文化生活,從而達到“自為”。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參加文體娛學活動的比例顯著提升的同時,使用社區(qū)、單位、組織機構的文體娛學設施的比例也顯著升高,表明草根組織對文化參與的促進已經深入工作生活的各種場景。
權益受損后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維權的比例較高,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向組織機構、街道社區(qū)提意見建議的比例更高,這說明草根組織的服務及其內部群體的交流,提升了外來務工者群體的權利意識,也推動了他們在更廣泛的職業(yè)、生活場景中表達權利訴求;權益受損后參與草根組織的外來務工者尋求組織幫助的比例較高,這說明草根組織的存在也影響到成員“斗爭”的手段與形式:更多地選擇尋求組織的幫助來維護權益。組織即使群體的目標需求凸顯,也在一定程度上如沖突論學者齊美爾所認為的那樣,組織會通過目標的清晰化,讓沖突群體更多使用討價還價與妥協手段實現群體的利益目標(23)Simmel G, Conflict and the Web of Group-affiliations, Free Press, 1955, pp.143-175.。
草根組織在社交互動方面并未起到作用,可能與社交互動衡量指標、草根組織“松散”的組織特征、“現代化”的運行邏輯和“割裂”的服務定位有關。
1.與指標的選用有關?!坝龅嚼щy時獲得幫助”是人際距離非常近的指標,草根組織的服務帶來了互動的機會,外來務工者也借此相互了解,但這種互動和了解浮于表面,還未形成較親密的關系。
2.與草根組織“松散”的特征有關。松散體現在兩方面:一方面,是否參與草根組織對外來務工者而言較隨意,加上他們流動性大,不利于信任關系的形成;另一方面,草根組織“自助”性質未能彰顯,理想的草根組織應當是取之于“外來務工者”、用之于“外來務工者”,但現實情況是草根組織只關注“用”而未關注“取”,對于大多數外來務工者來說,“用”是免費的,這也不利于該群體互動和信任的形成。
3.與草根組織“現代化”的運行邏輯有關。為何規(guī)范的草根組織對“關系改善”作用有限,歸屬不同組織的外來務工者獲得幫助支持人數的差異能說明一定的問題。以外來務工者受困時獲得幫助支持人數為因變量的多元線性回歸結果顯示,正式注冊的草根組織對于外來務工者從務工地獲得幫助人數有顯著的負面影響,但是同為草根組織的同鄉(xiāng)會對于外來務工者在務工地獲得幫助人數有顯著的正面影響,而參與黨派政治組織、婦工青準官方組織則被排除出模型。各類組織影響的差異應當與組織存在的基礎有關,同鄉(xiāng)會的基礎是地緣親緣關系,成員彼此熟識,關系穩(wěn)定持久,容易形成互助預期,而外來務工者服務組織成員雖也高度同質,但已經突破了強關系范疇,運行基礎已是文明社會的社會制度、社會責任與社會信任,彼此關系并不穩(wěn)定持久,難以形成互助預期。如此,當同鄉(xiāng)會、外來務工者服務組織均為可選項時,外來務工者在心理上偏向于熟識、信任的同鄉(xiāng)會。反過來,越是傾向于向外來務工者服務組織成員尋求幫助,可能意味著其獲得來自親緣地緣的幫助越少,因此獲得幫助人數與參與外來務工者服務組織負相關。
4.與草根組織“將外來務工者原居民割裂,專門服務外來務工”的服務定位有關。這對于外來務工者與原居民的互動融合并沒有好處。讓外來務工者融入城市社會,外來務工者草根組織需突破兩道屏障:一是突破外來務工者先賦的親緣地緣局限,能無差別地為源自各地各行業(yè)的外來務工者提供服務;二是突破外來務工者與原居民對立的局限,能利用組織扎根社區(qū)、掌握一定資源,能聯通公共服務、聯合社區(qū)其他組織的優(yōu)勢,促進外來務工者與原居民的融合互動。本研究“參加草根組織對于外來務工者文化參與、政治參與有顯著促進作用,而在社交互動方面無明顯改善作用”這一結果說明,當前草根組織在突破親緣地緣局限為外來務工者提供無差別服務方面是有成效的,但在突破外來務工者與原居民對立局限方面還需要加強。這與筆者的觀察相一致,外來務工者草根組織能有計劃、持續(xù)不斷地提供文藝、旅游、球類活動和閱讀、計算機技能培訓、法律知識培訓等服務,也設有權益維護受理窗口,還能為務工者子女提供課后和周末托管服務,但是,這些服務的使用者基本是外來務工者,鮮有本地居民,而且組織負責人堅持為外來務工者提供文體娛學服務的宗旨,未將促進外來務工者與原居民的融合作為組織的使命。
面向外來務工者提供服務的草根組織,既是外來務工者組織化的平臺,也是組織化的結果,有助于全面改善外來務工者政治、文化、社交方面的參與。然而,本研究結果顯示,草根組織并不是全能的,對外來務工者在文化參與、政治參與方面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但在促進社交參與方面作用并不理想,這種狀況與草根組織本身特征、成員基礎和運行邏輯、服務定位及服務內容的選擇有關,這應當引起致力于服務外來務工者的草根組織的關注。另外,草根組織在各方面參與上的功能與草根組織各方面屬性之間具體關系如何,可作為進一步深入研究的方向。